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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清眼睛睁的圆圆的,将碗护在怀里,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不好不好!姐姐去帮爹洗碗,清娃给石头哥喂饭。”
张兰兰在屋外瞧着那三个孩子,笑的眼底开了花。小石头抬头看着争相要喂自己饭的姐弟俩,又看向倚靠在门口笑的一脸温柔的刘婶,眼圈忽地酸了。他从小没娘,爹爹又不大管他,唯有奶奶相依为命。小石头活了十四年,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有爹有娘的家竟然是那么温暖。
今天是月底,每逢每月的最末两天,私塾便会放假,也是刘裕回到家中的日子。
因刘裕要归家,今天刘景准备的饭菜比往日要丰盛许多。快到晌午,刘裕果然准时回家了。
张兰兰一瞧刘裕,见他精神极好,满面春风的样儿,脸色红润,看来伙食好就是好,没白花她的银子。
刘裕此番回来极为兴奋,拉着家人滔滔不绝的夸起了他的恩师章槐先生。说先生赏识照顾他,给他份抄书的差事,如今他闲时都去藏书阁里抄书,不但读了好多书,学问有所长进,还有额外的伙食补贴。
张兰兰心道章槐先生果然不错,答应替她瞒着,没把自己卖了。
一家人听见刘裕抄书的新差事又能长学问又能改善伙食,都替他高兴,只有张兰兰知道其中奥妙,笑而不语。
一家人吃了午饭,刘景将小石头的事跟刘裕说了。刘裕听了反而沉默起来,这年头官府欺压平民的事并不罕见,可听说可亲眼看见是两回事。当刘裕亲眼看见被打的惨兮兮的小石头时,才深深的感觉到一阵无力感。
今天是小石头得罪了官家被打,若是来日,换成了家中其他的人受刑,哥哥、嫂子、清娃、秀秀……刘裕不敢再往下想。
这年代,官与民,天地之别。哪怕再有钱的商人,遇见了官家,都要被官老爷牵着鼻子走。刘裕从前只觉得他读书是为了考取功名,光耀门楣,此时他突然意识到,他要当官!
不仅仅是为了光宗耀祖这样虚幻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得到权势,才能保护身边的亲人。
刘裕突然觉得胸中开阔起来。从前他只为了能不能考上童生考上秀才而纠结,如今他才觉得原来的自己目光太过狭隘了。刘裕将自己的新志向暗暗埋在心里。
不光是刘裕,小石头的事也让张兰兰和刘裕有触动很大。张兰兰终是懂了,为何古代会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说法,为何古代的读书人挤破头都要往仕途上走。张兰兰本就打算让小儿子刘清也去读书,如今更决定尽快将刘清念书的事落实了。
下午,刘景在城里的朋友送了一车木料过来。这是刘景托关系低价从各个木匠处买来的下脚料,刘景得了木料,便即刻准备工具,坐在院子里开始制作木簪。
张兰兰抱着甜甜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罗婉在屋里做衣裳。张兰兰看着刘景,见他认真专注的拿着个半成品的木簪子,仔细的打磨。
人说专注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张兰兰盯着刘景认真的侧脸,不由的看的入神,直到被小甜甜尿了一身这才回过神来,一边笑骂怀里的小祖宗,一边张罗着给孩子换尿布。
“这小东西,瞧给我尿的,一身都是。”张兰兰一手抓着甜甜的一双小脚丫,一手接过罗婉递上来的尿布给甜甜包好。
“娘,我来看着孩子,您去换衣裳吧。”罗婉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盈盈的接过孩子。
一身尿骚确实不妥,张兰兰换了身衣裳,慢慢往刘景身边走,刘景感觉到有人靠近,抬头一看,瞧见妻子立在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兰兰本就不知道怎样面对刘景这个便宜丈夫,如今被他盯着看,不由脸红起来,可又想到自己是为了便宜儿子的将来做打算,赶忙平复了下心情,说起了正事。
刘景一听妻子是来跟自己商量刘清读书的事,忙放下手里的活,认真的商讨起来。夫妻俩一商量,干脆别等开春了,就下个月便将刘清送去私塾读书。叔侄俩在一块,刘裕还能帮助照顾约束年幼的刘清。
至于银子,刘家的积蓄凑吧凑吧还是能拿出来够刘清的束脩的,反正刘景压根不知道家里还有多少积蓄,全是张兰兰说了算,她偷偷贴补点银子进去,刘景也不知道。
刘景与张兰兰一样都是行动派,这就将正在和小石头玩耍的刘清抓来,又把刘裕叫来。
刘清玩的满头大汗,笑嘻嘻的扑进母亲怀里,甜甜的直喊娘。张兰兰使劲揉了揉他肉嘟嘟的脸,捧着他的小脸亲了口,一想到往后刘清去城里私塾念书,自己就不能天天见到这个小肉团了,就觉得舍不得。
“清娃不是说想念书识字么,现在还想不想了呀?”张兰兰拉着刘清的小手,认真道。
刘清点点头,说道:“当然想了。清娃不但要念书识字,将来还要考状元做大官!”
