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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曹植心底透亮,耸耸肩,不置可否。
远处树丛里,几个人影长久地屹立不动。
“丞相……”司马懿斗胆低声唤道,但曹操却毫无反应。
“这……”司马懿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荀彧与杨修,他们脸上也露出无奈的神情,丞相今夜难眠,本想来找凌对弈,不想却撞上此番情景。
曹操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由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但他眼中却闪着令人难以捉摸的暗火,似乎立时便能掀起惊涛骇浪!
再见孔明
接下来的几日,不知是何缘故,曹操已甚少来找凌了。
虽说曹操不常来了,曹丕与曹植倒是经常来到凌的院中,三人把酒言欢、谈天说地。
这日深夜,凌见红儿与玉儿都睡熟了,便背起早已收拾好的包袱,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去。
刚迈出房门,便见曹植一袭黑衣站在院中央,他缓缓地说道:“你还是要走?”
“是,一定要走。”凌毫不迟疑地答道。
曹植闻言,微微叹道:“你一点都不留恋么?”
凌低下头,稍稍考虑了下,便答道:“我会想念你与子桓这两位好友,还有丞相、甄宓、华佗大夫……”
“你若真的把丞相府中的人细数一遍,怕是都要天亮了。”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凌和曹植一怔,赶忙转头去看,曹丕和甄宓正微笑着从院门进来。
甄宓上前来拉住凌的手:“你要好好保重,子桓已在丞相府后门准备了马车,车夫是我们的亲信,你出门便能看见了。”
“你们,不打算阻拦我么?”凌有些不解。
“你本就不属于这里,外面的世界才适合你。”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她,还是趁自己尚未陷得太深,就此放手吧。曹丕定定地看着凌,幽幽说道,“不过你一走,府里可要寂寞许多了。”
甄宓掩口轻笑道:“而且你这么执着的想出去,是不是还因为外面有你所爱的人呢?”
凌脸上一红,但仍坚定地答道:“是!”
“如此还不快走,”曹植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
“恩,谢谢各位的帮忙了。”凌真诚地说道。
“你这丫头,不要让我担心啊!”曹植故作轻松地笑道:“没有你陪着我捅娄子,以后有责难我可要独自担当了。”说罢,他一个大步上前,将凌轻拥入怀中。
“你这是……”凌起初有些吃惊,随即便明白过来,反手搭住曹植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嘱咐道,“子建,千万不要乱来,对情爱的冲动有时会毁了一个人的一生……”
为何自己便无法如此豁达地搂住她?为何她与子建总能惺惺相惜?曹丕冷眼望着凌与曹植,放在身侧的手已握成拳,想着,他半是讽刺,半是催促道:“你们如此依依不舍,可是要错过时间的。”
“感激的话,我就不再多说了,告辞了。”凌拱了拱手,冲众人笑笑,转身背起包袱,大步去了。
凌很顺利地出了府,到了后门,果然看见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那。
坐在马车上,凌仔细地想了想,依她的推算,孔明此时应该已取了荆州,那她便去那里找他吧。
正想着,马车一个颠簸,忽然停了下来。
“车夫大哥,发生什么事了?”凌挑开幕帘往外看去。
只见路中央整齐的排开一列队伍,领头的人骑着匹高头大马,外披绛红斗篷,不正是曹操么?
