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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把东西给我吧,您陪着公子进屋稍坐。”方怜说着,接过方老大手里的东西,转身进了厨房。元泰无奈,只好重新回到屋里,不一会儿方兰也回来了。
其实并没有等多久,饭菜就上桌了,菜是方怜亲自下厨做的,韭菜炒蛋,清炒黄瓜,素烧白菜,甚至还有一碗鸡汤,方怜的手很巧,元泰尝了尝,味道居然一点也不比外面酒楼的大师傅手艺差。
“公子大恩,小的万分感激,只不知公子贵姓……”方老大嗫嚅着,他只要看见这个一身锦衣的年轻男子,心里就慌乱得很。
“方老伯,你坐下来,一起吃。”元泰没有回答方老大的问题,伸手招呼着他过来坐。菜的香味把刚才在门口玩耍的几个孩子都吸引过来,他们站在门口,躲躲闪闪,眼睛瞪得溜圆,可是没有方老大和方怜的许可,他们不敢坐到桌边来。
“来,你们也一起坐下来吃。”元泰对三个泥猴子一样的孩子招手,孩子们都迟疑了,不约而同转头看了方怜一眼,方怜端着最后一盘素炒蘑菇走了过来。
“既然恩人叫你们坐,你们听命就是。”方怜把菜轻轻摆好,带着歉意说:“公子,实在是仓促得很,能找到的就是这些东西,只好让你将就一下了。”
“不不不,已经很丰盛了,你也别忙了,一起来吃饭。我没想到会这么麻烦你们,否则说什么也不会留下用饭了。”元泰真有些歉疚,这个贫穷的家庭,吃的这顿饭大概已经花费了一个月的开销,而方怜又非常倔强,说什么也不收那张银票。
“不麻烦,即使你不在这里我们也是要吃饭的,公子只管享用饭菜,千万不要有歉疚之意才好。”方怜说着,挨着方老大坐下,可是没有要举筷子的意思,一桌子人都拿眼睛看着元泰,倒弄得他不好意思起来。
“你们,也都吃饭吧,别这么看着我。”
方怜笑了笑,抄起筷子给父亲和几个孩子各夹了一筷子菜,可是自己仍然不吃。
生于皇宫长于皇宫的元泰从未跟这样贫穷的家庭打过交道,但是他们给他如此真实的感觉。元泰从十五岁开始就见惯了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拼杀,他的心早就被血和火磨硬了,像这样一家子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吃饭的情景,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他在恍惚中觉得自己也属于这个家庭,是这个家庭中的一分子。
元泰不住地看方怜,这个女子温柔恬静的面容和性情,是宫中女子所没有的,甚或是他见过的女子中所没有的。方怜大概也知道元泰在偷偷地看她,不由低下了头。
“你们吃吧,我刚想起绣坊还有点活没有完成,爹,我先走了。”方怜说着站了起来。
“你还没吃饭呢,再说,这天都黑了,外面不安全。”方老大出声阻拦。
“爹,没事的,那条路我来来回回都走了好几百遍了。”方怜说着,已经搁下了筷子站起来,冲着元泰笑了笑,“公子请略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哎,我正好也吃饱了,叨扰了你们这么久,我跟你一起走吧。”元泰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冲动地说出这句话,方怜回头看了父亲一眼。
“去吧,有公子跟你一起去,我也放心些。”方老大笑了笑,几个孩子早就克制自己的食欲克制得不耐烦了,元泰这一走,他们正好放开胆子对桌上的菜发起了攻击。
“你们这几个猴崽子,简直就像饿鬼投胎,真是的,哎,慢点吃,别噎着了。”方老大嘴上虽然带着损,可是眼睛里却透着笑容,他摸了摸下颌,自言自语地点着头:“姑娘到底长大了……”
元泰跟在方怜的身后,顺着长长的巷子慢慢走着,月亮悄悄升起来了,月光把方怜优美的身影拉长,元泰低着头用脚捕捉她的影子,他很想开口跟方怜说点什么,可是又觉得有点唐突,不知从何开口。
“公子,我还不知你的尊姓大名,能否相告?”方怜站住脚转身看着元泰,元泰正一边思索着如何开口说话,一边用脚捕捉着方怜的影子,方怜突然停下脚步的动作,让元泰慌忙收住脚,否则真的会撞到方怜的身上。
“啊,我,我……”似乎心事被人撞破一般,元泰忍不住口吃起来。方怜的脸也红了,她一下子也明白了什么,两人互相对望着,谁也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很不恰当地响起,元泰心中凉了半截,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只见蒙惠骑着马,满头大汗地来到元泰面前,他从马背上滑下来,跪在地上:“王爷,属下可找到您了,余首辅有事要见王爷,请王爷马上回宫。”
“原来你,你是……”蒙惠的话让方怜吃了一惊,她看了元泰一眼,眼神有些慌乱。
“这位是当今皇上的二皇子裕亲王,你这个民女为何还不下跪行礼?”蒙惠行完礼之后站起来,板着脸训斥起方怜来,元泰伸手拍了蒙惠的头一下。
“你才大胆呢,我还没说话,你有什么好说的?”
