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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长乐与他对视了片刻,慢慢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慢慢道:“好。我——相信你。”她坐了起来,又恢复了平时的轻松语气:“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容惜嗯了一声,在她背后站起身来,嘴巴微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阿姐,我不笨。我不仅没有开玩笑,我想要的比你现在给我的更多……包括你的信任。这些,凭我现在尚需寄人篱下的身份来说,还是太过可笑。只是,时间会证明一切。
******
第二天一大早,霍长乐便被楚楚冰儿拽起了床,给她打扮。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她们没有再给霍长乐化什么流行妆,只是很简单地给她点了绛唇,画了眉毛。自从上次霍长乐试着用珍珠粉混着石灰调出了自然的灰色颜料,她身边的女眷都不再用以往的黑色颜料画眉了。
毕竟是别人的婚宴,不需要太过出挑。霍长乐挑选了一袭深蓝色的裙裾穿着。蓝色的面料上有着流云似的暗纹,袖口与领口有银色的丝线绣成的牡丹花图案,裙角分成长短三层,深浅渐变,走动间似乎有暗光流动。她把一头青丝上半部分绾起来,下半部分柔顺地垂落在背部。楚楚在她发丝上对称地插入了两支碧玉簪,行走间,玉珠摇晃,互相碰撞,清脆不可方物。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她步出大厅。她的身材十分高挑纤细,容颜精致绝丽,行走间乌丝在背后自然摆动。她走得很快,步伐却很轻,虽然动作不似一般女儿家的金莲小步,但却是十分的洒脱好看。
霍瑜和容惜俱是一愣。
霍长乐走到他们面前,轻轻旋了一圈,问道:“这样穿如何?我自己选的。”
容惜的双目幽深,当霍长乐看向他时,他朝着她扬起了一个笑容,“阿姐穿什么都好看。”
霍长乐挑眉:“花言巧语呀。”
“真心话才对。”
霍瑜敲了敲她和容惜的头,道:“好了,我们该出发了,再不出发就迟到了。”
因为请帖的原因,这次只有霍瑜兄妹出席。
霍长乐与霍瑜二人就此登上了马车。一路上,霍长乐都掀开帘子看外面的景色。襄城的夜晚更为热闹,两旁的商铺酒楼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红色的灯笼悬挂在街道上方,一串一串,在夜幕映衬下仿佛飞天的孔明灯。
经过大约小半柱香的行程,他们到达了徐府。今天是徐家大喜日子,府门张灯结彩,客人络绎不绝,霍瑜带着霍长乐步入府门,马上便有机灵的小厮跑上来,笑道:“这位可是霍侍郎?”
“你倒是眼尖。”霍瑜失笑,把喜帖递给他。
小厮但笑不语,只是点头哈腰道:“请两位贵客跟随小的来。”
霍瑜带着霍长乐和容惜进入徐府。途中,瞥见道路两旁挂着红灯笼,贴着大红囍字,人人满脸喜色,霍长乐心里也不由涌起一阵欣悦。
步入正厅,只见一名黑发带须的中年男子和一名穿着大红婚袍的俊秀男子站在大厅中央,两人都是一脸喜色。新郎身边有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湖绿的衣裳,容貌与徐正父子有些相像,俊秀文雅。他们周围围着许多恭贺的人。
霍瑜大步向前,徐正和许箬看见他,都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徐正道:“霍侍郎,好久不见!”
许箬也乐道:“霍兄,真是许久不见了。”
霍瑜点头打招呼,笑道:“徐伯父,您可别来无恙?”
