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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意经(上)-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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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上摆放着两本色已泛黄的册子,一块闪着暗金色佛印的布帕,帕中有一小片缺了角,布满凸纹的残旧赤铜。
  寒石站在案前,来回对比赤铜与册中所绘之图,叹道:“果真一模一样。”
  “两者色虽不同,但纹案一致。”一旁的广止抚须沉吟,“师叔,此物若真是九幽鼎的碎片,那萧施主的伤……”
  “大悲咒可破诸般阴邪,再辅以还元散,服用数日,应能尽除他体内的秽毒。”说罢,寒石合上册页。
  待寒石收起铜片后,广止熄去壁上的灯火,手执烛台,与他一起下楼。
  两人步及一楼,有僧人上前回禀,说萧潋之已醒。
  广止舒眉而笑:“阿弥陀佛!”
  寒石素来沉静如水,这时听到好消息,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你且去看看,如若无事,我今夜便回南海。”
  广止迟疑片刻,应声而去。
  寒石独自回到寺后的林间木屋,关上门,然后将暂附于灵玉中的鬼体小玳唤出来,问:“请问施主可曾见过此物?”
  小玳似乎有些忌惮他手中的佛帕,只看了铜片一眼,立即飘到一丈外:“没见过。”
  寒石沉思片刻,又缓缓问道:“施主在鲁府逗留了不少时日,不知可曾发觉那府内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若道不同寻常,还真有一处。”小玳沉默半晌,飘渺似雾的身影忽而微微一抖,“上个月中旬,鬼门开时,那鲁氏族长带了只异兽进山,吞噬我等魂灵。起初我见他虽然资质平平,但却能在花甲之龄,入了先天之境,着实难得,故不愿伤其性命,想着杀了那只异兽,给他个教训便罢了。没想到鲁氏一家为了讨好一个什么血渊童子,竟暗中抓了几十名童男童女当祭品!可惜我去迟一步,让那吞血吸髓的恶人逃走了。后来我盘问鲁氏,从他口里得到了个秘密……”
  言及关键时,小玳停了下来。
  “是何秘密?”
  昨夜,寒石之所以去鲁府,并非是因为听说了市井中有关鲁家闹鬼的传言,而是奉了祖师之命,准备接小玳至云思岛。因此,对于鲁氏助纣为虐之事,他原只知其一,不明其二,这时听小玳将前因后果道来,不禁再次动容。
  小玳却道:“此秘密与我家公子有关,恕我暂不能言。”
  事关祖师,寒石自然不便多问,于是让小玳附回灵玉内,只待夜深之后,再动身。
  夜渐深。
  浮云已散去,月色又清。
  晏寝的钟声在山水林木间悠悠回荡,提醒做完晚课的僧人熄灯入睡。
  吱呀一声,门扉开。
  寒石闻钟而出,手拈佛珠,腰悬葫芦,脚步轻盈如蜓,沿着木屋前的粼粼小溪,往观空峰峰顶飞奔而去。
  峰顶高耸入云,人在其上,渺渺云雾似乎触手可及。
  形态各异的嶙峋山石遍布于野草荆棘丛中,不要说凡人肉眼,即便是那些已辟五谷,御剑飞天的修真者,未有金丹后期的道行,亦难以察觉这片草丛中隐藏着一个幻阵。而阵中有阵,竟是当今修真界失传已久的传送阵。
  不过,这只是个微型传送阵,每次最多可供两个人同时使用。观其外观,朴实无华,若无表面那些繁杂的符纹,看起来就如同一块大磨盘。
  寒石来到阵前,从藏在腰间的储物袋里取出四块晶莹剔透,大小如指甲的灵石,分别镶入四边阵角,然后步入阵石中央,手捏法诀,启动传送阵。
  就在四块灵石爆发出夺目璨芒的同时,传送阵表面的符纹也一一亮起,霎那间,一束耀如烈日的白光冲天而起!
