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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他死后,为了让秦家的战力归心,纹平帝任命了兵法韬略都不在首选的秦猛为海将军。秦猛、秦虎、秦雷三兄弟虽才能有限,却因秦老爷子和秦澈带兵底子好,岌岌可危却也一直没有失守。说秦家赫赫战功不假,却和秦猛秦虎完全无关。
“秦虎守北疆,此时若是将他撤换,北夷必然要趁虚而入。安丞此举,可考虑过国家的安危?”秦猛咄咄逼人。
纹平帝冷淡的看着安丞跪地,呼天抢地的表着忠心。忠心,忠心是喊出来的?那荒野中饥渴的兽类怕是对自己最忠心的了。忠心是无言的行动,庙堂之上是喻鎏的才华,守卫边疆是秦澈的勇武,宫廷之中……宫廷之中是什么样子?或者就是乌氏贤妃淡淡的微笑和安静的恭谨吧?
“皇上,国、泰、民、安四丞相各司其职。安丞掌管四国司法,据实上报也是职责所在。参秦虎将军即便有些托大,却也是看廖知县言辞骇人,安丞心急如焚。请皇上恕罪。”老泰丞乌极出列为安丞求情。
乌极为喻鎏之父,皇上新妃外祖。若论起武锋那边,先皇生母淑妃虽和武锋无血缘,且因祸乱宫廷被赐死,累得满门抄斩,却毕竟是武姓。当今皇上论辈分,要尊乌极一声亲家祖。这些都不论,老泰丞是如今朝中唯一的三朝元老,说话的份量是极重的。他一发言,连秦猛都只得瞪眼听着,不敢如之前对安丞那样胡乱打断。
“泰丞此言虽有理,却也不尽然。”旁边倚在软榻上的平安王爷缓缓的开口,正是当今圣上身子瘫痪的四哥。泰丞虽重,却也比不上皇帝的亲兄。“秦家为国之心天下有目共睹。安丞掌管司法更要谨言慎行。如此随意指摘重臣的过错,岂不让朝野之中,人人心惶?”
平安王爷一翻话,引得刚刚因泰丞而安静下来的海将军和安丞又吵了起来。纹平帝蹙眉听了半晌,才淡淡的说,“众爱卿稍安勿躁。朕体弱,受不得这般嘈杂。安丞,招那名上书的知县入皇城来面圣。今日若无其他本奏,便散了吧。”
皇上面无表情甩袖走了,底下朝臣却暗自嘀咕。都说这皇上病怏怏的,登基三年多,他抱恙缺席早朝的次数却一个巴掌就数清了,硬朗的很。明眼人都道,龙体根本无恙,所谓不适只是打发朝臣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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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玄武殿,已经是午膳时间。贵和吩咐传膳,纹平帝却只是恹恹的闭目养神,一口未动。
“皇上,您可是龙体真的不适?”
说话的人名狄离,是当今皇太后从前当淑妃时的侍女明慧与先帝所生,如今二十有五。明慧自幼跟随淑妃忠心耿耿,和先帝也只是帝王随性的一夜情。诞下皇子后明慧拒不受封,一直只本分的当淑妃的侍女。淑妃感念她的心意,一直将狄离视如己出。当年狄螭去皇家别院休养,淑妃也是托了明慧照顾自己的孩儿。狄离和狄螭自幼一起长大,是纹平帝身边最亲信的人之一。
纹平帝闻言睁眼睐了身旁年轻人一眼,“只是‘皇上’这词听的腻了,连胃口都没了。”
“五哥!”狄离露齿而笑,俊眉朗目更显英气。
贵和忍不住送了狄离一个大白眼。秦澈已死,只剩下个狄离。这位小王爷人品那是绝对没话说,对皇上的忠心也丝毫不用怀疑,可这心思也太粗了!皇上自从秦澈祭日起,身体就一直没好过,连着几夜痛的夜不能寐了。表面虽然不动声色的强撑,可狄离日日跟随他身侧,难道看不出端倪?!
见贵和神色,纹平帝淡淡一笑,“子离,贵和。殿中无人,你们便过来坐下陪朕吃吧。”
贵和忙道“不敢”,狄离倒是并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就开始往肚子里塞东西。见狄离那没心没肺的样子,贵和不禁摇头,走到纹平帝身边端了碗清粥劝着。纹平帝也不拒绝,只是吃了几口就将粥放到一旁,开始看起折子。
狄离酒足饭饱,抬头看向皇帝,中气十足的问,“五哥,那秦虎明明是个混蛋,我去北疆亲眼看得很清楚了!你把他杀了不就得了?!”
