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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深望着洪徵野兽一般冷酷的双眼,忽笑起来。
“所以真的不能变一变?”
洪徵颔首:“不能!”
“即便你有这个权力?”
“规矩就是规矩。”
“就不愿意当一回改革的先驱?”
“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唔,明白了!”
吴是非撇撇嘴,挠了挠额角,显得苦恼:“问个问题。”
洪徵摊摊手:“天师但说无妨。”
“我算哪一级?”
“你指?”
“我的地位,或者说权力极限。除了不能差遣你和你的,嗯,那些配偶们,还有谁是我不能对他们吆五喝六的?”
洪徵了然地笑笑:“简单来说,天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人是你。”
“没错。”
“噢——”吴是非这一声拖得老长也叫得好响,恍然大悟,“这真是极好的!”
说完起身回到场中,扬起手里的马鞭,照着跪在地上听候发落的弓箭手脸上就是一鞭子。
“刚刚谁笑来着?”她拾起目光在一众贵族脸上逡巡而过,不待人回应,径直往一人而去,手起鞭落正中面门。
那的确就是方才笑呵呵说惩戒奴隶小事而已的其中之一,吴是非记仇,认人很准。
但听得场中数声鞭响,还有几人遭了鞭子的打,俱在脸上,纷纷疼得哀嚎不止。
吴是非则耸耸肩,随手将鞭子丢在地上,抬手揉揉肩膀,说得随意:“我不喜欢无故伤人,更讨厌仗势欺压。不过你们的焰侯说了这是规矩,规矩不能改,那么我会在活得舒服的前提下尽情使用好这些规矩来达到我想要的目的。如果和平谈判不能调解一些矛盾,我当然也不介意使用我既得的权力。好了,现在开始你们只需要记住,天师不高兴就会打人。至于哪些事会让我不高兴,这个,我得回去想想列个条陈。欧,对了!”她旋身睥睨,嘴角边漾起讥笑,“你们也可以趁这个时间仔细想想,随时向我补充。我一向最疼爱那些乖巧伶俐的人了!”
那次之后,袁恕便顺理成章成了吴是非的小奴隶。因为不给她,她不高兴。天师不高兴,谁都打!
十四、缘来恨深
不知不觉,暮色又铺洒开来。这一日最后的一抹亮橙色涂满了整片天空,企图延续光明,宛如英雄在战场上厉兵秣马,战至油尽灯枯的那一刻。莫名地,显得悲壮。
给吴是非请过脉,首席医官李墨恭敬地向袁恕回禀:“主上请宽心!吴姑娘本来有伤,加之惊悸,才致昏睡不起。此刻她脉相平稳,应当不久便可醒来。其后只需静心调养几日,便可康复。”
袁恕点点头,摆手示意他暂且退下,话已懒得说。
李墨却未立刻就走,还自躬身立在近前,面露忧色。
“主上,微臣斗胆,请准与您也请一脉!”
袁恕倦极了,微微摇一摇头:“我没什么。”
“可昨夜那样,”李墨忽顿了顿,斟酌了用言,接着道,“那样喧杂,微臣担心——”
袁恕神色确实憔悴,唇也现白,打量了恳切的医官一番,犹豫过后终伸过手去。
“有劳李卿!”
李墨忙屈膝跪倒,诚惶诚恐为其叩脉,实在判断了不少时候,方才起身恭敬垂立。
“主上,请无论如何——”
“别说了!”袁恕目光扫一圈左右闲杂,不许李墨直言,“一切你自心中有数罢。若需用药你便煎了送来,方子也别留着。”
李墨会意,惟命是从,行过礼后领着两名侍药退出了大帐。
又将仆役屏退几人,袁恕揉了揉眼角,兀自唤张萌。
“主上何事吩咐?”
“替我在外头铺张毡子。”
“这个时辰,主上是预备——”
“他们不肯走,只好我去哄哄他们了。”
“啊?”
“你家韩继言呐!”
