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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马厮杀、刀枪交击的声音,似乎已距离不远,不由都是一喜。
那乞丐回身示意他们快走,率先奔上一道低丘,山陵起伏的百丈原即刻出现在面前。
将明还暗的天色下,百丈原上尽是突厥骑兵,密密麻麻的大军前赴后继,不断向西北方为数不多的一批玄甲战士发起进攻。
卿尘乍见玄甲军,一时无法看清,急问卫长征:“见到四爷了吗?”未等得到回答,她复又惊喜:“他在阵中!”
突厥大军的包围下,玄甲军虽占劣势,却阵形稳固,分占六方,正是当初左原孙在朝阳川大败柯南绪时所用的六花阵。
数千玄甲战士在突厥大军之中飘忽不定,势如回雪,恰似一个锋锐的漩涡将靠近的突厥军队席卷粉碎,时而前突后击,刺透重围,时而舒卷开阖,浑无破绽,杀的四周突厥士兵七零八落,人仰马翻,突厥人数虽众,却一时也奈何不得他们。
玄甲军中能将此阵运用的如此出神入化之人,除夜天凌外不作他想,卿尘大喜过望,迅速看清百丈原上形势,回身命道:“夏将军,你带六千人自正东与突厥交锋,一旦冲乱敌军阵脚即刻往西北方撤退,切记勿要恋战,不可硬拼。”她怕夏步锋一个不甚反而自陷重围,特地加以嘱咐。
夏步锋领命道:“王妃放心,我晓得利害。”言罢率兵而去。
卿尘复又对卫长征道:“可记得我教过你的六花阵?”
卫长征近日随在卿尘身边,左原孙所传的阵势卿尘都与他演练,当即说道:“末将记得!”
卿尘道:“好,你也率六千人,兵取西方,以此阵之水象青锋阵势突入敌军,与四爷会合后一同退往雁凉!”
“末将遵命!”卫长征带马转身,忽然又犹豫:“王妃你这儿……”
卿尘修眉一挑:“还不快去!南宫竞若攻下雁凉必来接应,告诉四爷我们在雁凉见!”
卫长征不敢抗命,长鞭一振,六千人马急速驰向百丈原。
卿尘对史仲侯道:“史将军,命剩下的人就地砍伐树枝缚在马尾上,咱们沿高丘往西急行。”
史仲侯眼中一亮:“王妃是要用惑敌之计?”
卿尘微微笑道:“对,突厥人若误以为援军大队已杀至,必心存顾忌,如此咱们就有机可乘。”
史仲侯亲自带人去布置,卿尘见那乞丐自到了此处便呆呆的看着百丈原前的大军,此时一侧头,疤痕狰狞的脸上却显露出不能抑制的激动。她柔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可是以前便认识四爷?我是他的妻子,你今天帮了玄甲军的大忙,我先替四爷谢谢你。”
那乞丐滚下马背俯身在地,只是苦不能言,抬起头来,看向卿尘的残目之中已隐有浊泪。
夜天凌率玄甲军与突厥大军抗衡至此,虽一路借助各方地势巧妙周旋,未呈败象,但面对突厥漫山遍野的攻势已是人马疲惫,仅凭阵势精妙苦苦支撑,一边拼死血战,一边设法离开百丈原这样开阔的平原,往西北方突围。
突厥大军稍做整顿,又一轮攻势接踵而来。
夜天凌看着一同征战多年的将士逐渐在身边倒下,刀剑飞寒,血染战袍,他此时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定要将这些兄弟们活着带出百丈原。
剑气袭人,势如惊电,他手中长剑所到之处幻起层层光影,横空出世,碎金裂石,乱军之中似有急雨寒光纵横飞泻,突厥士兵无一人堪为一合之将,挡者披靡。
一道夺目的冷光之下,身前的突厥士兵喉间溅血,颓然倒地。剑如流星,斜掠偏锋,一篷血雨飞落,再斩一敌。
十一在夜天凌身后,一杆银枪出神入化,如飞龙穿云,长蛟出海,所到之处敌军跌撞抛飞,便似凭空划出完美的圆弧,近者毙命。他挑飞一敌,忽然觉得身前压力一松,东方敌人似乎阵脚大乱,紧接着西方撕杀声起,敌后有军队破阵而入,兵锋迅猛,疾速往这边杀来。
长枪劲抖洞穿双人,十一长声笑道:“四哥,九百七十三!”
