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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第紧抿着嘴,沉吟了片刻,道:“禧儿,今儿孟家不能去,盛京也不能再待了,快吩咐小穗收拾行李,明儿一早咱们就启程回京。”
“啊?为什么这么急?”连孟家都不让我去,去了一趟将军署,变化未免也太大了吧,我想不通。
“听话,等回京再告诉你,快去!”班第催促着。
“我不,你现在就说,否则我不走!”我坐在炕上一动不动,就是受不了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太难受了!
“禧儿!”班第语重心长地唤了我一声,道,“不告诉你是为你好,快去。”
“不!”我仍端坐不动,哼了一声,道,“班第,你把我当傻瓜蒙,还说话不算话,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你……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固执?”班第眉头紧皱,似乎有些气结,我怒目圆睁地与他对视,寸步不让,最终还是他作了妥协,叹了口气,道,“好了好了,拗不过你,告诉你也罢!不过,现在你所听到的每一个字,都要守口如瓶,不能泄出半点。”
“嗯嗯!”我点头如捣蒜,并伸出右手发誓,“我对天发誓……”
“行了行了,谁让你发誓了!”班第将我的右手放下来,握在手心里摩挲了一会儿,才神情肃穆地小声道,“禧儿,盛京将军署里的城防图被盗了,这张图很重要,上面详细地标注了辽东一带八旗驻军兵力和科尔沁的十旗的兵力分布,若不出我所料,这图现在就在策旺阿拉布坦的手里!”
“怎么会……”我瞪大了眼睛,随即联想到去将军署之前,班第问我的那两个问题,不禁有些心慌,“他……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来盗图的?难不成……难不成那天晚上我还无意中帮了他的忙?”
班第伸手揽住我,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禧儿,这不能怪你,噶尔丹叔侄向来狡猾成性,而且,他们应该是谋划已久,你想想看,像陈梦雷那样久经人世,在宦海沉浮多年之人,不也同样上当吗?”
“策旺,人渣,大坏蛋!”我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又懊恼道,“班第,是我太大意了,我明知道他要图谋不轨,却还抱着一丝侥幸,我……”
“好了好了,”班第将我搂在怀里,安慰道,“傻丫头,别把什么错都背在自己身上,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班第……”班第这么一说,我更觉得自责,本来就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像放了闸似的,控制不住的坠落下来。
“禧儿,我的好禧儿,别哭,别哭!”班第轻拍着我的背,逗了我一句,“你知道吗?你哭起来真的很丑啊!原本‘天下第一美人’被你这么一哭,可就成了‘天下第一丑女’啦!”
“讨厌!”我锤了一下班第的胸膛,破涕为笑。
班第放开我,低头端详了我一阵,伸手抹去我脸上残留的泪痕,轻抬起我的下巴,故作纨绔状道:“这才对嘛!来,美人儿,给爷笑一个!”
“去!”我重重地拍掉他的爪子,对着他的胸膛一阵轻捶,嗔道,“你也是坏蛋!坏蛋!”
班第捉住我的双手,哈哈一笑道:“不笑就不笑嘛,打死了亲夫,可没地儿再找一个去!”
我“啐”了他一口,轻斥:“还没成亲呢,哪里就跑出来个亲夫了?”
“好啦,不哭了吧,咱不开玩笑啦,接着说正事儿。”说着话,班第脸上的神情又严肃起来了。“你当时听清楚了,策旺阿拉布坦说要绑架你的那些人是根特木尔派来的?”
我想了一想,肯定道:“没错,我听着真切着呢。怎么,有什么问题吗?那个根特木尔是什么人呐?”
“这个根特木尔是个无耻的叛徒!”班第道,“他原本是索伦的一个佐领,后叛逃到罗刹投靠了沙皇,后来还带着罗刹兵频频劫掠我大清边民,这回咱们打败了罗刹人,夺回了雅克萨,沙皇已经派人过来说要与我们和谈,我们提出的其中一个先决条件就是让他们把根特木尔这个叛徒交出来,由我们处置,但罗刹那边一直在拖延,原来他们在背地里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竟然还想绑架你!简直无耻至极!”
