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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哪知她内心所想,只道她是当局者迷,还未察觉自己有孕,一时羞惭罢了。当场命太医院院使为她把脉。
神农氏医术精绝,按理不应对自身的细微变化无所感知,除非是孕期太短,兆象未现……太医院院使 这般想着,不禁提起十二分精神上前。结果如他所料,贵妃娘娘的孕期甫满三旬,早着呢。若非有浮珊水月香的提示,恐怕还得过个一两旬方能觉察出变化来。
听着太医院院使亲口确认确是喜脉无疑,皇帝哈哈大笑,欣喜若狂。众臣笑容满面,起身一齐跪贺:“恭喜皇上……”
道贺声响彻宫楼,这一天大喜讯如同长了翅膀似的,没多久就传遍了宫城。
颜初静心乱如麻,微微蹙眉,以身体略有不适为由,提出离座之请。这时,庆宴开席不久,贺寿节目甚至还未开始,皇帝有心陪她回宁华宫,无奈□不得,又担心她的身子,只好让宫人们小心护送她先行回去。
精巧奢华的各式宫灯宛如一只只晶莹透亮的精灵,栖息在飞檐游廊间,与雕梁璃瓦相辉映,焬耀出一片片焕目金碧,为宫宇增添了浓浓的喜庆气氛。
庄重华贵的六抬凤舆缓缓穿行在宽敞明亮的宫道上,厚实的金绣锦帘将冬夜的凛凛寒风彻底隔绝于门窗外。
石榴红喜鹊绕梅纹手炉捂得双手温热润红,颜初静端坐舆中,不自觉地咬住下唇,无法想象一个新生命正在自己的身体里孕育着。
身处深宫,她不敢打坐修炼,只有在与大火缠绵时才吸收至阳之气。
大火纯阳之体,真元浑厚似海,每一回的情动释放,不仅使得她攀至极乐之颠,同时,她所得之益也强胜自己打坐数日。
入宫至今,三个月里,她与大火几乎夜夜春宵,间或有小火加入。结果真元日渐充盈,内视之下,丹田中央,一朵由阴阳真元凝炼而成的血红色花蕾隐隐见长。彼时,她只留意到自己的修为有所增进,却忽略了身体深处的一个细微变化。
孩子……
颜初静唇角微弯,勾起的一抹浅浅弧度分明叫作苦笑。
难舍的 。。。
天雾山脉。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
连绵千里的雪山此起彼伏,峥嵘轩峻,犹如一条沉睡不醒的远古冰龙,默默地散发着沧桑浩莽的气息。
而在群山深处有那么一片峡谷,风吹不进,雪飘不入,草木不生,只有无数飞禽走兽的石像定定地伫立在平地或半空之间。石像一色皎白,形态动作栩栩如生,逼真至极。此夜月色清冷,映得石像莹莹生光,诡异的美丽。
“此处定然有过一场大战。”大火指着一头前肢定在半空中,做欲扑状的独角犀牛,“瞧,它腹涨如鼓,临死前至少吃下了两三个人。”
小火不解:“为什么没有人类的尸体呢?”
大火悠悠飘行,随口解释:“想必是被同伴收走了。月流镜不会赶尽杀绝,那些人类也算是走运了。”
“这面镜子太狡猾啦!”一想到自己和哥哥在这片山脉里找了一年多,还没找着月流镜,小火就有些牙痒痒。
六翼蝙蝠、身高八尺的猫丑、猿首蛇尾的伏马、鳞甲锐利的三瞳狼、背生双翅的剑虎、狮身象头的戈奴……数不清的上古妖兽如同被神灵施展了定身术一般,那活灵活现的神态,充满傲扬冲天的斗志,毫无恐惧,仿佛完全不知死亡的来临。
月流镜之威,由此可见一斑。
大火与小火在峡谷里细细寻找月流镜留下的蛛丝马迹,可惜仍旧一无所获。待到他们离谷时,月偏西,雪势微,已是二更天。
夜深沉,宁华宫的寝殿温暖如春。
蓦然,两道火红色的人影悄然无声地从虚空中浮现出来。
大火抛出数块灵石,在殿中布下小阴阳阵。小火飞入七尾金凤锦云床,嘴唇轻轻地碰了碰颜初静的左颊。
纤睫微颤,未几,颜初静缓缓睁开眸。悬挂在珍珠雾纱外的两盏晚香宫灯长明不熄,柔和的灯光叠着珍珠的莹亮透过瑰红金线鸳鸯丝帐,映得她肌如暖玉,青丝流彩。
她坐起身问大火:“你会看病么?”