“民女方怜叩见裕亲王……”方怜一边说一边跪下,元泰慌忙伸手拦住。
“方姑娘,不要行这么大的礼,你别听这个奴才胡说,他可是最喜欢开玩笑的。我虽然是裕亲王,但我跟你是一样是平等的。”元泰笑了笑,他从方怜的眼中看到了惊讶,只不过这种惊讶之色没持续多长时间,就转为了暗淡。
“方怜感谢王爷救命之恩,王爷已经为了方怜耽误了一整天的时间,请王爷还是速速回宫吧。”
“啊,进宫的事倒是不急……”在一旁的蒙惠急了,悄悄扯了一下元泰的衣袖。
“王爷,属下找遍了京城才找着您,余首辅有急事,刻不容缓啊。”
元泰回头瞪了蒙惠一眼,心里还想着,这个奴才怎么这么不会看眼色,但是连方怜都这么说了,他不好意思再赖着不走,只好对方怜说:“今天我有急事先走一步,改天一定再来看你。”
方怜低头没说话,元泰有些不甘心,他真的还想再跟这个姑娘说几句话,可是蒙惠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他无可奈何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蒙惠把手指放在嘴里,打了一声唿哨,不一会儿,就听见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乌骓马不知从什么地方转了出来,这匹马真是有灵性,主人不在,它竟一直在旁边等着,元泰转身踩住脚蹬,拉紧缰绳一偏腿就稳稳坐上了马背,元泰对方怜拱了拱手,和蒙惠一起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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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七年前的缘定终生
更新时间2013…3…5 9:12:57 字数:5746
自从认识了方怜,也不知为何,元泰对她始终不能忘怀。第一次偶然邂逅,元泰因有事不得已离开,直到十多天后方得空,之后元泰有事没事总爱到宁安巷附近转悠。想想也觉好笑,元泰见过漂亮的女子不少,但没有一个能让元泰动心,只有方怜,他似乎就是为了等待方怜的出现,才会在那天打马从宁安巷前经过,才会阴差阳错地撞倒方怜,这一切似乎都是上天的安排。
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无论元泰如何在宁安巷晃悠,始终没有机会再碰见那个红衣的女子。街边摆糖人摊的小贩注意到这个一身贵气的公子的古怪行为,忍不住上来搭讪。
“嗯,你来这里摆摊多久了?”元泰闲闲地问,眼睛不时瞟着巷子口。
“小的来这里摆摊两年了……公子是来找人的?”
“啊,不是,随便走走……”元泰掩饰着自己的用意,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你既然来这里摆摊两年了,你知不知道住在宁安巷的方家?”
“在豆腐坊里干活的方老大吗?”
“正是,你认识他?”元泰来了精神。
“怎么不认识,方家在宁安巷可算有名的了……”
“怎么说?”
