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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大学士虽已辞官,朝里的学生却不少,而韩荀以前是御前侍卫,如今虽然品级低,假以时日,终会成为大器,这个韩萱儿是父兄俩宠着的明珠,自然值得娶。
姚氏对韩萱儿这位姑娘自然也是乐意的,只是颇为尴尬的瞧了旁边的窦氏一眼,道:“太后您不知道。这位韩姑娘人采出众,怕是……”
楚寒衣随着她的目光看向窦氏,便见窦氏尴尬道:“前儿我还跟太皇太后提起,三郎瞧上了韩姑娘,想取了她呢。”
“哦?”楚寒衣脸上笑容一收,“太皇太后怎么说?”
“太皇太后已经准了。”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怕是还没闹清楚呢,三郎已经娶了沈氏,若要再去韩姑娘,岂不是要委屈了她?”以前在徐府的时候窦氏就抵不过楚寒衣,这会儿一个是太后,另一个只是个王妃,地位之差更不必说,当即赔笑,却还是不死心的挣扎,“太皇太后说韩家是前朝皇亲,这位韩萱儿能做妾室就已经是……。”
“韩老先生和韩荀都有经世治国之才,太皇太后上了年纪糊涂,怎么你也跟着糊涂?”楚寒衣打断她,面有厉色。
窦氏讷讷的缩了缩头,却还是不大服气。旁边琳琅听了半天也是不悦,也不理窦氏,转而道:“韩姑娘气质高华,才学容貌出众,前些天母亲进宫,说是韩荀求娶我大姐姐,这事儿已经定下来了,若是四弟能娶了韩姑娘,倒更亲近了。”
这话楚寒衣爱听,顺着就道:“是了,贺公何等才干,他既然肯将女儿嫁给韩荀,必然是韩荀有出众之处,他的这位妹妹,也非凡俗。”说着拍了拍姚氏的手背,“恐怕四郎娶了她,都算是委屈呢。”
姚氏被窦氏压了这许多年,心里早就憋着一股闷气,而今见窦氏如此吃瘪,哪能不得意的,当即识趣的道:“正是呢,四郎出身沙场,性子上毕竟粗糙些,韩姑娘满腹诗书,回头啊,我还得叫四郎多读些书,才不算辱没韩姑娘。”
楚寒衣闻言而笑,窦氏则面色略红,琳琅亦忍俊不禁。
她对四弟徐朋的印象不深,却也知道徐奉英虽是庶出却格外争气上进,这位徐朋随了其父的性子,加之自小跟着徐朔和徐朗,在漠北的时候就已是徐奉英麾下的得力助手,其才能人品,比之满身纨绔毛病的徐朔,好了何止十万八千里。且他父亲是亲王之尊,将来徐朋自然也尊贵荣耀,韩萱儿嫁给他,也是个好归宿。
这么想着,不免又想起了贺璇玑。自打入宫后就没跟贺家人见过几面,这会儿倒是怪想她的。先前她被庄元晋那混账戏弄,错付感情不说,还因落胎而静养了许久。如今的庄家分崩离析,据说庄元晋往西边投军去了,那位曾经的郡主庄嫣……
这头琳琅一念掠过,皇宫之外成贤街上的一架瓷器铺子里,庄嫣瞧着碎了满地的瓷片,脸色十分难看。她的对面站着刚从京外风尘仆仆归来的裴明溪和隋远道,还有一脸得意的裴明岚。
☆、87|
庄家被削去国公之位后,家产也被查抄,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已从昔日的富贵公府变成了如今的寻常百姓,分崩离析之下,再无往日的威严尊荣。自打庄家分家之后,庄元晋投军,庄嫣则跟着父母寻了个小院落住下。
毕竟曾是荣耀满门的公府,姻亲错杂,虽然如今天下易主,到底也有一两门能帮衬着他们的亲戚,因此生活虽变得清贫起来,却也不算艰难。庄嫣以前仗着郡主的身份东挑西拣没能嫁出去,这会儿无人问津,她这半年便一直呆在家中。
原本以亲戚们的帮扶,庄老爷再寻个营生的门路,一家人也能吃穿不愁,可惜一家子富贵惯了,陡然落入尘泥,不过半年的时间就已坐吃山空,手头拮据起来。原先满屋满箱的绫罗绸缎不复存在,如今庄嫣身着寻常布衣,头发用简单的木簪子挽起,虽然容色依旧清丽,到底经了磨难,颓丧许多。
那瓷器原是她攒了许久的银子想要买了送给庄老爷做贺礼的,谁知她正捧着挑选呢,不妨裴明岚陡然冲撞过去,庄嫣手中一个不稳,漂亮的瓷瓶便落地而碎。
店里的小二并不认得这位曾经的郡主,当即凑过来,颇为嫌弃的瞧着庄嫣,着急道:“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虽说庄嫣已不复往日尊荣,到底养尊处优惯了,眼光还是极好的,虽然手头的银钱不多,习惯使然,看东西的时候总爱看看上好的东西。她脸色惨白的瞧着那一地瓷片,手指下意识的摸了摸荷包,那点碎银子根本不够这瓷器价钱的十中之一。
“是,是她推我的。”虽然知道该赔,庄嫣却没这个能力承担,瞧了裴明岚一眼,讷讷道。
裴明岚哪能不认得这位郡主,当即瞧了旁边侍女一眼,那侍女如何不知其意,当即冷笑道:“这为姑娘,我家夫人好好的走路,何曾推你了?”说着向四周道:“诸位可都是见证,我家夫人何时推她了?”
