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廉幽谷之所以会去淦江口,倒不是为了去见殷世煊。而是那处毕竟是她一语上谏造就的土木工程,心中多少希望能做些什么。不管是为了她的夫君,还是为了淦江的百姓,能在一定意义上见证她存在的价值,也算了她一桩心愿。
可当知道殷世煊不在淦江口的那一刻,廉幽谷脸上的失落还是遮掩不住,泄露给了在场所有匠人。
“小谷,你怎么过来了?”方仲元丢掉正在碎石的榔头,在潭边净手后,过来便笑脸相问。
廉幽谷宽大布衣为缎带绑裹四肢,分明是来帮手的行头。还未说话,便在方仲元身前转了个圈儿,“你看我是来干什么的。”如此,正是昨日为方仲元所救,所以相熟了不少。
方仲元也是不拘小节之人,加之殷世煊今日并不在场,他便也放宽了心地寒碜廉幽谷,“你来钓鱼的吧?”
廉幽谷撇撇嘴,“我是来抓鱼的。”
方仲元是知这妹子性格的,怕是她因在家中坐不住,于是过来调皮捣蛋了。
“也罢,顾老大昨日扭伤了腿,今日做事力不从心,你在一旁帮把手便可。不要沾脏活儿。”说完,便要去取那满是灰粉的榔头,欲下工地。
亏得廉幽谷手快,一跃跳上碎石堆上,将他拦下,“我才不是来倒凉茶的。”说完,她四处搜寻相对合意的差事,道:“你跟我说说,这道石堰修到哪个阶段了?被截断的水流抬高了多少?一旦放洪,入水口分支出去的河渠可能疏导充足?”
方仲元望着廉幽谷那张一本正经的小脸蛋,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儿。也并不打消她的兴致,而是即刻将这两日进展说与她听了一遍。
“如你所见,淦江入口处水量充沛,且河床开阔。修建石堰倒不是什么困难的……”他将水流中正在铺设的巨石阻块指与廉幽谷看,“难的是这里坡度平缓,与一堰之隔的沟渠落差极小。若是那水位平平,只怕开闸分流效果甚微。而修建那相当高度的,困难可就不小了。”
廉幽谷自然清楚,这些巨石是拿来用做阻流的。一半阻拦一半通流,最后填上空隙,水位抬升,便能功成一半。
不过……
这些山石堆砌而成的临时堰壁毕竟松散粗糙,真要修筑高位堰坝,除了人为阻流,修筑一堵结实且耐水蚀的石堰,才是整个工程重中之重。
刚想至这里,旁岸隐约人声嘈杂,大群纤石工人突然在岸边发生剧烈争吵,旋即蔓延到对岸。
紧接着,便有一小卒从砌土旁道飞奔而来。冲着现场唯一指挥官方仲元大呼“不好”。
方仲元两岸各扫视一眼,“发生何事了?”
河底这时开始咕隆隆冒出巨大水泡。方仲元廉幽谷都怔了下,那小卒立刻指着水泡汩出的巨石嘶吼道:“绳索要松,石头要掉下去了!”
☆、意外落水
小卒话捡重点,然廉幽谷还是未能听个明白。
方仲元自然面色俱灰。因这些石块本是这几日众人努力之结果,从上游峡谷牵引而来,耗费了极大人物力,是以垒聚为一摞高台。且这临时石堰今日方才竣工,纤夫皆在料理后事。
有道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然其中任何一块摇摇不稳,激流涌进,只怕这堤坝瞬间可毁。功亏一篑。
“娘娘!”
彼时又有人惊声大呼,方仲元回神过来,哪里还能见身旁廉幽谷。她早已不见了。
顺着所有人的呼叫看去,廉幽谷竟然攀上了那些引渡而来的山涧巨石。小小的个子匍匐在石块上,一步步逼近那绳索缠裹的松石。
“小谷!”方仲元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君臣有别”,一把推翻旁人,火速追了上去。
廉幽谷这时才又加把劲儿,提着一只湿漉漉的木棍,小心谨慎爬上那颗位于水流中心,且很快会挣脱纤绳束缚而滚落河底的巨石上。
纤绳原本牢不可破,大约是受了石间摩擦挤压之缘故,所以在牵引的最后这一过程中,竟然出现松动迹象。两岸纤夫此刻均不敢施力,只忧力度稍稍不正,恐那巨石会随长长石坡滚落下去。
幸而廉幽谷身形娇小,接连靠近那绳索松垮部位,这势如脱缰的山石仅仅是轻轻一晃,剖开一道流水缺口。
但这样危险举动,已经吓坏了在场所有人。
廉幽谷不以为意,随手便将木棍绞入即将脱落的纤绳中,狠狠拧了麻花结。完后,轻拍岩石壁表,粲然回头喊道:“大家一起用劲儿!”