“是很无耻,”我插嘴道,“就连策旺当时也讥讽沙皇是言而无信之人,还说他回去要跟他叔叔说不要跟沙皇合作。”
“嗯?”班第眸光一闪,紧盯着我问,“这个你倒是没跟我说过!”
“我,我没说过吗?说过了吧?”我眨巴着眼睛装傻,心内暗暗懊悔方才的言多必失!“谪仙楼”那一段我本就说的很含糊,很多细节都是一语带过,策旺说的原话压根儿没跟班第讲述过。
“没有,你没说过。”班第握着我的手,很认真地跟我道,“禧儿,事关重大,你再仔细想想有什么漏掉的地方,赶快都告诉我,也许今日你的一句话,他日就能救无数条鲜活的人命啊!”
听上去好像真的很严峻,我倍感压力,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口水,道:“这么……这么严重?”
“是的,事关社稷!”班第无比郑重地点点头,道,“这么跟你说吧,现在噶尔丹和沙皇都对咱们大清虎视眈眈,一旦他们真的联手,就会对我们形成夹击之势,到时候我们两面受敌,后果不堪设想!下午我去过将军署后,又去了趟‘谪仙楼’,我找到了你提到过的密室,在那里,发现了五具尸体……”
“五具……尸体?!”我一惊,“难道……”
“对,你猜的没错,”班第道,“看打扮应该就是试图绑架你的那些人。也就是说,策旺杀了前来与他接洽的沙皇代表。”
我暗暗乍舌,策旺也真是个心狠手辣的。按着班第的思路,接上了他的话茬,分析道:“那这样的话,策旺岂不是在跟噶尔丹作对,在拆他叔叔的台?”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对我们来说倒是个好消息。不过,现在还不能十分肯定。”班第皱眉思忖了片刻道,“当我第一眼看到那些尸体的时候,我甚至都怀疑他们究竟是不是沙皇派来的,抑或是策旺安排的棋子,用来骗取你的信任的?我现在需要更多的证据,更多的细节,来证明那些尸体的身份,如果最后真能证明策旺阿拉布坦对噶尔丹有异心,那对大清来说,是个福音!”班第抬头紧紧盯着我的眼睛道,“禧儿,你不必顾忌,大敌当前,我知道孰轻孰重,更何况,我现在清清楚楚地知道你心里有我,绝对不会乱吃飞醋的,你尽管把在‘谪仙楼’里听到的每一句话,看到的每一个情形都讲给我听,这样我才好做判断,回京后才好跟皇阿玛商定应对之策!”
班第的坦诚话语,真挚的眼神,再加上当前形势的严峻,使我不得不暂时放下一切,决定将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这次,班第果然如他所言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高兴,听得非常仔细,还时不时地点头回应。看到这一切,我放心了,终于毫无保留地倾吐了所有,包括我当时观察到的策旺说话时的一个细微的眼神和表情变化。
“禧儿,”听完我说的一切后,班第将我紧紧的拥在怀里,带点怜惜和自责的口吻道,“身处险境,还要费尽心思与阴险小人百般周旋,真是太难为你了!以后,若是再出来,我一定亦步亦趋地跟在你身边,这种事情决不能再发生了!”
“班第,”我窝在班第的怀里试探道,“我跟策旺虚与委蛇时,他也像你这样搂抱过我,你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
“说不介意是假的!”班第轻抚着我的后脑勺,娓娓道,“但一想到你对他做的这些都是虚情假意,可见你心里对他的厌恶,我心里又舒服多了。不过,想到万一当时你真被强行带到科布多去,我倒还真有点后怕!”
“班第,”我仰头问道;“若是我真被带到科布多去,你会不会去救我?”