贵和虽然早知道狄离性子,却仍旧气的咬牙。
纹平帝倒是不以为意,抬眼道,“你虽是皇子,人人却都知道你与朕的关系亲密。若是你出面指证,朝臣难免会认为是朕授意。治秦虎一个,却要失了秦家军的军心。”
“可那廖远是地方上唯一敢和秦虎对峙的人,若是将他调回皇城,地方上的百姓不是更要遭殃了?!”
纹平帝沉默了一会儿,“廖远其人如何?”
“大白米饭里的一粒沙子,谁吃谁牙疼。”狄离道。
贵和翻了个白眼,恭谨道,“回皇上。风月谍报,廖远乃是开国时升将军廖达之后。后廖达将军被罢黜,流放到北地。廖远因已过五代,所以被重新准许为官。他为人刚正不阿,素有才名,又通兵法,只是受出身影响,又不善钻营,所以一直没有升迁。”
“没有升迁倒是另有些缘由。”纹平帝点头,“他弹劾秦虎的本子安丞是给朕看了的,被朕留中了。安丞却还是在殿上给翻了出来。一方面如今战事稍歇,阵前不宜换将,一方面廖远地位低微,此本一出,他性命危已。”
狄离恍然,“难怪五哥要调他来皇城面圣。是怕他在外面被害死了?”
“廖远的折子写得简单扼要、掷地有声,见解颇是不凡。朕也想见见他。若他只是将才便等风波稍平遣他回去边关保一方水土。”
“若廖知县是相帅之才,皇上莫非要留用?那对秦家如何交代?”贵和讶然。
纹平帝没回答,只道,“着风月在廖远启程前尽快搜集足够证据。一旦他离开北疆无人制衡,秦家怕是要肆无忌惮的将那些都毁了。”
贵和应了。狄离站起身,无聊负手走到窗前。虽然出身低微,他毕竟也是皇子,也是那场宫变中闯出来的,并非天真的稚儿。尔虞我诈他不是学不会,只是厌烦的紧,既然狄螭不逼他学,他便再快活几年。
纹平帝看狄离背影,勾了勾唇角,对贵和道,“贤妃那边有什么消息?”
狄离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精神,凑过来道,“说起贤妃,不用风月谍报,臣弟的小道消息倒更精彩。听母后说这几日宫中可热闹了,娘娘们都蠢蠢欲动!五哥是从不在嫔妃处留宿过夜的,几日前却去了那一直被冷置的贤妃处。且那之后一连几日都没依惯例临幸其他宫妃。贤妃自然是被妒火烧的狠。怎么?那乌家妹妹真有那么好?连从不懂怜香惜玉的五哥都动心了?温柔可人还是艳丽妖娆?怎么从不曾听乌家逍遥二子夸过他家小妹呢?”
“只有您才把自己人夸上天,从不知财不露白的道理。”贵和终于忍不住道,“幸而皇上当年在别院,要是在这皇城里,被你那么口无遮拦的一夸,嘿嘿……”
狄离撇嘴,倒是也没再说什么。宫变之前他一直随着狄螭在别院,与狄螭手足相亲,哪里体会过皇室那手足相残的血腥。现在想想,当年要是真让别人发现了狄螭的才华,这五哥即便不体弱,怕是也活不久的。
见狄离不说话,贵和又恭谨起来,“回禀皇上,贤妃那边近日来一直闭门不出,也不曾让人给宫外送信。”
乌氏贤妃。她是聪慧过人?或是谨小慎微?还是乌家自从秦澈身死,便真的和秦家再无往来?会么?泰丞在文官里势大,秦家又统领精锐骑兵,乌极和已故的老秦将军秦破是至交,逍遥二子和秦澈又曾同门学艺,这对两家大大有好处的关系,就这么断了?之前贤妃处一场醉酒吐真情的戏似乎白演了,竟是什么也没探出来,他是该高兴还是遗憾?
