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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墨冷冷射过去的森然目光吓得低下了头。
对此一无所知的穆橙铃低下头微笑着对他问道:“本宫要去给君墨做面了,君墨是在这里等本宫还是跟本宫一同去膳房?”
“我想和惠妃娘娘一起。”穆橙铃看着云君墨仰头看她的样子,回答中的意思似乎还带着几分依赖,心中又是一通母性泛滥,摸了摸云君墨的头笑道:“好,那君墨就和本宫一起去膳房。”
穆橙铃一入膳房就吩咐宫人们给她打起下手,待他们将面和好后,亲自动手擀面。发现站在一旁的云君墨似乎一直在看着自己,她笑着对他招了招手,问道:“君墨要不要也来试一下?”
云君墨似乎也生了些兴趣,点了点头,走到了穆橙铃身边。净过手后,穆橙铃就让宫人搬来一个矮踏,让云君墨踩了上去,她站在他的身后将他环在身前,握着他的小手手把手的教他怎样擀面,怎样切面,还不忘给他洗脑道:“别听那些君子远庖厨的傻话,男孩子学好做饭将来就可以迷倒一群小姑娘,这年头只有全能型的男孩子才最受欢迎,懂吗?不仅要精通琴棋书画,文武双全,还要做得一手好菜才算是好男人。”
听到这番怪异的新奇理论,云君墨倒是没有反驳,只是乖乖听着。穆橙铃对云君墨的反应却很是惊讶,仔细想想猜测可能是因为这孩子现在已经对她有了些许的亲近,心中不免高兴起来。
切好了面条以后,穆橙铃就让云君墨站在一旁,自己切好了蔬菜和肉丝,开始准备下面。
云君墨看见阳光透过膳房的窗棱,柔柔的洒在穆橙铃的身上,晕染迷蒙了她纤细的身影,在逆光中,她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将面倒入了锅中。隔着锅中升腾起的蒸汽,云君墨觉得他似乎见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他难以形容那种温暖的感觉,那是他在那个他所谓的母亲身上从未见到的东西。他有些愣怔的看着她那在白雾中看不太真切的秀美侧颜,心中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宁静。
若非让他形容下这个时刻,他想大概只有四字,那是岁月静好。
一碗热腾腾的寿面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定定的看着它,那升腾的热气几乎要氤氲了他的双眸。
穆橙铃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笑意盈盈的看着面前的小男孩说道:“君墨今日就满八岁了,对吧?那就祝君墨生辰快乐,笑口常开,不要总是阴沉着脸,笑一笑才可爱嘛。”穆橙铃忍不住捏了捏云君墨肉嘟嘟的脸颊,将面向他面前推了推,眼中带着几分期待道:“快尝尝怎么样,凉了就不好吃了。”
云君墨有些怔然的看着穆橙铃,然后猛的低下了头,缓缓拿起一旁的银筷。啪的一声几不可闻的微响,好像有什么滴落在了面汤中。
穆橙铃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了云君墨的对面,看着他吃,本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一想到他的母亲大概从来都没有给他做过寿面,甚至连生辰都不愿给他庆祝,她就觉得十分心酸,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果然不假。
穆橙铃看着云君墨吃面的时候,突然想起她好像还没给这个小朋友准备生辰礼物,想了想她便吩咐蒹葭去给她拿一根长长的红绳来,迅速编出了一个平安结,递给了云君墨道:“不好意思事前也没准备,这个就算是本宫送你的生辰礼物吧,这是平安结,希望我们君墨能一生如意,岁岁平安。”
云君墨再次愣怔的看着穆橙铃手中的红结,放下了筷子,双手将平安结接了过去,抿了抿唇这才小声道:“谢惠妃娘娘。”然后将平安结小心放入了怀中。
穆橙铃看着他,越发觉得孩子是好孩子,不过被这些大人辜负,没个人好好教导才变成那般模样。
“皇上驾到!”
穆橙铃被宫门口突然爆出的声音吓了一跳,“皇上这个时候怎么回来……”
云君墨已经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穆橙铃也连忙站了起来,和他一起快步走到殿门口向已经走入殿中的云远则行礼。
云远则看见云君墨在穆橙铃这里,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道:“大皇子怎么会在惠妃这里?”