凌倒吸一口凉气,自以为逃跑计划神不知鬼不觉,原来众人都看在眼里,她真是太高估自己了。
她整了整衣襟,利落地跳下马车,从容地走到曹操面前,施礼道:“丞相。”
“你一定要离开么?”曹操翻身下马,他语调平稳,听不出喜怒,“我并不曾亏待于你。”
“是的,丞相一直待我很好。”凌不慌不忙地答道,“可是在丞相府里的生活,犹如被困鸟笼一般。对我来说,再富足的生活也抵不上自由的天空、痛快的呼吸。”
曹操微眯着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凌,她笔直地站着与他对视着,微抿着薄唇带着淡淡的倔强,眉宇间漾着少女的清雅秀丽;却又透出少年的勃勃英气;全身似带着一股他所熟悉的平和清冽之气。
“既然上天将你送到我的身边,为何你不听从命运的安排,留在我身边呢?”曹操双眸微蹙。
凌扬起唇角,扯出一抹坚定的笑容:“我从不相信什么命运的安排,我只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你很坚强,但是,坚强的女子,通常都是不幸的。”曹操半晌没言语,好一阵,他才开口说道:“罢了!凌,我便和你定下君子协定,如今我放你归去,但五年后,你必要回来见我。”
“这……”凌蹙紧了眉头,如果曹操不想放她走,那她是无论如何也走脱不得,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丞相,您与我定下这样的协定,是全无保障,五年后我若不回来见您,您也莫可奈何。”
“呵……”曹操长笑道,“既是君子协定,我便是相信你定会遵守约定,如期回来见我。”说着,他摆了摆手,“你去吧!只希望下次再见你时,不会是在战场上!”
“多谢丞相。”凌向曹操深施一礼,回身上了马车。
“驾!”随着车夫的吆喝,马车飞快地奔驰起来。
凌挑开幕帘,朝后望去,曹操仍定定地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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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一番颠沛奔波,荆州终于近在眼前了。
“车夫大哥,谢谢你。”凌下车向车夫告别,“扰烦回去向丞相说,我已平安到达了。”说罢,她回身向城门口走去。
凌还没走几步,便听见前方传来几声尖叫,抬头望去,只见一匹棕色杂毛马,正发狂般地乱跑乱撞,更向一旁的路人冲过去,众人即时四散逃命,情况十分危急!
情势容不得凌细想,她甩袖快跑迎上前去,眼看就要撞上马匹了,说时迟那时快,她身形虚晃,猛地窜到马匹背后。
那马连忙将头一扬,想转过身来,但还是慢了,凌轻移脚步,早已纵身跨到了烈马背上。
烈马自然不甘驯服,立即高抬前腿,把身子直立了起来,想将凌甩下马背。
凌的嘴角露出一丝挑战的浅笑,双手紧紧抓住马颈上的长鬃,双脚用力夹着马身。
那烈马“嗷、嗷”地连声直叫,猛地抖起四蹄,沿着大路疯狂地跑了起来,它只管风驰电掣似地跑,凌却稳如泰山般地坐在上面。
但一直让这马疯跑下去,她早晚会体力不支而被甩下地去。想着,凌双手紧紧扣住它的辔头,任凭它怎么挣扎也不放松。
“吁……”凌发力拉住缰绳,想将马匹强行拉停下来,无奈她终是女子,气力不足,手头又没有工具,无法将马立刻停住。
“啧!”此时凌好生羡慕关羽、张飞的天生神力,要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在此,必定能轻而易举的将这马降服。
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迅疾地晃动,从后头赶上来,矫捷非凡,一闪便来到马前,他伸手急扣住马匹的下颚,硬生生地将它截住了。
凌在马背上也适时发力收紧缰绳,终于成功地将马匹停了下来。
“哧噜噜……”那马仍不死心,又是一阵躁动。