店里的客人们都把心思放在瓷器上,谁会留意这突如起来的变故。方才裴明岚撞了庄嫣后便即退步,这会儿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呢,不太像推人的模样,一时无人回答,甚至有人摇了摇头,觉得是庄嫣混赖人。
那丫鬟得理不饶人,轻蔑道:“不过一个瓷瓶罢了,要是你赔不起,咱们夫人发个善心帮你了结此事也就算了,可你怎么赖人呢!”
庄嫣何曾这般当众被人奚落过,以前的裴明岚在她眼里不过是尘泥,如今却反过来被她的丫鬟羞辱,登时脸涨得通红,羞恼之下思绪不轻,只愤然道:“你胡说!若不是她撞了我,好好的瓷器怎么会掉到地上去!”
“庄姑娘。”裴明岚踏前一步,脸上颇有叹息的意味,“不过几两银子而已,值得这样抵赖吗?唔,是我记性不好,姑娘已经今非昔比了。”她的父亲裴御史虽然家事不宁,在朝堂上却颇会办事,如今已然升任正五品的御史中丞,裴明岚自然不会把这个落魄的前朝郡主放在眼里。
庄嫣对这位裴明岚的印象实在太浅,这会儿见她落井下石,又是愤恨又是羞恼,当即怒声道:“既然你不肯承认,我赔就是了!”说着就问那小二价钱。
“这瓷瓶卖十两银子。”小二还指了指架上的标签,“那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十两银子,对以前的庄嫣来说,实在不值得挂在嘴边,可如今这般拮据……面子固然重要,但她哪里还能轻易拿出十两银子来?一时攥紧了拳头,默然不语。
人群里自然也有几个颇有见识的人,最初还没注意这里的动静,这会儿被吸引过来,一眼便认出了庄嫣,不由交头接耳的指指点点,“那不是以前的广安郡主吗?”
“什么郡主,早就被抄家了,居然还能来这里……”
“哎哟,人家兴许还当自己是郡主呢。”
“哪有这样的郡主,砸了东西赔不起,还敢赖别人……”
零零散散的声音落入耳中,庄嫣脸涨得通红,加之家世巨变本来就心存委屈,当下忍不住,眼眶中便有泪花溢了出来。她紧紧咬唇,恨恨的盯着裴明岚。
裴明岚却觉得快意,微微一笑。她和庄嫣倒算不上有什么仇,只是以前庄嫣仗着身份作威作福,裴明岚心有不忿而已,这会儿见庄嫣如此,以她的性子,能踩一脚还没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便凑近了低声道:“郡主受了委屈,是不是该进宫找皇后娘娘告状了啊?”