“明日乌极寿辰,准贤妃出宫贺寿。”纹平帝低头继续阅读着奏折,淡淡吩咐,“雅逍和雅遥都回来了。烦子离跑一趟风月岛,传朕口谕,让风和月亲自去乌家探消息。”
贵和心下叹了口气。贤妃娘娘,您可要好自为之啊。回想这几日帝王夜夜辗转,可酒后病闹得最厉害的那夜,却因为有乌雅羽在旁边守着竟得了半宿好眠。贵和可是因此而十分感念这位新娘娘。只是,虽然狄螭不信人,风月这个谍报组织常年收集百官、宫妃的信息,皇上却从未在还无实据时监视过哪位臣子,那是他作为帝王的傲气和气度。可是这次不但要监视贤妃回门,还要风和月亲自出马,到底所谓何来呢?
纹平帝余光瞄到狄离和贵和一脸茫然,敛起的眸子里闪过深沉的伤痛。澈,若是你在,定然会看穿我的心意吧?如今你不在了,还有谁懂我?真如贤妃所说,你瞑目了么?我知天上生活甚好,可你能不能再多留些时日?你瞑目去了,只我在这寒冷的世间……
他抬起茶碗轻啜一口,微微闭目, “好苦……”
“啊,微仆该死!茶都凉了,贵和马上给您换一碗。您这几日可是万万喝不得凉茶!”
狄离动身去了风月岛,贵和也去换茶了。诺大的御书房,因为早已屏退左右,只剩下了纹平帝一人。夏末湿闷的风卷起他衣角,他却感到凉意。九五至尊、孤家寡人,前者倒未必,后者却名符其实。
第三章 边关将善恶难辨,贺祖寿贤妃回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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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雅羽接到贵和的通报,说皇上准她出宫贺寿时,着实愣了半晌才谢恩。明日确实是外祖寿辰,可六十三岁的寿辰不是大寿。乌极一向不喜排场,为人低调又节俭,这样的寿辰,平日里外祖、父兄们几乎都会忙忘了,也就是乌雅羽会记得让厨房煮碗寿面。即便逢五或者十的大寿,乌家也是捡着国事不忙的日子办,绝少有人知道乌极的寿辰究竟是哪日。没想到帝王不但知道准确的日子,还惦记着让她回家,她心里感动之余,略略的有些惶恐。
因为只有一日假期,一大早天还未亮,乌雅羽也没带什么衣物,只是换了简单的服饰,算着在早朝之前,带了楚梦云雨四婢去盘龙殿皇上的寝宫叩谢了恩典。本想着在殿外扣个头了事,没想到贵和从殿里出来,叫她稍等。不一会儿纹平帝从殿里出来,已经穿戴好一身金龙朝服。
未等乌雅羽跪拜就伸手将她托住,眉眼温和的说了几句乌家劳苦功高的话,说的乌雅羽暗自莞尔。这皇帝性情冷冷淡淡的,说起场面话也没什么激情,措辞倒是典雅庄重的动听。
“抬头给朕看看?”纹平帝话语尾音微扬,虽是命令,却让乌雅羽觉出帝王骨子里的平和。
天色还暗,乌雅羽抬头,迅速的瞥了一眼皇帝,依他之前吩咐,没敢多看的敛目。
“左近无人,想看便看吧。”那话语中竟带了笑意。
乌雅羽惊讶的举目看去,却只来得及捕捉到帝王唇边一道小小弧度。只不过几日不见,这九五至尊似乎清瘦了些,眼下的黑影即便是黯淡的天色都遮挡不住。
“气色不错。”纹平帝手拢在袖子里,看着她淡淡道,“看来后宫烦恼虽多,你倒是应付自如。”
这话是褒是贬?她不敢妄自应答,只得低头。
“朕不是有意让你难做。”纹平帝轻道。
“臣妾明白。”那日醉酒留宿是他身体不适,看皇帝这憔悴的样子,后几日没去其余宫妃处也理所当然,否则只怕已被累断了气。“臣妾应付的来。不敢劳皇上挂心。”
回答的情真意切,不卑不亢,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纹平帝虽暗自关注,倒也并不惊讶。