“嘘……嘘,别激动,别激动!我没有恶意!”凌连忙安抚它,右手轻抚上马脸,垂下头缓缓凑近马头,“乖了,乖了……”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抚着它长长的鬃毛,轻声安抚着。
好一会儿,它终于不再有动作,驯服地喘着粗气,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儿,任凌抚弄。
“呼……”凌长舒一口气,翻身下马。
这时,马主也气喘吁吁地从后头追了上来:“谢谢小兄弟!今日趋赶这畜生进城,不想它忽然发狂,多亏了小兄弟出手相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还请下次一定要看好你的马,伤到人就不好了。对了,你也要好好谢谢这位公子,如果不是他,这马才没这么容易停下来呢。”方才情况紧急,无暇顾及,凌此时才转头仔细端详拉住马的白衣人。
只见他乌亮的头发因仆仆的风尘而有些纷乱,刚挺的鼻梁、菲薄的嘴唇,瘦削的脸庞,一双漆黑的星瞳带着慑人的光芒,身着白色长袍,挺拔的身形,显出冷然的刚毅。
“多谢两位出手相助。”马主人急忙答谢。
“不必了,你还是立刻将马带离吧,此处人多,恐再有危险发生。”白衣人摆了摆手。
“是,多谢两位了。”马主人再三道谢,牵着马离去了。
“小生凌,不知兄台是?”凌回身拱手施礼道。
“在下马超。”马超回了一礼,打量着凌。在他心目中男的威武、女的娇柔,但眼前之人完全否定了这个定律,如男似女的飘忽,英气逼人却又带着若隐若现的柔弱,令他一时间分辨不出凌真实的性别。
应该是个少年吧!马超在心中下了结论,没有哪个女子会有这样的胆识与魄力。
马超!是他!凌一听见他报出姓名,心中立时一震!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他!
“久仰大名!”凌绽出由衷的笑容,“幸会,幸会!”
“呵……你过奖了。”马超微微笑道,他对这个看似纤弱的少年也颇有好感,“今日你我有缘相识,何不找个地方坐下,对饮长谈?”
“这……”凌有些犹豫,换在平时,她定会爽快地答应,但如今她记挂着孔明,一心只想立刻见到他,“小弟今日还有要事,他日若有机会,定与兄台畅饮一番!”
“好,来日再见。”马超也不勉强,拱手道别,“如此,我便不打扰你办事了,请!”
凌也豪气地拱手道:“请!”二人遂分道扬镳。
马超千里迢迢从西凉跑到荆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凌边思索着,边入了城,只见到处旌旗整列,军容甚盛,百姓平和安详,看来孔明已将荆州治理得很好了。
到了大衙门口,凌请守门的兵士通报:“麻烦通报你们军师,就说他的书童来找他。”
那兵士答道:“军师正在招待贵客,你改日再来。”
“士兵大哥,我是从老远的地方来的,就请你无论如何也通报声吧!”凌赶忙拜托道。
“好吧,你在此等等。”那兵士看她风尘仆仆,一脸憔悴的模样,遂答应了,回身走进去通报。
“请问军师的贵客是何人啊?”凌好奇地向兵士打听道。
“是军师的岳父,黄承彦老先生。”兵士答道。
“还有军师的夫人。”另一个士兵插嘴道,“黄承彦老先生身边站着一个少妇,眉宇间与他十分相似,必是军师的夫人。”
岳父?黄承彦?夫人?黄月英?
凌顿时如遭雷击,头脑中一片空白。
是啊!她怎么会忘记呢?孔明在还未出茅庐前,二十五岁时便成了亲,出山后为了怕有人加害他的家眷,便把他们都迁移到偏僻的地方去了。
且孔明和黄月英夫妻恩爱的故事,后人早已传为佳话,她又怎么可能会不知晓呢?是什么蒙蔽了她的双眼,连近在眼前的事实都看不清。
不,不行,她再也不能见孔明了!她对他生了情愫,他们之间的平衡,已被破坏殆尽,此时她该拿什么面目去见他呢?
确定了自己对孔明的感情,她已不可能若无其事地在他的身边继续当着书童,她做不到啊!
想到这,凌回身拔腿便跑。跑着,跑着,她心里阵阵发酸,就这么结束了吗?她的爱恋还未开始,便要结束了么?
不,她还想再看孔明一眼,哪怕只是远远地瞥见一个背影,也足够了!