“不会。”大火飘上床。
她似嗔非嗔地看着他:“我可能有孕了。”
小火眨眨眼,似乎一下子还未听明白她的意思。
大火目光一闪,慵懒之态瞬息尽消,神色间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半晌,他抬起手,十指交错。鲜红色的火焰刹时绕指升腾,渐渐在他双手上空形成一个类似于阴阳鱼图的纹案,火光一深一浅,如流水般旋转。
这时,颜初静忽觉腹中有一点赤豆大的东西微微发烫,一涨一缩,迎合呼吸的频率,宛如一个独立的生命体。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右手捂住小腹,聚精会神地感受里面的生命波动。
双色火案持续了一盏茶工夫,化回火焰状,没入大火的十指。他与小火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充满惊喜与忧虑。
他们不约而同地抱住她。
颜初静微微一怔,纠结不已:“真的是孩子么?”
十月怀胎,抚养成人,培育成材,所要付出的心血精力无以计数。孩子无疑是母亲一生一世的牵绊。她不愿背负如此重担,故而从未想过要生孩子。她甚至觉得自己或许只是这个世界中的一个迷途过客……
大火唔了声,亲亲她的唇,动作格外温柔:“是真的。在孩子未出世之前,你切莫妄动真元与人动武,以免伤及身子。”
“我……我不想要……”犹豫不决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彷徨。
大火动作一僵,凝视她的眸,深邃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你不想要孩子?”
“唔。”
“为什么?!”小火蹙眉惊问。
“……”
颜初静欲言又止,终究无法对他们坦白自己的真实想法,惟有苦笑:“我还没做好准备。孩子应该是爱情的结晶,可是我们,我们……”
虽说他们是双生子,但三人共欢,结果她连腹中胎儿究竟是谁的都不能确定,想来总觉得有些荒唐。
闭上眼,往日幕幕在历。
从最初的无力以抗,到如今的纠缠难分,一切似乎皆是顺理成章,无所谓对错。她在生存与梦想之间挣扎,接受他们的亲近,借助他们的力量,却又不敢全然相信他们。多少次缠绵,不忘提醒自己欢乐有时限……
九阴玲珑体,阴阳地环,蜜意经,这一切原本都不是属于她的。苍天在上,她不知道冥冥之中是否有神灵在操纵着自己的命运,她只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回到哥哥的身边。也许,只有大哥和二哥不会在乎她的身体属于谁,只要她的灵魂还在,她就是他们的妹妹,自小相依为命的妹妹。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事实。
而腹中这个幼小的新生命,来得实在太突然,令她措手不及,欲舍难舍。
“初静,我一直学着爱你。”
平缓的语调,坚定的语气,连着大火温暖清新的气息一起扑入她耳,震得她心头大颤,呼吸顿乱。
柔软温润的唇,轻轻地印在她的眼角边,是小火的吻,是那么直指人心的表白:“我和哥哥都爱你的,难道你不爱我们么?”
“我不知道……”颜初静依偎着他们的怀抱,喃喃自语,半开半阖的幽眸在不经意间泄露了几分感动与脆弱。
大火轻抚她的青丝:“这是我们的孩子,你一定会疼爱他的。”
小火加重语气:“我们一起疼爱他。”
“好么?”
如何能说不好?眸子里泪意隐隐,她哽咽着点头。
“初静,要不我们先回南海吧,你在这里,我好担心!”小火一边说着,一边撩起颜初静的衣摆,将脸颊贴在她平坦柔软的小腹上,想要倾听孩子的动静。
她轻声问:“担心什么?”
