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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御史先是将瘸腿老汉一事叙述完整。
说完后,还没等萧则开口,旁边已经有人冷笑出声“想不到堂堂御史大人,不纠举百僚、肃整朝仪、巡察诸道,反倒是关注起民间一瘸腿老汉来,如此体察细微,某不知该称您不务正业,还是该赞您心系百姓事无巨细?”
话音一落,不少人哂笑出声。
“乔御史,我听闻西市还有位瞎眼老太,您要不要去听听她的故事。”
“还有东市的跛脚老丈。”
“……”
乔御史任由众人东一嘴西一嘴地嘲笑,面容严肃一言不发,等众人笑够了才慢悠悠开口“启禀陛下,若是此事只发生在一人身上倒不足为奇,但臣发现,近日来已经有不少人发生类似之事,皆跟禁药有关。”
有人质疑“什么禁药这般神奇?乔御史可不要听信谣言。”
乔御史淡淡瞥了那人一眼,开口解释神医赛华佗的来历“实是您孤陋寡闻,赛华佗乃当世名医,在南边极有威望,虽不能活死人肉白骨,却也差不远矣。想必诸位大人中,定有人知晓赛华佗之名。”
有人跟着点头“略听一二,这位赛华佗医术确实高超。”
萧则望向周时。
接到圣人问询的目光,周时立刻上前一步,老实地点点头“陛下,赛华佗确有其人,医术也当真高妙。”
萧则点点头。
见连周时都承认了,众人也就不再质疑赛华佗。
不过禁药一事着实太过玄妙,且区区一老汉而已,无甚出奇,哪里比得上立储大事。
虽然乔御史解释了赛华佗一事,但仍有人对他不满。好不容易等到圣人松口,同意立储,在这关口上,乔御史转移什么话题,真是嘴欠!
就在众人对他的不满和疑惑达到极点时,乔御史话音突然一转,朗声开口“陛下,臣提起此事并不是没有因由,而是事关国本,干系重大。”
终于说道点子上了!
陆顷心里咯噔一下,然面上却越发淡定。
乔御史直视萧则,语声铿锵“陛下,半月前,有支突厥商队入京,兜售奇药,号称包治百病。因只是民间交易,大周国策又一向是开放包容,容许四方来客,所以并未引起关注。不想,今日陆续有服用奇药之人暴毙,这才引起京兆注意。”
事关外族,且大周不久前才跟突厥发生争端,萧琰的腿就是这样伤的,萧则神色终于严肃起来,视线转向京兆尹。
京兆尹孟礼上前一步,“启禀陛下,事情确如乔御史所言,这支突厥商队心怀不轨,已经暗害了不少无辜百姓,目前得知已经身亡的百姓已超过百数。”
什么?
堂堂天子脚下居然发生这么大的事,众位大臣面色都有些惊骇。
见萧则面色愈发沉郁,乔御史掩藏在宽大袖口下的双手使劲攥了攥,再次开口“陛下,这支突厥商队兜售的禁药经过赛华佗神医细查,发现此药能短时间内修复身体旧患,但却是以燃烧体内精气为代价,对身体损伤极大。那瘸腿老汉因身体内耗才短短五日就显露症状,身体康健之人会拖得更久,然无论身体如何康健,只要服用此禁药,不出一年,必元气大伤,寿数无常。”
说到这,乔御史突然抬头,目光凛然“秦王世子乃大周战神,守卫大周百姓,连年与突厥征战,是大周的保护神,是突厥的克星,突厥人人恨之欲死,臣担忧,世子求医心切,恐怕不小心中了外族算计!”
“你胡说!”眼见着乔御史越说越不像话,有人惊怒交加,大声斥责,“无稽之谈,此乃无稽之谈,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诡异的禁药。”
乔御史冷笑一声,语音冰冷“陈大人可是奸细?立储是国之大事,国本所在,容不得半点差错,我只是担心秦世子被人毒害却不自知而已。”
“乔大人口说无凭,难道仅凭你一张嘴,就给世子下定论么?”