“回禀皇上,臣妾早些去园中游玩的时候恰好遇见大皇子,得知今日是大皇子生辰,大皇子却不曾食过寿面,这才擅自做主将他带到臣妾宫中吃碗寿面罢了,皇上不会…生臣妾的气吧?”穆橙铃也拿不准这云远则的心思,试探着问道。
“瞧朕忙的,竟然连大皇子的生辰都忘记了。”云远则微笑着看向穆橙铃,又道:“怎么会?爱妃代替朕为大皇子庆生,朕心甚慰。”
他瞥了眼桌上的空碗,似笑非笑的坐在了桌旁,将云君墨拉到了身前,看着他温和问道:“沈充仪也真是的,也不知提醒朕一下,墨儿今日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啊?不然今晚通知六宫给墨儿举办一个生辰宴可好?”
“谢父皇,儿臣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能在生辰这日见到父皇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惠妃娘娘已经为儿臣庆过生了,就不必再特地为儿臣举办生辰宴了。”云君墨面对着云远则恭恭敬敬道,看起来很是乖巧沉稳,一点都看不出他平日里的阴沉。穆橙铃在一旁看着心中有些惊讶,这才明白为何云远则既然想要立云君墨为太子还能放任他如此为所欲为,这小屁孩在云远则面前就像是只收了爪子的小老虎,与他在人前的样子完全不同。
“墨儿真是懂事,不如父皇就把一直珍藏的那副江山风雨图当做生辰礼物送给墨儿可好?”云远则温柔的看着云君墨问道。
“谢父皇恩典,但儿臣觉得那幅画大气磅礴,放在父皇的书房中才最是相配。若是父皇不介意,可否将父皇那幅晓春山居图割爱给儿臣?比起江山风雨图儿臣更爱这幅。”
云远则听到这话,哈哈大笑了起来,弯腰把云君墨从地上抱了起来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低头看着他温柔道:“既然墨儿喜欢那就送给墨儿。”顿了顿又问:“那墨儿可喜欢惠妃?”
云君墨眼神微闪,抬头看了看站在他们二人身边的穆橙铃,然后轻点了下头,奶声道:“惠妃娘娘对儿臣很好,所以儿臣很喜欢惠妃娘娘。”
云远则看着怀中的云君墨,笑着连道了三声好,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墨儿最近有没有好好学习?朕倒是有多日未考教你的功课了,听孙学士说你最近在学习《政理》,且与朕说说为君者何为贤啊?”
云君墨想了想回道:“贤君治国,其政平,其吏不苛,其赋敛节,其自奉薄,不以私善害公法,赏赐不加于无功,刑罚不施于无罪,不因喜以赏,不因怒以诛,害民者有罪。进贤举过者有赏,后宫不荒,女谒不听,上无淫慝,下不阴害,宫无腐蠹之藏,国无流饿之民,此贤君之治国也。”
穆橙铃在一旁听得不由一阵唏嘘,这小屁孩脑子可真好使,可惜只有人教他文史,却无人教他做人,真是可惜可叹。
“墨儿背的真好,不过背下来只是第一步,这其中的道理要真正理解才可,墨儿可明白?”云远则道。
云君墨在他怀中点了点头恭敬道:“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行了,在这打扰惠妃娘娘太久,下去吧。”云远则拍了拍云君墨的后背,将他从身上抱了下来。
看了看云远则的神色,云君墨立即道:“儿臣告退。”
云远则冲云君墨摆了摆手,转而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穆橙铃。
跨出殿门的云君墨,此时又回首看了殿中一眼,只见父皇正牵着惠妃娘娘的手在亲昵的说些什么,他默默的低下了头,伸手摸了摸怀中的平安结,垂下的眼睫盖住了眸中的神色,随后他转过身快步离开了鸾光宫。
☆、第27章 萧萧宫花寂寞红 六
自大皇子生辰之后,云远则还和之前一样时不时会偶尔在白日里来鸾光宫坐坐,却不曾在夜中招过穆橙铃侍寝,穆橙铃自然乐得如此。用过早膳以后,穆橙铃就带着蒹葭行露如往日一般去皇宫中园林逛逛,行至南屏园她便听见一阵阵欢快的笑闹声,刚想进去瞧瞧就被不知从哪里突然冲出来的一个姑娘撞到,一下没站稳便向后跌去,幸而她身后的蒹葭及时出手,将她扶住。
行露立即对那姑娘怒目而视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冲撞惠妃娘娘。”穆橙铃从没见过行露这般凶神恶煞的样子,一时竟然有些想笑。那姑娘早已跪了下来,诚惶诚恐:道:“妾只是刚刚只顾着看蝴蝶,并非有意冲撞惠妃娘娘的,请惠妃娘娘开恩啊。”
穆橙铃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些跟着她也一同跪下的姑娘们,手里还拿着团扇,似乎刚刚正在一起扑蝶嬉戏。看她们的穿着并非宫女,可是又不如妃嫔那般华贵,穆橙铃有些好奇问道:“你是什么人?”