两岸纤夫这才如雷灌顶,急忙着手鞭挞黄牛及马匹。所有人卯足全劲,逆流而上反向齐拉。欲将巨石重新卡回众石砾间。
廉幽谷看两岸齐心,自诩大功告成,喜出望外。
方仲元这时也才从旁侧跃上附近山石,而碍于体型健硕,并不敢仿着廉幽谷的模样爬过去。只能站在邻处。
他一手抽出腰间备剑,扎入坚壁山石为扶手。另一手绷直卖力,往廉幽谷的方向探去。
“小谷,抓住我的手。”
廉幽谷并没有注意方才石头松落而撇开的缝隙。回头过来时,虽欲伸手过去,却突然又往怀中拢回。
方仲元黑水晶样的眼睛顿时一挫,紧蹙眉头,将身子再度前倾,“小谷,还犹豫什么,快过来。”
小谷,我们去房陵采风,来不来?
小谷,我们各自去找松子,记得在这里汇合!
没来由的,一段段对话,如走马灯一般回旋在廉幽谷脑海。不仅能听见少年清晰无比的嗓音,甚至还有小女孩的甜甜应答,是孩子之间拉钩允诺后重重的一声“嗯”。
“方将军。”廉幽谷细细描摹这张风霜隽逸的脸,分明是被黄沙雕刻,西风修琢过的面孔,却突然像蒙上了一层光阴剪影,能看到它孩提时代稚嫩腼腆的模样。廉幽谷鼻尖一酸,话未过滤便脱口问出:“你是谁啊?”
方仲元不禁眉间一跳,不是因为廉幽谷突如其来的质疑,而是为了她脚下越渐坍塌的石墙。“小谷!”
随着这样一声惊呼,廉幽谷只觉视线一暗,旋即乱作一团。
只隐约看见一团身影飞身向她扑来,而后被身影撞上,一齐跌入了深约三丈的水流之中。
~
这个时候的殷世煊刚接到皇城下放来的邸报,报上内容是批准了淦江调粮及农令颁发之事。从递呈奏折到政令批改,几乎仅用了四天不到的时间。这对向来受尽打压难以出头的殷世煊来说,皆不见得是什么好征兆。
陛下二话不问,就这么同意了?且他今时不在朝廷,廉昌丰与殷世栎可算气焰滔天。怎会如此大方,不施之压力?
