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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艰难问道:“那是你的情郎?他负了你,所以才要你隐瞒师门偷偷摸摸,花费如此大的功夫去寻人?”
关小昭:“?????”
“没有!”关小昭矢口否认:“他就只是——”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形容:“只是……我一个失踪的朋友。”
易寒之冷笑道:“一个需要易家女儿到处去找,藏头露尾的朋友。”
关小昭:“……”
她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百口莫辩。
易寒之见她沉默不语的态度,便说道:“你欲如何我管不着,也不必管。你的绝大部分人生我不曾参与过,也并无置喙之地。只望你行事之时切记,莫辱易家门风。”
“你放心。”关小昭严肃道:“我当谨记教导,莫敢有忘。”
易寒之并没有直接带关小昭去见沈无常,而是先让她回客栈:“我先去探一探他的口风,若有消息,黑金会告知你。”
黑金便是噬魂貂的名字。
关小昭回到客栈的时候,在楼梯上与一人擦肩而过,却察觉了十分不妙的气氛。
那人裹着一身黑斗篷,气息竟然同宁陵侯相似。但他不可能是宁陵侯,因为关小昭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只有金丹期的修为。
那人似乎是刚退房,准备离开白墨城。关小昭下意识地就在他身上留下踪丝。
若是在平常,她可能就会跟上去确定那人身份,但现在对她来说等易寒之的回话更加重要。
留下踪丝至少可以得知他的行踪。
关小昭没有等来黑金的消息,而是直接等来了一个人。
他和黑金一同抵达客栈房间门口,温雅有礼地敲开房门,然后在进门的瞬间就布下防神识偷窥的结界。
那是一名清雅俊逸的男子,顶着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是封居胥!
但封居胥只是关牧鹿制作的身外化身,如今这具躯体里住的究竟是谁,可说不准。
但是来人已经看出她一瞬间的惊讶,露出一个浅淡未至眼底的笑容:“你见过我。”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我见过这张脸。”关小昭紧绷着回答:“但是不是你,就不清楚了。”
来人忽然笑出了声,这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
“我是揽月君。”他道:“听说你在找我。”
他似闲庭信步一般,声音缓和而明晰:“沈白墨告诉我的时候,不得不说有些惊讶——第一次有人主动来找我,倒是新奇。”
“是沈无常找的你?”关小昭失声问道:“不是江陵风?”
揽月君抬眼望她,目光里全是年长者的睿智:“听你的意思,沈白墨不该认识我,而江陵风才是我的合作者?”
“沈无常也许认识你,但他不会和你合作。”关小昭感觉思维有些混乱,在她印象里,沈无常应当对揽月君唯恐避之不及才对。
“那么让你失望了——”揽月君的语气充满探究:“的确是沈白墨请我来的白墨城。”
他状似漫不经心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可否让我知道你是谁?”
“如果你是真的揽月君,就会知道我是谁。”
关小昭一口咬定道:“至少,你知道我的父母是谁。”
“你比我以为的更了解我。”
如果先前是探究,那么现在他表露出更加浓厚的兴趣:“你是关牧鹿的女儿——我原以为这是个秘密,但看来你已然知晓了。”
“泰始的右眼脱离眼眶,化作月亮。此刻泰始的身躯尚未倒下,月亮的第一束光辉照落,被他握在手上,那就是揽月君。”
关小昭复述着这段话,而揽月君的神情也越发凝重。
关小昭问道:“你可还记得关牧鹿为你做过什么?”
揽月君没有立即回答。他凝望着关小昭的面容,仿佛回想着泰始亘古的时光。
他缓缓说道:“关牧鹿做的最伟大的事情,就是只身进入魔界,杀死九夜罗。”
“但是,九夜罗没死。”关小昭的语气缓慢而清晰,斩钉截铁:“而我父亲,却为此身死道消。”
这个消息终于让揽月君受到震动,他反问道:“九夜罗……没死?”
对于九夜罗是否存活他早有疑虑,但却是第一次听说确切的事实。
“九夜罗没死,宁陵侯也活着。”关小昭揉着眉心:“我想问你……你一直在找的,是不是三生三世天心杀?究竟又做何用意?”
“它们全部都是泰始的造物。”关小昭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惊讶,但他还是回答道:“总共五样神器……汇聚它们的力量,就能够消灭魔界。”
关小昭并没有对他的话表示质疑或者相信,而是问道:“那关牧鹿寻找三生石和三世剑的时候,你告诉过他你会把这些都拿走?”
如果揽月君和关牧鹿目标是一致的,那么关牧鹿为什么把三生石放在他的地宫,而且把太世剑送给关信瑜?
