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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
“你不想做女子么?”小乔嘴上问着,手上仍轻轻地揉搓着。
“如果可以选择,我一定不会做女子。”凌的褐瞳深远地凝于远处某个点,似乎已陷入回忆中,“或许应该说,假使真的有来生,我绝不会再做女子……”
小乔悠悠地叹道:“既然我们身为女子,就该认命,这是我们的命啊!”
“我永远也不会认命……”精光掠上凌琥珀色的眸瞳:“我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如果就此认命,嫁人、相夫教子,很快就会老去,死去,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身为女子,凌却时时充满男子般的豪迈,她本身便不是相夫教子的那种女子,况且如今夫没有,子也没有,倒不如索性赴身乱世,忘怀于天地。
“但是,女子毕竟不比男子,再如何逞强,有些事情仍是无法做到的啊!”小乔好看的娥眉微拢起。
“身逢乱世,唯有以男子的身份才能生存,否则我也不会女扮男装了,真是自欺欺人啊!”屋里的檀香散发出的淡淡烟雾,熏染着凌清丽的面庞,显得有些愁、有些沉。
“你们真的好像,那神态,那动作,连性子都一模一样……”小乔的美眸罩上一层迷蒙,“难怪公瑾会……”
凌一皱眉:“夫人说什么?我不明白。”
“呵,没什么。”小乔站起身,纤手轻搭在凌的肩上,“好了,不说这些了,公瑾和诸葛先生还在外头等着我们呢。”她拉了凌的手,便往大堂去了。
清幽空灵的楼阁,从四扇斜径纹大门到横支起的彩绘屏风,都雕着精美的花纹;无不体现着粗纩、细腻、精美之风;大堂中央安放一只楠木树桩大桌,边上分摆着形态各异楠木靠椅;坐在这桌前享用茗香;仿佛身得千年天地之灵气;愉悦之情难以表白。
缓缓流淌而出的丝丝乐音,如潺潺流水在溪涧缓行;时而如轻云薄雾绕梁回荡;身处如此优雅的环境;一边品尝香馥如兰;滋味甘醇鲜爽的香茗;一边聆听如行云流水般的音乐,其心境定是平和而安逸的,可惜,现如今坐在桌前的两个男子,却是各怀揣测,心思深沉。
“不知诸葛先生与凌是何关系?”寒暄过后,周瑜轻抿了口茶,貌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可知凌的来历?”
虽早知周瑜对凌十分关切,却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地问,孔明回望过来的黑瞳精炯异常:“凌名为书童,实是我的知己好友,交友贵在知心,至于她的身世来历,我从不过问。”
“哦?是么?你也不知道她的身世来历……”周瑜双眸稍敛,有些失望,语调已开始凝重,步入正题,“如今曹兵百万大军,来势汹汹,战与不战,实在难以抉择。且曹操又以汉室之名前来征讨,我等不便迎战,不知先生有何计策?”
“曹操虽名为汉相,实为汉贼。”将周瑜的神情尽收眼底,孔明淡睨着他,继续以那一惯平稳的语调应道,“豫州是汉室后人,断然没有降曹的道理。如吴侯决计降曹,以全富贵。那便当豫州是不识时务,强与争衡吧。”
周瑜眼眸犀利,微挑着斜飞的剑眉,冷笑道:“豫州既不降曹,吴侯又岂能屈膝受辱于曹贼?”
“我倒有一计,可令曹操退兵。”孔明黑眸一片平和,神态如思似笑,“只需将两人送予曹操,便可使曹兵退去。”
“哦,是何人?”周瑜扯扬起唇。
孔明不愠不火地点明:“乔公之女,大乔与小乔。”
“曹操想得此二人,先生如何得知?”周瑜的面上仍然沉静,但放在身侧的手指却是根根扳紧。
“曹操曾令其子曹植作一赋,名曰《铜雀台赋》。赋中之意,誓取二乔。”孔明轻悠的调子,断然的口吻,“赋中曰:……立双台于左右兮,有玉龙与金凤。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
“曹贼欺人太甚!”周瑜大怒,拍案而起,“大乔是孙伯符(孙策)将军之妻,小乔是我妻,曹贼竟妄想得二人,我与老贼誓不两立!”