太过顺利,必有猫腻——这是殷世煊收到消息后的第一直觉。
不过也在这个时候,门子火急火燎从县衙外赶来,大呼一声“娘娘出事了”。
殷世煊这才嚯地拍案起身,所有头绪一下都乱了。
门子边走边报,将淦江现场发生之事,及廉幽谷如何落水,乃至为方仲元救起的过程说了一清二楚。说到最后,才晓得太子根本没有关注这些经过,唯问“娘娘情况如何”。门子不知后事情况,左右答不出,一下难为地只能支吾不语。
当二人赶至淦江口时,彼处工匠官吏皆围拢于一处,气氛压抑沉沉的。只有一旁水流哗哗声映入耳畔,整座河谷都静止如封冻。
放眼河床,巨石为绳索栓牢,虽然大有滚落河底的迹象。但毕竟被数十道纤绳五花大绑固定着,只是半吊在了石坡上。没有牵一发而动全身地引起大崩塌。
对这一结果,众人好像多有庆幸,唯殷世煊没有半分好脸色。“让开!”这样一声冷喝,团团围观的人群才逐一散开,让出一条通道。
铃铛正抱着廉幽谷在中间做民间心肺复苏,偶尔渡去一两口气息,下头躺着的人脸色才微有缓和。
殷世煊纵使干着急,却不得和其余人一样,默默等候在旁。
“大夫何时到来?”殷世煊知道廉幽谷身子底差,重伤未愈,此刻万不能再耽搁。
方仲元来不及褪去浸湿的官服,裹着满身污泥,上前来交代,“已经快马去请了,再有半盏茶时间。”
谁料殷世煊并未欣慰,而是目色冷如寒冰,隼利扫向方仲元。在二人视线交汇那一刹,眸子里满是滔天怒火。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铃铛忽然激动得大叫,二人这又才随众人围拢过去。却见廉幽谷的嘴角缓缓呛流出一口清水,娇艳又苍白的脸蛋因沾满冰冷水珠,而十分不舒服的左右乱蹭。确实是恢复生命迹象的征兆。
见此一幕,方仲元几乎是在殷世煊掏出汗巾的同时,从身旁人手中抽来棉巾,一齐擦上廉幽谷的脸颊。两人同时蹲下,如出一辙的动作令当下氛围骤然难堪起来。
殷世煊责示一眼,方仲元这才自知失仪,急又将手收回去。将干燥的棉巾用力揉在了自己的脸上。
而廉幽谷这边,其实并未完全清醒。医官及时赶来过后,又重新把脉施针。后又才咳出一些残余脏水。
等到众人将廉幽谷抬至淦江口旁的临时帐篷作进一步诊疗时,殷世煊这才抽了空隙,冷冷道了一句:“方将军。借一步说话。”
方仲元也是聪明人,知道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遂也不再推搪,跟着殷世煊进到另一方帐篷中。
~
帐篷极为简陋,原是工匠仓储所用之地。帐内设有工架两幅,上头挂满绳索刀斧。随着人掀帘入内,发出冷工具清脆碰撞的声音。
殷世煊先入帐内,方仲元紧随其后。
其中视野狭促,二人面对而立时,颇有些尖锋对峙的错觉。
殷世煊先前的怒火似乎已渐渐平息,方仲元仍然保持一副“兵来将挡”之势,谁也没有先行开口。
出于将臣之责,许久对峙之后,方仲元先将今日之罪拦下,说了许多“未保护好太子妃”之言。
殷世煊听得似为认真,双手负在背后,身上一股无形威压缓溢而出。最后,化为了一句淡然无味的旨意,打断道:“方将军辛苦了,不日便回宫述职吧。”
方仲元听之一愣,“殿下?”
殷世煊依旧面无表情,场面话也不消修辞再言,直道:“方将军既然是三哥下派来护送本宫入渝的,既已任务完成,自当没有久留的道理。先前是为淦江堰之事,烦劳将军监工多日,今次将军再度遇险,本宫过意不去。所以将军回盛京复职吧,倘若盛京仍有什么阻碍,本宫可以去跟三哥说情。”
这样一语显然是在划清界限。
方仲元自然没有立时应旨,毕竟廉幽谷现在才刚脱险境,万一以后再有这种情况……方仲元想都不敢想,立刻拱手屈膝,“殿下,末将是男儿身,此番险境算不得什么。何况太子妃与太子出门在外,三公子也实诚放心不下,末将只是尽忠尽职而已。还望殿下能继续成全。”
“成全?”殷世煊突然冷笑道:“成全什么?是成全三哥投桃报李,还是成全方大将军别有用心?”
殷世煊的话分明含沙射影,清晰无表。方仲元纵使聪明有余,却也知道再装傻下去,无疑弄巧成拙。
“殿下多虑了……”
殷世煊猛然据近,一双黑亮眸子直逼方仲元的面门,令他退无可退,“方将军可知道本宫究竟虑的是什么?”语出轻喃,却包藏戾气,似无数只利箭出鞘。
方仲元错开他锐利如刀的视线,眼光中海浪翻涌,“殿下担忧末将的身份。”
殷世煊听闻并不意外,而是从袖中掏出一只残笺,小心搓捏其上字迹,继续追问:“什么身份?”