“担心……”
“你留下陪初静。”大火倏然截断小火的话头,然后一手深入她柔滑如水的青丝里,托住她的后脑勺。
热吻落下,掠夺幽香甜润,难得霸道的力度。
颜初静攥着大火的衣襟,心跳砰然,无力拒绝他的热情,只好咽下叹息,喘息间闻到的尽是赤桑树特有的暖暖清香。
小火倾身轻轻压住她的腿,灵巧舌尖带着灼热的温度,一次次探索她腹间的小涡儿。思及这里面正孕育着彼此血脉结合而成的新生命,他的心湖荡漾不止,满足的滋味如此美妙,不可言喻。情难自禁时,真挚誓语断断续续地逸出他的唇。
“我会保护你的……初静……永远……”
天凰贵妃有喜,意味着天龙太子或天凤太女即将出世。消息传出后,举国上下一片欢腾。皇帝从西庭调集了大量的皇家密卫镇守宁华宫,严禁闲杂人等出入,并让自己的奶娘念辛夫人亲自照顾贵妃的日常起居。凡是贵妃所用之物,大至宫殿的墙木,小至衣裳的丝扣,每日都必须经过重重检验,确定毫无异常方可。
以如此隆重严谨的阵仗保护一名妃子,在南陵史上,可谓空前绝后。更难得是,满朝文武异口赞同。
幸王趁着皇帝喜上眉梢,无心管教他的时候,频频出宫花天酒地。
某日,他在京城里最著名的天香酒楼吃酒听曲,偶见一个姿质清丽,闺名惜玉的卖唱女子,倾心之余,竟又起了纳妃的念头。
回宫之后,幸王兴冲冲地来到御书房。
皇帝听说他要纳个民间歌女为妃,当场沉了脸色。
幸王口水多过茶,直把惜玉赞得天花乱坠,然后斩钉截铁地说,臣弟非要她不可!
皇帝被幸王烦得头疼,念及自己之前还欠了他一个“王妃”,最后只好让步,暂允了个侧妃的名分给惜玉。
幸王随后拿着惜玉的生辰八字,亲自去天命殿检测命格。不料老祭司一口咬定此女命格与幸王相克,别说纳妃,即便是收她为婢也不行。幸王好不容易才让皇帝答应,哪里甘心就此放弃,眼珠子转了转,异想天开,居然要见天命神官,求其改命。老祭司连道胡闹,自然不肯答应为了一个身份卑贱的民间歌女而惊动天命神官。
幸王气得鼻子发红,抓起长案上的玉管羊毫笔,刷刷几下,在碎金纸上写下一句话,然后揉纸成团,死活着要老祭司帮忙转递到天命神官的手里。
对着幸王,老祭司是骂不得打不得,不胜其烦,只好愁眉叹道:“罢,罢了,老夫就当日行一善。至于神官大人会不会看殿下之辞,应殿下之求,就非老夫能力所在了啊。”
幸王即刻笑眯眯地谢过老祭司,好象一点儿都不担心天命神官会有什么反应。
过了约莫两刻钟,老祭司不急不缓地走回来,以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幸王:“神官大人要见殿下,请。”
幸王顺着老祭司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大殿北面的墙壁上,悬挂天地八卦图之处不知何时竟出现一条仅容一人行过的白光走道。
及至光道前,隐隐闻到缕缕奇花异草之香,幸王犹疑片刻,毅然踏入其中。
见神器 。。。
光道尽头,一片白梅林香意正浓,林中有一座纯木搭就的古朴小屋。幸王不慌不忙地走到屋门前,揖礼道:“小王拜见神官大人。”
虚掩的门扉无风自开,屋内飘出一个悠远淡然的声音:“你为何写这两句诗?”
幸王闻及此音,舒眉而笑,流露几分不羁神采:“当年神官大人临墓而叹,其情其景,长琼至今犹记在心。”
屋中之人沉默半晌,缓缓睁开双目,骤然射出两道亮如闪电的光芒。刹那间,一股磅礴悠邈的气息弥漫了整片白梅林。
幸王浑身一震,面色青白,冷汗涔涔,感觉自己仿佛连肉带骨都被人一一透视。他强自挺直腰杆,坚定冷静的目光与精致柔婉的面容在无形中凝合成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突然,一块龙形黄玉佩自幸王身上破襟而出,直飞入屋。
屋里只有一榻一几一蒲团。
一个容貌年轻如弱冠的白衣男子趺坐于蒲团上。一头长长青丝,如水流淌满榻,是那种流转不出任何光泽的最纯粹的黑。而肌肤则是几近透明的霜白。这两种最极端的颜色集合在他身上,却是无比的融洽。
未曾亲眼见过天命神官的凡人绝对无法想象,自旦禧皇朝就已闻名天下的堇衡真人竟会是如此年轻的一个美男子。
“既已破茧,何苦再回来?”天命神官把玩着手中玉佩,收敛气息,轻叹道。
幸王如释重负,仰天长笑,而后肃容,一字一句:“江山如画,苍天不公,长琼遗愿未了,此番卷土重来,志在必得!”