“会,当然会!”班第毫不犹豫地答道,“即便身边没有一兵一卒,就是单枪匹马我也会去把你救回来!禧儿,你是我活在这人世的唯一理由!”
班第的这句话,狠狠地拨动了我的心弦,我感动地差点儿掉下泪来,为掩饰自己的窘态,我急忙伸出双臂钩住他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他,然后悄悄地拭去眼角将要坠下的眼泪。
“禧儿,你怎么了?怎么又哭了?”班第浑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想要放下我的双臂看看我,我却反更而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调整了下心绪,用尽量平稳的声音答道,“没有,我干吗哭?我就是突然想抱抱你,你别动。”
“好,我不动,我不动。”班第说着呵呵笑了两声,果然一动不动了。
好半天,我的情绪才完全稳定下来,我这才放开了他,跳下炕坐,像揉面团一样伸手揉了揉他的俊脸,嘻笑道:“好啦,钦差大人,这次就听你的,本公主现在就去吩咐小穗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回京城!”
“小丫头,胆大包天,敢非礼钦差,看我不……”班第说着伸出两只魔爪就要呵我的痒,我尖叫一声,拔腿就跑,但终究敌不过四肢修长的班第,又一次被整得笑得喘不过气来,只好连连告饶,“班第哥哥……哈哈哈……班第哥哥,我,我不敢非礼钦差了,你饶了我吧……啊……哈哈哈……哎哟,呵呵,哎哟,我,我肚子疼……”
“好吧,鉴于你态度尚好,本钦差这回就暂且饶过你!”班第终于撤回了魔爪,将我从炕上拉起来,还替我整了整头发,拉了拉衣服,道:“禧儿,等将来这边太平了,我一定陪你再出来好好玩玩,好不好?”
“好!”我站起身来,笑道,“我真要找小穗了,东西一大堆呢,这会儿不收拾,明儿一早怕走不了。”
“好,我跟你一道走吧。”班第牵住我的手道,“我得回屋去给皇阿玛写奏折去。”
作者有话要说:为毛留言的人渐渐稀少涅?对此,瓦很怨念……
☆、211风雪土地庙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春来到!
不是我胡乱篡改歌词,而是,这几句真是当下情形的真实写照!都已是三月中旬了;不当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时节吗?谁知道;今儿午后离了广宁府不久;天上居然飘起了雪花;原以为这会儿就是飘雪也不会飘太大;不会妨碍赶路,不想;它倒是越飘越起劲儿,一会儿就飘得铺天盖地了的,这会儿从车窗望出去已是白茫茫一片,都快分不清哪个是天,哪个是地了。眼看天色越来越暗,照现在的速度,天黑之前根本没办法赶到前面的闾阳驿,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在这荒郊野外安营扎寨,或者在车上过夜,谁都扛不住,可看看前后左右,却连户人家都看不到,真真儿应了一句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
我探出头去,忧心忡忡地对骑着马跟在车旁的班第道:“看样子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天又晚了,赶不到前头的驿站,咱们晚上可怎么过哟!”
班第的神情倒是云淡风轻的,没看出一丝忧心,他笑了笑开口道:“别担心,这个地方我来来回回很多次了,我知道前头不远有一座土地庙,早年香火还挺旺盛的,今晚我们就向土地公借宿一晚。”说完,他一勒马头,对身旁的亲随吩咐道,“多格,传令下去,让他们加快步伐,务必在天黑前赶到土地庙!”
多格“嗻”了一声,拨转马头往队伍后奔去,我放下了窗帘,继续跟小穗手挽手,肩靠肩,随着车子一路摇晃着去找“土地公”。
天刚擦黑时,车子停了下来,班第下了马将我从车子上抱了下来。一下地站定,一眼望见那在风中狂乱摇曳的庙门,我就愣住了,转头问班第:“这就是你说的香火旺盛的土地庙?”
