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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钱来,估摸着菊花他娘这时候都入了土了!”
明面是夸李木石孝顺,可李铁嘴那话里分明是带了瞧不起的。
“可不是嘛!木石兄弟这孝顺劲儿咱村都没有!”李铁嘴媳妇对着李木石就夸张的竖起手指头,“要说你娘可真疼你,成天撺掇着把菊花和杏花卖了,可不是怕你没钱花吗?这要是菊花娘一下子没了,你娘指定后脚就把俩大丫头卖了给你换个媳妇来!”
李木石脸上发热,本就不太灵巧的嘴更笨了,支支吾吾就低了头,“不能,不能,俺穷死也不卖闺女,菊花娘俺咋地都得救。俺娘…。俺娘就是…。”
先前媳妇接连生了四个闺女,伤了一个,活下来那三个可一直是娘眼中钉肉中刺,三天两头找上门让卖了她们,不管咋逼他骂他他都顶住了。往后他照样不会卖。
至于他娘,他真的不晓得该咋说了,先前一直不待见菊花娘口口声声生不出儿子,这胎生了儿子,有了病还是不让给瞧。
说不好吧,他作为儿子的不能说。要说好,他自己好说,可真对不起媳妇和几个娃娃。
香草听着几人对话得出一个答案,这二叔就是极品大包子,被那恶老太太拿捏死死的。不过,想起那老太婆她也是一个寒颤,的确又凶又恶又能骂,同为孙女卖了她,二叔家的闺女那指定也不会好过。
“哎呦,俺儿媳妇下地要回来了,大八月节的,俺得家做饭去喽!”李铁嘴媳妇瞧着面前蔫头耷拉脑的李木石一眼,一惊一乍的就走了,仿佛多高代儿媳妇似的。
而且她特地把‘儿媳妇下地要回来了’说的很重,目的不言而喻,她就是要让李木石瞧瞧的。
李铁嘴装着很痛心的拍了拍李木石肩膀,“兄弟,真孝顺啊,俺瞧着,哪天村里人就得给你掏钱立碑。”
说完,雄赳赳气昂昂的迈步走了,上身一抖一抖的,明显是在憋着笑。
他的乐趣就是把人说的哑口无言,最好痛不欲生,无疑的,今个相当成功。就算家穷,八月节吃不上肉,可他这心里美的不行了,比得到一碗红烧肉还欢喜呢。
“二叔,二婶好点了不?”
第四十五章 丫崽子眼长天上了
李木生被臊的低头不能言语,就觉得有人摇他胳膊,接着的香草关切的童音就响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脸上勉强挤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好点了,大夫说再吃半个月药就能下地了。香草啊,你在赵家好不?你婶子成天的念叨你,要不是那时候她起不来炕,指定得去拦着你奶。”
“俺好着呢,娘给俺熬药,给俺成天吃鸡蛋,您瞧俺这衣裳多好。”香草装着孩童般的显呸起来身上的衣裳,说起在赵家的生活满脸也是笑着的。
李木石心里一块石头放下了,瞧着赵家两个小子都在旁边,也就不多说,又瞧了香草两眼,眼圈泛红的拉着板车走了。
目送着二叔的背影,香草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来自亲人的关切。这人虽然包子,可咋说心里是有她的,就是不能咋出来逛,要是可以,她倒想去二叔家瞧瞧。
“她问什么了?你们怎么回的?”人走光了,赵二郎就急切的问起来,他现下最关心的就是那李铁嘴两口子都晓得了什么。
香草也不保留,把方才几人的对话都跟赵二郎学了一遍。
赵二郎拍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眉头的疙瘩才算完全舒展开,嘴角也带了笑,“你这张巧嘴,往后谁要再问你,就这么跟他们说。”
他这是打心里放松了,反正香草一直跟着大哥,有她在,可就不用担心大哥说漏啥了。不管怎么说,娘买下香草是对了。
这小风波过去,赵大郎又去豆秸垛边抱了两抱豆秸子放筐里按实,看筐实在不能再装了,就背起大大的筐往院子里走。
到了后院,周氏说不够,赵大郎带着香草又去门口扛了一大捆高粱秆子。
抱完柴火,赵大郎都不管身上的草屑,拽着香草和铁蛋又玩起了砸杏核,不过他们是听话的,不敢在大门洞了,几个人就缩在前院的桂花树下玩。
太阳快到正南,李木生下田回来了,几个娃娃就跟着到了后院,八月节是仅次于过年的,村里再穷的人家,这天的饭食都要比往常好点。
小娃娃们,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这天呢。
赵家后院堂屋里有东西两个锅台,不过这都是冬天天冷了才用的,现下天热,做饭就在露天的灶台。正房前面,挨着东墙垒的凉灶,为了遮荫避雨,还用木桩子支着搭了个草棚子。
刚走到鸡圈边,铁蛋和赵大郎就猛吸了吸鼻子,欢呼着飞跑起来,“炸嘎吱!炸嘎吱!…。”
小苗儿无疑也晓得炸嘎吱是啥,眼瞅着哥哥跑了,腿太短又跟不上,拽着李木生就嚎起来,“爹,俺要嘎吱…。”
李木生木讷话少,可对小闺女是很疼爱的,一把就抱了起来,“走,咱跟你娘要去!”
