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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叶、点心,自己都有带的。沏一杯清茶,品茗赏景,虽不及美酒肥蟹尽兴,却也聊胜于无了。
若是能够自己寻一个清静地儿就更好了,或坐或卧,自在随意的。这会儿却不成,不远处的阁子里,那一群小姑娘还在苦思冥想作诗作词的,说不定哪个心血来潮走过来,她太自在了,不怕丢脸,万一吓到小姑娘们就不好了。
琥珀曲曲膝,抽身去了,片刻就带回一壶香茶,同时还拿了一个点心匣子来。竹编的点心匣子是老苍头亲手做的,里边装的也是霍嬷嬷亲手装的点心,都是吴小桐喜欢的口味。
与之同时过来的,还有陆曼影,她身后也跟着两个小丫头,各人手里都捧着果盘、点心。
“依依姐姐倒是找了个好去处,却怎地不招呼妹妹一声,独自个儿躲到这里图清净么?”陆曼影颇有些自来熟,两人也不过只说了几句话,她说话却颇像是相知老友的意思了。
吴小桐对这个心机颇深的小姑娘谈不上喜欢,却也算不上厌恶。这位只要不给她下绊子、使黑手,她也不介意跟她应酬一二,说说话聊聊天,哪怕对方是幼儿园的小盆友,有时候也挺有意思。
吴小桐只是笑笑致意,陆曼影就很自来熟地在吴小桐对面落座,并将小丫头手中的点心果盘子往吴小桐眼前送了送,一脸笑道:“依依姐姐,来尝尝这个芙蓉酥!”
“芙蓉酥?”吴小桐略略惊讶着,依言取了一小块酥饼放进嘴里品尝。入口绵软,又有些酥脆,微甜清香……没有特别浓郁的香气,却自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清新!
“不错,是芙蓉花做的?”
“是呢,就是取了这盛放的芙蓉花做的。姐姐尝着味道还成?”
“还不错,挺清新,不腻口!”吴小桐中肯评价。
一般花卉入食,多取其芳香之意,例如玫瑰饼、茉莉茶……这芙蓉花没有太浓的香气,却取了其清新、绵软之意,这份心思倒是颇得吴小桐之心。
由一款点心,吴小桐跟陆曼影算是找到了共同话题,由吃食聊到吴小桐的茶,陆小曼笑道:“曾听人说过,金陵城流行了一种清茶,其气清,其意远,没想到,从姐姐这里有幸品尝到,还真是妹妹的福气了。”
吴小桐笑着摇摇头:“我不也尝到了妹妹做的芙蓉酥么!”
渐渐聊起来,吴小桐觉得这个小姑娘固然有心机,说话也多有夸张,但作为一个偶遇的聊友也还将就了。
正说到花露制作,陆曼影称之为‘淘弄花汁子’,挑台下一阵人声喧哗,却是两个小道童捧了两个篮子,里边装着满满的各色芙蓉花,正朝着姑娘们待得阁楼走过来。
“哎呀,姐姐快看,今年的攒花就要开始了!”陆曼影叫了一声,原本白皙的脸颊因为兴奋透出一抹红晕来。
她的声音未落,阁子里的小姑娘们一股脑儿涌了出来,都来到了挑台之上。
吴小桐懵懵懂懂地,也不好坐着了,站起身来,往旁边让了让,给小姑娘们倒出地方来。
陆曼影说的‘攒花’吴小桐是不不知所云的,但看两名小道童后边跟着的一大群年轻人,一个个兴冲冲,满眼冒光的样子,她隐约也猜到了些什么。
这游山赏花的活动,大概也是给适龄男女们一个互相认识见面的机会,所谓攒花,大概是谁有了意中人,就……上前攒花?那些年轻人一股脑挤到阁楼上来?
念头一闪,吴小桐就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不说男女大防,只说阁楼局限,那许多人上来根本挤不开,也乱糟糟有失体统……倒是两个小道童,年纪小,腿脚灵活,做个楼上楼下的送花使者刚刚好!