  这时,幻阵无声转动,虚空中浮现出一层巨如天球的淡淡青光,堪堪将这束白光全然笼罩在幻阵之中。
  白光持续闪烁了一刻钟,才渐渐黯淡下去,而寒石的身影早已消失此间。
  昆华大陆有三片海域,其中面积最广阔的当属南海。
  据史书记载,在两千六百年前,大陆上的居民因无适合远航的船只,而一直止步于近海百里之内。直至旦禧王朝建立后,帝女嬉司授与工部宝船之术,人们才得以完成跨越亿万里的壮举,在大海尽头,亲眼见证了另一片大陆的昌盛繁荣。
  从那时起,人们渐渐知晓大海中不仅蕴藏有丰富多彩的天材地宝,更孕育着无以计数的凶猛水族,再加上恶劣无常的气象变化,人行其上,稍有不慎,就会迷失于茫茫大海之中。运气好的,花费数载光阴,甚至十几年的功夫,兴许还能找着回家的航线,至于经验浅而运气又差的,长期得不到食用水与蔬果补充,被活活困死在海上,也是常有的事。更不用说那些撞及暗礁,翻了船的倒霉蛋,又或遭遇各类水族袭击,落得尸骨无存的薄命鬼……
  然而,在这个明月当空的夜晚,风平浪静的南海就像一块无垠的玄蓝色水晶,散发着浩瀚深邃的气息,极易令不熟海性的人忘却其潜在的危险,只有长年生活在岛屿上的人们才深刻体会到大海的美丽与凶险并存。
  自从七百年前,太古恶妖破开封印,肆虐人间之后,大陆上的灵气便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日渐稀薄。
  各大门派的修士追根查源,不得其解,无奈之下,只好放弃原本的洞天福地,陆续将各自的门派基地迁移到西南一带。
  与此同时,也开始有许多散修将目光转向南海。
  毕竟,西南山脉虽然灵气充沛,但在僧多粥少的情况下,实力单薄的小门小派都难以占到一处合意之所,更何况是孤身寡人的散修。而南海之上,岛屿星罗棋布,其中不乏奇花异草,矿产灵物,只要能避开那些生性好战的海妖,寻一处小宝地来修炼,亦非难事,总好过去西南,仰息他人度日。
  如此一来,南海上,许多渺无人烟的荒岛渐有新生命进驻,凭添了不少纷争,也使得各岛生机蓬勃发展。
  所谓散修,有的是因为自身资质低下,而无法拜入门派,只好独自修炼;有的天生喜欢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愿受门派束缚;有的则是身怀不可告人的秘密,或仇恨,或前人遗留下来的修炼法门法器等……
  经过数百年的修炼,当年在南海上成功立足的散修们,大都突破了自己原有的境界。
  如今,在南海修士间,有六个岛屿最为出名。
  其中,龙象岛、清波岛、以及妙兰岛的实力最强。其余二岛,归雁岛人数寥寥,但岛主念阳真人一身修为已达出窍期,乃是海外屈指可数的高手。而最令人捉摸不透的则是有“海中净土”之称的云思岛。
  临近南极的云思岛,地理偏僻,四面环海,在清澄的月光下,宛如一颗被波浪簇拥着,永浮不沉的白珍珠。
  表面望去,岛上各处皆被霜雪覆盖,白茫茫一片,与附近其他岛屿无甚差别。
  然而,这只是护岛大阵第一层所起的作用,目的是为掩人耳目。
  若有幸进入岛中央,便可见方圆千亩之内,灵气如烟缭绕,群山秀丽,古松苍劲,飞瀑雄奇,流泉清泠,药田飘香,散落于各处的房舍无一华丽,皆是草顶木墙,朴素格调。
  时值夜半,位于山腰的一间竹舍忽然发出淡淡青光,不多时,从里走出一个身穿灰色僧衣的小和尚。
  此处竹舍共有七间,彼此相距不远,大都门窗紧闭,台阶覆尘,落叶满地,显然久无人住。
  小和尚沿着羊肠山道往上,徐步走向唯一一间亮着灯光的竹舍。
  那竹舍门前有一小水池。池水很清,隐隐夹杂着丝丝乳白。水中有鱼,不过尾指长,鳞片翠如碧玉,长相十分可爱。
  池边,青草萋萋,盘坐着一个白衣人。
  当年事
  小和尚远远望见白衣人的背影,愣了愣,行近时,就地跪下,合什一礼,恭恭敬敬地道:“寒石拜见师祖。”
  白衣人飘然而起,转过身:“他来了么?”