徒留香草站在鸡圈边听着鸡咕咕叫,小小的脸上真是疑惑不已。她使劲闻了,好像是炸油条的味儿,而且站在鸡圈边接收到的还有鸡粪味儿。
原身的记忆中,这味儿还就没有,穷的粥都吃不饱的人家,哪有钱买油啊!人对新鲜东西都是好奇的,香草也不例外,她也直奔香味而去。
凉灶南边是两间放杂物的耳房,有了耳房遮太阳,晌午头上烧饭也不晒,香草再瞧见赵大郎几个的时候,就见他们贴着耳房北墙小老鼠似的分吃东西呢。
那吃食盛在白瓷碗里,李木生充当了桌子,蹲在那给端着呢。这高度也正好让香草看清了,其实就是最普通的炸货,她上辈子小时候也吃过的炸咯餷。
做法也不难,白面或者豆面加点盐,和好了擀成薄片,裁成一个个不大的三角形往油里一扔,等着炸焦黄捞出来就成了。这玩意现代年轻人没几个爱的了,也就岁数大的过年时候炸几个应应景。
而且现代都是从超市买现成卷好的饹炸饸,回家放油里一炸就成,比面前这碗寓意好,而且还方便快捷。
瞅着那几个眯着眼睛满脸满足的娃娃,她不禁怀念起现代的好来,古代真是物质太匮乏了,这一碗咯餷要是端到现代去,别说城里,就是稍好点的农村,那些小孩子估摸着都不乐意吃。
“给…。。你跑的慢,俺给你留了!”
赵大郎腮帮子鼓鼓的,献宝似的把一大把咯餷就送到香草眼前去。他不笑还好,要是一笑,两颗有点大的门牙就露出来了,那憨憨的模样惹得香草跟着笑起来,伸手就要接那咯餷,不管咋说,入乡随俗,这可是古代乡村难得的好吃食了,过了这次再想吃估摸着就得等过年。
“你个小丫崽子眼睛长天上去了!你娘忙活着做饭没吃上一口呐,你就敢吃,也不怕那好吃的从脊梁沟下去!”