还真是被她猜中了,那些跟上来的年轻人都在台下停住了脚步,仰着头,满眼冒光地往上观望着,两个小道童却没有停步,一路上了楼来,各自依着托付,将一朵朵芙蓉花送到被选中的小姑娘手中。倒不是真的由他们攒发,自有姑娘们的跟着的丫头婆子,将那一朵朵芙蓉花,火攒戴到发髻间,或戴在衣襟、手腕之上,各有不同,各显心思!
很快,吴小桐发现了一个令人费解的现象。
得了花的小姑娘虽然也娇俏可爱,但总的来说,不论容貌、仪态都不是最出色的,诸如陆曼影和杨丽音两个拔尖儿的,却空空如也,一朵花都没收到。
珍珠伶俐的很,刚刚一会儿工夫已经跟陆曼影的丫头熟稔了,这会儿,自然将打听来的消息低声讲给吴小桐听:“这攒花如殿前点三元,第一拨得了花的相当于同进士,第二波是进士,最后才是当年的头三名:探花、榜眼和状元!姑娘看那芙蓉花也明白,这一回送上来的花,都是些普通货色,都是单瓣小朵的,进而是些重瓣花……等到状元攒花,可就是青云观独有的珍本芙蓉——贵妃醉!那花朵跟脸盘一般,娇艳非常呐!”
☆、第一百一十五章一镇足矣
贵妃醉,绝品芙蓉花,花朵大而型美,九重花瓣,极干净透澈的玉白色,却在每一片花瓣的上都染着一层极淡又极艳的晕红,恰如贵妃微醺,霞染双颊!
吴小桐看到举到自己眼前的贵妃醉芙蓉,真想仰头大笑三声:这是哪个瞎眼货的主意?!
当然,她没有大笑,更没有羞涩,除了略略的惊讶外,甚至都没有过多的表情,还把那朵贵妃醉芙蓉拿在手里把玩了一回,心里盘算着,这花朵够大、花瓣够多,若是能把本株带回去,以后想做点儿芙蓉点心就有着落了。
从凤栖山回来,吴小桐不等赵娉反应过来,就跟她说了,要回双溪镇去。
赵娉和裴旸挽留不住,只好匆匆打点东西,又寻了人护送吴小桐回去。
回到双溪镇,秋收已经完成,地里正在耕田整地,准备播种冬小麦。
到家当天夜里,就下了一次秋雨,淋漓一夜,天明方晴。
吴小桐踏出门来,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伸展着胳膊和腰肢,欢喜道:“这一场雨真是及时,明儿,上山采蘑菇去!”
八月里,天气凉了,蘑菇其实很少了。吴小桐这一去桐城月余,被困在那大宅子里,真是想念山林的味道了!
回到双溪镇,日子无忧无虑、自在逍遥地,过得飞快。一眨眼,八月过去了,九月过去了,十月也过去了,冬月来临,第一场雪落了下来。
吴小桐打着伞,慢悠悠地从北山的暖棚里走回来。
初雪,不大,细碎的雪花簌簌落下,没有风,仿佛天空的高处,有人漫不经心地一把把撒着……有一搭没一搭的。
地面上落了一层白,吴小桐童心未泯,小心翼翼地在雪地上印下一个个脚印,然后,站定,回望,一串脚印弯弯曲曲一直绵延到山坡上去……远处的,已经快被雪覆盖住了。
若是雪一直下,等明天,这所有的的脚印,都会被抹去吧!
突然,吴小桐就想起了火锅子,再顾不得想什么脚印和雪,欢蹦乱跳地跑回家去了。
她肖想的楼阁挑台还没来得及建造,连个敞轩也没有,吴小桐就让人在屋子里多摆了几个旺旺的火盆子,然后,把窗户支起来,坐在炕上,招呼人摆锅子、切肉、备菜……
然后招呼人一起凑热闹吃锅子。吃火锅一定要人多一起吃才有气氛,一个人吃就失了意思了!
汤要鲜鱼熬的奶汤;肉是一年的羔羊肉,切的薄薄的;蘑菇、青菜,都是暖棚里刚刚摘回来的,水灵灵鲜亮亮的;还有上好的白菜心、冻豆腐、油皮儿……各色食材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炕下头的案子上还摞了几层盘子。
锅子里点了木炭,火苗子窜起来,烧的汤翻滚着,咕嘟咕嘟的,看着就诱人食欲。
吴小桐笑着招呼:“怎的还没人过来?”