援军杀至!玄甲军中精神大振!“杀出敌阵再算不迟!”夜天凌回他一句,反手替他劈飞身旁一个敌人,振剑长啸,玄甲军兵走龙蟠,瞬间变做突击阵型,且战且行,不多会儿便与西方援军会合一处。
双阵合一,威力大增,突厥大军虽悍猛却也一时难敌。
玄甲军如虎添翼,冲杀敌阵锋芒难挡,不过瞬息功夫,便于突厥天罗地网中杀出一条血路,如潜龙出渊,冲天凌云,顿时逸出重围。
突厥大军方欲堵截,西边山坡的密林处扬起滚滚烟尘,蹄声震地,似有千军万马远远驰来,声势惊人。
突厥人骤然摸不清援军情势,不敢冒进,过得一会儿却未见天朝兵马,方才察知有异,立时调集所有兵力,全力追击。
此时夏步锋所率人马也已杀至,夜天凌何等人物,一朝脱困岂会再容敌军重布罗网。战机千变,唯在一瞬,玄甲军虎归山林,龙入大海,纵千军在前也再难阻挡。
百丈原离雁凉不过只有二十余里路程,半路南宫竞增援的一万兵马赶至,他们已于半个时辰前攻下雁凉。原本的劣势豁然逆转,三方会合进入雁凉城,城门缓缓闭合,突厥大军随后追到,已被阻在城外。
破局而出,重围脱困,端得快意人心!
玄甲军战士寒衣浴血,飞马扬尘,齐声挥剑高呼,雁凉城中一片豪气干云!
南宫竞、卫长征、夏步锋翻身下马,跪至夜天凌身前,南宫竞叫了声:“四爷!”声音中隐含着一丝激动:“末将等来迟,让四爷和十一爷受惊了!”
夜天凌见雁凉城中早已布防得当,各处严谨有度,点头赞道:“做得好,不愧是本王带出来的人!”
十一站在他身边,银枪随意搭于肩头,一身战袍血迹斑斑,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脸上却笑得潇洒无比,英气逼人,他朗声对夜天凌道:“四哥,我比你先杀过一千突厥人,这次你可输了我一阵!”
夜天凌唇角一挑,剑眉微扬:“让你一次又何妨?”他虽和十一说笑,心中却不知为何总有些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妥,却偏偏又说不出来。
他回头审视追随他的诸将士,这次虽是玄甲军自始以来从未遭逢的一次重创,损伤近乎过半,但战士们立马横剑,豪情飞扬,此时依旧队列整齐,并不见松弛下来的颓废。他随即吩咐唐初,清点伤亡人数,迅速就地休整。
此时却听夏步锋在旁对南宫竞说道:“你们都杀的痛快,王妃却单命我不准硬拼,当真是不解气!”
夜天凌心头忽尔一动,猛的转身:“王妃也来了吗,她人在何处?”
夏步锋微愣,看向卫长征,卫长征怔了怔,又看南宫竞,南宫竞见状道:“王妃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卫长征愕然:“王妃和史将军一路,说是先与你会合再到雁凉,你难道没有遇到他们?”
一种莫名的沉落感袭过夜天凌心底,他蹙眉问道:“他们多少人?”
卫长征道:“只有……不足三千。”
夜天凌本还以为卿尘是和天朝大军在一起,闻言脸色陡然一变:“不足三千?”
十一亦吃了一惊:“他们现在何处?”
此话却无人作答。
众人都从方才的轻松中惊醒过来,冥执更是抓住卫长征质问:“我带兄弟们跟随四爷,不是说了让你保护好王妃吗?怎么现在不见了人?!”
当时情况紧急,卫长征奉命离开卿尘身边是迫不得已,眼下心中懊悔至极:“四爷……我……”
夜天凌眸底尽是惊怒,不及多言,返身便捞马缰,十一及时阻止他:“四哥!你去哪儿?”
