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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东皇追问他道:“那你认识的神人里,一定有治得好朕的,快招入宫中!”
花如夜道:“单凭形容便断言的人正是江湖人称怪医的‘吴中子’,他的行踪素来飘忽……不过父皇放心,儿子定会把他带到父皇面前!”
“对对,你跟你母妃一样聪慧,你一定会有办法的。”东皇一双老严飘忽不定,迅速的转了几圈。
花如夜离开后,东皇再无心思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奏折。海河见他似有心事,小心问道:“陛下为何还眉头紧锁?”
“你觉得,朕要‘清世家,平国公’的消息,是谁走漏的?”
海河低着头,道:“奴才猜不出。”
“你自然猜不出。放这消息出去的人,只是想引起人心惶惶,他借势看清楚世家和国公府的党派。”
东皇说完便幽幽叹了口气,他的这几个儿女,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太子擅长伪装,表面和善,实则狠烈,跟他当年的手段如出一辙。将来江山若是交到他手里,怕是不会长久。他又想到了青璃,如果他们的那个孩子当初没有夭折,现在会是怎样一番情景?他不知道那孩子如果活下去会长成什么样子,但太子之位,他一定会留给他的。
思及已故旧人,东皇内心有些惆怅,他捏了捏眉心,转而吩咐了海河,通知宫中的暗部为他同时寻找吴中子其人和“十二月”的解药。
四公主府。
花语嫣送走花清越后,脸上再无半分隐忍伪装,她信手将桌上的青花瓷杯盏拂到了地上,她盯着一地青瓷碎片发了好大一会儿呆。花清越早就告诫过她,东皇有心把她许给步家,事已至此,她能怎么办?
是夜,月朗星稀。
步天音打开阁楼的天窗,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星空。
她喜欢夕阳,也喜欢浩瀚的星空,她相信在望不到边的银河另一头,有着另外一个新奇的世界。
身边的软褥往下一沉,步天音微抿着唇,有些嫌弃的看着云长歌如鬼魅般无声息的出现,以她如今的功力,她感应不到的人估计也就只有云长歌了。
靠,他居然穿着鞋子直接踩到了她睡觉用的薄毯上!
云长歌居高临下的瞧了她一眼,又抬头淡淡看了眼星空。
步天音心中忿忿:丫的居然真有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好看!
似乎感应到她带刀的目光,云长歌俯下来,对她微微一笑,柔声道:“我那日的话还没有讲完。”
步天音眨了眨眼,想到他说的是第一日给天风施针之前,她问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然后他话还没有说完,雪笙就进来打断了他,然后这几日下来,他住在步府中给天分治疗,却再也没有提起那日的话头。
他不说,她自己也就没有追问,如今这位大神竟然主动提了起来。
步天音唇角一弯,眼中狡黠之意尽显。她半坐起来,对云长歌道:“你想把话说完?”
云长歌反问她:“难道你不想听完?”
“自然是想的。”步天音嘻嘻笑道,“你先告诉我那日跟四叔都说了什么,我就听你讲完。”
云长歌笑道:“听起来好像怎么都是你占了便宜。”
步天音翻了个白眼,“那你到底是说不说?”
云长歌笑而不语,看着她说道:“南华心法第七重,你可有不适的症状?”
经他一提点,步天音想起去关外之前那夜自己突然吐了口血,她当时也没在意,现下听云长歌一说,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于是她便将此事告诉了云长歌。
云长歌听后忽然一伸手去探她的脉象,步天音也没有挣脱,知道他是为她好。
半晌,云长歌脸色平静的说道:“你太着急了。”
步天音有些恹恹的点头,她的确是想早日练成,这样才能保护自己和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第八重需要辅助,介时我自会助你,不过这一个月之内,你暂时不要动用南华心法。”云长歌说完也没有松开她的手腕,反而修长精致的手指一翻,将她的手掌扣在了掌中,望着她的眸中多了几分暖意与温柔。“那日没说完的话我一定要说完。”
步天音有些木然的与他对视,听他慢慢说道:“你真的不知道我喜欢——”
他说得缓慢,步天音却觉得心头仿佛给针尖刺了一下,难道云长歌要跟她表白了?其实那日她也有作此猜想,毕竟她的真容一次次被他看过,她长得那么美,他身为男人要说动心也是极其可能的。
她此时的心情难以用言语来形容,总之是既兴奋也害怕的,既窃喜也空白的,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静静的等待下文。
云长歌静默看了她半晌,才开口继续道:“助人为乐吗?”