刘景夫妇并刘裕被他逗的哈哈大笑,刘景鼓励道:“好儿子,有志气!爹爹下个月就送你去念书可好?”
刘清愣了一下,往日他只是嘴上念叨读书读书,可爹娘突然叫他过来,真说要送他去读书,他反而有些蒙,呆呆的看了看爹爹,又看了看娘亲,小声说:“那清娃是不是就不能天天和娘睡了?”
张兰兰点点头,“去私塾念书当然就不能跟娘睡了。不过清娃长大了,要独立,不能总和娘睡。”
刘清忽地抱着张兰兰,哇哇大哭起来:“清娃舍不得娘,清娃要和娘睡。”
小娃娃哭的张兰兰心疼,忙抱着柔声哄,道:“娘也舍不得清娃,可清娃如果要读书识字考状元,就必须从小去私塾读书,不然就考不上状元了。清娃不想考状元了吗?”
刘清抹了抹泪,认真的思考到底是和娘睡重要还是考状元重要,肉乎乎的脸颊露出难以取舍的神色,而后又心理斗争了好久,憋的脸都红了,终于做了人生中的一个艰难的抉择:“清娃要先考状元,然后和娘睡!”
“哈哈哈哈哈哈!”刘景都快笑岔气了,戳着通红的小脸道:“你个臭小子,就知道霸着你娘,到时候给你娶个媳妇,看你睡哪屋,哈哈哈哈哈!”
刘景笑着笑着,忽然觉得有些心酸:自己回家好久,还没睡上媳妇的床呢……
一记委屈的眼神飘来,张兰兰心领神会,然后假装没看见的开始询问刘裕去私塾拜师念书的相关事宜。刘景眼巴巴的站在旁边,盘算着赶紧把刘清这臭小子送去私塾,自己好回自己屋搂着媳妇睡觉。
张兰兰正和刘裕讨论的火热,忽地瞧见刘秀立在屋檐下,静悄悄的看向自己这边,眼里透着落寞。
秀秀也念书识字……张兰兰的心忽地颤了颤,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问刘裕:“裕娃,你可愿意每个月回家的时候,在家教秀秀识字?”
☆、第29章 刘家讲堂
刘秀的眼神忽然亮了,璀璨的像藏着星光,灼灼的盯着刘裕,眼神中满是祈盼。
刘裕愣了一下,没想到嫂子会突然提这个。以前嫂子一向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如今怎么突然改了想法,想让秀秀识字了?不过刘裕一直从心底里赞成女子也要多读书。章槐先生不似那些老古板,一直提倡读书方能明理,不分男女。刘裕从小受恩师耳融目染,也鼓励女子读书识字。
“好啊,当然好了。”刘裕一口答应下来。
“真的么!”刘秀激动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有机会读书识字。
“当然是真的。”张兰兰牵着刘秀的手,温柔笑着摸着女儿的头发。这样钟灵慧秀的女孩子,埋没了实在可惜。虽说这个朝代女子不能参考科考,不能为官,可读书方能明理,张兰兰不愿意刘秀做那空有美貌的绣花枕头。
刘秀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刘裕,哇的一声紧紧抱着母亲哭了起来,身子微微颤动,口中喃喃道:“谢谢娘,谢谢娘……”
刘景在旁看着,眼眶也湿润了。没想到刘秀虽为女儿身,却如此向学,真真是有志向!