“哼!”乔御史冷哼,“当初太医院加上大江南北数十位名医,皆对世子的腿疾束手无策,怎么去了一趟北边就转瞬康复,难道陈大人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么?”
“况且——”乔御史不再理会陈大人,而是转向萧则,“陛下,臣并非口说无凭,据神医诊断,只要是服用过禁药之人,脉象皆有相同之处。世子到底有没有服用过禁药,神医一诊便知。”
“荒谬!”一直未曾开口的陆顷终于忍不住了,“乔御史所谓的一诊便知就真的是一诊便知么,谁又能证明赛华佗没有说谎。”
乔御史嘴边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神医为何要说谎,何况事关国本,乃大周国运所在,元储容不得半点差错,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谁知道突厥在暗地里耍得什么阴谋诡计?”
闻言,陆顷心里一震,目光惊骇。
他终于明白对方打得什么主意了,原本他还觉得此事幼稚至极,现在看来,对方分明是老谋深算思虑周详,此计环环相扣,定是要给世子扣个不合适的帽子。
对方根本就不是要证明世子服用过禁药,而是让世子根本没办法证明自己没服用过禁药,哪怕经过赛华佗诊治后确认,世子的脉象与其他人并不一致。
猜疑的种子一旦在众人心中生根发芽,世子就无法顺利成为太子。
立储之事一旦拖下去,便永无止境,圣人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万一有个好歹,在名分上,身为圣人亲兄长的临淮王和南昌王继位更名正言顺。
在大义上,世子根本不占优势。
乔御史再次抬头看向萧则,催促“陛下!”
南昌王和临淮王对视一眼,难得联手“陛下!”
其他大臣俱都是沉默,以往在萧琰太子之位唾手可得之时,他们不介意锦上添花,卖未来新君一个好。但如今……
在萧琰明显形势不利之时,他们就不愿意蹚这趟浑水了。
还是明哲保身吧。
沉默半晌,萧则终于在众人无声的催促中开口“传世子和神医觐见。”
☆、113。师父
^_^秦王府离皇宫不远,又是急召,不到两刻钟,萧琰就到了。
萧琰头上有个正三品怀化将军的衔,原本是应该上朝的,后来因为腿疾一事,萧则怜惜他,便恩准他不用上朝,在家养伤。待他腿疾痊愈后,又赶上立储一事,为了避嫌便没有上朝。
信步走上朝殿的男人,乌发修眉,鼻梁高挺,他身上没有穿世子蟒服,只穿了官服,绯色官服金色绶带,朗然如苍松挺立,为这皑皑冬季添了一抹苍翠。
这般出众丰姿,哪怕朝堂之上都是一群老男人,也控制不住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同时心中暗暗赞叹
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前头引路的小内侍疾行之下已经气吁喘喘,而从秦王府赶到皇宫的萧琰依然气定神闲,面不改色,看不出一丝仆仆风尘之态。
早就知萧琰气宇不凡丰姿出众,但每每见到依然被其气度所折。
面对如此出众的萧琰,朝堂诸人,有人折服,有人冷笑,有人暗自忧心,只有龙椅上端坐的萧则表情安然,令人窥不出半丝情绪。
见萧琰上殿,乔御史立刻道“陛下,世子已到,还请陛下令神医为世子诊脉。”
闻言,萧琰挑了下眉,看向乔御史“大人所言何意?”
乔御史将瘸腿老汉一事又重复了一遍,说完后,他顿了片刻,微微转眸,等着看萧琰变脸惊骇的模样。
不曾想,萧琰面上神色没有半丝变化,反倒勾了勾唇,笑容嘲讽“难道在乔大人眼中,我就是一个如此轻信,不辨忠奸之人?若果真如此不济,在北疆多年,恐怕早已是白骨一具。”
轻轻落落的一句反问,局势便转然扭转。
南昌王脸色一沉,临淮王面色也难看起来。
之前在朝堂上争论了半天,不过是一家之言口说无凭而已,红口白牙,脏水这东西想怎么泼就怎么泼。
可泼了是泼了,到底少了些证据。
萧琰却不屑于耍这些嘴皮子,一开口就将他们堵得哑口无言。
大周战神,突厥死敌,守卫大周多年,战功累累,每一桩每一件,桩桩件件都刻在大周子民心中。
秦王世子英明神武,克敌制胜,是镌刻在每个人心中的!
