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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国索要图经,分明就是一种欺辱,李煜博览群书,如何不明其中道理。可是,他能拒绝么?如果宋国直接提出图经要求,他还可推谭搪塞一番,如今刚刚婉拒了宋主邀他去开封小聚的诏令,如果再拒绝交出江南图经,岂不触怒赵匡胤?
想起与徐销、陈乔的计议,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暗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尚未得契丹承诺庇护,却是不能与宋国翻脸,今日便忍你一时之辱,把我江南图经给你又何妨。他抬起头来,扬声唤道:“来人!”
一个宫人匆匆走入,李煜吩咐道:“马上命内史侍郎重新绘制一副江南一十九个州的地理形势图,各处山河城池、户口税赋尽皆要绘制确实准确,唯军队驻防、兵力多寡不愕标注,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绘制完成,孤,,要在上元节前呈送汴粱。去吧
不一会儿,白发苍苍的内史侍郎王贤文匆匆赶来道:“国主,臣闻国主欲绘江南一十九州地理图呈送于宋国备?”
李煜有气无力地道:“孤不是已令内侍告诉你了,还来问孤做甚么?速去绘制,莫要耽搁了交付的时辰。”
内史侍郎王贤文白眉紧锁,亢声说道:“地理图代表着一国之领土和子民,我唐虽向宋称臣,却只是宋国藩属,岂可轻易将领土、户口之底细合盘托出?此图一交。无异于将我唐国拱手奉上,如此作为,比那蜀帝孟机三军解甲、拱手献城有何区别,国主还请三思啊。”
李煜没好气地道:“孤早已六思九思了,你只管听命从事便是,几时轮到你来聒噪。”
老头儿也倔强,把头一昂,大声说道:“国主愿做降君,贤文却不愿做降臣,这一道诏令。恕臣不敢从命!”滞堪拍案而年指便要下令把他拖下尖治罪话到略巴诽且他满脸白发,宁愿赴死的模样,不禁顾然一叹,把手一挥道:“孤怜你老弱,不予治罪,去吧,自今日起,解你官职,回家颐养天年去吧。”
老迈苍苍的王贤文未料到李煜真的解了他的官职,他怔了怔,把手一拱,二话不说便拂袖而去,李煜气极败坏地道:“去,吩咐内侍舍人暂代侍郎一职主持绘图一事,兹事体大,切勿耽搁
那内侍赶紧又往内史馆传旨,片刻功夫又有一个三旬左右的青袍官儿赶来,见了李煜倔挺挺地施了一礼:“内史舍人王浩见过国主。”
李煜余怒未息;瞪他一眼道:“你不去绘制图经。又有什么卓情禀
王浩朗声道:“江南图经载我朝十九州形势,举凡江河地理、屯戍远近、户口多寡,均载之甚详,国主应当藏之秘府,怎能轻易送给宋
?。
李煜苦笑一声道:“爱卿所言,孤岂不知,奈宋朝势大,孤不敢违命,个中苦衷,卿岂得知?”
王浩道:“国主审时度势,微臣自然明白。只不过如今看来宋国欲壑难填,恐怕越是忍让,宋国的野心越是滋生。郑王从善朝贡于宋,宋留而不遣;如今向我国索要图经,国主又是唯唯应命,宋国如此咄咄逼人,我朝岂能步步退让?今日宋国索要江南图经,我朝拱手奉上,明日索要我江南社稷。国主也要拱手相送吗?”
李煜眉头一皱。不悦地道:“卿此言过重了,孤待宋国恭顺尊敬,称臣纳贡,从无迟延,宋国虽然强大,岂能出师无名?今我江南向宋称臣,奉献图经倒也合乎规矩,若是孤拒缴图经,才是授宋人以把柄,你是一介书生,哪里知晓国家大事,你只管把图经绘制明白,便是尽了份内责任,勿来多言”。
王浩忍怒道:“宋人野心,已是尽人皆知,国主还在自欺欺人么?家父宁肯罢官免职。不愿做那双手奉上我江南万里江山的罪臣,臣王浩亦不敢奉诏”。“令尊?令尊何人?。
“家父便是内史侍郎王公贤文”。
李煜气极而笑:“好,好,你们一门父子都是忠臣,孤却是卖国的昏君了?罢了,罢了,你不想做孤朝中的官儿,那便回家去吧,离了你们父子,难道孤这朝中就没人能绘图经了么?滚!给我滚!”