孔明眸底闪过一丝近乎诡异的光芒,故作惶恐道:“我愚昧无知,失口乱语,该死,该死,还望都督恕罪!”
“我绝不会屈身投降曹操!我既已离开鄱阳湖,便是有北伐之心,且绝不改变!”周瑜霍然回身,意气风发地道。
“公瑾……”这时,小乔拉着凌从内堂出来,两人的脸色都有些莫测,想来方才的对话,她们都听见了。
“你的伤势如何了?”望见凌,孔明目光转柔,轻声问道。
“无大碍了。”凌避重就轻地应道,心说,孔明此举可真够绝,文风不动地便激怒了周瑜。试问,有哪个男人听到有人将染指自己的妻子,而不动怒的?
可是,孔明这谎也扯大了吧?“二乔”——《铜雀台赋》里作“二桥”,原是指两座桥。“乔”姓古时本就写作“桥”,后来才改作“乔”。孔明把曹植原赋的“连二桥于东西兮,若长空之锁殊”,改为“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故意曲解为“二乔”姐妹,无非就是欺此时通讯不发达,周瑜无从考证,加上他爱妻心切,才会失去冷静,勃然大怒,可怜的是曹氏父子平白地背了黑锅,正所谓“兵不厌诈”……
想着孔明方才一本正经吟诵的模样,凌忍不住轻笑出声,又觉不妥,连忙抬手掩住嘴。
孔明不着痕迹地瞅着凌,没有漏过她方才眸中一闪而逝的精芒,以及她嘴角了然的浅笑,这丫头发现什么了?
“凌,你往后再不要骑马了!”周瑜踱到凌身前,口气严峻,像个兄长似的叮嘱道。
“呃,这和你有什么……”凌顿时愕然,正要反驳,抬头却见周瑜清锐的眼眸直望着她,像要望进她心底般透然,令她不由自主地答道,“好……”
周瑜微笑,目光遥望天际,似有无限怅惘:“那我便放心了……”他偏头坚定地对孔明道,“我既已离开鄱阳湖,便是有北伐之心,誓不改变!希望先生能助我一臂之力,你我合力同破曹贼!”说罢,伸出了手。
孔明也伸出手,欣然应道:“若都督不嫌弃,我定当效犬马之劳,早晚听候差遣。”
“啪!”两只有力的手在空中重重地击在一起!
虽没有把酒言欢的豪迈,也没有壮志筹酬的热情,这情谊虽不如交颅换颈般深厚;但也可算得上是肝胆相照了。
一个男子的真性情只有在古战场上,才能真正淋漓尽致地挥洒和释放,而此二人,无疑是世间少有的奇男子,均才华出众,在此乱世中叱咤风云,大有作为。
“既如此,今日我们便先告辞了。”孔明松开手,深深地望了周瑜一眼,遂开口道别。
“来日我便去见主公,商议起兵之事。”周瑜颔首,边说着,边将他们送到大门外。
双方便在门外别过,分道扬镳了。
回来的路上,在马车内,孔明沉着脸,没再说一句话。凌见状,也只得闭口不言,两人间的气氛诡异得很。
马车在馆驿门口停住,凌利落地跳下马车,回身便想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凌,等一下,我有话同你说,到大堂来。”孔明清亮的声音,让凌立时定在原地。
凌暗暗地皱了下眉,照理说,今日她受了伤,孔明应该早早放她去休息,怎么还会叫她去大堂呢?想着,她回身应道:“是。”便随孔明进了大堂。
“可知你今日犯了什么错?”孔明的口气虽温和,却又带着些许淡淡的恼意。
“呃?”凌有丝错愕,一时间竟答不上话。
孔明炯灿的黑玉之瞳,隐透着一抹跃动的火焰:“你先是当着那么多文武的面,说张昭是‘大而无用之人’,驳得他哑口无言,令他脸上无光;又去教场与人争锋,强行出头,从马上坠下,险些丢了性命,如今我们是站在别人的地方,岂能这般放肆?你从何时开始,竟变得如此任性妄为?!”