张萌愕一下,旋即羞满脸,手足无措行过礼,随后抱了张大毛毡跑去外头草地上铺起来。
而见到袁恕步出大帐,韩继言等人意外之余立即齐刷刷跪下,却都不说话,连该有的问候都不发。
这已是长久跟随养成的默契,非寒暄时不寒暄。经历昨夜,各人心中都是凄凉,唤你唤他,唤不出否极泰来。
袁恕大喇喇在毛毡上盘腿一座,拍拍空余的地方:“都过来!”
几人不敢怠慢,麻利过来围住袁恕跪成个扇形的半圆。
袁恕摇摇手:“坐下吧!这会儿暂时忘了身份,和以前一样,都坐下来。”
其余人都看韩继言,显是要唯他马首是瞻。韩继言则垂着头,不动不吭声儿。
“怎么?还要我等你们?”
听话听音,见主君微愠,没人再管韩继言了,各自慌忙坐好。韩继言实也不好再犟,乖乖跟着大家一起盘腿坐定。
袁恕淡淡掠他一眼,再将众人一一看过,略略叹了声:“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许他们说,可到底面前是主君,憋了一整天,反而心里都打怵,没一人出声。
袁恕挺了挺腰,按一按脑后,疲惫道:“一个个的作怪!不说就回去睡觉,明起卫戍营全员集结,练兵,增防。”
所有人都呆住,韩继言更是嘴张得老大,不肯置信。
“主、主上,”他终于敢在袁恕面前开口说话,“就这样了?”
袁恕轻蹙眉,有些恨铁不成钢:“叫你们说都不说,不这样,那你说说下一步该如何?”
韩继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末将不是这意思!末将是说,是说——”
袁恕挑眉,摊手,那表情,那意思:你倒是说呀!
“主上不罚我们?”
袁恕定定看了他好久,冷不防嗤笑一声:“我让张萌带的话都是白说了。”
韩继言还在蒙圈儿:“您只说要想想啊!”
“我想完啦!现在该你们想了。”
“我们?”徐之孺忍不住加入进来,“想、什么呀?”
“想接下来如何部署,如何防备青、白两部。唔,顺便我觉得让钧儿知道一下赤部血脉未绝也挺好的!省得他小小年纪,做事忒狠。好了,该你们说了!”
众人听得愈加怔然,脸上一时欢喜一时委屈。
袁恕苦叹:“哎哟哟,诸位可都是军功卓著的武将!不替君分忧,难道还要我事无巨细一一交代么?那不如咱们换换算了。”
徐之孺顿时也把脑袋摇成个拨浪鼓,嘴里晃荡出“唔噜唔噜”的怪响,一个劲儿摆手,还不由自主往后蹭了蹭。
边上几人被他逗得全都低头忍住笑,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噗嗤——”
众人抬头,看见袁恕扶额哭笑不得,悬了一天的心终于稍稍放下,竟都有些百感交集。
周予更当真哭了出来,抽抽噎噎跟袁恕说:“主上,末将还以为,您不想管我们了!”
他这一哭一说,其余人也都唏嘘了,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聚在一起红眼眶揉鼻子,场面委实有趣。
袁恕看着这些年轻人,目光往上抬一抬,越过人头又看远处暗成墨蓝色的天际,幽幽长舒。
“并非不怪你们,但真正该为昨夜惨剧负责的人,是我。我犹豫太久了,总想在非姐面前把事情做圆满。其实送走姒儿应该是最好的,只是往哪儿送,怎样送,我实在无法确定。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不能养虎为患终有一日反戕了自己,便想一天天拖着,自欺欺人地希望问题自行得到解决。结果,依旧是如此这般的收场。”
韩继言咬着下唇想了好久,鼓起勇气道:“主上,吴姑娘那里,末将去领罪!我给公主偿命!”
一言引得众人纷纷附和,居然抢着要去舍生取义。
袁恕眉一紧,低喝:“统统都是混账!”更一指韩继言:“跪着!”