  此人话音方落,藏在寒石腰间的储物袋忽然抖动起来。
  感应到小玳的急切,寒石连忙松开袋口。顿时,一股黑雾涌出,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漆黑模糊的人影。
  一千年的光阴,不足以令沧海变桑田。
  而人呢?
  面前的男子,眉目如画,更胜往昔,却已是凡笔不能描,无色可增韵,惟那一袭宽松的素白僧衣,无声道尽其清虚灵质。
  “你……你真的是公子?!”
  小玳激动得身影直颤,定定望着他,略带迟疑地吐出一句。
  “约玢师傅当年教你识字辨曲,我也曾指点过你琴棋之术……”白衣人浅浅一笑,笑声如山林间的清风,沁人心神,飘渺不可寻。
  小玳一听,心中的疑虑顿消了大半,尘封多年的记忆一幕幕浮现。
  他记得,在自己六岁之前,家中有薄田,不愁温饱。
  可恨一场大水灾,毁去了他的家园,令他一家人离乡背井,随之而来的瘟疫更是无情地夺走了爹娘与妹妹的性命。
  那时,他身无分文,跪在路边,只求有人将他买去,好让他能够安葬家人。
  只是人们一听说他爹娘是染瘟疫而死,便都掉头就走。他连连磕头,苦苦哀求,却连他们的回头一眼都换不回。
  后来,有个好心人给了他一贯钱。
  他就靠着那一贯钱,在村里人的帮助下买到了一些麻席香烛纸钱,将爹娘与妹妹一起葬在一个水草丰美的小山坡上。
  再后来,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他遇见了那个好心人。那人名叫约玢,是一间名为“蒲轩”的小倌馆里的调教师傅。那时候,他已经知道小倌馆不是什么好去处,然而,为了养活自己,为了报答那一贯之恩,他还是卖身入了蒲轩。
  从那以后,他就在约玢师傅的院子里干一些不轻不重的杂活。
  九岁那年,约玢师傅房里的一个贴身小厮因病死去。不久,他就被约玢师傅指名顶替了那个空位。
  端茶递水,铺褥叠被,捏肩捶腿,这些并不比他原先的活儿轻松,但他非常庆幸,因为约玢师傅在闲暇时,偶尔会教他断文识字。因着这个缘故,蒲轩里不知有多少仆人羡慕他。他也知自己招人眼红,于是做事愈加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只是好景不长,某日,有人诬陷他盗窃菲琏相公的一只双蛟戏珠镯,众目睽睽之下,人证物证俱全,要么送官,要么剁下五指。
  彼时,连约玢师傅都拿菲琏相公他们没办法。
  他被人压在地上,满腔愤恨,不住地喊冤,不停地挣扎,眼看着头顶上的刀光就要落下,心底有说不出的绝望与不甘。
  没想到,便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缓温恬的声音止住了这一切。
  如果说约玢师傅对小玳有雪中送炭之恩,那么,轩主云川即是他的再生父母。
  云川先以其威信暂缓了小玳的截指之刑,而后又巧设妙局,还他一个清白公道,并且安排他到后院干活。
  若非如此,小玳早已成为当红相公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在小玳的心目中,云川不仅仅是一个稳重慈良,处事刚柔合度的好东家,还是一个博涉经史,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丝毫不逊那些远近闻名的风流文士的不世之才。他若出身名门,何愁不得公卿之位?只可惜籍属乐户,身份卑微,无缘科考,加上命运坎坷,以致于满腹才华付流水,令人不得扼腕而叹苍天不公……
  “此地远离尘嚣,灵气充盈,在此参悟天地之道,事半功倍,你可愿随我修行?”
  沉浸在回忆中的小玳依稀听到这么一句,猛地回过神来,对上白衣人清澈真诚的目光,不禁既欢喜又不舍,声音里便带上了一丝哽咽:“公子,人鬼殊途,像我这样的鬼体,只有阴气浓重的地方才适合我修炼。”
  修仙者离不开天地灵气,妖修亦是,而鬼修却不同,他们喜阴惧阳,最喜欢呆在至阴之处,吸取玄阴魂气,来提高自身的修为。
  “小玳,当年我累你入狱,无辜送命,你可还怨我?”