香草手伸到一半,就被恶狠狠的怒骂声镇住了,她手一哆嗦忙收了回去。抬头一看,正迎上冯氏拎着烧火棍奔过来,横眉冷眼要吃人似的。
“…。俺不吃…。俺就是接了给大哥收着。”香草当然不敢惹容嬷嬷,愣了愣忙低头好声好气辩解道。那烧火棍还冒着烟,这要给她一下子,还不得疼死。
后背,昨晚上挨容嬷嬷那铁砂掌还火烧火燎呢。
“你骗人,俺瞧着就是你想吃!”赵清荷就在灶台边学炸货,这会子也跟过来凑热闹。她还没吃呢,香草咋能先吃。
“铁蛋娘,你这是…。。哎…。”李木生是娇惯娃子的,香草那豆丁点的个头,被那么训他心里不落忍。可一对上媳妇那越来越黑的脸,他还是识趣的把话憋回去。
碗塞给铁蛋,自己躲得远远的洗手去了。
“清荷,快回来看锅。她那点心眼子,还能骗过你婶子去。”周氏背对着他们并未回身,手里拿着柳条笊篱正在翻动锅里浮上来的咯餷,声音很平和,可是立场相当明确。
她和冯氏是一条心。
赵大郎瞅瞅这个,再瞅瞅那个,再傻也懂了,他给香草吃的,香草就挨骂了。为了不让香草再挨骂,他赶紧把手攥紧,倒退着贴墙根站着去了。
铁蛋端着碗也不吃了,同情的瞅了瞅香草,拉着妹子站到了赵大郎身边。他平日里淘的很,挨打挨骂跟吃饭似的,他娘的厉害他心里明白的,而且他娘发火了要打要骂,谁都拦不住。
以他无数次领教鸡毛掸子和鞋底子的经验,香草只能自求多福了。
“哪家的媳妇不是做头里吃后头,你得记着啥事你娘最先,这家里你伺候谁都是应该这份的!别仗着心眼子多闹妖,到头来可没你好果子吃!”冯氏冲着香草又挥了挥手里的烧火棍就走开了,晌午菜多,赶着干活呢。
危险解除,香草年溜溜就蹭到靠西的梧桐树下去,这时候她可不能离赵大郎他们近,要是被容嬷嬷误会她贪嘴可就遭了。
背靠着梧桐树,听着东边凉灶那里欢声笑语,她抬头望着树叶间斑驳的阳光欲哭无泪。原想着经过昨晚上那一出这些人对她就能好了,可结果摆在眼前,太悲剧了。
容嬷嬷依旧是容嬷嬷,那婆婆还是那恶婆婆,似乎这俩人有更凶恶的趋势。
老天啊,她真想骂脏话了,这些人咋不晓得啥是‘知恩图报’啊。看来啊,古代那些啥一饭之恩根本就是骗人的。
香草这边还没唉声叹气惆怅够呢,就听不远处传来敲击木头的声响,扭头一看,正是赵二郎。那白净少年正趴在窗户边,招手示意她进去呢。
似乎脸上还带着些怒气。
反正她是七岁的豆芽菜,男女大防根本不用顾忌,她也就不多想,迈步往堂屋去。乡村人家这种房屋结构叫一明两暗,堂屋在中间,堂屋东西两边墙上都开个门,要想去那两个房间都得从堂屋走。
她和周氏住东屋,赵大郎和赵二郎兄弟俩住西屋,赵大郎拽着她也来过西屋的,也是临窗一个炕,地下有些箱子柜子。
不同的,就是西屋炕上有个做工不错的小炕桌。此时的赵二郎就坐在炕桌边读书。
见着香草进来,他就整了整衣裳指了指地上的椅子,“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坐那里去吧。”
第四十六章 非礼勿视
香草很乖顺,就往椅子边走,这时候才发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瞅,铁蛋领着苗儿在前头,赵大郎垫后,这三个贼溜溜的也掀帘子进来了。
“大哥,你带着铁蛋坐那边去。稍后我要跟香草讲些道理,你们莫要言语。”赵二郎也没赶三人走,而是扬下巴示意了一下炕梢。
香草爬到椅子上坐好,瞧着炕上的几个人,心里不禁好笑的不得了。书生知书达理可是事多啊,七岁啊,懂个啥,还不能坐一起了。
赵二郎盘腿面对香草做好,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凝重,清了清嗓子就开了口,“方才婶子的话我也听到了,说的极对,你在树下埋怨可是有失本分。圣人云‘好饭先尽爹娘用,好衣先尽爹娘穿’,娘亲现下是你的娘,往后是你的婆婆,你要谨记孝道为先。‘出入扶持需谨慎,朝夕伺候……”
尼玛,在树后抱怨两句还以为没人瞧见呢,谁成想那树正在赵二郎窗外,而这人还是个偷窥狂。香草想到这里小拳头握了握,差点就压不住暴脾气,她瞧着那掉书袋的书呆子真想吼一句,“丫的,非礼勿视,你丫不知道啊!”
可她理智还不至于失控,只得低头忍受赵二郎不断抛出的艰涩难懂的句子。只当蚊子在耳边嗡嗡了,反正她听不懂,而且她觉得没念过书的古代小娃娃指定也听不懂。
这赵二郎就是对牛弹琴,她现在就是那头牛。而且她一直觉得,那个对牛弹琴的人其实比牛更白痴。
不晓得过了多久,赵二郎搜肠刮肚把他所知道的孝顺的典故都讲了一遍,这才停下来拿起杯子喝水。香草一直静静低头听着,他还是很满意的。
放了杯子,赵二郎决定检验说教成果,就挑眉问道,“我说了这些,你有何体悟?”