班第看了一眼庙门,神情也有一丝尴尬,咧了咧嘴道:“前几年有一回我路此地时,也曾借宿于此,那时候可真是烟雾缭绕的,还有专人打理的,不想竟凋敝至此。”
正说着,多格带了几个人举着火把从庙门里出来,对着班第一拱手道:“二爷,奴才已带人在庙里四处勘察过,庙内空无一人,无异常情况。另外,奴才已让人在大殿里拢了一堆火,二爷和公主快进去歇息吧。”
“辛苦你了,多格!”班第夸了一句,就牵起我的手,道,“走,咱们进去。”
进了庙门,借着身后一堆火把的光亮,我观察了下这坐土地庙:就是一座四四方方的院子,没有倒座,直对着庙门的是面阔三间的正殿,殿门跟土地爷的头一块儿跌落在殿前的空地上,土地爷的身子则斜躺在供桌旁,院子的东西侧各有三间厢房,窗子上布满了蜘蛛网,房门都未锁,一阵风吹来便不停地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若不是身旁有这么多人跟着,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待在这种地方过夜的,此种残衰景象,跟《倩女幽魂》中黑山老妖所控制的那座破庙形象完全吻合!
我紧紧抓着班第的手,跟着他进了大殿,直到坐在火堆旁烤了一会儿火,身上有些暖意了,心内的怯意才稍稍减退了些,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热腾腾的膳食端了上来,虽说比平常用的简单多了,但填饱了肚子以后,困意渐渐上升,原先的害怕啊,胆怯啊都有些麻痹了。
“哦——”我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班第拍了拍刚拨过火堆的手,望了我一眼,笑道:“困了吧?”
我使劲儿撑着快要压下来的眼皮,道:“有点儿。”
班第拍了拍胸脯,对我道:“来,今晚上这儿借你了,靠这儿睡吧。”
我一眼瞥见正低着头抿着嘴偷笑的小穗,顿时觉得臊得慌,推开班第道:“不用,我靠着柱子睡。”说着就要起身往柱子那边靠过去,班第一把拉住我,道:“你别逞强,那样你肯定睡不好的,搞不好明天还要脖子疼,还是靠着我睡吧!”
“不用,不用!”我掰开班第的手,坚持道,“我能睡好,真的,靠着你睡,你太辛苦了,明天还要赶路呢,还是不用了。”
班第望了我一眼,又回头望了一眼小穗,呵呵笑了笑,将挂在身上的一个酒囊解下来,递给小穗道:“小穗,你替我把这个交给塞图,天儿冷,让他们几个暖暖身子。”
“嗻,我这就去。”小穗接过酒囊,笑嘻嘻地望了我一眼,转身往殿外去了。小穗的身影一消失,班第就打趣道:“行了,别脸红了,小穗已经走了,没人看见啦。”他这么一说,我只觉脸上烧得更厉害,没吭声,白了他一眼,扭过身子不理他,班第长臂一伸,将我揽在了怀里,并解了他身上的大氅盖在我身上,笑着劝道:“好啦,现在不是不好意思的时候,明儿咱还要赶路,睡不好觉闹出病来,回到京城你让我跟皇阿玛,老祖宗他们可怎么交代呢?嗯?”经他这么一说,再加上我也确实困的厉害,便也不再抵触,就任由他拥着,窝在他怀里,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烤着暖融融的火,眼皮渐渐地耷拉下来,耷拉下来……
“砰砰砰,砰砰砰”,“开门开门!”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和叫门声,将我即将要黏在一起的眼皮又猛地震脱开来。我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发现本已是一片沉寂的土地庙又哄闹起来,塞图洪亮而警觉的声音在院外响起:“什么人?”
“借宿的,快开门!再不开门可别怪老子不客气!” 来人的口气很是生硬,还透着些许霸道。
“住满了,你们找别的地儿吧。”塞图的回答倒还客客气气。
“他娘的!”来人怒气冲冲地骂了一句,随即就听见“嘭”地一声巨响,随即就是一片“苍啷”的拔刀声和塞图的怒喝:“不许动!”
静了片刻,就听见来人颤着声儿连连的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