“托福,托福。”
“徐兄,今日一瞧,你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恭喜了。”霍瑜打趣道。
“哈哈,多谢多谢,记得吃多几杯喜酒。”徐箬乐呵呵道。
“徐舷,几年未见,你也长得这么高了。”霍瑜看向湖绿色衣裳的少年。
“霍大哥,我可有每天练剑呢。”许舷吐吐舌头,动作间透露着一派天真。
“对了,忘了介绍。”霍瑜轻轻让开身子,让霍长乐走上前来,才道:“这位是舍妹长乐。”
“徐伯父好,两位徐公子好。”
看清她的容貌和风姿,徐正微微一愣,许箬和许舷的眼底更是滑过了一丝惊艳。
徐正赞叹道:“我早说霍侍郎是人中龙凤,没想到霍侍郎胞妹竟也是倾城容颜。庐陵霍家可谓是尽出好人物啊。”
“伯父谬赞了。”霍长乐道。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喧闹的喇叭声、锣鼓声。徐箬喜道:“新娘来了。”
一大伙人笑闹着走出府门,就看见了花轿停在了徐府大门口。喜娘早就在花轿门边等着,一看见徐箬,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花:“新郎来咯,快来踢花轿!”
在众人起哄中,徐箬正了正衣襟,走到了花轿门前,抬起一脚,不重不轻地踢在了花轿门下。
可是,过了片刻,里面居然没有反应。
喜娘等了片刻,圆场道:“看来是咱们新娘子太害羞了,新郎官再踢一脚,把新娘子请出来吧!”
徐箬又踢了一脚,可是花轿依然没有反应。
徐正和许舷站在后方,面面相觑,似乎都有些疑惑。霍长乐站在霍瑜身边,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喜娘想了想,觉得这吉时不可误了,便道:“柳娘子若是不好意思自己出来,那就老身替你开了门吧!”说着,喜娘轻轻拉开门,把头探进去一看,顿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喜娘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徐箬马上上前查看,却僵在了花轿前。
徐正脸色凝重,霍瑜也上前了一步,霍长乐紧紧跟在他后面,往花轿内一瞥,只见里面坐着一个盛装打扮的新娘子,她手里握着一把匕首,五指扭曲,胸口血流如注,已经咽下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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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不妨来验尸
高堂上,红色的蜡烛还在燃烧。囍字窗花粘在正中央,红得灼伤人的眼睛。
婚娶的大喜日子,新娘却无故死亡,谁的脸色都不好看。
徐箬还僵在原地,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又或是无法接受这么可怕的事。徐正脸色铁青,但也迅速稳定了大局,让人把新娘子安顿到了大厅后面的偏厅。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徐正无可奈何,步入喜堂,简略地解释和安抚了一下,便疏散了大部分宾客。
新娘是襄城柳氏长女柳颜,柳家世代¤╭⌒╮ ╭⌒╮欢迎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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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田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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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这一代,柳颜的父亲便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柳家已经有人报了官,现在偏厅里,新娘的母亲和柳颜的堂姐妹们正围着新娘在呜呜痛哭。
由于霍瑜和许箬交情不错,便留了下来帮忙。霍长乐自然也随之留下。
霍瑜似乎也相当不忍,对徐箬道:“徐兄,节哀顺变。”
“我不懂……我和阿颜两情相悦,为何她会……”徐箬的眼圈发红,捏紧拳头。
霍长乐站在偏厅角落,心里也不好过:没想到这么一场红事,就这样变成了白事。她也希望为查出真相尽一份力。说实话,因为是做医生的缘故,她并不似场内的许多人一样避讳尸体,而是在一旁冷静地观察起了柳颜的尸身。
从表象上看,柳颜是自尽的。只是,按照徐箬的说法,她并没有自尽的动机。那么说……难道是另有隐情?
她的眼光细细逡巡,看到某个地方,忽然微微皱起了眉头。
官府的人很快赶到。
柳家人痛哭出声,柳夫人抓着知府的袖子,哭诉道:“王大人呐……我家阿颜怎么可能会自尽啊!她这几天都盼着这一天欢欢喜喜出嫁呢……怎么可能会自尽呢……”
“伯母节哀。”柳颜的堂妹柳芜哭得双眼红肿,不忍地劝道。
“柳夫人节哀。”王知府似乎也很是不忍,皱眉道:“依本官看来,此案若断为自尽,确有疑点。只是柳娘子是未出阁的清白女子,而襄城仵作又都是男子,不便过细检查,这可难办了……”
这时,一个清越的声音传了出来:“知府大人,在下习过医术,又是女子,不如就让在下检查一下。”
在场的人都把目光投向角落的说话者,只见那是一个少女,她的身材竟是十分高挑修长,肤若凝脂,五官精致,清雅绝丽,糅合了少女的妩媚,以及少年的英气。她的神色平静从容,丝毫不见一般女眷看见尸体的惊慌害怕。周围的人都诧异地看着她,心道:这么一个妙龄少女,面对尸体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要求近身检验,可真是少见。
王知府奇道:“你是?”