韩继言立即起来跪好。
袁恕斥他:“你死了姒儿能活过来吗?一命抵一命如果有用,不如拿我的命去抵,那样高兴的人还多些。”
韩继言浑身一抖:“主上万万不可!”
“我当然知道不可以!不然我早去死给非姐看了,至少能叫她解气。”
袁恕不由得声高,一口恶气从胸腔顶上来直冲脑颅,眼前竟自天旋地转,手按住颈后往前栽去。
韩继言眼明手快扑上去扶住,话音直打颤:“末将该死,主上醒醒!主上?!”
好在袁恕只是晕一下子,并未失去知觉,缓得一缓尚还清醒。睁眼瞧着跟前趋近来的一群心腹爱将,各自眉眼哀绝,仿佛将要死别,袁恕惨笑:“从前怕死,可朝不保夕。哪知还会有死亦不由己的一天呐?”
他攀着韩继言胳膊坐正些,喘一声说一句,“日间我话讲得重了,但有一点是永远不会收回的:我不会放弃!既然坐到了这个位子上,无论是否你们刻意推我上来,即便是顺势而为,这其中定然还有我自己的意志,我就不能轻易罢手。死是绝路,就该摆在最后去做,毕竟要死实在很容易,不是么?”
韩继言喉头哽咽,哑声唤他:“主上——”
袁恕拍拍他手,话意无奈,也坚决:“我的命已不止干系我一人,我身后依托的是整个玄部。一旦我放弃,那些子民就会面临赤部同样的命运。败族尽戮,这是千百年来西荒一贯的陋俗,实难在短时间内改变。而目前来讲,只要我还在,你们还在,这一切便有可能避免。趁还在这个位子上,我会做我该做的,你们也应当完成你们的使命和义务。把你们的勇气和力量借给我吧!而我会给予你们相应的地位。不要谈改革,先活下来,活着去拼前程。无论自己的,还是玄部的,抑或是整个西荒的未来,只有活着的人才可以见证。”
“好!”
这是韩继言说的,也是每个人说的。他们说的并不壮阔豪迈,然而这样一群年轻的生命聚拢在一起,奉同样的信念,秉同一个意志,无论个人的声音多么细微,合起来便成了可信赖,可期待。
君臣有约,望能不负!
蓦地,有急切的脚步声闯入,抬头看去,是张萌匆匆奔来。
“启禀主上,吴姑娘好像醒了。”
闻言大喜,袁恕顾不得眩晕未散,起身踉跄回去大帐。
韩继言等自然也跟着要往帐内涌,统统被张萌拦在门口。她更勾脚蹬在韩继言胫骨上,瞪起眼啐道:“有你什么事儿?”
被她一瞪一骂,韩继言登时恍然,便退出来,只小心抻着脖子往里瞧。
果然,吴是非起初还十分迷蒙的样子,缓慢地眨了几下眼,左右看过一遍,又回眸望顶上,定了定,想了想,终是清醒。
袁恕喜出望外,情不自禁握她手,唤一声:“非姐!”
吴是非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神色陡然一变,抽回手来并往榻内移了移,想要避开。
袁恕懂得,黯然起身退开几步。
“你醒了便好。”
吴是非眸光很冷:“我不觉得好!”
袁恕只觉得心往下沉,越来越重,胸口很闷,头很痛。
适时,有侍女捧了药碗进来。张萌接过,欲待服侍吴是非喝下,她亦拒绝。
张萌无措地看向袁恕,他斟酌片刻,还上前,自张萌手中接过碗来,故意坐到榻沿儿上,离得吴是非很近很近。
“怕有毒,还是单纯不想吃?”
吴是非沉默以对,拒绝同袁恕有任何形式的交流。
袁恕却突然微微笑起来:“你当然可以不吃,我也有办法叫你吃。只不过那样你可能更不会乐意。”
吴是非先是犹疑,后似了然,不由得咬牙切齿:“你敢!”
“以目前我所处的地位,不敢的事儿还真挺少的。况且能够救你命,我都不介意去试一试。说起来,这法子还是跟你学的!”