夜天凌被他一拦,心中蓦然冷静下来,立在风驰之前片刻,狠狠的将马缰一摔,一时沉默。
大军未至,突厥重兵压城,双方兵力悬殊,此时雁凉城单是防守已然吃力,遑论其他。
十一道:“四哥先别着急,史仲侯身经百战,不是鲁莽之人,他必不会带三千人去和敌人冲突,卿尘既和他在一起,未必会出什么事。”
夜天凌一时关心则乱,强自压下心中莫名的焦躁,沉声吩咐:“长征,你同冥执带身手好的兄弟们设法暗中出城,我给你们两个时辰,务必找到王妃他们人在何处!”
突厥大军因尚未摸清雁凉城中情况,只是屯兵围城,暂时未曾发起进攻。
夜天凌与十一登上城头,长天万里乌云欲坠,破曙的天光压抑在阴云之后,力不从心的透露出些许亮色,放眼望去,尽是密密阵列的突厥铁骑,黑压压旌旗遍野。虞夙同东突厥始罗可汗、西突厥射护可汗一并亲临阵前,正遥遥指点雁凉,商讨该如何行事。
此时的雁凉城看起来防守松懈,似乎唾手可得,但突厥与虞夙却都对夜天凌顾虑甚深,一时间不敢贪功冒进。
夜天凌冷眼看着突厥大军,神情倨傲,长风扬起玄色披风衬得他身形清拔如剑,不动声色的冷然中,隐约散发出一种摄人的杀气。
他与眼前几人并非第一次交锋对峙,深知其禀性,此时故意示弱,反虚为实,算准了对手不会轻易发起进攻,从容布置。但虞夙竟能将分裂多年的东、西突厥笼络一处,借得大军,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或是许了突厥什么条件,想至此处,夜天凌深邃的眼中掠过一道无声的锋芒。
十一俊朗眉眼亦透出几分凝重,却出言宽慰道:“四哥且先宽心,卿尘是个聪明人,当知如何自保。”话虽如此说,心里总惴惴不安,倘真有万一,后果不堪设想。
“她是糊涂!”夜天凌声音一时带着丝怒意:“竟敢如此冒险,她若有意外,我……”
一句话断在眼前,她若有意外,只要一想,自来那份沉如渊海的冷静便荡然无存,再说什么也无益。
夜天凌微抿的唇角泛着冷凝,淡淡清寂的眸中,三十万劲敌如若无物,然心底却波涛汹涌。
一个多时辰过去,几个随卫长征出城的侍卫先行回城,几人匆匆赶至夜天凌身后,互相看了看,踌躇不言。
夜天凌回头看去,十一问道:“怎样了?可找到他们?”
其中一人颤声道:“回王爷,属下等探查清楚,王妃……被掳到突厥军中去了!”
一句话不啻晴天霹雳裂破长空,夜天凌浑身一震,猛然厉声喝问:“你说什么?!”
身前侍卫惊的跪了一地,“王妃与史将军在百丈原遇上了东突厥统达王爷,被掳到突厥军中去了。”
作者语:真郁闷……传说中的肠胃炎原来是水土不服||||||||||||||
后面两章有大虐情节,不喜的亲们请绕路^^!
那天和小鱼聊天,说起来应该把偏向清宫文的称呼都改正一下,比方说“四爷”之类的。。。。貌似是个好主意,飘走ing……
满目山河空念远
二十余年,发怒也是有过,十一却从未见到四哥如此声色俱厉的模样。
整个雁凉城似乎在那一刹那陷入了令人战栗的死寂,躁动的战场中心弥漫出绝对的安静。夜天凌紧握成拳的手竟在微微颤抖,有猩红的血浸出铠甲,沿着他手背滴下,是用力过猛迸裂了臂上一道伤口,他却浑然不觉。
心血淋漓,更甚于此。
“四哥……”十一试探着叫了一声。
夜天凌闻如未闻,过了良久,他将目光转向了城外阵列的敌军,缓缓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何消息?”他声音中的沉冷似带着一种压迫力,逐渐的散布开来,眸底幽深,如噬人的黑夜。
侍卫答道:“我等一得到消息,便奉卫统领之命护送几个幸存的弟兄回城禀报,并不知道现在的情形。”
“他们人呢?”
