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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拉踩着一双华贵五彩蝉蝶串珠花盆底,从小就开始穿,这么几十年,完全可以让她把这高高的花盆底鞋子穿得如同喝水吃饭一般自然。
鞋尖一颗明珠,下垂着长及地的明黄色穗子,穗子随着行动的节奏晃荡,在这似是囚笼的紫禁城,真是满是浮华,半是凄凉。
嘴角自然翘起一抹得体的弧度,那拉带着一拨宫女太监,搭着碧蕊的手一步一步慢慢悠悠地回到前殿书桌前坐下,吩咐碧蕊研磨,她执起朱笔,在昏黄的烛火之下,继续埋头账簿之中。
本宫的各位妹妹们呐,本宫可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皇后,本宫会照顾好你们的,你们就拿着份例吃好喝好穿好去伺候好皇上他老人家吧。
本宫有两个儿子,够了。
本宫就当自己是一个管家婆,只想将这份管家婆的事业做好,而皇上,本宫则管不了这么多了,只要他还愿意顾及一下本宫的体面,本宫就知足吧……
第二天和往常一样领到自己份例的嫔妃们,也只是一片理所当然。
没有人会去想,这是皇后熬夜规整出来的。
她们只是照常打赏了送份例过来的太监们,荷包还是和往常一样或轻或重分量,心里并没有对那拉有任何一丝丝额外的感激,当然,那拉也并不奢望这些感激。
此时,那拉正在慈宁宫中,扮演了一出婆媳和睦的场景。
“皇额娘,您用用这杯茶,看儿媳的手法生疏了没有呢?”
她噙着一抹端庄得体的笑容,姿态沉稳,手法娴熟。她为历来刁钻的太后娘娘亲自捧上了一杯太后最喜欢的碧螺春。
“皇后啊,你真是哀家的好儿媳,知道孝顺哀家,比弘历好多了。”
“皇额娘,您这可有失偏颇啦。”
那拉笑着反驳,“谁不知道咱们皇上是最有孝心的,您看,皇上这几次南下,皇上都记着您呐。”
太后更加高兴了,她抿了一口茶,的确比宫女泡的要好。
“嗯,你这双巧手泡出来的碧螺春就是不一样,比别人泡的都要格外香些,哀家可享福啰。”太后笑眯眯地不吝夸赞。
那拉落落大方,“皇额娘您可别乱夸儿媳,儿媳哪有您亲自□出来的翠珠泡得好,儿媳知道您是在给儿媳贴金呢。其实,只要您不嫌弃,儿媳就心满意足了,再这么夸啊,儿媳这心啊,都要飞到天上去,回不来啦,到时候,您可就得有一个傻儿媳啦。”
那拉做出一副羞涩的摸样。
这不过是本宫当皇后的本职工作罢了,本宫当然要把它做好啰。
“好,好,不夸,不夸。哀家要一个聪明的儿媳,不要小傻子。”
太后被那拉说得乐了。她敏感地发觉今天的皇后那拉氏有些不一样了,可是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来。
好像是变圆滑了一点?
趁那拉低头喝茶的,太后暗暗和身后的刘嬷嬷对了对眼,低声询问,“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刘嬷嬷了然,想了想,凑到太后耳边,轻声快速地说了一句,“今儿个一早延禧宫的令妃称病未去给皇后请安,说是因为昨天被皇后刁难得动了胎气,还告状告到了皇上那里,皇上便对皇后发作了一通。”
“是这样?”
太后暗忖,看今天皇后对哀家这样殷勤,该不会是想哀家为她出头找回场子吧?
不过,她在心里冷笑两声,她才不会去管这些呢,有人争才好啊。所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有人争,才会有人能看到哀家的好不是?
一个得圣宠的皇后,和一个不得圣宠的皇后,哪个更好掌控一些?结果不言而喻。
哀家争了几十年,才换来这么个位子,可不是为了被你皇后给荣养起来的。
“那拉氏啊那拉氏,你要是好好听哀家的话呢,还有你做太后的一天,否则……”
太后钮祜禄氏嘴唇微动,没有说出声来。
她眼里一片暗色划过,“哀家能立你,当然也能废了你!”