——你真的不知道我喜欢助人为乐吗?
步天音愕然的看着他,良久没缓过神来,待看清楚他凤眸中隐隐露出的揶揄笑意,她忿忿的抽出自己的手,轻推了他一把,咬牙道:“不知道!”
破阵曲 第九十章 劫错了人(2)
步天音此时有一种被云长歌耍了的感觉,她深吸一口气,眯眼看着云长歌道:“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
云长歌凤眸轻眨,眼中似有飞花:“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步天音眼角抽了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云长歌冷笑道:“你在说我是狗?”
步天音被这寒凉的语气吓到了,她本是无心的戏言,奈何这玩笑开大了,对方可是捉摸不定脸白心黑的云大神呀!
她有些害怕,靠近云长歌,语气放柔了许多:“没有没有,你是象牙,你是象牙,哈哈!”
一靠他近了,他身上那股奇异的香气又涌进了鼻尖,步天音撇撇嘴道:“为什么只有你的身上这么香,也不能老天看你长得美就给你特殊待遇吧?我也不丑好不好?这不公平不公正不公开呀!”
看着她矢口否认还面不改色的转移话题,云长歌眸中有瞬间的温柔与暖意闪过。
步天音想到他居然好意思说自己喜欢助人为乐,这个人是不知脸皮为何物吗?天啊,她真的不知道他喜欢助人为乐的好吗?步天音想着想着,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笑什么,只是觉得云长歌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还有点微可爱啊!
云长歌望着她的笑颜,脸色不知不觉间也变得温温柔柔,步天音偏头偷笑,没有看到此刻他脸上的表情,直到云长歌忽然拉了她起来,抢先说道:“你要不要去看戏?”
“深更半夜看什么戏?”步天音说完也是眉头一挑,她也知道有人潜进了步家。云长歌的功力远在她之上,自然也是比她还要早发现,恐怕那个人还没有靠近步家,他便已经察觉到了!
云长歌带着步天音自房顶天窗一跃而出,落地无声,夜色渐浓,远处有一道与夜色差不多深的影子,他足尖飞快掠过一片片瓦房,偶尔会低头翻起一片瓦片,似乎在寻找什么。
步天音与云长歌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心照不宣的轻轻掠起,跟在了黑衣人身后。
三个人前后掠过张子羽的房间,熟睡中的他忽然睁开了眼,身形迅速来到窗边,推开窗子,只看到茫茫的夜色,耳边有淡淡的风声,他看了会儿如墨的夜色,便又回去继续休息。
另一边,步天音和云长歌好整以暇的跟在黑衣人身后,他竟丝毫没有察觉,旁若无人的掀开一间又一间房子的瓦片,到了一处清幽的小阁楼,他掀开瓦片看了眼便放了回去,人离开不足半米时却又折了回来,再度掀起瓦片,眯眼看了半晌。
尔后,他抽出怀中冷烟筒,将大量的迷烟吹了进去。撩开几片青瓦,他纵身跳了进去,不一会儿,便扛着一个女子踏着月色离去。
步天音和云长歌从藏身的树上跃下,她饶有兴趣的望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
云长歌问道:“他劫走的人是谁?”