  小玳闻言一怔,道:“冤有头,债有主,害我性命的是鲁牢头,小的岂会怪公子?况且,小的已经报了仇了。”
  “无论如何,我总归是欠了你一命。”白衣人侧过身,指了指旁边的小水池,“这里有一株琼山母子参,百日之后,即满千年,可助你重塑肉身,免去轮回之苦。”
  小玳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清澈的水面上,浮着一朵巴掌大的洁白花朵,其下根茎浸润在水中,形状与普通的百年人参并无二样,只是通体晶莹,色呈鲜红,如血一般。
  在此之前,他从未听说过琼山母子参之名,但亦深知云川的为人,断然不会无中生有,拿些虚话欺他……
  通常而言,鬼体想要修炼成实体,除非有万年魂珠或太阴灵髓之类的绝世宝物相助,否则至少也需具备万年修为方能重塑。因此,思及三个月后,就有机会重新获得肉身,不必再受鬼府的制约,小玳喜出望外,不禁飘前一步拜谢。
  “多谢公子成全!”
  白衣人微一抬手,一股柔和的力量即时止住小玳下拜之势,缓声道:“今非往昔,你我主仆之缘已尽,还应平辈相称才是。我起初修天人之道,后来虽入了佛宗之门,但也不过是为了求个无尘之地,故而只能算是半个佛宗子弟。我法号了云,但在这南海之上,只有陵云真人之名,往后你唤我陵云即可。”
  “这如何使得?公子的再造之恩,小的无以为报,只愿能够继续侍奉公子左右!”说话间,小玳那如黑雾般的身影时浓时淡,显然是心神激荡之故。
  白衣人轻叹一声,再次抬手,掌心上忽然多出一颗黑幽幽的珠子。
  感受到那珠子散发出来的无比幽暗的阴寒气息,小玳失声惊道:“魂珠?!”
  “没错,不过这只是颗百年魂珠,你且用它静修一段时日,待到百日期满,再出来。”说罢,白衣人将魂珠往上一抛。
  呼——
  小玳的身影化作一道黑烟,倏忽之间,已钻入魂珠里。魂珠在半空中旋转了几圈,色泽变得愈发浓重,而后缓缓落回白衣人的手中。
  山风微寒,不时吹落数片粉嫩未萎的花瓣。
  淡紫色花瓣随风飘曳,犹如身披香衣的精灵,始终不曾沾染那一池清水,只零落于草地间,默默展现最后的美丽芬芳。
  “前两年,山下左林西边新开辟了几亩药田,你师父闭关日久,无暇打理,你既回来了,便先替他看着吧。”
  “是。”寒石应道。
  白衣人沉吟片刻,又道:“独心草,槐笼盘子,还有铁卷白刺果,这三种药材,你需格外留神些,别错过采撷的时辰,误了药效。”
  “是,师祖请放心,弟子一定按时采撷。”
  “如此最好。”白衣人想了想,取出一块玉简,递予寒石,“这里面记载着大梵净世经,你且拿去参悟。”
  寒石双手接过,清秀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欣喜:“多谢师祖。”
  “夜了,你下去歇息吧。”
  “弟子告退。”
  月照山林,枝影如魅,风过叶婆娑。待到寒石清瘦的背影在羊肠山道间渐行渐远后,白衣人沉眉敛目,缓缓拨动指间佛珠。
  “施主隐身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此言问出,回应白衣人的却只是一阵蔌蔌花落。
  过了盏茶时间,虚空中缓缓浮现出一个白衣少年,一头银色长发如银河倾泻,在月光下闪耀着无瑕的清冷。
  “陵斯大哥……”
  十一月
  昆华历七三零三年,十一月,下旬。当北方大雪纷飞,冰封千里的时候,南陵国临海的复州一带依然艳阳当空,凉似深秋。
  复州境内多山,适合耕种的良田极少,百姓大部分以打猎为生,故民风甚悍。而生活在海边的则大多为渔民,男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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