霍长乐不卑不亢道:“在下是霍瑜胞妹,名长乐。”
王知府点点头:“霍娘子,你说你习过医术,你可有把握找出真相?”
“我会尽力,请让我一试。”
也许是她清冷肃穆的神情感染了在场的人,本来还是很喧闹的四周慢慢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柳夫人低低的啜泣声。
霍长乐挽起了袖子,从容地蹲下身来,托起了柳颜的头,左右轻轻旋转,然后把脑后的发丝拨了起来,仔细查看。
她看得很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人们的视线逐渐停留在了霍长乐身上。只见容颜秀丽的少女神色肃穆,近距离面对一具尸体竟也不慌不乱,从容淡定,甚至可以说是凛然……她的薄唇微微抿起来,乌黑的发丝用一条青色的缎带束在脑后,露出了白玉般的下颚,以及天鹅般优美的颈脖。
霍长乐浑然不觉投射在她身上的视线。她站起来,对着在场的人道:“麻烦无关人等和男子全部离场,接下来我需要检查柳娘子的伤口。”她的声音不大,淡漠而冷清,但是她肃穆而淡定的神情,却让人不敢无视她这句话。很快,无关人等都退了出去。
霍长乐这才解开了柳颜的衣裳,看见了心口处那个狰狞的伤口,细细检查,忽然看见了什么,手势一顿。随即,她拾起匕首看了看,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心里已经有了计算。
帮柳颜掩上衣裳,她站起身来,唤了外面的人进来。
柳颜的父亲第一个冲进来,冲口就问:“霍娘子,你有发现了吗?我家阿颜到底是怎么去的?”
“柳娘子并非自尽,而是他杀。”霍长乐说完这句话,犹如平地放出一声惊雷。
柳夫人顿时呜咽起来。
“这是为什么呢?可有证据?”王知府道。
霍长乐顿了顿,道:“我在柳娘子后颈发现了淤痕,根据淤血大小,估计是首饰盒一类的硬物击打造成。显然在柳娘子遇害前,就被人从后方用硬物击伤了,但这只是造成了她的晕厥休克,这说明了凶手必定是柳娘子身边的人。而真正造成她死亡的原因,如大家所见,就是心脏处的伤口,但这不是她自己造成的,更不是她手上的匕首造成的。”
“如果柳娘子是自尽身亡的,那么按常理说,这个伤口应当是从下方插入或是平放着插入的,但眼下这个伤口却是从上方插入的,这点不仅排除了是自尽的可能,更说明了凶手比柳娘子高。其二,伤口的阔度和深度与匕首不符合,若我没有猜错,这道伤口是由寻常的剪子造成的。”
“最后……我在柳娘子的里衣里,发现了这样一件东西。”霍长乐举起了一枚翠绿色的断甲,“这枚断甲应该是柳娘子和凶手搏斗时,凶手不小心遗留在柳娘子身上的,因为是落在里衣里面,凶手没有发现,也就没有清理干净。这便证明了,凶手是一个身高比柳娘子要高的女子,而且是柳娘子熟悉的人。”
真相大白,然而,后续缉拿凶手的工作还要交给官府去办。一场闹剧就此平息,子夜时分,霍瑜才带着霍长乐告别徐府。
上了马车后,霍瑜揉揉眉间,疲惫地道:“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顿了顿,才终于问道:“乐乐,你是何时学会……的?”