你敢说世子轻信中计?
众人呵呵,开玩笑么!你要是说隔壁张三被人骗了,还有点可能。
一法破万法!
陆顷低头轻笑,在确确实实的军功声望之下,一切阴谋诡计都不足为惧。想到自己方才居然对世子没信心,真是可笑。
有世子在,怕什么?
乔御史再无之前的侃侃而谈,吭哧半天,说不出话,被萧琰的气势压得毫无还手之力。无奈,只能让别人出马,可惜和萧琰对抗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还不如乔御史呢。
叽哩哇啦说了半天,全是废话。
萧琰理也不理,只安静站在这里,那些曾经动摇的人就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信心百倍。
眼看着形势越来越不利,乔御史只能再次开口旧话重提“所谓百密一疏,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微臣也不相信世子会轻易中计,但突厥人狡猾,且世子求医心切,忧急惊慌之下难保中对方了算计,况此事事关国本,攸关国运,不得不小心。赛华佗医术高绝,世子还是诊治一番为好。”
闻言,萧琰惊讶地挑挑眉“我有些听不懂乔大人所言了,我的腿疾与国本何干,况且,大人既知神医,为何不早些荐与圣人,为圣人调理身体。”
乔御史登时卡壳,只能不断给临淮王使眼色求救,临淮王无奈只得站出来。
他是长辈,萧琰不能像对待其他人那般不屑,须得给他几分薄面。
临淮王上前先是夸赞萧琰一番“贤侄仪表雄伟俊丽,生性英明果断,是储位之明选,然江山至重,立储乃是大事,绝容不得半点轻忽,还希望贤侄配合,让神医诊一诊脉为好。”
“王爷过誉。”萧琰后退半步,态度谦逊有加,“琰生性鲁钝当不起王爷夸赞,储君乃国之本,自然要慎之又慎,琰不才,当不起重任。”
“欸……”临淮王道,“贤侄太过自谦了,年轻一辈,你是佼佼者,没有比你更出众。”
萧琰笑笑“堂兄敬义,堂弟敬孝,俱是少年英才,品格出众,王爷独夸小侄,小心二位堂兄堂弟怨您偏心。且小侄自知不才,无意储位,无须神医诊断。”
见萧琰一开口就是拒绝,临淮王急了,连道“即使无意储位,误用禁药也大伤身体,贤侄便是为了自己身体着想,也应该令神医诊治。”
萧琰神色沉静,一双乌溜溜深沉如冬夜的凤眸凉凉直视临淮王,仿佛能穿透人心。
被这样的目光一扫,临淮王本能一缩,而后很快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个小辈镇住,自觉失了颜面,赶紧挺了挺胸膛,维持衰微的气势。
萧琰好笑地低了低头,眸光上扬,语气轻忽“我的身体,不劳王爷挂心。”
一说话,说得临淮王勃然色变。
“你——”他气咻咻地指着萧琰,“不知好歹!”
“好了!”一直未曾开口,任由众人吵闹的萧则冷声道,“吵什么,没个样子!”
临淮王收敛神色,退回原位置,转身时,鼻孔对着萧琰轻轻哼了一声,表示不跟你一般见识。
这时,周时跳出来和稀泥,“既然事关国本,干系重大,也不能厚此薄彼,就请神医为三位都诊断一下吧。”他这话看似公正,实则一下子毁了临淮王多日绸缪算计。
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让萧琰解释不清,证明不了自己未曾服用禁药,而周时一句话,居然将三人推到同等位置,呵呵,世子证明不了,难道另外两位就能证明么?或者索性再闹大一点,让所有人都证明不了。
谁让你将禁药如此夸大,还包治百病,你若是只说医治腿疾,另外两位不就没有服用的理由了么。
要说临淮王最恨之人,必是这周时无疑,平日里浑水摸鱼不干好事,偶尔跳出来搅一搅,就能把人气得吐血,偏偏他滑溜得跟个泥鳅一样,让人抓不到半点把柄。
刚刚争论之时,他半句话也没为萧琰说,甚至还站出来证明赛华佗医术高超。临淮王还以为他还明哲保身呢,结果人家是憋着劲,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戳人肺管子。
临淮王好像抠死他!