“妾是今年刚被选入宫的秀女,平江普定伯府冯氏。”
“原来是秀女们。”穆橙铃看了看南屏园这群秀女们,一个个模样都十分标志,她转头向蒹葭问道:“秀女竟有这么多人?”
“是,这些小主都是现无分位的,所以人数有些多。”蒹葭恭敬回道。
难怪,她本来还觉得云远则作为一个皇帝来说,嫔妃还真是不多,原来这里还有这么多无名无分的小妾们可供挑选。阿房宫赋中那句“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恐怕也没有太过夸张,这个皇权至上男子为尊的时代,后宫的女人们也真够可怜的。
穆橙铃随意摆了摆手道:“冯氏不必如此紧张,你们都起来吧,本宫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你们继续玩吧。”
看着她们那副惶恐不已的样子,穆橙铃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能让人如此恐惧。
回到鸾光宫的时候,她就见采苹和甘棠一脸紧张严肃的从殿中迎了出来,对她道:“娘娘,出事了,蓝田轩谢美人突然莫名其妙的动了胎气,圣上知道了大发雷霆,现在太医院好多太医都赶去了,连御医都去了好几个。各宫娘娘听说此事很多都已去了蓝田轩探望,您要不要也去看看?”
怀孕的宫妃动了胎气,穆橙铃想都没想就觉得这里肯定有什么阴谋,简直是宫斗剧里常有戏码,她想了想道:“皇上之前有旨让本宫少去蓝田轩,本宫还是不去了,蒹葭行露你们过去帮本宫看看关心一下,就说本宫身体不适不能前去探望,记住,什么探望礼品都不要拿去。”
结果没想到蒹葭行露这一去好久都没有回来,穆橙铃有些坐不住了,刚准备然甘棠去蓝田轩找找她二人,她便看见行露匆忙踏入房中。于是穆橙铃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久都回来?蒹葭呢?”