“其实我只不过是观察比别人仔细一点,也大胆一点罢了。”霍长乐斟酌道。其实现在一想,她今晚的作为实在是惊世骇俗了一些,在东晋时期,仵作是一种贱业,且多为男子从事,若是今晚的事传了出去,一个未出嫁的女子大胆验尸,恐怕全城的男人都会被吓倒,那位女子也便无人问津了。
霍长乐瞧见霍瑜还是皱着眉头,无奈又担心的样子,便安慰道:“大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往后……会注意分寸的。”
“你知道就好。”霍瑜摸了摸她的头,道:“今晚在徐府的事情不会传出去,但是若是到了建康,切不可这么缺乏考虑就贸然行事。否则,传出去了,大哥就怕全建康的男人都被你吓跑了。”
霍长乐翻了翻白眼:“切,那样的男人我才不屑要。”
霍瑜好奇道:“哦?那你希望未来的夫君是什么样子的?”
霍长乐没有回话。
霍瑜也不以为意,很快就闭上了眼睛浅寐。
半睡半醒中,他似乎听见一个低低的声音,在喃喃道:“我唯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待君为我点绛唇。”
霍长乐自言自语般说完,转头看向霍瑜,只见霍瑜似乎已然沉沉睡去。他的容貌俊秀非常,睁开眼睛时,舒雅之气扑面而来,然而当他闭上眼睛时,那色淡如水的薄唇,精致的眉眼却显得有些柔弱,然而,待在他身边,却让人感受到和外表不符的包容感和安全感。霍长乐把头靠在霍瑜肩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睡过去了。
没想到,这一睡,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明。
霍长乐是在自己房间的床榻内醒来的,一睁开眼睛,只见窗外阳光正好,天朗气清。昨日喜堂的腥风血雨,仿佛都是一场梦境。
皓雪捧着一盆水给她洗脸,一边八卦兮兮地道:“昨天是大公子把娘子抱进来的呢。”
霍长乐挑了挑眉,回想了一下霍瑜的细胳膊……嗯,看来她低估了大哥的力量。
不过,她这个身子还是蛮苗条的吧。
“不过,大公子今天去看跌打大夫了,似乎就是昨晚开始不舒服的。”
霍长乐:“……”
******
第二天,霍家一行人整装待发,离开襄城。在离开之际,从官府那里传来消息,杀害柳颜的凶手已经抓到,赫然就是那日喜堂上的柳芜——柳颜的堂妹。杀害柳颜的原因竟是因为她也倾心于徐箬,然而出身不及嫡女柳颜,从小便自觉低人一等,不敢接近徐箬。在徐箬与柳颜两情相悦后,只能把爱慕压在心底。最终,在柳颜出嫁那日,难以自抑悲愤之情,一时激动杀害了柳颜。
霍长乐不胜唏嘘。只能道,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是人心。
经过了几天的水路旅程,霍长乐很快把这件事抛诸脑后。长途跋涉,他们终于来到了建康。
天子脚下,歌舞升平。
霍长乐终于能用自己的双眼,亲眼见证这个已经逝去的朝代的盛世风度,半世繁华。
建康,东晋的王都。早在三国时期,诸葛孔明曾赞美建康地居形胜,道:“秣陵地形,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据霍长乐所知,继东晋以来,南朝的宋、齐、梁、陈四国的皇族纷纷在此落户,建立皇都。在六朝时期,建康是中国名副其实的经济、文化、政治、军事中心。其繁荣程度,实非庐陵、襄城可比。
秦淮两岸,商铺市肆、手工作坊比比皆是,星罗棋布,一间挨着一间,绵延不断。码头边车水马龙,运货的、乘船的人摩肩接踵。岸边停靠着数百艘中外商船,纤夫列队拉船靠岸,搬运工头吆喝着工人吊起一个个满载货物的木箱。走进市集,专门小市里,纱布、谷粒、盐巴、鲜花、干草堆满店门,待出售的牲畜戴着铃铛,被绑在木桩上,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