李煜越说越气,终于按捺不住,顺手抄起一卷图书扔了过去,眼看着王浩走出殿去。李煜怔怔半晌,颓然到回椅上。
车上,宋国正副使者并肩而坐,焦海涛捻着胡须,大惑不解地道:“大人,您冒用卢相公之名索要江南图经做何用处?待我宋国得了江南之地,江南城池地理、户口税赋这些东西才有用处,如今咱们需要的是江河水情、兵马驻防方面的情报啊。”
杨浩笑道:“说来容易,那些东西岂是咱们说弄便弄得到手的?长江水情没有三年两载的仔细测量,恐怕咱们是难以准确掌握它一年四季的水流和深浅变化的,官家讨伐唐国在即,这长江天堑唯有强攻一途,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咱们现在只能在军队驻防方面多掌握些资
。
我要这江南图经,李煜轻易也不会答应。幸好,有官家这封诏书在,本官先宣读诏书,料他必定拒绝,然后再呈上“卢相公,的书信,李煜便不好再次拒绝了。当然,李煜不会蠢到把军队驻防、兵力多寡标注其上,可是各处城池大人口多寡、粮赋数目、地理形势却可一目了然。据此地理图经,我们便可以挑选出可能驻兵的所在,使人前去打探
焦海涛才要说话。杨浩做个断他道:“我知道,我们的探子是很难摸得进去的。可我根本没指望他们能摸进去,让他们去,就是为了让人挡回来的。但凡他们可以轻易闯得进去的地方,必然不是重要的所在,但凡重兵把守不得进入的地方,不看也知道那里必是兵家要地了。”
焦海涛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纵然知道那里是兵营,我们还是不能确定那里的兵力多寡,这样的话,一个百十人的小兵寨也有可能被咱们误当作数万大军的所在,不但对我主调兵遣将毫无帮助,恐怕还会让官家有无所适从之感。”
杨浩道:“却又不然,那时这图经的第二个作用就出来了,察明有驻军的所在后,我们便可按图索骤,根据各处城池的大人口多寡、粮赋数目来反推一下。人口数目与粮赋的多少是相关的,唐国与我宋国不同,他们的驻军仍仿唐制,驻军所需粮草是由地方直接拨付的。我们只要对比人口数目和实际上缴金陵的税赋,从其中应缴而未缴的税赋数目就可以测算出这处驻军的兵力多少
说到这儿,他微微一笑,问道:“你明白了么?”
焦海涛听到这儿两眼发直,半晌才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赞道:“难怪大人年纪轻轻佻居如此高位,大人竟有如此奇思异想,下官对大人这一次真的是心服口服了
杨浩笑道:“李煜诗词歌赋堪称一绝,这些方面却是一窃不通,内史馆的那些书呆子,也只会注意这些图经所代表的荣誉与尊严,宝贝在手,却不识其珍贵用处的,所以此计才能得售,若换一个心思机敏的。恐怕就会猜到我的用心工。
焦海涛一听。担心地道:“那,此事不会被唐国众臣知晓吗?其中难免会有几个聪彗机敏之士
杨浩淡淡一笑。反问道:“你道李煜喜欢张扬此事么?”
杨浩一面说,一面将念珠捻得叮当作响,焦海涛诧异地道:“大人袖藏何物?响声每每不同,好生奇怪
杨浩笑道:“这是一串七宝佛珠,你看,此乃江南国主所赠,确是价值连城之物。”他说的兴起,掏出自己那副檀香珠子递与焦海涛:“我有了这珠子,这串檀木的便没了用处,送于大一…三虽说泣串念珠不及泣副七宝念珠珍贵,却也是鸡鸣莽统大师亲自开过光的,能辟邪的。”
焦海涛苦笑着接过,讪笑道:“大人几时如此诚信佛道了?”