天命神官淡淡问道:“朝廷之争,你有几分把握?”
“七分。”幸王沉着回道,“杜晏昶是冉仙师选定的人。祭天之日,只要神官大人出面助我一臂之力,大局可定。”
冬风寒,拂落片片白梅。
梅香染额发,幸王临风而立,一动不动。
良久。
白色光道凭空再现,将幸王清瘦的身形笼罩在内,一句“昔日我欠你一个人情,明朝还你一片江山,公道自在……”远远飘来,轻轻地回荡于光道之中。幸王拱手拜谢天命神官,转身之际,悲喜刻骨只一瞬,沧桑百年了无痕。
二月初,细雨润如酥,一夜之间,满城绿意新,杏花在枝,粉薄红轻掩敛羞。
每年祭天皆定于立春之日。
南陵帝杜晏昶提前斋戒三日,亲自书写祝文。皇室与朝廷六部各司其职,制作祭品,整理神库祭器,修整御驾所经的街道,安排保驾队伍以及乐队陈设等等。
后宫之中,除了徐太妃,就只有天凰贵妃够资格陪同皇帝前往神殿祭天。立春当日,天际还未露白,颜初静就在宫女们的侍侯下,起床净面漱口,略吃了些早点,然后梳妆,换上玉色中单,外着织金云凤文天青翟衣,腰间系上同纹玉革带, 分饰玉珩,以玉珠相贯的瑀、琚、冲牙、璜、玉花、玉滴等等。双足则穿青袜与三珠描金云凤青舄。最后戴上百粒桃红宝石与千颗粉珍珠点嵌而成的七尾金凤冠,但觉一身累赘,如同人形珠宝展示模具一般,很不自在,只是转念思及今日终于有机会见到神器乾弓坤箭,便无心再理会这些琐碎。
旭日将升的前三刻,吉时到,钟声响,皇帝起驾。三千羽林卫簇拥着皇帝与贵妃乘坐的龙凤大舆、直嫡皇亲的金珠轿以及文武朝臣的各色官轿,一起浩浩荡荡地向座落在鋈特儿群山之中的神殿出发。
京郊,初春的晨风略带冬末寒意,吹得旌旗猎猎。
御驾队伍行了将近两个时辰,抵达天意山。此山麓下建有一座奉天殿,是皇帝祭天前后的暂休之处。
因祭天大典举行时间极长,皇帝通常会在奉天殿用过午膳才登山祭天。御驾未至之前,宫中的御厨已先行一步到此准备,故而很快就有宫侍端着一盘盘热气腾腾的斋菜入殿。
这时,尽管颜初静只怀胎两月,在宽大华丽的翟衣的掩饰下,根本看不出腹部的细微变化,但皇帝仍是十分着紧她,进殿之后,亲手为她解下凤冠,问她可有不适。颜初静倒也没跟他客气,直言凤冠太重。
皇帝内穿日月山水纹衮服,外着星辰金龙纹玄大裘,头上所戴之冕前后各有十二旒,其重同样不轻,但他早已习以为常,听她如此抱怨,便赔笑道:“礼不可废,只不过爱妃身怀龙裔,倒能免去九九大拜,只须随朕拜过元天仙君即可。”
颜初静之前听连尊提过太元宗的创始人元天真人乃是仙界七十二大仙君之一,南陵国既得太元宗的扶持,那么祭拜元天仙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她对此君并无多大敬意,只是想着他修为强胜自己百倍,拜一拜他,也不算丢人。
落座后,宫女芝先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