香草掐了掐手背,精神头满满的坐直了,很是真诚的抬头看向赵二郎,“俺往后要孝顺娘,要听娘的话,还要伺候好哥哥和姐姐。最早起最晚睡,家里的活俺要抢着干,好吃好穿都要留给娘。”
这人费那么多唾沫星子无非就是要她表忠心嘛,她这半天早酝酿好了。
赵二郎连连点头,凝重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百事孝为先,你往后能如此便好。母亲做饭劳累,你有伤在身干不得别的,拿些碗筷总行的,尽孝不能光在嘴上,去吧。”
“二郎哥,俺现在能说话了吧?俺跟你说,你刚讲那啥故事肯定不对!冬天河里冰冻那么厚,人趴上边还不得冻死,咋能把冰化开捞鱼啊?”
赵二郎这边对着香草一摆手,那边铁蛋溜炕就窜了过去,一张黑里透红的脸更红了,显然的,他忍了半天了。
“…怎么会不对呢?这可是书上写的。我怕你们听不懂,特地给你们说的注解。”赵二郎有些气愤,随即拿起桌上的书对着铁蛋晃了晃。
铁蛋挠挠头,急的直蹦高,“二郎哥,冬天手不揣起来一会儿就僵了,人要是把衣裳脱了那也得拔凉拔凉的,咋把冰捂热了啊?”
…。
两人的争吵还在继续,香草不想被赵二郎磨叽,撩帘子走了出去。
她当然晓得铁蛋说的对,冰天雪地的人光溜溜趴冰面上去化冰,这人得多傻缺啊!还有那为了给爹娘多点奉养就把亲儿子活埋的,这故事残忍不说,根本不可能好吧,虎毒不食子,别说是人了,禽兽都不会这么干。
总而言之,那赵二郎就是读书读呆了,书上写啥就是啥,迂腐又可笑。昨天晚上的事也是最好的证明,面对那几个泼皮,还看不清形势的去跟他们讲啥鬼道理。
“把这篮子菜母子择干净喽!等着上桌的,紧把手,别肉枣似的磨蹭功夫!”
不晓得是不是今个特别背,香草边想边走,刚迈出堂屋门槛,就被迎面走来容嬷嬷的大嗓门轰炸。
省的找活了,香草陪着笑脸就快步过去接过篮子,坐在梧桐树下板凳上择起来。菜母子就是小白菜和小萝卜苗,菜园里种了两大畦,密密麻麻两寸高,正是间苗的时候。
择了烂叶子,整颗洗干净沾着自己伏天晒得蚕豆酱吃,她对这个原生态的菜热衷的很。
菜母子择好洗好,其他饭菜也好了,全都分成两份上了桌,堂屋一桌是男人坐,女人那就在东屋炕桌上吃。
油很足的烧茄子、滚烫的拔丝红苕、金灿灿的摊鸡蛋、香酥的炸咯餷,再加上应季的拍秋黄瓜和菜母子沾酱,三热三凉这六个菜,就算是过节,李家沟能这么吃的,也挑不成三五户来。
李木生看了桌上的菜,屁股就跟长了刺似的坐不住了,等着周氏洗手进来,猛的站起来木讷的开了口,“…俺们就不该来,瞧您这破费的。”
铁蛋娘怕那几个泼皮来找后账,半夜就说来这边过节,想着拿上那一大锅白面馒头过来不算白吃,他也就同意了。可桌上的菜也太过了,这些个鸡蛋拿到镇上杂货铺去能换一坛子醋了,做菜的油和糖那可是更金贵。
他家在村里不算穷的,八月节吃顿白馒头,晚上再烙几个糖饼也就不错了。要是穷人家,还不是照样稀粥红苕面窝窝头。
“他叔,这菜都是娃娃们爱吃的,俺就是娇惯他们,你顶多是跟着他们沾沾光。又是他爹孝期里,没肉没酒就几个素菜,家里也不是吃不起。”周氏也晓得李木生脾气,站定了解释起来,“你们两口子不是外人,俺能干那见外的事吗?实在不信,你问小翠。”
冯氏抖了抖手上的水,这才扭头看自己相公,“夫人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