不见杨浩回答。焦海涛微微有些奇怪,抬头一看。就见杨浩望着窗外出神,焦海涛顺他目光望去,就见街上一位姑娘正在款款而行,玄衣一袭,纤腰一束,肤白如艳阳新雪,眩人二目。杨浩把念珠往他手中一放,兴冲冲地道:“焦寺承且先回馆驿,本官遇见一位故人。回头独自回去便是。”
焦海涛急忙劝道:“大人,契丹人对他人深怀怨尤,独自而行,恐生卓端,还是
杨浩不以为然地笑道:“本官是宋国使节,契丹人纵怀恨意,光天化日之下敢把本官怎样,这么些日子,他们不是安份的很么,不必担心,我去了。”说完一掀轿帘,也不让人停下车子,便飞身跃到了地
。
焦海涛喃喃地道:“江南信佛的人,都好女色如事我佛么?”
低头一看手中念珠,焦海涛忙稽身谢罪:“焦某妄言,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折子渝正行于路,忽觉路边车上跃下一人,下意识地便疾退一步,手掌微抬,做了个防备的姿势,待看清是杨浩,这才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扭头便往回走。
杨浩不以为意。笑吟吟地追上去与她同行,说道:“莫姑娘穿的有些单薄啊,虽说江南冬季不冷,天气却是潮湿,莫姑娘还要注意玉体才
“今儿怎么这么闲?”
“这正是杨某想要问莫姑娘的话。”
折子渝小嘴一撇:“这些日子不见契丹人对你有什么动作,又开始大意了是么?”
“呵呵,原来姑娘你担心的是在下的安危,杨某何德何能,能得美人儿如此垂青。实在惶恐。”
折子渝瞪他一眼道:“看来你今日兴致不错啊。又来胡言乱语。”
“只要一见到姑娘你,在下的心情就十分不错,你说奇不奇怪。”
“少跟我胡说八道!”折子渝吃不住力了,脸色微晕地娇嗔道:“如果当初网认得你时,你敢这样对本姑娘说话,早叫人打断了你的腿,让你爬回霸州去,今日金陵又怎会有你这样一个祸害。”
“当日若是杨某花言巧语,姑娘是要打断我腿的,如今花言巧语,姑娘却是一脸羞意,却是为何?”
折子渝霍的止步,靴尖划个弧形,便向杨浩脸骨踢来,杨浩早已有备,把腿一抬便避了过去,忍不住得意地哈哈大笑。
折子渝好笑地道:“你这无赖,好象你对出使唐国的使命并不怎么上心嘛,契丹使者耶律文与江南国主近日往来十分密切,似乎你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杨浩挠挠头,有些困惑地道:“说实话,我被任命为鸿驴少卿,我也意外的很。得以出使唐国,更是意外的很。这许多不可能都成了可能,我一直不明白是为什么。可是近来我才忽然顿悟。”
折子渝没好气地问道:“你顿悟了什么?”
杨浩一本正经地道:“原来老天这种种安排,都是为了让我到这里来遇见微你说这算不算一种缘份?”
折子渝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也该去店里拜拜了,否则怎么会这么倒霉。从宋国逃到唐国,又换了身份,还是避不开你这个冤”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杨浩眸中露出一丝笑意:“冤甚么?冤家?”
折子渝大羞,返身便走,把靴尖踢的好高:“去去去,懒得理会你这厚脸皮的痞怠家伙。”
杨浩哈哈一笑,追上去低声道:“子渝,莫忘了你我曾经的约定,如果我所说是实,你立即返回府州,不要多生事端。只要顺大势而行,权柄或可不保。却未必不能保全折家富贵的。”
折子渝目中机敏的光芒一闪,霍然止步道:“宋,已欲伐唐了
杨浩心中一跳。暗叫厉害,自己已是百般小心。可是稍一提及此事,还是引起了她的警觉,杨浩不动声色,说道:“尚无定计,不过”我窥天机。定在这三两年之间。如果一切如我所言,希望你能信守承诺,不要逆天行事,无端多造杀孽。”
折子渝听他言语笃笃,心中不觉烦乱,背转身去,见面前正有一个。摊子,贩卖各种低档珠玉首饰,便随手翻拣起来。
杨浩望着她的削肩,眼中渐渐露出不舍的神色,近来见到折子渝,他总是胡言乱语。一方面痴缠着她,固然是想破坏她在江南秘谋之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心中的不舍,他不知道哪一天就将离她而去,今生今世再无相见之期。他无法确定,却只知道这一天越来越近了。
“如果她得知我的“死讯”会为我悲伤多夹?”
