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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姐姐’便好,我长你七岁……”
黎妍已将月点清波斜配于髻上。点点星光微微闪动,令人更显清贵。
“姐姐……”
程雪嫣知道,像黎妍这样倔强而又清高的人能说出此言,便真是将她当做姐妹看了,如此大为感动。
“姐姐这院子格外清雅,不知府外的宅第是不是也如此不俗……”她移至窗边,观赏宅院。
“我一向不喜装饰,外面的院落也是简陋不堪。”
“即便简陋,也是自己的一方天地……”想到自己的处境,程雪嫣不禁有些失神。
“你就想……一直这样?”
黎妍站在她身旁,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这样……
黎妍再怎么不同,总归是这个时代的女子,总是会认为女人都是要有一个归宿的吧。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终身大事始终是女人间一个不变的话题。黎妍如今也算是闺中姐妹了,可是自己心思却仍是不想轻易向人吐露。
“你如今也算在关雎馆站稳了脚,可是花无百日红,就像女人一样,一旦迟暮,就没有人看了。如果有朝一日,每个人都会唱了你的曲子,你要怎么办?”
这点程雪嫣也不是没有想过,可依她目前的状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令尊经常不在府上,凡事都由夫人做主,说句不见外的话,你这般回到家中,虽是此刻风光一时,怕也不是长久之计,总归是要将你许了人家才算全了他们的脸面。”
黎妍的话毫无遮掩,直指现实。
程雪嫣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凌肃,可是上次一别,再无只字传递,不知他在干什么,可是即便联系,难道开口要他娶自己过门吗?
“这个世上,只有银子和房子不会背叛你……”
程雪嫣一怔,这话怎么这么像……
任何人都可能背叛你,只有首饰和衣服不会——语出自《武林外传》佟湘玉。
“不嫁人,这些东西是娘家的,嫁了人,这些东西是夫家的……”
黎妍到底想说什么?
“就像我,”黎妍凄惨一笑:“以为有了依靠,岂料人一死,什么都没有了,若是留在那里,谁会容我?所幸曾积攒了点银子,置办了房产,总算有个安身之处。如此,即便他们家将来遭了什么事,也落不到我头上……”
黎妍的意思是……
“你虽是大家千金,外人也都以为你高枕无忧,可这内里他们怎知晓?依我说,你要早做打算才是……”
“我一弱质女流,人生地不熟的,要怎样打算?”她说的是实话。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黎妍笑了,那笑中有坚定,也有凄楚:“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程雪嫣的心活泛起来,她为什么不在外面偷偷置一处房产?无所谓大小,关键是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也省得总看别人的脸色。她现在每月会领二十两月例,还有金掌柜的二十两分红,外面的房价是多少?该不会也高得吓死人吧?可不可以分期付款?首付是多少……
她不由自主的就回头找碧彤,却见碧彤正盯着她们,目光发痴。
她只道是碧彤循规蹈矩,听不得这些自由思想,岂料碧彤正左右为难。她一方面认为一个女人若是离了家单立门户不仅不合规矩而且风险不小,一方面又觉得像黎妍这样能够有自己的房子,行动免受人眼目一切都能自己做主很是自在,否则像她一个丫头生在府里,稍有行差踏错就可能丧命,然后又莫名其妙的琢磨着哪个地段有房子出售,价格究竟是多少,下次去金掌柜那应该多打听留意些……
黎妍没有送她们出门。
时已近黄昏,金色的阳光为玉铃楼平添几分华贵,也映得串串红果如同红红的小灯笼,亮了满眼。
铃兰素有纯洁、幸福之意,但愿这院中的主人,这个倔强而坚强的女子最终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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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曼雪阁时已是晚膳时间,此时是不适合拜访的,二人正要回去,偏巧就被拎着朱漆食盒回来的小丫头看到了,于是就惹得一个小丫头并着妙彤出来相迎,又非留她在此吃饭。
推不过,只得净了手,拿帕子擦了,方接过筷子。
曼雪阁这边也没什么规矩,丫头们伺候完上菜就坐另一桌吃了,而今天多了碧彤,和妙彤又是极能谈得来的,于是那一桌便多了不少热闹。
因为与程雪曼多有来往,如今真个亲如姐妹,也就没有过多客套,直接拿出锦盒。
程雪曼知道这个姐姐现在三天两头就要弄出些新花样来,也不多问,拿帕子擦了手便接过那锦盒,打开……
眼睛蓦地睁大,迸出惊喜:“姐姐这是送给我的?”
其实这个饰物和送与黎妍的除了长度与将碎晶形状换做珠形又将颜色统一成深紫外没有太大差别,只不过是佩戴于额前的。
程雪曼脸型稍长,发际高,额发偏稀,又不加刘海,将这饰物悬于额前能够有效遮掩缺憾并使容颜熠熠生辉。
程雪曼迫不及待就戴上了,然后喊妙彤拿菱花过来。
屋内已是掌灯,昏暗中碎光闪闪映衬娇颜,别有一番风味。
众人连连称好,程雪嫣也颇为得意。她欣赏了一会自己的杰作,突然心念一动,看看碧彤,再看看妙彤……那两个小丫头,竟然都是光溜溜的额头,碧彤的额发较碎,每天早上都要用桂花油抹得平平整整的。而妙彤身后那小丫头发量颇多,便将碎发结成两条小辫子垂于两侧。
再回想杜觅珍、汤凡柔、秦孤岚……以及府中大小女子,竟没有一个梳刘海的,当然,如果程雪瑶垂于额头中间的胎发叫做刘海的话自当别论,不过那日好像听谁说她再过一阵子就及笄了,要将头发全部梳起……
没有刘海,没有刘海……生意来了!