眼瞅着形势不利,陆顷还笑眯眯插话“陛下,既然神医要为三位郎君诊脉,不如去偏殿,更方便清静。”
没等萧则点头,临淮王赶紧道“偏殿不好,还是就在这大殿吧,诸位大人都在,也好做个明证。”
既然要往萧琰头上扣病秧子的头衔,当然得越多人知道越好。
萧则看了临淮王一眼,也不揭穿他的小心思,点点头,道“既如此,就在这大殿上吧。”
因为要去召萧敬义和萧敬孝,中间还歇了歇朝,萧则返回寝殿躺了一会,众位朝臣也去廊下吃了点东西,肚子空着,看热闹都没力气。
约莫半个时辰不到,萧敬义和萧敬孝就到了,在寝殿躺了一会的萧则这会气色也不错,居然和赛华佗说了会话,所谓久病成医,他对医理也算是颇通,居然能和赛华佗聊到一块去。
战线拉得太长,萧则不想再听众人磨叽,直接开口“长幼有序,敬义先来吧。”
赛华佗上前摸了摸萧敬义的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南昌王紧张地探头“如何?”他都要恨死临淮王了,都是他整出的幺蛾子,没扳倒萧琰不说,反倒连累他的阿义。
赛华佗收回放在萧敬义手腕上的手,沉思片刻,没有说话,反而直接走到萧琰身边,要为他摸脉。
萧琰诊治的时间颇长,赛华佗眉头也越皱越紧,神色似乎不妙。
众人心上一紧,有人忍不住“如何?”
赛华佗抬眸瞄了那人一眼,没有说话,而是走到萧敬孝身边,继续诊脉。
待三人都诊断之后,才面向萧则,回道“回禀陛下,仁郎君、孝郎君脉象正常,而世子的脉象……”他迟疑片刻。
众人的心都快提起来了。
如何?
赛华佗沉了沉眉“小可医术浅薄,无法诊断世子是否服用过禁药,但从脉象上看,确实有异。”
“放屁!”武将普遍敬重萧琰,而且性情直接豪爽,见赛华佗往萧琰身上泼脏水,一时激愤,也顾不上是否在朝堂了,直接爆粗口。
沉默许久的乔御史这会蹦跶出来,怒目粗口武将“廉将军此话何意,可是不信任神医之言。”
“什么狗屁神医,你说是神医就是神医。”
乔御史冷笑,面对萧琰,他是毫无还手之力,但是对付一个粗鄙武将,还是信手拈来的。这会他火力全开“神医赛华佗在民间极有威望,连周大人都承认他的医术,你岂能污蔑。”说着又接连举了几个例子极力吹捧赛华佗医术之高明,直将他吹得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上无。
听得当事人脸都红了。
羞羞脸,羞羞脸,太不好意思了,都夸秃噜皮了!
临淮王也是一脸春风得意,强憋着笑,做叹气状“明昭啊,你真是太不小心了。”
萧敬义作为宽仁的大哥,适时湿了眼眶,拍着萧琰的肩膀,语声哽咽“昭弟……”
招弟?我还招妹呢!
萧琰抬头,凉凉地扫了一眼,萧敬义的哽咽立马噎了回去,打了个嗝“嗝——”
好嫌弃!
萧敬孝不想再看见萧敬义了,也不知道这货到底是怎么挤进他们中间的,他拿什么争。萧敬孝躲开萧敬义,走到萧琰身边,语气拿捏地恰到好处“兄长,您也不必太过忧心,有神医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是啊。”临淮王假惺惺插了一句,“一定会没事的。”
陆顷看不下去了,来了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