“方老大的老婆死得早,留下两个女儿,方老大整天去豆腐坊干活,挣的钱连糊口都不够,全靠他的大女儿在家操持一切,闲暇时还要抽空去绣坊做活计,这父女二人一天忙到晚,这才能让全家人吃口饱饭。”
“这么说,这方姑娘倒是个孝女。”元泰说着,心中已经对这个贫家女子更增添了几分好感。
“可不是?方老大多亏了这个女儿,要说这姑娘实在是可怜,从小没有娘疼爱,却从不显露出一点要乞人怜惜的样子,做任何事都是循规蹈矩不卑不亢,就凭这一份气质,绝不是普通女子能做到的。”
“哦,原来如此。”元泰想起初见面那日方怜执意要退还那张银票的事,这个姑娘身上果然有一份难得的清高,不为钱财所动,不觉对她肃然起敬。
“公子是想找方姑娘吧?”卖糖人的小贩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贵公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啊……嗯,方姑娘好像好久没出现了吧。”元泰的心事被人看穿,不免有点尴尬。
“大概是,小的也好久没见到这姑娘了,嗯,那个老太太知道他们家的事,你可以去问问她。”小贩突然手指着前方,元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个老太太拄着拐杖踯躅朝这边走来,元泰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他快步迎了上去。
“老太太,打扰你了,我想跟你打听一下,住在宁安巷的方老大,他们家……”
老太太抬起头上下打量了元泰一眼,掉了几颗牙齿的干瘪的嘴唇展开了笑容:“公子要找的是方姑娘吧?”元泰含糊地点了点头。
“你来晚了,他们家早就搬走了。”老太太说完,绕过元泰走了,元泰突闻这个消息,好似经受了晴天一个霹雳,浑身竟一点力气也没有,他愣了半天,才想起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没有问清楚。
“老太太,那你知道方姑娘他们家搬去哪里了?”幸亏老太太走得不快,元泰不费力就追上了她。
“公子,你这么关心方家的事干什么?你是他们家什么人?”元泰一时语塞,所幸他脑子动得快,很快找了个理由。
“老太太,方家曾经救我一命,我是来寻恩人的。”老太太似乎还有一点疑惑,但是没再多问,慢条斯理地说:
“差不多二十多天前,我最后一次见到方老大,那时他托我帮他典卖房屋,说是要搬家,我还奇怪了,方老大在这宁安巷住了三十年了,怎么突然要搬家了,而且走的这么急,只要有人出价,他就把房子卖了。房子卖了之后不几天,方老大就带着两个女儿,离开了宁安巷,他为人老实,跟邻居们处得不错,他家离开的那天,邻居们还凑钱买了好些东西相送。”
“那么,他们去了哪里?”元泰急忙问道,老太太说得头头是道,不容他有丝毫怀疑。
“唔,这可就不知道了,方老大走的时候没交代会去哪里,公子,你可以再去跟其他人打听打听,或许能问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元泰心中好像空了一块,方怜走了,他的希望也完全没有了,究竟这是怎么了,为何心痛得不能呼吸,而脸上还能笑得出来?元泰抬头看了一下天空,乌云似乎慢慢聚拢而来,他猛然发足狂奔,他要借着狂奔来舒缓心中的郁闷。他拥有着很多人羡慕不来的地位和权势,却对自己的生活没有一点热情,他时常感到无趣、废然,可这种生活……这个他终于有了一点好感的生活,一下子又回到原点,甚至还不如以前。下雨了,豆大的雨点很快转为瓢泼大雨,无情地砸在只剩一具躯壳的元泰身上,他在雨中一边狂奔一边呵呵笑着,说不清为何突然这么高兴,有什么好笑的呢?是笑自己可笑的一往情深吗,还是笑命运的捉弄,他知道,他跟这个贫穷的女子之间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这道鸿沟就叫做地位。
方怜走后的将近半年时间,元泰几乎食不甘味,不得成眠。他这时才知道,方怜在他的心中已逐渐占据了重要位置,这只是惊鸿一瞥中油然而生的爱慕,却比任何蓄谋已久的感情都来得深,更加让人难以自拔。