立刻便有些坐不住了。
程雪曼也很激动,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只觉今日特别的好看。然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一红,“啪”的将那镜子扣下。
程雪嫣正兴奋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异样,只推脱吃饱了,又客套两句,便离开曼雪阁。
刚走出院子,身后便飞出一串琴声,初始竟是《丁香雪》。
她一怔,立刻想起某个春夜,笛声飞扬,琴音和鸣,莫非……
只这一会,琴声突然急转直下,移作另一首曲子。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或许吧,因为刚刚的《丁香雪》竟是极为高昂,完全失了原有的凄婉孤清。
幸而是错觉,心忽的放松,转瞬一滞……
为什么要说是“幸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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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铃兰,又名君影草、山谷百合、风铃草。各个部位有毒,特别是叶子,甚至是保存鲜花的水也会有毒。症状:面部潮红,紧张易怒,头疼,幻觉,红斑,瞳孔放大,呕吐,胃疼,恶心,心跳减慢,心力衰竭,昏迷,死亡——来自百度。
057近朱者赤
碧彤发现主子有些怪异。
一大清早就披头散发的对着镜子照个不停,还把头发往脸上拽。幸而是早上,否则……
程雪嫣比量半天,发现依目前她的脸型,梳什么都很好看。不过若想改变一个人的形象,头发至关重要,她是力争要震她们一震的。
眼下可用的工具只有剪子,有些遗憾,不过也难不住她。这会趁一直在身后偷瞄她的碧彤出去取早膳,她赶紧手起刀落……
一束三尺长的青丝飘落在地……
又经过细心修剪,可爱的齐眉刘海诞生了!为了不显得生硬,她又将刘海修剪成一个小弧形。
于是,镜中的脸更显俏丽。
她美滋滋的左照右照,越看越喜欢。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于是她选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打算给碧彤一个惊喜。
“姑娘,你猜我出门碰见谁了?”但凡这样的问话都是不需回答的,因为碧彤马上就会给出答案:“唐嬷嬷!她拎着食盒,见到我就奔过来。说以后就不用费事去后厨取膳了,她会送过来,只需我在门外接她一下就好……因为她不过是个三等婆子,是进不得这嫣然阁的。只是她有句话托我跟姑娘商量一下,她见姑娘那绢花蛮好看的,想讨两支姑娘不戴了的给女儿,不过如果姑娘有所忌讳就算了……”
程雪嫣见她一边说,一边忙着往桌上摆碗碟,压根就没有朝这边看一眼,不由轻咳两声吸引注意。
“姑娘,你……”
碧彤转过身来……
“姑娘!”碧彤一声惊叫,嘴巴似乎被什么撑住半天合不拢。
这个是……“惊艳”的表情?
碧彤扎着两手像母鸡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浇傻了般冲过来,半张着嘴,满面惊恐,突然跪倒在地哭起来。
“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昨还好好的,你可不能……呜呜呜……”
程雪嫣满脑门黑线,这是怎么了,前言不搭后语的?
她伸手去扶,碧彤却死活不肯起:“姑娘有什么话,不妨和奴婢说,何苦作践自己?”
这是哪跟哪啊?
“起来说话。”
“奴婢不起。姑娘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奴婢可……”碧彤又放声哭起来。
怎么搞得好像回到了初来这个时空的那天?
她看看四周,确定自己并无做梦,终于有些恼了:“你要再不起来,我就罚你……罚你跪到院子里。”
她自己也弄不明白这算什么惩罚,于是又补上:“三天不准吃饭,不准喝水……扣三个月的月例!”
终于来了招狠的。
碧彤蓦地止住哭声,换做抽搭。她便适时拉她一把,碧彤别扭一番,终于站了起来。
“见了鬼了?刚刚还说得好好的,转眼就哭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虐待你了……”
“姑娘要打要骂都随姑娘喜欢,碧彤是姑娘的人,就是死也甘心的,姑娘就是不能作践自己……”
“我……我怎么了?”