又吩咐珍珠和琥珀:“赶紧去看看,人呢,怎么还不来,再不来我可就先下手了!”
说着话,先夹了一筷子肉放进汤里涮透了,也不沾小料,就送进了嘴中:“唔,好吃!”
话音未落,门帘子一挑,老苍头一步迈进来,没头没脑地说道:“北宁起了虏疮,小皇帝病死了!”
吴小桐一下子怔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老苍头说的是谁。北宁的小皇帝死了?那小皇帝只有九岁还是十岁,指定没法子留下子嗣的……那接下来……
也不过就是愣怔了片刻,吴小桐就重新活了过来,连连招呼着人坐落吃锅子!
一顿美味丰富的火锅子吃了一个多时辰,一个个都吃的肚子溜圆,瘫在炕上不想动弹。
其他人都离开后,吴小桐干脆摊手摊脚地靠着被子躺下,瞪大眼睛望着顶棚,脑海里却开始搜索种牛痘的方法……
琢磨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吴小桐顶着两个熊猫眼就去找老苍头了。她把种牛痘的事情给老苍头一说,然后就不管了。老苍头很兴奋直接跑去牛棚了。
半个月后,老苍头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痘牛,并取到了痘液,然后,找了几个身体壮实的半大小子试着种痘。从这几个小子出的痘上再取痘液……
三层筛选下来,痘种已经确定很安全了,老苍头给镇子上的孩子们……凡是没生过痘的,不论大人孩子,都种了痘。其中,也包括吴小桐。
吴小桐这身体倒是泼辣,种痘后,只是低烧了一晚,就再没反应了,连个红点子都没出,更不说痘了。
在她的要求下,老苍头又给她试种了一次,这一次,连低烧也没有了。吴小桐就知道,种痘接种成功,她的身体已经有了免疫力了。
有了安全的种痘法子,裴驰裴骋小哥俩是一定要送痘种过去的。同时,也打发了种过痘的人去往北平城,将安全的痘种送到傅公子手中。他的儿子,那个叫懋儿的小孩子,也要及时种痘才好。
冬月乱纷纷过去了,腊月也一晃眼到了月末。
年节来临,北宁被虏疮的阴影覆盖,失了节日该有的喜庆。据回来的人说,北平城几乎家家挂白,户户有哭声。
吴小桐被这些描述闹的也失了过年的兴致,默默地去找了老苍头:“我要去一趟北平!”
“你去作甚?痘种都送过去了,那小子不能做到,你去了还能逆天了?”老苍头竟破天荒地一口拒绝了吴小桐的要求。并且很粗暴地命令,吴小桐乖乖地留在双溪镇,否则,他就下毒把她留下。
吴小桐瞪了老苍头一眼,却也无计可施,只好闷闷地会去继续准备年夜饭去了。
过完年,元宵节时候,终于又有北平的消息传了回来。
傅公子推脱无法,群臣拥护之下决定登基。
这个消息之后不久,正月末,双溪镇来了一队奢华的车队,其中最大车辆用十六匹马驾辕,车子朱轮翠盖,赤金描凤,珍珠垂角……无限富丽奢华!
车队是齐宁皇帝,不,该叫大宁了,傅公子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宁。来宣旨的内侍没有让吴小桐跪接圣旨,而是双手捧着送到了吴小桐面前。
这还是第一次接圣旨呢!吴小桐暗暗失笑摇头,心底却莫名地升起一抹悲伤。曾经阳光开朗、意气飞扬的胡家大公子彻底消失了,那个在北平登基的只是傅公子!文功武治,政治英明,可能是一个很合格的统治者,却再不是那个她可以任意说笑、偶尔调戏的少年!
缓缓展开织金的圣旨,吴小桐收敛思绪,关注在圣旨的内容上——意外的,圣旨内容很简单,至少她一眼就看懂了。
然后,她的目光就定在了短短几个字上‘封裴氏依依为后’!