步天音道:“步小蝉。”
云长歌闻言笑道:“看着自己的妹妹被贼人劫走,你当真是有闲情逸致。”
步天音嫌弃的白了他一眼,学着他的语气说道:“若不是某个人叫我来看戏,我倒是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闲情逸致呢。”
云长歌失笑道:“那你倒是要好生感谢那‘某个人’了。”
步天音轻哼一声,坐到了树下的石椅上,托腮道:“小婵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应该不会树敌。”
云长歌坐到她身边,挑眉道:“你的意思是,那人想劫走的是你?”
步天音没有同意也没有否认:“不知道,所以得让他带走小婵。”
云长歌看着她问道:“你不派人去跟着?”
“不跟了。”步天音望天打了个呵欠道:“明天不就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了?”
云长歌会心一笑。
夏夜未央,步天音回房去睡觉。云长歌在她房顶的天窗上坐了大半宿,白衣墨发,如画如仙。
他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过自己想要的,不论是物品还是人。在银月的时候,他的宫殿里有许多容貌美丽的女子,他从来不会亲近她们。她们就像一件件完美的艺术品,只摆放在那里,他不会去多看一眼。
他低头,敞开的天窗露出步天音毫无形象的睡姿,她的一只脚几乎抬到了齐腰的高度,一只手抓着耳边的长发,似乎睡得很香。
云长歌浅浅笑了笑。
很多年前就有人说过,云长歌此生孤独。
他跟他最爱的人,只能活一个。
本来他的旧疾不会这么早复发的,只是那个人的话如同诅咒一般,令他逃脱不开。他喜欢步天音,所以他的旧疾提前复发,他身体受损。可是那又如何呢?他从来没有过执念,可是这一次,这个女孩子,他不会放手。
执念就是,明明知道可能无法握住,却偏偏还要不顾一切的想要留下。
后半夜的时候,云长歌才回到张子羽为他准备的客房休息。
——客房在远离望天楼的步府最远处。
第二天吃过早饭,步天音便去了谈薮楼。
云长歌已经施针完毕,步天风还是醒着的,他看着步天音,眼底一片怔然,却是低低叫了声:“姐。”
张子羽进来时,他又叫了声“四叔。”
张子羽眼中欣喜,果然如云长歌所说,他会每天想起来一点,今日是第七日,便已经认得人了!
张子羽不敢作多耽搁,忙去书房写了封信,送到在摘星楼不得脱身的步名书处。
伺候步小蝉的侍女一大早没有发现她的影子,便先去了赵氏处禀告,赵氏知步小蝉几乎从不会外出,更遑论是一声不吭的离开,当即便觉得事态不对,派人去知会了步鸿昌,自己则去找了张子羽。
张子羽听后便吩咐了几批人出去寻找,但没有动用朱楼的人,他说过,她娘留给她的人,他不会随意指使。
步鸿昌从凤阁请了假回来,也派出去几波人去寻找。
中午的时候,步天音和云长歌一同在望天楼用膳,她的本意是自己在云长歌手上多次吃亏,这次在自己的地盘,她还不得把面子里子全都给找回来?
然而她始终低估了云长歌也高估了自己,每次都是兵败收场,眼看着最后一只虾被云长歌放进口中,她咽了咽口水。
同时,窗边传来一声轻轻的“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步天音回头一望,连忙走过去将乌龟捡起来,替它揉了揉硬壳,面露心疼道:“欢欢,摔疼了吧?”
云长歌听到“欢欢”两个字,眼中有异样的情愫划过。
步天音将乌龟重新放回木盒,又坐到了桌边,这时,飞羽走进来,汇报道:“小小姐回来了!”