行露连忙道:“蒹葭还留在蓝田轩探听消息呢,怕娘娘担心,奴婢就先回来了,听说是在谢美人的床褥下发下了写有谢美人生辰八字的纸人,似乎是有人企图用厌胜之术诅咒谢美人,才让谢美人动了胎气,皇上正命人彻查此事呢,蒹葭说怕这其中有什么阴谋,还是先留在那看着比较稳妥。”
穆橙铃点了点头,说了句做的好,心中却好奇这事不知是谁做出来的,又不知这次会倒霉的究竟是谁。虽然说去母留子制度下皇嗣一般都没什么好迫害的,但是云远则近八年无所出却让谢美人怀孕了这就不得不让人玩味这个中奥义。云远则招她侍寝时都不会动她,那么允许谢美人为他诞下皇嗣,说不准其实就是一种爱的表现,明宠淑妃也许只是一种保护谢美人的方式?所以谢美人才能如此遭到记恨,让人希望她能在这怀孕期间出点什么事香消玉殒,因为担心她的存在将来会威胁到皇后之位的争夺,穆橙铃越想就越觉得这种想法十分可靠,于是将谢美人的名字也列入了那份候选人名单里。
夜幕已沉的时候,蒹葭才风尘仆仆的回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李宝林被赐死了。
后宫本由德妃淑妃二人共同管理,谢美人宫中出了此事,皇上大发雷霆命她二人尽快审出究竟是何人做了此事。前后排查了很久,最后有个名叫湛露的御膳房宫女禀报说是不久前传膳的时候曾看到谢美人宫中的宫女瓠叶鬼鬼祟祟的出现在了李宝林的兰雪阁附近。她心中好奇于是跟了上去,结果发现李宝林特意避开了自己的宫人,与瓠叶在兰雪阁外小花园中的假山洞中见面。淑妃听此便即刻让人将宫女瓠叶找来,几番审问之下,瓠叶终是承认自己是受了李宝林的指使将写好八字的纸人偷偷藏在了谢美人的床褥下,以帮李宝林完成厌胜之术。她承认道自己与李宝林家乡皆是舳舻,因李宝林拿捏住了其家人而不得不受李宝林胁迫为其办事,淑妃听此简直痛心疾首,最后赐给李宝林了一杯毒酒。听说李宝林死之前还拉着皇上的衣襟大呼冤枉,皇上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穆橙铃听到蒹葭的复述,只觉得心中寒凉,李宝林那副楚楚动人的面颊还清晰的存在于脑海,最近几月,她也算是新近恩宠,云远则经常招她侍寝,本以为日后将步步晋升,风光无限,谁能想转眼间人就这么没了。要说李宝林诅咒谢美人,她其实是不太信的,这故事听起来更像是有个幕后黑手专为近日受宠的李宝林设下的死局。而云远则从头到尾都没有为李宝林说过一句话,帝王之情也太过凉薄,穆橙铃顿时有种兔死狐悲之感,只希望自己能尽快找到云远则真正爱着的人,赶紧离开这可怖吃人的后宫。
然而这件事对宫中的其他的妃子却丝毫没有影响,每次在太后那里的晨昏定省,大家还如同往日一般明嘲暗讽,阴奉阳违,好像没有人在意这里又少了一个人。确切的说,也没有少,李宝林的死亡让云远则开始宠幸新的秀女,晨昏定省反而又加了两个刚封为采女的秀女。
这件事不久后,宫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事在穆橙铃看来来的十分突然,而对于宫中的其他嫔妃们来说却并非如此。
云远则在朝上公布诏书,立了云君墨为太子,早朝后一杯鸩酒就送到了沈充仪面前。听说沈充仪的哭喊声久久回荡在她的沉心殿中,不曾散去。
随后宫人们便发现太子不见了。穆橙铃在鸾光宫中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宫人们已经找了他一阵子了。
听闻此事,穆橙铃心中也是十分担心,云君墨还那么小竟然就要经历这么残忍的事情,自己的父亲杀掉自己的母亲,单作为一个外人她都有些难以接受,更别说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她几乎是立即出发,奔向了云远则的广汉宫,在宫门口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叶昭容。
“臣妾见过惠妃娘娘。”叶昭容对穆橙铃福了福身道。
穆橙铃连忙扶住她问道:“妹妹可是刚刚见过皇上?”
叶昭容面露了几分担忧道:“臣妾没有,只刚进了宫在殿门口就被张公公拦下了,说是皇上现在不想见我们,之前来的嫔妃们也都被拦下了,臣妾也不过是想来碰碰运气罢了。这种时候,皇上也不好过,何况太子现在也不知去了哪,真教人担心。”叶昭容眼波流转,用帕子碰了碰鼻尖,一副为圣上和太子担忧无比的样子。
“太子是什么时候失踪的?沈充仪可是已经去了?”穆橙铃连忙问道。
“有一阵儿了,皇上正在派人满宫找呢。”叶昭容看了看穆橙铃的神色,惊讶问道:“姐姐不会是来想给沈充仪求情的吧?”
穆橙铃心中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不过也只是想想,并没有打算真的去做,她自己能在这后宫里明哲保身就不错了,给别人求情什么,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匆匆来广汉宫也不过是想关心下云君墨的事罢了。
叶昭容拉住了穆橙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