“神器没那么容易集齐。”
揽月君已经意识到关小昭知道更多事情,但他没有贸然质问,而是缓缓回答道:“也许要几千年,或者几万年,或者更久。”
“你既然知道我的存在……”他侧过身来面向窗口,一束暮色的光从他手中散落:“这是我生而就存在的使命。泰始大陆存在有多久,我存在就有多久。”
“关牧鹿知道我终有一天会取回它们,但那将是很久以后。”他的声音柔软得如同刨板锯下的木屑,松软柔和:“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因为关牧鹿想把三世剑送给你。这和我的使命并不冲突。”
“也许我还要数百万年也找不齐泰始的遗物,虽然说起来令人难过……但我已然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暮色未尽,月光浅薄得不成形。然而在他身上,却仿佛已经贮存了百万年的月光。那是一种淡漠的忧郁,存在于沧海桑田中固守的信念,哪怕失败也一往无前。
“我知道它们。”
关信瑜忽然说道:“三生石,三世剑,天绝钟,海心莲,七杀眼。除了天绝钟,其他的我都知道。事实上,正是因为三生石,我才会站在这里。”
“三生石?”揽月君转过身来,目光里有凝重的意味。
“对,三生石。”关小昭直视他的目光:“我会在这里,就是因为在关牧鹿的地宫里,触摸到了三生石。”
关小昭无法说得太过明确。这一段仿佛打哑谜般的话语,只能让揽月君自行领会。
但是揽月君突然笑了。他这一笑,便打破了方才悲悯救世般苦大仇深的气氛。
关小昭奇怪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揽月君仍是嘴角含笑道:“只是想到你来自另外一个同样的世界,那里也有一个我,觉得有趣。”
虽然先前是在试探,当揽月君真的点破的时候,关小昭还是惊讶不已:“你真的知道?”
“三生石。”揽月君的手指从茶盏里面沾了水,在木桌上画出三道横线:“你可以理解为前世、今世、来世,也可以理解为过去、现在、未来。”
“我不知道你原本所处的是怎样的世界——”揽月君盖上茶盏,道:“但那将是与这里看上去相同,但有不同的世界。”
“我不懂。”关小昭忍不住问道:“这是幻境,还是说我真身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在你心中这是幻境,在此界人心中此为真实。真真假假皆是相对而言,哪有定论?”
“但是我想要回去。”关小昭摇摇头道:“这终归不是我心中所属之地。”
揽月君颌首道:“你当然是要回去的。或许你已经发现,这个世界中看起来发生过的事情,与你已知的不尽相同——”水珠从他指尖滴落,落在桌面上散开、流失:“因为在现在这个时间点里,既存在过去,也存在未来。”
☆、第69章 花十五
“你离开这里的唯一方法,就是寻找一个节点。”揽月君道:“一个你既不能预知,也不能掌控的节点。”
他的目光悠沉而森远:“恐怕我无法给你更具体的指引。只有你自己能够引导自己。”
既不能预知,也无法掌控……
关小昭的脑海中忽然浮现那个在客栈走廊上遇见的奇怪家伙。
她对揽月君道:“我先前遇见了一个人,他的气息和宁陵侯相似,但看起来完全不同。”灵识感受着踪丝所在的位置:“他现在好像去了长留城。”
揽月君略沉吟,嘴角勾起清浅的笑:“这对你来说也许就是机缘。不如我和你去一趟长留城,顺便带你见一个有趣的人。”
他问关小昭道:“你在现世里,认不认识鬼海魔君萧乘貘?”
关小昭:“……”
“认识。”
讲道理,关小昭总觉得自己好像被揽月君又坑了。
她实在不是很懂自己为什么要伪装成一个金丹修士,然后和两个筑基修士一起在长留城外打双头鬣。
这是揽月君要求的。目前占据封居胥身体的揽月君有化神修为,但是他把自己压制成金丹修士,安排关小昭亲近那两个筑基修士后先行进入长留城。
哦对,虽然关小昭从没听说过什么长留花家,但是这个小家族竟然还是个炼丹家族,简直神奇。
他们又杀死一只双头鬣之后,叫花三的炼气修士收到了一张传讯符。
他读取之后,惊喜地对他那个叫花六的兄弟说:“大伯说招募到了一位金丹大圆满修士,这回看五婶还怎么闹腾!”
他回头又向关小昭抱拳道:“家主听闻前辈对我兄弟二人多有照拂,望邀前辈一叙,不知可否赏光?”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多半是揽月君在搞幺蛾子。
关小昭和善笑道:“可。”
花家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家族,花太爷生了五个儿子,前几年冲击化神失败,已经死了;现在的家主是花大伯花敖,只是金丹中期修为;花五叔花平早年外出历练,生死未卜,剩余的叔伯兄弟与小辈们,还没有一个筑成金丹的。
花三与花六遇见关小昭的时候,自称为长留花家,也不是没有道理。
陆家入主长留不过五千年,而在这之前,长留城的掌权者正是花家。花家是炼丹世家,这也是长留城形成每百年要举办丹修聚会的原因。
花家主此番自然不是来请客的,而是请人助拳。
大厅内,花大伯气势汹汹地说:“我花家没落至此,全是陆家所致!”