程雪嫣对镜照照,又摆弄一下新剪的刘海,自觉神清气爽,只是刚刚这通折腾发型有点走样,都怪这个时代没有软化设备。
碧彤看一眼她,再次放声大哭。
“你哭得我这心……唉,你别哭了,这么半天我也不明白你哭什么……”
碧彤拭泪间看到躺在地上的一绺青丝,忙颤颤捧起,大放悲声。这情景怎么这么像……
“呜……啊……嗷……”
再这么哭下去狼都招来了。
程雪嫣急忙跑到露台上往外看,又赶紧跑回来。
“快别哭了,大清早的就哭成这样多晦气啊,仔细夫人一会差人来问……”
碧彤攥着那绺头发,声泪俱下:“姑娘,这要是让夫人知道了,奴婢怕是活不成了……”
“那是我剪的,又不是你揪下来的,有什么活不成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姑娘竟然……姑娘要是恼了,打我骂我都行,可如今……别说碧彤活不成,姑娘怕也……”
原来是这么一说。
程雪嫣从某些电影里看过古代穷苦人家的女人若是过不下去了,就剪了头发卖,不过印象最深的却是姑娘剪了青丝一缕送与情郎哥哥。情窦初开时,她深为此打动,也剪了一缕头发,做了个所谓的荷包收起,却始终没送出去,后来也不知道弄哪去了……可是既然人家剪得,她为什么剪不得?难道这个时空的人从生到死都是不剪头发的?怪不得都没有刘海……呀,怪不得程准怀的胡子那么长,莫非胡子也不能剪?似乎是,她记得书里讲曹操为了收买关羽还找人给美髯公做了个专门保护胡子的套……原来古代人留长发蓄胡须是不得已而为之啊。碧彤的头发不算浓密,梳两条及腰的辫子还算能承受,而杜觅珍呢?她的发量超多,还不修剪,难怪每次看起来头都那么大。不过头发总是要长的,却也没见哪个老头老太太垂着长发在地面拖地……
“难道就从来不剪头发?”她咕哝着。
“也不是,若是要剪,也要挑个良辰吉日……”
程雪嫣眼睛一亮,对啊,她记得有个黄历,上面标着此日什么可行什么不可行,其中就有“理发”一说。谁说古人不能理发?
“还不快把黄历拿来看看?”
碧彤经这一提醒,急忙跑去捧了黄历来查。
“靖元三年五月初三,宜嫁娶、出行、沐浴……理发……”
碧彤念到这,破涕为笑。
程雪嫣长出一口气:“我就是查了这黄历才剪发的,你还……”
天晓得她根本就不知道这鬼黄历放在哪。
碧彤傻笑了一会,又撅起嘴:“姑娘要是剪发也事先告诉奴婢一声,奴婢去找了庄嬷嬷来,府里的夫人姑娘剪发都去找她,有时我们求到她了,她也毫不摆架子……”
“你且说,我的手艺和她的比起来怎么样?”
搞了半天,炫耀的热情少了大半。
碧彤这方打量起她的杰作,脸忽的又是一白:“姑娘剪的这是……平日里主子们剪发,只是因为头发过长,姑娘这是……”
“如果我把这么多头发梳前面来你觉得合适吗?”
碧彤想了想早上的诡异,摇摇头。
“那还不是过长?”程雪嫣已经懒得继续这话题了:“你就说我现在和之前比起来怎么样?”
碧彤左瞅右瞅,红了脸,小声道:“姑娘看起来更好看了……”
“这不就成了?”程雪嫣拿梳子又梳了两下,语重心长道:“碧彤,你记住,这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要想成为一个优秀女人,就要想着怎么把自己变得更美……”
“不是要觅得金龟婿吗?”
“女为悦己者容,不打扮得美美的,怎么去钓金龟婿?”
碧彤琢磨半天,方低低“哦”了一声。
程雪嫣站起身,拉住碧彤的手,将她按坐在椅上,拿起剪刀,笑眯眯的在她面前“咔嚓”两下。
“姑……姑娘,你要做什么?”
“剪发呀……”
“啊?”
程雪嫣立刻将她按坐下,她的设计瘾头突然爆发,怎可放过这个活物?
“姑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你的父母在哪里?”
“自从卖身府中,就再也没见过……”碧彤有些眼圈发红。
“那你要孝敬哪个?”
“可是……”
“今天可是黄道吉日啊,此时不剪更待何时?”
程雪嫣随手扯下织锦桌布麻利的将碧彤包成金字塔。
“我……”
“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声音转厉。
“不是,奴婢……”
“刚刚是谁跟我说要打要骂都可,现在转眼就忘了……”
“不,奴婢……”
碧彤终难逃脱无法抗拒的命运,只得含恨点点头。
“这就对了,把眼睛闭上……”
就算她不说,碧彤也不敢看。眼睛紧闭,感觉头发被放下,耳边传来“咔嚓”声并着“这破剪子”的叨咕声,一簇簇凉凉的发丝痒痒的划过鼻尖,窸窣的落在布上。
“好了,现在睁开眼睛……”
姑娘的声音很轻柔,可是她的眼睛却仍闭得死死的。
真不知道姑娘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子了,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姑娘跟了顾三闲三年,就学了这一身的糟毛病,可是人家顾三闲只对不会说话的东西下手,姑娘却对活人有兴趣。自己跟着她……跟着她……
“把眼睛睁开!”
姑娘一声令下,她像被针扎了般睁开眼睛……
她一怔,一把抓过铜镜,不可置信的摸着脸:“这是我吗?”
然后揪了揪耳边修剪好的碎发:“哎呦,是我?!”
镜中映出一张脸,脸蛋圆润,下巴尖尖,因为有了刘海及碎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