凌毅然停下脚步,往路对面的一座酒楼走去。
站在酒楼的二楼窗户边,凌攥紧了拳头,定定地看着大衙的门口。
忽然,眼前一亮,是孔明!他居然亲自出来迎接她!
但是,在孔明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少妇。她穿着白色的长裙,鹅黄色的外袍;长发整齐地在脑后梳理成髻,婀娜的体态,浅浅的笑容,一双剪水秋瞳,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使人感到舒服至极。
孔明低头向守门的侍卫询问,他四下张望着,在路边踱着步子,蓦地抬起头,清朗地喊道:“凌,是你么?我知道一定是你!为何不肯出来见我?!”
身边的女子回头淡瞥着孔明:“这人便是令你心烦意乱的原因么?”
孔明仍旧抬眼四处搜索着,并没有回答。
凌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她仿佛听见心脏清脆的碎裂声,痛苦得令她几乎无法呼吸,似乎有一把利剑穿心而过,心中有块地方缺了口;温热的血正源源流出。
虽然从小就是孤儿,受尽众人的白眼,但凌从不自卑,而此刻她真的自惭形秽。看着孔明完美的身形,她终于发现他们是多么的不相称,他俊美、优雅、颀长,再看自己这一身男装,不男不女的模样,哪比得上那女子的温柔婉约?
早该发现他对她的关怀,其实只是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人的同情罢了,她还去奢求什么爱情?!他是青史留名的英雄人物,而她只是一个毫不起眼、被家人遗弃的可怜人,她还傻傻地痴心妄想什么啊?
脑中所有一切和孔明有关的记忆忽然间变得痛苦而鲜明;就像一道永存身心的烙印;她知道,她永远抹不去也忘不掉了。
前不久她还大言不惭地在曹操面前说着,她从不相信命运的安排,她只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今,她终于明白了,命运让他们相遇、沟通、理解,但是,对他来说,她不是他要等的那个人,永远不是……
指甲早已嵌入掌心的皮肉中,鲜血丝丝地流了下来,但凌丝毫感觉不到痛楚,右手轻背在身后,冰冷的剑身提醒了她。
“剑兄,从此以后就你和我相依为命了……”凌凄楚地喃喃道,泪水终于滑落下来。
不,不,她不能哭!心痛的感觉会逐渐淡释的,只要她能支撑下去!
老人们常说,女孩没有学会爱人,那她永远只是女孩。直到她懂得爱人,她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因为要成长,所以爱可以让女孩一夜长大。而这代价,往往是无比惨痛的……
别了,孔明……生平第一次敞开心扉,真切地去爱一个人,却是如此的下场!
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凌握紧手中的剑,转身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三国是战火纷飞的乱世,阴谋、权利斗争,杀戮与掠夺夹杂其中,又有谁会在乎一个女子的伤心情事?
犹如一场全面的崩盘,一瞬间,凌一无所有。她只能黯然而别,除了悄然离去,她别无选择。
原来不管在哪个时空,她的存在都是多余的,都是毫无意义的。
天空是冷漠而苍凉的,在这里,她再也无法存活。她抱紧双臂,彻骨的寒意毫不留情地侵袭着她。
她只能用离别去证明或解释自己过去的一切,那一腔壮志,那满腹的豪情,都在这一瞬间随风而去,只有梦还留在她的心里。
她的心是一片宽阔的海洋,那个绚丽、灿烂、多姿多彩的梦可以在这片唯一的海洋里漂浮、停泊,她相信,只要梦还活着,自己就绝不会死去。
“给我两个馒头。”凌走到一间包子铺前。
她必须相信自己,相信能在这个时空凭借自己的力量坚强的活下去!
想着,凌不由地轻笑了下。谁也没料到,在她离别的时候,竟会有那么美好的笑容,这个笑容让寒冷的天空立刻充满鲜活的魅力。
卖包子的大嫂望着凌,愣住了,竟忘了向她拿钱。她是第一次发现有个少年的笑容,可以这样充满灵性与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