终于,吴小桐弄明白了外头那个庞大的车子是什么,那是专门给‘大宁皇后’的凤辇!
缓缓合上圣旨,交到一只手中拎着,吴小桐缓缓转回头来,看向大堂内外,老苍头、霍嬷嬷、程充、徐褚等等亲近之人,还有遥遥而来代表着大宁新帝的内侍、官员们。
那些内侍官员们都掬着满脸的笑,不约而同地想着上前恭贺。这位可是板上钉钉的皇后,趁着这会儿还没登位拍拍马屁,捞个好印象,没坏处。北平龙椅上那位可是极看重这位皇后的,为了她,连早就定好的四妃进宫也延到了半年后!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众人齐声恭贺,弯腰如虾。
吴小桐这位被恭贺之人脸上,却没有半点儿笑容。
她的目光冷静如水,缓缓地从众人脸上扫过去。然后,就那么一只手拎着圣旨,直戳戳地走到为首的内侍面前,“把这个带回去,跟你们皇帝说,我不需要!”
“啊?这……”那位内侍瞠目翘舌,完全说不出话来。
圣旨脱了手,吴小桐只觉的心中一松,脸上展开一抹笑来:“你不必害怕交不了差事,尽管如实禀报就好。就跟你们皇帝说,这处庄子我要了,就当是跟他两清了,他与我,从此后,两不相欠!”
她很想再加一句‘再无瓜葛’,但想着那位如今怎么说也是皇帝了,万一惹恼了,自己不怕也麻烦……还是别逞一时之快了!
她很想直接毫不客气地将大宁来的人和车马统统打发掉,可惜这些本想着捞了好差事的人都吓傻了,万没想到,还有人抗旨不尊,关键是立后的圣旨啊,天底下最最尊贵的位子,居然就被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吴小桐将霍嬷嬷和丫头们都打发下去,只留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不是舔什么伤口,她没有那么矫情,她只是……翻看着大宁皇帝送来的赏赐,数十箱金银珠宝,玉石古玩,绫罗绸缎……
“都是好东西啊!”吴小桐挨个箱子瞅了一眼,最后发出这么一声感叹。
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她都没什么兴致,只在单独的一个小匣子里拿出一张信笺,上书几个字:许你天下!
吴小桐看了看,然后拎着这张纸来到自己的书桌前,耐着性子磨了墨,在笔架上取了一支狼毫,蘸墨挥毫,在那一行字下边落笔:我心不大,一镇足矣!
“珍珠,你把这个……算了,还是我走一趟吧!”
将写好的信笺重新放回匣子里,吴小桐拿着出了门。
院子里,那些北平来的,本以为捞了个肥差美差的内侍官员们,都是一脸的惊慌错愕,今日之事实在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他们从未想过,有人居然抗旨不尊,而且,是封后的圣旨啊!那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位子,居然有女人眼都不眨一下地就拒绝了!难道,那位看中的女人居然是傻的嘛!
“把这个拿回去,交给你们的皇帝,你们就不必担心受什么责难了!”吴小桐将那匣子直接塞进为首内侍的怀里,再不多言,直接让程充、徐褚,“送客!”
程充徐褚也有些不解,却并不妨碍他们执行命令。
回到屋里,吴小桐很随意地拿了一卷书,倚着窗台看起来。
院子里嘈杂热闹了一回,很快安静下来。
珍珠跟琥珀走进来,默默地垂手侍立在门口,小心翼翼地一眼一眼的看过来,一副有话要说又欲言又止的模样。
吴小桐本不想理会,但实在受不住两个丫头那小眼神,一下又一下地……她也不想推托什么,也没什么好推托的,于是放下书,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就说就问吧,我给你们一盏茶功夫,要是不说不问,就别在这里烦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吴小桐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着实让两个小丫头觉得着恼和委屈。
“姑娘!”琥珀忍不住嗔怪地叫了一声。
吴小桐连忙调整表情,举起手来,表达自己的歉意,一边诚恳道:“好了,是我错了,我知道你们是关心我……说哇,你们想问什么!”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这回换成珍珠开口道:“姑娘,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那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