“我……”凌觉得有些委屈,抿唇不语。她的争强好胜,孔明一早就知道,为何却单挑今日出来说呢?何况她并没出什么大的纰漏啊!
“还有,你是何时与周都督相识的?在这对敌的非常时刻,你为何不告诉我?!”孔明的声调渐渐拔高,往日总挂在唇边的那抹浅笑也不见了。
“够了!我不认为我犯了多大的错误!张昭等人挑衅在先,我反唇相讥有什么不对?!去驯马,我只想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算不上强行出头!”始终保持沉默的凌,终于激动起来,“我与周都督相识,是因为我仰慕他的琴艺,难道这也错了?!”
“倘若你再这般鲁莽,终有一日你会毁了自己!”孔明望着凌那双已浮起血色的褐瞳,冷漠而坚定地道,“日后你若再犯,我必逐你回草庐!”
“你要赶我回草庐?只因为这些原因?!”凌不懂,一向对她宽容有加、呵护备至的孔明,今日却对她这么绝情,说话毫不留余地。
“既然军师这么说了,凌自当从命!若军师没有其他吩咐,凌先行告退!”说罢,凌霍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大堂。
“唉……”孔明望着凌愤愤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声,优雅的身躯往身后的长椅靠去。
“孔明,方才你与凌的对话,我都听见了。”糜竺缓缓踏进堂来,“凌虽有错,都也只是小过失,且她年纪尚轻,冲动是难免的,你不必如此苛刻。”
孔明方才的态度,让糜竺大吃一惊。孔明无论对任何人,都是和颜悦色,方才他竟板着脸训斥凌,着实令人费解。
“年轻并不能成为做错事的借口,凌太容易感情用事,总是率性而为,我不能一再纵容她。”孔明闭眸揉捏着眉头,“在她未能成熟处事之前,我必须不断鞭策她。”
“话虽如此,但是……”糜竺欲言又止,他觉得事情并非像孔明所说的那样简单。
“子仲;我有些累了……”孔明微颦着眉头,仰首靠向椅背。
“好;今日连番奔波;想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我先告辞了。”糜竺会意;立时告别辞去。
孔明轻吁口气,起身信步走到窗前。
夜已深,四周寂静无声,晚归的鸟儿此时已酣然入睡,惟有浩荡的长江水,宛如一条灵之骨,沿着古老的城市辗转腾挪,似要冲天而去,江水撞击着长满茂密树木的山崖,山崖蓦然变成了青铜之鼓,它擂动大地,擂动深山,擂动日月星辰,也擂动了火红的历史……
坦诚相对
没过几日,周瑜的好消息便来了,吴主孙权已立誓,决意抗曹了。
听闻当时,孙权为表抗曹决心,拔出佩剑砍掉面前奏案的一角,冷肃道:“众官将若再有人说要投降曹贼,便与此桌案同!”
随后孙权便将此剑赐于周瑜,即封瑜为三军大都督,程普为副都督,鲁肃为赞军校尉,且表示,如文武百官有不听号令者,周瑜可先斩后奏。既如此,周瑜便可无后顾之忧,放手大干一场了。
翌日,周瑜便开始调兵遣将,指挥三万精锐之师,水陆并进。他邀请孔明一同前往观看,同行的还有新上任的赞军校尉鲁肃。大军在离三江口五、六十里的地方安营下寨。
而凌自那日起,便开始与孔明怄气,四处闲逛,就只为了避开他,自然不会和他同往。
“凌,你近几日为何如此空闲,每日来此听我抚琴?”小乔停下抚琴,巧笑倩兮道。
“有吗?”凌心虚地眨眨眼,忽然觉得有些口干,端起案上的茶,一口便喝下了:“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小乔胸有成竹地看着凌:“你是在躲避什么人吧?”