杨浩望着她纤秀的背影,忽然有种莫名的伤感。
折子渝翻拣着首饰,却似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留连在自己身上,整个身子都不自在起来,她回眸膘了一眼,正撞见杨浩的目光,急忙又回过头来:“他”果然在看我,如此痴缠,还能怎样?就算我不计较你已有了焰焰,那又如何呢,以你我今日的立场,我们终究是走不到一起去的。”
折子渝默默抚摸着手中的宝石耳环,黯然伤神。
那摊主见有生意上门,忙打起精神,搬动三寸不烂之舌吹嘘起来:“姑娘真是好眼色。这副耳环乃是用东瀛的黑金网石打造再成,你看,这宝石上仿佛有一双眼睛,这叫“佛眼庇佑”可以避邪、镇宅、挡煞、消病气、浊气、晦气等。姑娘容颜娇美,肤白如雪,如果戴上这对耳环。一定更添丽色”
“这副耳环多少钱,我买下了!”杨浩走上前道。
“这,那老板倒是很有职业道德,耳环还在折子渝手中,他便不好立即售于杨浩。反向折子渝望去。杨浩微微一笑,说道:“这副耳,诈妾我要送与泣位姑娘的,多少钱“谁要你送,稀罕么?”折子渝眉梢一扬,丢下宝石扬长而去,杨浩笑笑,问清价格,将黑宝石耳环买下,便向折子渝追去。
秦淮河畔,杨浩追上子渝。轻笑道:“只是一份寻常礼物,姑娘何妨收下?”
折子渝轻哼一声道:“不喜欢。”
“如果不喜欢”那也没关系,上元佳节就要到了,到了放偷日,人们总要互相偷些东西的,姑娘就把它留平,让人偷走便是。”
“谢了,到时。我自会准备些让人偷的东西,却不便接受大人的馈赠,好意心领。”
“呵呵,以后怕也没有多少机会了,这就算”最后一次送你礼物吧,请收下,好么?”
折子渝听了“最后一次。四个字,心头不禁无名火起,上一次他想吻我,也说最后一次,今日送我礼物,又说最后一次,好!好!好!你既然根本不曾想过与我再有什么纠缠,现在又何必死缠烂打,乱我心神?
杨浩将盛着一对耳环的小盒子递到她的手中,折子渝一抖手腕,便把它远远地抛了出去,杨浩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对视着,半晌,折子渝忽地一转身,面向河水而站,淡淡地道:“大人公务繁忙,不必陪在我的身边了,我今日只是在府中烦闷,独自出来走走,不会做些甚么”,大人眼中大逆不道的事来的。”
杨浩苦涩地一笑,正欲说些甚么,旁边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这位施主,”
“啊,啊,啊”。壁宿正欲装作与杨浩素不相识的模样先寒喧几句,忽地看清了折子渝的模样,不禁张口结舌,指着她啊啊地说不出话来。
折子渝扭头看见是他,不禁也露出诧异的神色,杨浩一把扯过壁宿,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壁宿定了定神,连忙低声道:“大人,两位夫人已经到了,现在包下了玄武湖畔的整座“栖霞客栈”说着,他还惊疑不定地看看折
渝。
“她们已经到了?”杨浩又惊又喜:“好,我在就此失踪,恐怕礼宾院就要闹翻了天,我马上回馆驿安排一下,然后便去玄武湖畔见她
。
“莫姑娘。杨某告辞了。”
折子渝头也不回,淡淡地道:“大人请便。”
杨浩叹了口气,转身网欲走开,忽地想起一事,扭头看看壁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