“你!”明明白白的听出了对方的挑衅和讥诮,庄嫣敢怒不敢言。虽然庄元晋已然从军,但庄府既然被抄,自然是定了罪名的,这时候又没有多少战事能让庄元晋立功,短时间内也只能是个默默无闻的士兵,跟韩荀是没法比的,庄嫣自然无所倚仗。
裴明岚呵呵笑了笑,“哦是我忘了,现在哪里还有你告状的份呢,就算是进宫向皇后求情,也该是我家明溪才有这资格呀。”
庄嫣怒极,冷笑道:“你得意什么,狐假虎威而已!”说着将眼角余光扫向裴明溪,眼中的不屑毫不掩饰——虽然身份骤变,但在骨子里,她对裴明溪的出身依旧十分蔑视。
裴明溪明明白白的看见了那份轻蔑,也看见了庄嫣眼中的泪花。
她原本是在和隋远道低头说话的,因此也没瞧见刚才裴明岚是不是真的撞了庄嫣,故而一直没有出声。这时候瞧着庄嫣通红的双眼,蓦然生出不忍之心——是在何时,她也曾被人这样奚落嘲笑。
经历过那样的难堪,自然也晓得其中的痛楚。裴明溪虽然因庄嫣曾对琳琅做的事而心怀芥蒂,但她能顺利进入画院,毕竟也是庄嫣推荐之故,当下嘘了口气,上前道:“庄姑娘身上带的银钱怕是不够,我帮她赔了吧。”
“明溪!”裴明岚有点不满,她这里奚落得正起劲呢。
裴明溪对这位姐姐并没什么好感,只是碍着裴御史的面子,又是裴明岚主动热情来城外接她,故未推辞。这会儿明白是裴明岚故意刁难落魄的庄嫣,心中便声厌恶,也不去理她,仿若未闻,自囊中取了银子递给小二,又淡声道:“姐姐不是要选瓷壶吗,再耽搁下去就迟了。”
裴明岚未料妹妹的胳膊肘竟然会往外拐,不过她如今也对裴明溪存了几分忌惮,到底不敢太张扬,便笑着瞧了庄嫣一眼,“我家明溪心地善良才会不计较,不过庄姑娘,好心奉劝一句,往后出门啊,先看看黄历。”
庄嫣冷哼,她如今已没有丫鬟傍身,这一番窝火之后更没心思挑东西了,低头走到裴明溪身边,努力找回了一点场面,“今日谢裴姑娘出手相助,就当我借了你的,改日必定奉还。”
裴明溪便“嗯”了一声,和隋远道一同往里走。裴明岚却没动身,瞧着庄嫣落魄里去的背影,意犹未尽。
这头庄嫣强忍着出了铺子,拐到街巷无人之处,才敢放声大哭,最后通红着眼睛回家去了。
这一番风波后来被知情人传开,经徐湘之口传到了琳琅耳中,琳琅听罢只是一笑,“恶人自有恶人磨罢了。”
彼时裴明溪已然重归画院,正在皇宫的一处凉亭中作画。琳琅亲近的姐妹里,徐湘是公主可以随时见面,贺璇玑进宫是要特意召见的,反不如从画院里找裴明溪来得方便,所以时常找裴明溪说说话,倒也自在。
徐湘颇为感慨,“当年裴明溪刚上京,似乎也就你一个人跟她来往,要好得很。我记得那时候碰见,裴明岚在她跟前那么骄傲,谁知如今却反要借她的面子来欺压人,真真好笑。”
“幸好明溪性子清静,不喜这些纷争。前些天我听她说是不会再去裴家了,恐怕也是因裴明岚之故。”
“那个裴明岚啊……后来被我瞧见,也收拾了一番。”徐湘凑在琳琅耳边,嘻嘻笑道:“庄嫣又不曾得罪过她,这般欺压也是可恶。要说报仇吗,她那样算计过你,也该你来才是。”
“我才懒得理她。”琳琅舀一勺冰镇的酥酪入口,甜腻清凉,实为解暑佳品,“这两天宫里要裁人,忙得焦头烂额呢。”
“要裁人啊……”徐湘眨了眨眼,“按照规矩,良家女子自可放出宫去,罪人之女却是不能轻易出去的,说起来,你猜我今天进宫后碰见了谁?”
“难道是魏嫆?”
“……就不能多猜几次?”徐湘不满。
琳琅微微一笑。这宫里她俩都认识的人并不多,徐湘这般表现,显然是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并不难猜,不过还是得照顾徐湘的心情,便好奇追问,“难道是你发现了什么?”