方仲元垂下目光,从众多身份之中挑拣了最能化解殷世煊疑虑的一个,“末将是太子妃的大哥。”
原以为这样多少足以表示诚意,谁曾想这太子殿下亦不是善茬。听完连连摇头。
“不对,你是辛文远。”
☆、何为喜欢
“你是辛文远。”
殷世煊将手上残笺递至方仲元手上,方仲元但看一眼,其上小小两行秀字,却是将他的生辰八字族系归属写了清清楚楚。
他猛然抬头,以难以确信的目光看着眼前人,只觉到背脊一凉。
“殿下怎会查到我的资料?普天之下……”他话未说完,似想到什么,不禁颤颤咽下那后半句话,自述自答道:“殿下是挖了我的坟墓。”
自从十三年前那把大火过后,辛家上下百余人口,包括卒仆在内,都为当地掩尸修冢,就地埋在了废墟处。那些烧得连骨灰都不剩者,例如辛文远,自然只于各间修了空坟,以慰亡魂。
可这世上除他之外,根本再不可能有第二人知道那空坟里的秘密。殷世煊纵使再聪明绝顶,又怎么可能第一时间想到去从那里搜寻线索,如果判断失误呢?
“方家世代为商,嫡系一儿一女,众所周知,殿下怎会怀疑我?”方仲元垂死挣扎,此番既已为人识破,反而没有那般畏首畏尾。说话倒也直接。
“你想复杂了,自然我没有这个功夫来往房陵之间,只不过从他人手里侥幸一知而已。”殷世煊冷冷瞧着他,说话也不再暗言暗语,“三哥虽然与世无争,但并非俗庸之辈。他既要用你,不把根底摸清楚,又怎敢委以重任。”
这下,方仲元是被噎得哑口无言。恍然了悟的同时,不免对这些年忠心相待的好友生出几分畏然之情——殷世琭明明知道一切,竟将他瞒得死死的。
殷世煊深知人心向背,此刻的方仲元大抵是难得在他面前翻身了。于是丢下一句:“虽然知道你曾是幽谷的大哥,但你接近皇族另有目的是不争事实,我不希望幽谷会被你牵入其中。你还是当好你的方仲元吧,明日便准你回三哥军营去。”说罢,便欲离开。
“我别无他求,只是希望能弥补这些年对小谷的亏欠。”方仲元断无假话,指天发誓道,“我只是想找到真相,不会威胁到殿下与小谷。”
殷世煊侧目反问:“可你之所以隐姓接触皇族,不正是冲着辛家灭门案而来?难道你没有怀疑过,三哥甚至我,与此案毫无联系?关乎国家社稷,哪怕是今日,我依样认为辛相的死十分有助于北周拿下盛京。如果事实便是如此,你能做到不心存芥蒂?”
见方仲元无以对答,殷世煊接着说道:“还有,幽谷已经是我的太子妃,生生世世是皇室的人。你弥补也好,但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她大哥不假,没有血缘关系也是事实。你要明白,我不允许任何不确定因素去伤害她,所以期望你能离她越远越好!”
语毕,唇角断然无笑,拂袖便去。
方仲元独自一人站在帐篷里,往其离去背影,端得是心慌意乱。嘶声力竭地握拳长吼,奈何沙哑无声,只能淹到肚子里去。
~
廉幽谷醒来时,已是次日。
因了她的舍命挽救,淦江口一日之内已然恢复施工,不无意外。
工匠们为表感谢,从大老远的深山里挖来不少养身补气的珍稀药材。大包小盒的一溜往民宅里头送,堆满整整卧房,将廉幽谷的病榻算是挤占去了大半。
廉幽谷何曾受过这般众星捧月,初见时确是欢喜得无以言表。下床一一捧来翻看,却是样样打了擦边球,既是百里难挑的民间奇药,又和“珍馐玉瑶”半点不相干。看来是费了不少心思。
欣喜之余,她心中还不忘惦记着和她一齐落水的方仲元。
廉幽谷回想着落水前的一幕幕,虽然不知含义,但大抵还记得清晰。时逢铃铛从外呈药而进,正在惊喜兴头,廉幽谷便跟她打听方仲元的情况。
铃铛便叫她宽心:“方将军身体可好,从水里出来和没事儿一样。今日还在同众将士收拾行李,要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