吴是非忿然瞪了他好一会儿,猛地坐起,出人意料竟伸手接了药碗过去,仰脖一饮而尽。摔了碗,冲袁恕龇牙:“满意了?麻烦能滚了吗?”
袁恕看着张萌拾起碗立在一边,脸上还挂着涩然的笑意。
“其实你可以这样想,有力气了才可以逃跑。甚至至少,有可能杀我报仇。”
吴是非鼻头里哼一声:“黛侯高看我了!我不会逃跑的。在这异世界中无亲无故,无处容身,我到现在连生火都没学会,离开营地只能成为野兽的口粮。”
袁恕看着她,眼神安定:“起码活着,还能期待有一天可以找到回去的方法。”
睡了一天,吴是非眼底血丝仍未消,冷眼冷蔑:“你会放我走?”
“为什么你觉得我不会?”
“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明白你怎么想的,不明白你为什么把我留在身边,我压根儿不认识你嗳!尊敬的黛侯阁下!”
袁恕自始至终望着她,目光不曾游离,回避。
“我活着,没有人能害你,我也绝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
“哈、哈,”吴是非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你已经伤害我了!比杀我还狠。”
袁恕垂头,还无声地笑,嘴角边泛起自嘲:“如果我说外面那些人里有很多比你更想要我的命,是不是能稍微使你解气些?其实从某个角度看,我仍旧只能算奴隶。”
“什么意思?跟我卖惨?哼,权力争夺胜者为王,你已经坐在顶峰的位置上就不要抱怨仇人太多大家都不爱你好嘛!你是奴隶?权力的奴隶吗?省省吧,我不会同情任何野心家的!就像我从来没兴趣帮助一个自己不愿意活下去的蠢货。”
“不管怎么说,是你帮助我活下去。因为你,我才觉得活下去挺好的!”
“可我现在觉得活着真特妈糟!”
袁恕也觉得很糟!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天过得实在糟透了!
十五、缘来是非
日子总要过下去,人总得活着。这是吴是非现在能对自己说的最后的鼓励。寻死觅活从来不是她热衷的套路,何况在已经寻死觅活过一次之后,恢复了理智,她绝对不想再看见自己泼妇似的一面。就算真要死,她也会找根绳子安安静静把自己吊死,而非惹人围观。
出乎她意外,袁恕果然没有再限制她的出入自由。甚至,她都打了人抢了马,眼看要奔出大营了,依旧不见有追兵赶上来。她悻悻地策马信步回到大帐,被张皇失措的张萌搀扶着下马,远远看见袁恕站在军帐前也正往自己这边看。吴是非有种错觉,他那身袍子好像有些窄了。
晚上就寝前,张萌忍不住还是好奇问她:“吴姑娘怎么自己回来了?”
吴是非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就是试试,啥也没带,跑出去我得死。下回再说!”
说下回,也没见动作,张萌提心吊胆了快一个月,活活被耗成了失眠患者。
吴是非更失眠,比过去还严重。
经历过那天的冷淡,袁恕很识趣地尽量不主动出现在吴是非面前。并将自己这处首领专用的大帐也让了出来,独自搬去相当于书房的小军帐里住着。
如此一来虽然见不到不糟心了,可也没有大号人肉抱枕供吴是非享用了,她在这样一个连只代替的水果柠檬都找不到的蛮荒时代里夜夜数羊到天明,真可谓起得比鸡还早,眼圈比熊猫还黑。
她跟张萌两个人并肩坐在大帐前各自挽一张山崩地裂不动容的冷漠脸仰望天空时,就连这夏末的风都被渲染得阴森森凉丝丝的。
最后站岗的卫兵受不了了,就去告诉韩继言。韩继言装路过跑去一看,也受不了了,披着一身鸡皮疙瘩去求了袁恕。
“主上,再不管要出人命啦!”
其时,袁恕盯着身前一张硕大的布阵图,也是焦头烂额。这三天里,他同样没好睡过。
要起战事了。不过不是与他部开战,而是费勉费司空终于熬不住,领着私养的亲兵叛逃出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