转眼到了浴佛节,浴佛节也叫佛诞节,相传为释迦牟尼的生日。浴佛节是南传佛教的重要节日,也是个热闹的集市之日,姑臧城虽不是南传佛教的主要阵地,但因京城里有不少从南方来的喇嘛,这个佛教节日就慢慢在此兴盛起来。元泰原本不信佛,也不爱去凑热闹,只是那天实在无处可去,就连酒肆店铺都关了门,升斗小民们为求佛祖保佑,宁可放弃一天的生意。平日里靠摆摊为生的小贩们不约而同起了个绝早,都去京城最大的相国寺门前摆摊,卖些香烛元宝以及刻着小小佛祖头像的檀香挂饰,还有的卖些沉香木或假珊瑚的手串,甚至还有人把木鱼做成小巧可爱的样子,卖给孩子挂在脖子上玩乐。
元泰今天特意没有骑马,改用步行穿过相国寺门前的这一溜长长的摊位。元泰没有带侍卫,蒙惠本想跟着一起来,可是被他拒绝了,他觉得这样漫无目的地在一处闲逛也颇有一番滋味。长这么大,元泰只去过皇家寺庙屈指可数的几次,而每次都是陪着冯贵妃一起去,女人总是比较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元泰看见冯贵妃虔诚地跪在佛前参拜总是很不以为然。今天这个热闹的集市日子,人声鼎沸鱼龙混杂,摆脱了身边如影随形的侍卫,这倒让元泰有了一种解放洒脱的心境。
穿过巨大的香炉,就来到大雄宝殿。元泰信步走了进去,面前呈现出一尊高达一丈二寸的垂眼微笑的佛祖坐像,佛祖唇角上挑,似笑非笑,右手做拈花状,左手摊开手掌,放在膝盖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在佛像的底下,不少善男信女在虔诚地叩拜,然后拿出积攒下来的银子,郑重地放进功德箱里,并在募捐本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元泰仰视着这尊佛像,他觉得佛像用这般眼神看着普天下的众生,竟有些像冷笑的意味,他高傲的心更觉不屑起来:凡夫俗子才会对你顶礼膜拜,我,裕亲王元泰,却偏偏瞧不起你。你用冷眼旁观着这世间百态,无论天下众生经受多大的苦难,你几时救他们于水火?亏得你好意思用事不关己的态度接受大家的朝拜,黎民百姓辛苦赚来的银子,就为了填你这个无底洞了。
“师父,这是我献上的香油钱。”一个曼妙的声音钻进了元泰的耳朵,他此时心中正无端跟泥胎佛像生闷气呢,听了这个声音好似在烦闷的酷暑天儿喝下了一碗冰镇酸梅一般,从喉咙舒服到五脏六腑,元泰急忙回头,立刻他惊喜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姑娘……”元泰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以最快的速度移动到了那个红衣女子身边,之间也不知道踢飞了多少个跪垫。他只是激动地用力握着红衣女子的手,久久不忍放开。在功德箱前站的人正是方怜,当她发现唐突地握着她的手的人是元泰的时候,眼神由惊讶而变为沉静,继而似乎盈盈泛动着泪光。
“谢天谢地,我终于找到你了,太好了,感谢老天!感谢菩萨!”元泰激动之下不知该用何语言表示自己的心情,完全忘了刚才他还在心中恣意诋毁佛祖。良久,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松开手一转身,郑重地跪在地上,给佛像磕了三个头,然后双手合十:“弟子有眼无珠冒犯了佛祖,求佛祖开恩原谅弟子的愚昧无知。佛祖把我最在乎的人带回给我,弟子感激不尽。”然后又是三个响头,旋即站起来,转身带笑看着方怜。
“走,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去。”元泰扯着方怜的手,这一刻他只想逃,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只要有方怜陪伴,这就足够了。他们携手离开了大雄宝殿,来到寺后一块空地上,这里原本是僧人们早起练功的地方,现在所有的人都拥在前殿,根本没人会来这里。静静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