“秀秀,爹这就给你做个写字用的木框。”刘景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你二叔小时候刚学字的时候,也是爹给他做了个木框,里头装上细沙,用木棍练习写字,又省钱又干净。”
“谢谢爹,谢谢二叔。”刘秀泣不成声。
刘裕见侄女哭成泪人,哈哈笑着安慰她一通,刘俊正在屋里哄甜甜睡觉呢,听见刘秀哭,也跑出来瞧。刘裕见刘俊出来,对刘俊道:“往后我每月回家,教秀秀读书识字,俊娃,你想不想学?”
刘俊挠挠头,道:“秀秀都这般有志气,我个做大哥的可不能输给自家妹子,我学!”
刘裕赞许的点头,“好,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往后你们两个就都跟着我学吧!往后咱们刘家就不光有我一个读书人了,以后俊娃秀秀,都是读书人!”
刘俊嘿嘿一笑,道:“我年纪大了,脑子没二叔好使,考功名就别想了。能认几个字,写个信啥的就满足了。”
张兰兰看刘裕非常乐意教家人读书,眼珠子一转,道:“那裕娃也教教嫂子识字吧。”
虽然张兰兰读了二十多年书,比这里任何一个人的“学历”都要高,不过在这个时代,她依旧是别人眼中不识字的文盲,一个文盲出去做生意赚钱,总是有诸多不便。正好这次借着跟刘裕学习的机会,往后可以顺理成章的说自己识字了。再说繁体字和简体字的差别非常大,她虽然能认得这里的繁体字,却不怎么会写,这次可以系统的学习。
一听妻子要学,刘景也不甘示弱。刘景早年跟弟弟学会一阵子识字,可因为自己太忙碌而没有坚持下来,只学了个半吊子。这次刘景见妻子儿女都加入识字的队伍,自己也不想落后了。
“我也想学,成不成?”罗婉抱着甜甜,一脸期盼。
“好好好,都学!”刘裕哈哈大笑,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家里的香饽饽,家人都争相跟自己学识字。
刘裕从小花家里银子读书,一直认为自己百无一用是书生,没能给家里做过点贡献。如今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用了,起码自己能给家里人当老师,教他们读写识字,内心一下子澎湃起来。
刘家大学堂正式成立,家中每个人都异常兴奋,聚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说话。
要知道刘家村识字的人,加上刘裕,不超过五个。在乡里,每个识字的人都会被人高看一眼,哪怕没有功名,只要能写会读,便有高人一等的感觉。
刘景手边正好有木料,立刻开始给家人每人做一个写字用的木框。刘俊带着弟弟刘清去村边的河岸挖沙子,将沙子淘洗干净,筛出细密均匀的沙粒,放在院子里晒干备用。
刘景做活很快,没一会功夫,就做出几个木框来,家中人手一个。刘秀得了木框,抱在怀里细细摩挲,喜欢的双颊绯红。
罗婉同小姑刘秀坐在一处,手里拿着自己的木框,感慨万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有机会识字,真真跟做梦一样!
小石头趴在床上,床边的窗户朝外张望,一脸羡慕的看着刘家众人。刘清抱着自己的木框笑嘻嘻的跑进屋,小石头笑着说道:“清娃要念书识字了,真好。”
刘清点点头,道:“二叔说先让我跟着大伙一起学,等回头去了私塾里,再跟着先生学。石头哥,你想不想学认字?”
小石头先是点了点头,而后黯然低头:自己是个外人,哪有资格跟着刘家人学识字。
刘裕抱肩站在门口,笑道:“你若是想学,便跟大伙一起便是,反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刘清跟着说道:“对对,石头哥跟着清娃一起学!”