他母后淑妃就是个十分懂得进退的女人,否则也无法保得自己一脉在宫变里几乎算是毫发无伤的生存下来。虽然四国中女子地位低下,纹平帝私下却一直认为,女子能够祸乱朝政,正是因为有些女子实在是有不输男子的才华,帝王却没有在管理她们的时候给予如执掌朝臣般的重视,只是一味当作美人而轻视,或当作祸水而打压。
着贵和拿了份礼品让乌雅羽带回去给乌极,纹平帝又淡淡叮嘱两句便往宣政殿去了。乌雅羽看着那人在晨曦中的背影,低低道了声保重。本以为皇上听不见的,可清晨寂静,纹平帝仍是听见了,回眸凝视她半晌。
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温声说了句,“去吧。”便重又往宣政殿去了,再没停留。
总觉得他这一句“去吧”似乎隐忍了太多的话在里面,她却猜不透他的心思。捧着他给的礼物,带着四婢从侧门出了宫,上轿回乌家了。
已经命人通知了家里,刚到家就被父亲抱了个满怀,惹得下人笑话半晌,武锋却丝毫不在意。拉着乌雅羽进屋先是上了她最喜欢的早点。小小的乌染见姑姑回来了,乐的食欲大开,把小肚子吃的溜圆,躺在乌雅羽腿上,苦着小脸让乌雅羽用纤纤玉手给他揉着撑痛的肚子,被武锋大大嘲笑一番。
直过了未时,乌极和逍遥二兄弟才下了朝回来。乌雅逍摇头叹息,抱怨着还是地方官好做,这早朝一站就是四个时辰,站到了下午还叫早朝,那是骗谁来哉?时间长便罢了,全是些无聊的党争,难为皇帝还能一直在那里听着,也不发怒,他乌雅逍都快要跳起来大喊退朝了。
乌极呵斥了几声老大的口无遮拦,怒目而视教子不严的武锋。后者耸肩,笑笑的好似在说,老泰山,以你女婿的脾气,没有敲边鼓算是很检点的了。四个男人大眼瞪小眼,看得乌雅羽笑的花枝乱颤。家里人一切如常的样子,让回家的喜悦终于盖过了对帝王心思的猜测。无论帝王准她回家贺寿的目的何在,因为此刻的开怀,她决定感激他。
用过了晚饭,用了寿面,乌极本要将纹平帝送的礼供奉起来,乌雅羽却道皇上特意叮嘱,此物为他私下给予,不算赏赐。只道泰丞上了年纪却仍为国操劳,他前些日子见到贡品里有这东西,想着泰丞或者有用,于是便吩咐留下,只是趁着乌极寿辰让乌雅羽方便带回家而已。要是供起来,可失了皇上本意了。
乌极听乌雅羽这么说,倒好奇起盒子里究竟是什么物事。众人屏息等着老泰丞揭示谜底。打开一看,是一个雕工精美的双工字形木架,两个工字下面两横落在桌面上十分平稳,上面两横的末端用透明蚕丝成网,中间悬了一块鸽蛋大的圆片形无色宝石,打磨的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这有东西模样怪异,看不出做何用。那宝石十分贵重,但泰丞老头一个,对宝石也无甚用处。大家围着端详半晌,乌雅羽忽然“啊”了一声,放了本书册到那宝石下面,拉了乌极由上往下看。本是蝇头小楷,透过宝石看去竟如蚕豆大小。
果然是有用的东西。乌极上了岁数,不免眼花。写折子如非机密公务,多是让人代笔,如是机密,便将字写的斗大。可看东西却辛苦了。泰丞掌管全国的礼仪和祭祀,文件哪里来的都有,可不是人人都知道要将字写大,上司才看得清楚。
新奇的围着看了一会儿,乌极宝贝似的命人小心搬到他书房去了。打发其余的人都下去,只留了乌雅羽一个。
“外公是真心喜欢皇上的礼物?”乌雅羽在乌极膝前撒娇。
乌极本想说她已经是妃子,是他的上级,不可再如此。可想着四下无人,乌雅羽虽表面和顺,毕竟是武锋那狂生的女儿,要真逼她守没必要的规矩,怕是要逼出反骨,也就任她撒娇。
“皇上这是在给我传话呢。”乌极抚着乌雅羽发丝道,“乌极虽然老眼昏花了,但心还是清明的。圣上送我宝镜,助我将这世界看清楚啊……”
“皇上果然是有此层深意,芽儿还当是自己多想了。”乌雅羽叹息。
“芽儿天资聪颖,秉性又纯善,绝少多想。纹平帝登基前韬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