“哦?花家与陆家世仇许久,我已经知道了。”他对面坐着一个灰衣年轻人,相貌普通,整个人看起来平淡无奇,却有着华光自敛的气势,“可是这与花家主请我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岳览道友,你可听说过纯琉璃体?”花大伯端正坐姿说道。
那名叫岳览的灰衣修士顿了一顿。
“天生炉鼎体质,与之双休,事半功倍。”他说。
“不错!”花大伯拊掌道:“我那失踪五弟的女儿,唤作花十五的,前日竟被发现是纯琉璃体质!那陆家听说,当即登门要娶她做陆止行的小妾,岂是能忍!”
“确实不能忍。”岳览缓慢地端起灵茶喝了一口:“可陆止行本就是元婴修士,陆家还有化神合体期的太上长老,我不过小小金丹,又能为花家主做什么呢?”
“道友放心,我此次并非要道友去找陆家的麻烦,只是我五弟不在家,那五弟妹实在是糊涂!陆家为了让五弟妹卖女儿,允诺给她最好的资源保证她修炼,真真是可恨至极!”
花大伯说着拍案而起:“若是弟妹为一己私欲把女儿送给陆家,我那苦命的五弟就算还活着,也要被她气死!”
他向岳览抱拳道:“我欲替五弟将花十五带回家中教养,弟妹茹娘却不肯放人,她靠着五弟的资源修炼到金丹中期,我上次带几个小辈前去好言相劝,竟然被她蛮横赶回。如今再去,哪怕使上强硬手段,也绝不能让花家的女儿卖给陆家去!”
花大伯打开身侧一直紧闭的木盒,斜着给岳览清清楚楚地看了看又盖上,问道:“不知道友可愿助我?”
“花家主诚意十足,”岳览笑咪咪地答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关小昭被花三花六请到花家大厅的时候,主座上只有花大伯一人。他将对岳览的说辞又这么着对关小昭说了一番,然后打开了那个神秘的小盒子。
“五行丹?!”关小昭几乎是失声而出:“你们怎么会有五行丹?”
不怪关小昭惊讶,即便是化神修士,也做不到随随便便弄来五行丹。这是一种神奇的丹药——
它能将使用者恢复到灵力顶峰的状态,不论此前流失到什么程度,又或者是什么修为。
目前关信瑜所知的是即使是合体期修士在灵力耗完之后服用此药,也能瞬间将灵力充满。至于大乘期修士,关信瑜还没有机会听他们分享服药感受。
总而言之,五行丹是比斗探险渡劫等修真界日常活动的必备之物。
“长留花家,并不是虚名之辈。”花大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面色有些阴沉。
“花家鼎盛时期,至少有十名炼丹师能制出五行丹。不瞒关道友,目前花家手上的五行丹也寥寥无几,如今分给你与岳览道友两颗,还望道友对花家有五行丹的事情保密。”
想到家族衰败虽然让花大伯心情跌落,但是能看到关小昭的受到冲击表情还是让他得到了许多满足感,总比岳览那个摸不清深浅的家伙好太多。
关小昭与花大伯的谈话结束之后,花六带她走向客房。
她在进门之前停下脚步:“听说还有一位岳览修士,可也是安排在此地?”
“正是。”花六手持灯笼,指向另外一侧的房间:“那里便是郑前辈的住所,江前辈可是要过去打个招呼?”
“天色已晚,不必了。”关小昭朝花六手指的方向看一眼,转身迈入自己的房间。
翌日一大早,花六就来请关小昭。
等她到达大厅时,花大伯正在与一名灰衣青年谈话。
见她来到便说:“关道友快请进!”
向那灰衣青年道:“这位是关小昭关道友,出自贺天派,乃是不可多得的青年俊秀。”
他又向关小昭道:“这便是昨日提过的岳览道友。两位能到我花家做客,实在是意外之喜啊。”
关小昭忍住了冲揽月君翻白眼的*,与他按照花大伯的意愿开始互相寒暄,假笑道:“不知郑道友出自何门何派?”
揽月君回以安抚的笑:“一介散修,不足为题。”
对话并没有持续多久,花家众人稍作安排便准备动身去捉花十五。
花平早年喜爱游历,不事生产,备受排挤。因而早早与其他几个兄弟分家,出门单过去了。
茹娘是他分家后娶的道侣,许多年前就已经是金丹修士,却因为生下花十五而根骨大伤,修为停滞不前。
“虽然修为不深,但是茹娘颇有心计,为人又心狠手辣,着实让我们吃了苦头。”花三这样说道。
其实关小昭觉得花家人的逻辑不太对。
花五叔结婚之前就与花家分家了,就连后来花五叔生死未卜,花家也没过问过茹娘和花十五。现在突然说要把花十五从她亲娘那里带走,岂不可笑?
若花十五真是天生炉鼎体质的净琉璃体,花家处心积虑地要将她夺来,难道不是另有目的?
花大伯说茹娘要把花十五卖给陆止行,他此举是为了保护侄女。茹娘拼的修为荒废才生下花十五,难道是为了把女儿送给别人做炉鼎吗?
即使茹娘真的这样做了,多半也是因为陆家家大业大,陆止行自己就是个元婴修士,他家甚至还有几个化神老祖,茹娘那里又反抗余地?
花家不想着如何去抵御陆家,反而招了两个打手去对付自家人,实在是可悲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