不过,现在么,太后不着痕迹地摸了摸手腕上的八宝镶金翠凤玉镯,那是那拉氏昨日才进献给她。
心里动了动,再看向那拉,太后眼神仍然是一片温和,“皇后,别卖关子了,说正事儿吧,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哀家来拿主意啊?”
“是,皇额娘,儿媳正想和您汇报这件事情呢。”
那拉抿唇一笑,“儿媳想着这小选就快到了,前日里翻看各宫伺候的宫人名册,发现延禧宫,钟粹宫,咸福宫有好些宫女们都超龄了,也没有到内务府转职成嬷嬷,儿媳估摸着,这次小选之前是不是再清查一下,定下一个规矩?”
就这事儿?
太后有些诧异了,居然皇后没有要求哀家给令妃点颜色看看。
“这事儿么,你看着办就好,哀家认为,找个人专门负责这一块就好了,另外,今年小选,先多选一点备着吧,免得到时候人手不齐。”
见那拉皇后只是晦涩地上了点眼药,并未提及令妃告状之事,太后心中满意之余,便决定给她一点小小的甜头,然后挥挥手让皇后回去了。
对祖制的怨念
那拉端坐于宽大华丽的凤辇之上,闭目养神。
抬凤辇的奴才们训练有素,脚步轻且稳,即便没有口令也能该出左脚出左脚,该出右脚出右脚,步调都能保持一致。所以轿子上连轿帘都没有晃动过。
这紫禁城,真的就是个连风都吹不进来的地方。
四面高墙,弯弯绕绕,本是咫尺的距离,却被宫墙隔断成天涯。
宫门重重,透着冷寂,压抑着悲苦。
那拉觉得她自从四十岁千秋之后身子就有些不对劲,经常想到一点点小事就要伤春悲秋起来。精力也有些不济,看吧坐着坐着就又有些思睡昏昏了。
“娘娘,娘娘……”一个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
恩?这声音好耳熟,是谁在唤本宫吗?
那拉朦朦胧胧间醒过来,才发现原来是回到了储秀宫门口,凤辇太大,横着进不去。
唉,本宫刚刚又在凤辇中睡了过去吗?
碧蕊小心地扶着那拉跨过了储秀宫门高高的门槛,一行人再跨过影壁的又一重门槛,脚步缓缓进到了储秀宫前殿院子里。
“娘娘,要直接回后殿吗?”
“不,去前殿。”
碧蕊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娘娘这阵子精神不是很好啊,依她看来,还是应该多歇息歇息才好,碧水也这么说呢。
可是,现在看娘娘这动作,是还想去前殿正堂处理宫务吧。
那拉看出她的不赞同,便用搭在碧蕊掌上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碧蕊,示意她明白。
这个丫头,倒是忠心一片的。不过,本宫肩上的担子可是一旦挑上了就不能放下的啊,你看那慈宁宫头发都花白了的老太后,不也在为着这点子管理后宫的权力在动手段吗?
傻丫头啊。
……
在紫禁城那四四方方的天空里,日子仍然不紧不慢,不咸不淡地过着,宛如宫中女子们那中规中矩的步子一般。
真是毫无新意啊。
不过,今天可有点不一样了,当今紫禁城的灵魂人物,咱们的乾隆皇帝,正在乾清宫中大发着脾气呢。
“混账,兆惠他是干什么吃的,尽然让阿睦尔撒纳逃了!”
一声咆哮冲出宫门,吓得宫人们就是一抖,就连乾清宫屋顶上的琉璃瓦似乎也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两下。
好可怕啊。大家都这么想,手上动作更加像着梁上君子的方向发展了。
原来,乾隆看到了准噶尔清军送来的军报,才大发脾气的。
军报上说,准噶尔叛军首领,那个叫阿睦尔撒纳的,竟然在清军的围追堵截之下,带着他的八个随从逃到了沙俄去了。
乾隆瞬间暴怒,砸掉了御桌上一块上好的端砚还不解气,继续挥动龙爪,一个景德镇仿汝窑雨后天晴笔洗也随之化为渣渣。
乾隆生了半天气,才急匆匆地下令,传御旨,让兆惠赶紧的同沙俄交涉,务必将阿睦尔撒纳给抓回来。
他要将他碎尸万段!