刘景手里拿着个木框走进屋,放在小石头床头,笑道:“这是刘叔给你做的,你想学就跟着听课,能学多少是多少。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傍晚时分,刘家大讲堂正式开课。
刘裕立在院子里,手里拿着跟长长的木棍,其他人每人搬着个小板凳整整齐齐做成一排。每人面前都摆着装着细沙的木框和一截木棍。小石头也挣扎着下床,趴在个高凳子上。
刘裕由启蒙读物《三字经》开始教起,每个人都学的异常认真,一家大小跟着刘裕一句一句的诵读《三字经》。
当珍妮儿娘郑悦气喘吁吁的推开刘景家大门的时,看到刘家人端坐成一排,每个人嘴里都异口同声的念叨着她听不懂的话时,差点魂都吓飞了:难不成刘景家的人全都中邪了?
“啊呀我的娘啊!”郑悦吓的后腿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道若不是为了讨好刘木匠,她才不来刘家报信呢!
郑悦的尖叫声打断了院子里的朗朗读书声。正巧刘裕看今天的课程差不多了,便下了课。
孩子们还处在刚识字的兴奋中,叽叽喳喳的聚成一团互相讨论刚学习的内容。
张兰兰一瞧郑悦来了,心道定是没有好事。
郑悦一脸讨好的对刘景笑笑,反应过来刚才刘裕这是给刘家人教书呢,是自己没见识大惊小怪了。
“哟,刘大哥,兰嫂子,我是来给你们家报个信儿。”郑悦搓着手,上次张兰兰威胁她说不给她儿子做家具的事,她还记着呢,这不好不容易找着个跑腿的机会,便上杆子的来巴结了。
“啥事啊?”张兰兰没好气道。
“那个,钱老头没了,明个办丧事,我来通知大伙一声。”郑悦讨好的笑道,见张兰兰一副要赶人的样儿,硬着头皮赔笑脸,道:“兰嫂子,我家大小子前些日子定了亲,还要请你家掌柜的给打几件家具……”
张兰兰哼了一声,这郑悦怕是报丧只是个由头,目的是为了来说做家具的事。
张兰兰目前没想好什么时候说出那一百两银子的事,可刘清念书,又是一笔银子,她可不想和送上门的银子过不去。不过郑悦这么的讨人厌,平时总是跟张兰兰对着干,时不时来冷嘲热讽落井下石一番,要是就这么答应了郑悦,郑悦指不定还以为张兰兰稀罕她家的银子,求着郑悦给刘景活干呢。
“哦,我家晦气,怕做了家具冲撞你家的喜气。”张兰兰眨巴眨巴眼,她可还记得当时她家失火了,郑悦是怎么来落井下石冷嘲热讽的。
郑悦被张兰兰一句话噎的直翻白眼,梗着脖子梗的满脸通红。见张兰兰如此难说话,郑悦把主意往刘景身上打,讨好笑道:“刘大哥,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刘大哥的手艺好,人品好,心肠热。你瞧咱们都乡里乡亲的,这不我家有活就头一个想着刘大哥么?你说这银子给谁赚不是给,不如给咱们村的乡亲,肥水不流外人田,是不?”
刘景虽然不知道妻子和郑悦之间有什么过节,不过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刘景压根不买郑悦的账,任凭郑悦将自己夸的天花乱坠,刘景只一句话:“我听我媳妇的。”就将郑悦堵的死死的。
瞧见刘景这么给面子的力挺自己,张兰兰心里不由的有点小得意。
刘木匠都发话了,说听他媳妇的,郑悦知道到底还是得过张兰兰这一关,硬着头皮舔着脸道:“兰嫂子,我当时说着玩呢,你别当真。若是妹子说话没把门的惹的嫂子不高兴,妹子给您赔个不是。”
张兰兰哼了一声,道:“哟,这我可担待不起。不过要给你家做家具可以,可要先去去我家的晦气,省的往后你家有什么倒霉事,都赖到我家头上。”
郑悦一听张兰兰松了口,忙道:“都好说,都听嫂子的。”
张兰兰瞧着郑悦这憋着火却还要讨好自己的样儿,就觉得好笑,道:“回头我得去庙里拜拜,捐个香火钱。这钱你就加在工钱里,不多,就五百文。回头你把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