“咳!咳!”凌立时被呛到,结结巴巴道:“你,你在胡说什么啊?”
“呵……别急着反驳。”小乔笑得意味深长:“你和诸葛先生之间发生什么事了?为何避他惟恐不及?”
被小乔一语道破心事,凌无言以对,便蒙头又喝了口茶。
小乔莲步轻移,来到窗前:“我虽不知你与诸葛先生有何矛盾,但是,你这样避而不见,始终不是办法啊!”
“我也不知道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凌将目光转向窗外,琥珀色的眸里有丝怅惘,“我从未想过他会用那样的神情,那样的口气斥责我……”
在过去的每个日子里,凌总是一个人,像孤魂一样在大街小巷里游荡,默默地蜷缩在那黑暗的角落里。她看似乐观豁达,实则柔肠百结。她害怕孤寂,害怕一个没有欢笑与歌声的世界……
与孔明相识后,在他不知不觉的关怀呵护下,她渐渐忘记自己是个无人怜悯的孤儿。十几年的风雨飘摇之后,似乎已得到一片宁静的港湾供她停泊,孔明对她而言,就如同是她唯一的亲人。而如今,他那样冷漠的对待她,令她早已忘记的寂寞,又悄悄地回来了……
“你也不必太担心,看得出来,诸葛先生对你十分关切。他会如此严厉地斥责你,也是因为担心你的安危,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小乔微拧清秀的娥眉,语调轻柔地说道,“你一直避着他,只会使你们的矛盾越来越深,日后想再解开,就更难了。”
或许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小乔的分析深深地震动了凌。是啊,她在逃避什么?在害怕什么?如果真是自己的错,就应勇于承认。如果双方都有错,那就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逃避根本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多谢了,小乔!我想,我已经清楚该怎么办了!”
别过小乔,出了都督府,凌独自走在拥挤不堪的市集上,看着那么多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看在她眼里,只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凉。
她是谁?要到哪里去?命运的转轮究竟要朝哪个方向运转?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数……
一瞬间,凌感到强烈的无助和茫然,这种心绪使她从头顶直凉到脚底,她重重地打了个寒战。她就犹如一只孤零零的大雁,寻不着南方温暖的气候,漫无目的地在无垠的天空里飞翔,期待在这片天空下能辉煌起来。
“孔明……”凌喃喃地在心里念道,现在也只有这个名字能让她感到些许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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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随后便登船渡江,前去寻孔明。
到了大营,却又提不起勇气去见孔明,凌便在营帐外四处溜达,不期然,在江边遇见鲁肃。
“迎敌的非常时刻,你竟在江边漫步,颇有闲情啊!”鲁肃打趣道。
“我一个小小的书童,能有什么大事要办?”这些日子,凌与鲁肃已混得颇为熟稔,说话也就不讲究了,“倒是你鲁子敬,堂堂赞军校尉,却为何在此闲逛?”
鲁肃哭笑不得:“我刚从吴侯处报捷回来,可不是去闲逛啊!”
“哦?报捷?”凌略一沉吟,“是昨日都督出战三江口,大胜曹军之事?”
“正是。”鲁肃有些惊讶,“你并未留在军营,是如何得知此事?”
凌双眸微亮:“那当然是我神机妙算啦!”
“神机妙算?好狂妄啊!”鲁肃失笑道。
两人边说笑,边往大营走去。经过寨口时,见几名兵士领着一位葛巾布袍打扮的男子,正往周瑜大帐去。
凌悄悄拉住走在最后的兵士:“那人是谁啊?”
兵士答道:“此人自称是都督的同窗,名曰蒋干,字子翼。”
蒋干?难道是那个盗书的蒋干?
“呵,呵……”想到这,凌忍不住嗤笑起来。
“你何故发笑?”一旁的鲁肃见凌笑得古怪,不由发问道。
凌不答反问:“你知道蔡瑁、张允吗?”
“此二人是荆州降将,现为曹军水军都督。”鲁肃虽感到疑惑,但仍老实回答道。
“这两人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