哪知他正为着准格尔战事不顺暴怒,胸中怒火尚未平息,又接到军报说回部又出叛乱征兆。
乾隆揉揉眉头,没力气再砸书房了。
边疆不宁,朕坐在乾清宫都心难安呐。
皇帝陛下心情不好,伺候的宫人们都战战兢兢的,行动间轻手轻脚,生怕稍微弄出点声音引爆了帝王那颗习惯性迁怒的心脏。
感谢梁上君子们的祖传秘籍,阿门。
敬事房的太监小李子此时不能使用梁上君子秘籍,因为这已经到了每日翻牌子的时候了,他万分哀怨,要是杂家能隐形就好了。
今天这情形,去请皇上翻牌子,说不定得被打一顿,变得像师傅一样……小李子两双眼充满了悲苦,好像阎王爷就在眼前召唤着他般沮丧。
在门口踩了半天蚂蚁,乾清宫大门帘子掀开,一个人影钻了出来。
是吴书来。
小李子见到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赶紧哈腰上前谄媚一笑,“吴总管,吴总管,您可一定要帮帮奴婢啊,您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啊,奴婢一定早晚给您烧三炷香,一定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的……”
“……”
吴书来莫名其妙,“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快给本总管打住啰!”
他听了半天,还是没听出来小李子这是要求他帮什么忙,倒是一堆似是而非的感恩的话听得他脑袋晕晕。
“你这是要本总管帮你做啥事?”
“啊?奴婢还没有说吗?”小李子吃了一惊,原来他太过于焦虑,以至于连话的伦次都给颠倒了。“总管大人啊,奴婢求您给指点一条明道,帮小的解决了今天翻牌子的事情吧,呜呜,奴婢不想死啊……”
他捧着绿头牌的托盘,愁眉苦脸,捏着嗓子哭了起来。
吴书来看他那竭力压着嗓子的样子,忽然间觉得有些悲哀。
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不想帮?
吴书来看了他一眼,想到这小子平日里为人还不错,自己一向看他还比较顺眼,有心帮他个忙。
“好啦,好啦,本总管就帮你这一次,让本总管想想,这要怎么做。”
思索了半晌,吴书来眼睛一亮,他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点点头,示意小李子候在外面,自己接过托盘往内殿走去。
等吴书来从内殿出来的时候,托盘上已经有一块牌子是反扣着的了。小李子千恩万谢,欣喜万分地去储秀宫传旨。
今日皇上是要去储秀宫的么,哪里还需要翻什么牌子哟,呵呵……因为今日是十五。
吴书来正是想起了这个,才无惊无险地圆满完成小李子的拜托,当然,他不是为了小李子那每日三炷香。
说到每月的初一十五幸中宫这件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祖制,反正历代皇帝都是被这么要求着的,也大多都遵守得比较好。而贴身侍奉了乾隆皇帝几十年的吴书来,则非常清楚,他侍奉的这位皇帝陛下在执行这一条祖制上倒是并没有掺假的想法。
那什么,至少目前为止是还没有的不是?