“算是吧。去御花园的时候正巧看见,她和侍卫鬼鬼祟祟的在一起说话儿,不知是有什么事。”
“和侍卫说话……”琳琅沉吟,宫里的内监和宫女往来并不奇怪,但是和侍卫……难道从一介千金沦为婢女,魏嫆的性子还没改掉?想了想还是觉得蹊跷,便吩咐锦绣,“看看魏嫆如今在哪里当差,再派个人悄悄盯着。”
☆、88|
魏嫆如今只是御花园中打理花树的一名宫女,虽然容貌生得不错,因其是罪臣之女,且当时徐奉先揭发魏家时虽未张扬,到底消息隐约传开,而今徐家得了天下,宫人们等闲都不乐意跟魏嫆太过亲近。她进宫已有近两年的时间,无人赏识提拔,此次又没有被赦出宫的机会,是以十七八岁的年纪,依然是一个低等奴婢。
不过毕竟是官家姑娘出身,魏嫆的聪慧伶俐还在,打理花树得心应手,两年时间经营下来,境遇也不算太差。她原本就能说会道,颇能煽动笼络人心,兼且会打扮、愿意做些苦累的活计,在同住的几位姑娘中人缘也不错,是以出入时就方便些。
七凤将魏嫆的近况述说完时,琳琅的一幅字也刚练完,她点了点头道:“继续盯着她。”七凤以前是徐朗送给她的暗卫,如今以凤阳宫中女官的身份保护琳琅,兼且负责探听消息,十分得力。
“这几个月里魏嫆接触过的人我也都列出来了,娘娘请过目。”七凤奉上名单,琳琅瞧了一遍暂且收下。
晚间徐朗处理完政事过来,两人用饭后瞧着天色尚早,便闲庭信步赏玩一片秋菊。
徐朗自打登基后形容气质愈发沉稳,而琳琅亦越来越明艳,加之母仪天下,愈发显得雍容贵丽。徐朗怀抱娇妻,白日里的劳碌一扫而空,闲话家常,“今日你父亲来说昭文馆编书的事情,我瞧着他脸色不大好。”
琳琅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高兴道:“我也记挂着父母亲呢,改日我请他们亲入宫叙话吧?”
“后宫的事情,自然是你说了算。”徐朗信手拨弄荷花,“顺便再设个小宴,我和岳父喝几杯。”
“你如今可是皇上,父亲定然会觉得拘束。”琳琅微笑,徐朗便躬身在她耳边轻声道:“连跟岳父喝酒的机会都没有,难道要让我变成孤家寡人?”秋菊香气清芬,琳琅如今用香更是精致幽雅,他嗅着芬芳在她耳垂轻轻一碰,“今日给太后问安,那边又提起了子嗣的事。”
……太后这到底是有多心急啊!琳琅有些无奈,低声道:“我知道了。”想到与之相关的事情时,耳根却渐渐红了起来。
当晚就寝前徐朗旧事重提,琳琅便拿蔺通当借口,“蔺太医说了,我现下身体尚弱,体内寒瘀还未散尽,不宜房事。”
“我今天问过他,身子已然无恙。”徐朗直接戳破她的谎言,将琳琅箍在怀里,习惯性的以暖热手心帮她揉着小腹,声音低沉,颇有点自怨自艾的味道,“我这皇上当得也算是旷古绝今了,成婚两年却还不能随心亲近。”
琳琅抬眸笑着瞧他,“谁叫你当初那样心急?”
“我要不心急,这会儿哪还能抱着你?”少女的身姿已然玲珑,哪怕不能行周公之礼,也多的是亲密的途径。不过终究是不满足于浅尝辄止,徐朗亲吻她的额头,“明年好不好?”
“十四岁,你下得去手?”
“我已经下手了。”徐朗闷声笑着,在她唇上一啄。当初跟贺家求亲时就已预计过这几年的情形,如今虽还不能随心所欲,能这样朝夕相伴耳鬓厮磨,已然十分难得了。心里觉得高兴,他也不会强琳琅之所难,想着今日忙于朝政没好好关心过她,便暂时收手,“前儿听说你又召裴明溪来作画,成果如何?”
“宫中秋色虽比不上外面,到底也不赖,明溪还画了几幅北边的山水,叫我大开眼界。”瞧着天色尚早,琳琅披衣起身,拉着徐朗走到书案边,将裴明溪所作之画一一展开。评赏完了,教人拿去裱装,又拿出自己练的字帖来给他看。
琳琅的书法是秦氏所授,技法自然没得说,以前年幼无力,加之琳琅刻意收敛,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