“卫统领他们设法潜入了突厥军中。”
夜天凌再不说话,方要挥手谴退侍卫,有个人自两个玄甲战士的搀扶下挣扎滚落在他身前,闷哼了一声后便再也动弹不得,半边身子鲜血淋漓,只是喉间发出嘶哑的声音,艰难喘息。
“什么人?”夜天凌俯身看时,饶是他的定力,见到那人满脸血污和疤痕的狰狞模样也吃了一惊。
一名战士答道:“这乞丐曾带我们抄近路到了百丈原,帮了大忙。但他身受重伤,王妃先前吩咐我们趁敌军主力被吸引时设法离开,无论如何也要将他送至雁凉城。”
那乞丐躺在夜天凌脚边,一只眼睛死命睁着,叫人感觉有无数话想说却又苦不能言。他仿佛凝聚了全身的力量,弯曲食指吃力的点地,缓缓的三下,似在对夜天凌叩首行礼,夜天凌掠起披风在他身旁蹲下:“你是何人?”
那乞丐死死盯着夜天凌,他的一个僵硬的手势落在夜天凌眼中,夜天凌蓦地一愣,目光犀锐扫过他眼底,片刻沉思之后,忽尔问道:“你是……迟戍?”
听到这话,那乞丐原本毫无生气的眼中骤然亮起一层微光,伴着粗重而急促的呼吸,他几乎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这叫众人都甚为意外,身边正扶他的一个玄甲战士吃惊道:“叛投突厥的迟戍?”
“不得胡言!”夜天凌冷声喝止:“无论何人叛我,迟戍绝不会,他不可能投靠突厥!”
话音落后,竟有一颗浑浊的眼泪自迟戍残废的眼中滑落,冲开污秽的泥血,洗出一道清白的痕迹。
夜天凌几乎无法相信眼前这奄奄一息之人便是自幼追随他出生入死的大将,痛心问道:“究竟发生何事?是谁下此狠手,将你折磨成这等模样?”
迟戍的呼吸越来越急,却越来越弱,他胸前挨的一刀伤已致命,此时便是便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他说不出话,只看着夜天凌,手底拼着残存的力量,一点点在地上划出扭曲的字迹:小……心……
待写到第三个字,只写了一道歪曲的“一”,他忽然浑身一颤,手指无力的松弛下来,就此停在那里,大睁着眼睛,再也不动。
一只残目,饱含不甘与愤恨,定格在夜天凌面前,夜天凌慢慢伸手将他难以瞑合的眼睛拂上,起身说道:“将他厚葬。”
阴云压顶,不时丝丝坠下冷雨,眼见天气越发恶劣。
城外飞箭如雨,战车隆隆,突厥大军终于向雁凉城发起进攻。
风中弥漫着杀戮的气息,战场之上从来不见迟疑或悲悯,血的炙热与铁的冰冷,在交错的瞬间翻覆生死,渲染大地。弱者亡,强者存,这一刻的厮杀中无比清晰。
玄甲战士轮番死守,以一当百,如同一道铜墙铁壁几番重挫敌军,对方损兵折将,却并未因此放弃攻城,一时间战况极为惨烈。
卫长征与冥执冒死潜入突厥军中,终于探明卿尘与史仲侯都被囚禁在东突厥统达王爷的大营,因有重兵把守无法靠近,他们只得设法回到雁凉,再议对策。
夜天凌问清详情,即刻吩咐:“传我军令,神机营所有人立刻撤下各处防守,休整待命。”
十一上前道:“四哥,让我去。”
夜天凌看他一眼,并不同意:“不行。”
十一道:“一旦不见了你人,突厥便会知道我们袭营救人,他们现在多方顾忌都是摄于你在,你若一走,雁凉谁人能够镇守?卿尘要救,雁凉也要守,最好是你能设法吸引大军的注意力,我带神机营救人。”
夜天凌垂眸略一沉思,眉心微锁,稍后道:“不管谁去,也要等到入夜方能行事。”
卿尘多在敌人手中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十一心中亦是忧急,但此时唯有耐心等待最有利的时机。城下突厥军队再次受挫,整兵暂时后退,十一说道:“只怕他们攻城不下,以卿尘性命相要挟,到时候便难办了。”
夜天凌何尝不曾想到此处,眸底深色更浓,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