不久之后,御辇声势浩大地从乾清宫抬出来。方向:储秀宫。
鸣鞭开道,沿路宫女太监们俱趴伏在地,叩首山呼万岁,声音震耳欲聋,好不壮观。
那拉这一整天忙着接见命妇们,此时刚送走最后一个唧唧歪歪的命妇,匆匆用了晚膳,还没来得及将朝服换下来。
听到那一声接一声的“万岁”声从最开始的隐隐约约逐渐变得清晰可辨,一路行到处,穿透了屋瓦,惊飞了停在房檐瑞兽头上的只只飞鸟,带起房顶上厚重的灰尘,瞬间遮天蔽日,仿佛乌云压顶。
她顿时明白,皇帝马上就要到自己宫门口了。
《女论语》中有言:“凡为女子,当知礼数。”“整顿衣裳,轻行缓步。”意思是,女子要迎接客人之前,注意服饰整洁,要礼数周全,要轻行缓步。
想当初,阿玛一直一直说,女子当敬夫,爱夫;臣子当忠君,畏君。
而作为皇帝的女人,对同为夫君和君主的皇帝,则一定要恭顺,守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而已。因为,御前失仪什么的罪名,那是随时都可能从天而降的灾难,没有人能够犯得起。
所以,本宫一直把规矩当做是本宫的保护色,它已经保护了本宫几十年。
抿一口清茶,稳稳放下茶杯。那拉动作十足的优雅从容。
她慢条斯理地在宫女服侍下整理了还未换下的朝服上微微的一点褶皱,又对着半人高的西洋玻璃镜补了一点胭脂,稳了稳头上的凤钗绒花和旗头上的垂穗,方命大开中门,带着一波宫女太监到门口迎接。
话说,这个朝冠可真重,朝服也真沉。
盛装打扮了一整天的那拉挺着最近有些脆弱,有些酸疼的脖子,心里埋怨了起来。
这朝冠弄那么华丽有什么意思?死沉死沉的,既不能吃,又不能喝的,只能压坏本宫脖子。要依着本宫,这东西就该扔出去。
那拉在心里默默叹口气,头顶着这沉重的朝冠,又到了每月的上工时,便摆出一个最规矩端正的姿势,迎接乾隆的到来。
“妾身那拉氏见过皇上。”
御辇一在储秀门停下来,那拉就带着众人俯身行礼。
“免礼。”
黑着一张脸的乾隆嘴里生硬地蹦出俩字,瞅都不瞅皇后一眼,径直从那拉身边行了过去,没有一丝想要扶她起来的意思。
明黄色的龙袍行走间衣角翻飞,半条龙尾直直闯入那拉因低头行礼而看向地面的双眸。
若是客套,乾隆就算不亲手扶起那拉,至少也得等那拉起身之后,才一起去正殿。
于是,那拉的心一瞬间冷了下来。
皇上,您今日连这点面子情都不想给本宫留了吗?
“谢皇上。”
她依照规矩,说了谢恩的话。可是这谢恩之言却只能飘散在风里。
那拉挺直了身姿,她看到前方洞开的大门像一只猛兽,仿佛在咆哮着欲择人而嗜。
等她顶着旗头艰难地转过身,皇帝陛下已经行到了拐角游廊处,即将消失在后殿了。
那拉顿时呆了呆,皇上你行得那么快干什么?本宫就那么不堪入目吗?
已经度过了四十千秋的皇后娘娘深深郁卒了。
您走得那么快,本宫谢恩的话是说给鬼听的吗?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
刚想在心中腹诽几句,耳边却似乎又回响起了自己小时候额娘教自己颂读《女论语》时那温柔慈爱的声音,一句一句,那是自己记忆里最珍贵的宝藏。
“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立身端正,方可为人……问候通时,从头称叙。答问殷勤,轻言细语。……”
“额娘,您说的,身为女子,要遵从这些四字真言,方能得到夫家的认可和喜爱,可是,为何您的茉雅琦已经照着做了几十年,得到却只是夫君的厌倦?”
阿玛,茉雅琦听您的,这么多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是,这是不是真的能行得通啊?
……
后殿丽景轩。
乾隆木着一张大脸大步跨进殿中,一屁股径直坐到正堂主位上。
他面带不郁,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到回过神来的那拉端着步子缓缓走进来。
乾隆看着他的第二任皇后那拉氏那走起路来都不会晃动的裙摆,他不禁想起了令妃那行走间弱柳扶风般款款摇摆的身姿和轻摆的流苏,心里大感扫兴。
端庄,太端庄了。
可是朕最不喜欢的就是端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