之前步天音已经吩咐过,当着云长歌的面不必隐瞒,因为瞒也瞒不住。
听闻步小蝉回来了,步天音和云长歌都有些怔然,两个人出了望天楼,远远便瞧见花园似乎围了一群人,很是热闹。
走近一看,发现真的是步小蝉。
只是此时此刻的步小蝉,有些惨不忍睹。
步小蝉本就生来体质羸弱,一直好吃好喝的将养着,这几年身体才慢慢好起来。她的脸不足巴掌大,肤色雪白,颈上隐约可见青色经脉。一双眼睛似乎永远只会柔柔的看着人,说话素来轻声细语。——她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病态美。
眼下,她那双柔弱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
身上衣不遮体,一双纤细修长的腿上满是秽物,露在外面的皮肤青紫交加,颈上的吻痕更是清晰可见,一边脸还高高的肿起。她像只被野兽围攻的小鹿,茫然又害怕的不停的转动着脑袋,看着周围一圈人用异样的眼光对她指指点点。
不用说,她这副模样出现,所有人都知道她被怎么了。
步天音脸色一沉,收起本来想看戏的心态,她喝退了众人,雪笙递上斗篷,她接过来,上前给步小蝉盖在身上,然而她还没有触碰到她,她便哑着嗓子骂道:“滚!你们给我滚!给我滚……”
喊着喊着便哭了起来,张子羽赶来时也是惊得怔然,尤其是看到云长歌还在场,他的脸色更加阴鸷,他抱起步小蝉往她的房间飞去。
飞羽这才上前对步天音道:“门口的守卫说,小小姐从轿子里爬下来的,他们想去搀扶,她却不让人靠近,自己爬到了花园。”
步天音听到了却没有说什么,沉着脸跟了过去。
她是猜到被人劫走可能会出事,但她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
云长歌跟在她身侧,她看了看他,没有说什么。
屋内。
闻声赶来的步娉婷惊得花容失色,她这举动更加刺激了步小蝉,她突然挣脱开张子羽,朝着桌角撞了过去。
步天音进来一脚踢开了桌子,动静很大,赵氏有些错愕的看着她,连故意吃惊的步娉婷都止了口。
步天音冷冷的看着赵氏和步娉婷道:“麻烦二婶和表妹回避一下。”
赵氏道:“你这丫头……”
“我让你们出去!”步天音轻喝道,赵氏与步娉婷对视一眼,蔫蔫的出去了。
张子羽也起身,对云长歌道:“云公子,请吧!”
他说完,自己也走了出去,云长歌看了眼步天音,跟着也出去了。
步小蝉目光涣散,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那个人整整折磨了她一个晚上,一个上午。
这一场噩梦,杀得她措手不及。
步天音不知道该如何劝她,只是说道:“我知道你不想死,你若想死,在外面便死了,不会留命到现在。你把一切告诉我,我保证替你报仇,府中也无人敢说三道四。”
好半天步小蝉才回过神来看向步天音,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忽然扑过去抱住了步天音。
破阵曲 第九十一章 联姻风波(1)
步天音从步小蝉的房间出来,吩咐飞羽派人去准备热水给她沐浴,同时让南织在门口守着,不让任何人进去。
步小蝉不会寻死,但如果赵氏或者步娉婷在,她就不确定她是否还有勇气活着了。
今天的事情虽然跟她没有关系,可她心中还是有愧疚感的,如果昨天晚上她拦住黑衣人,今天的一切就不是这样的情况了。
步小蝉虽然是步鸿昌的人,也曾经跟他们一起想害过她,但她多少也是无辜的。这不是她的怜悯心,只是她懂得步小蝉不足为俱,她也是深受其害。
步天音余光瞥到步鸿昌向这边急匆匆赶来,她也不打算跟他打照面,便向着另一边的云长歌走去。
果然,没走多远,便听到身后传来步鸿昌愠怒的声音:“她算什么东西?这是我闺女,给我让开!”
步天音也没有回头看,反正她知道结果——南织是不会放他进去的。
云长歌见她的神色有些低沉,看穿她的心思般问道:“心里有愧了?”
步天音目色淡然,没有说什么。
我不杀伯乐,伯乐却因我而死,她是有些于心不忍。
云长歌没有再问下去,两个人在花园了静坐好半天,只有午后艳阳,清风鸣蝉。
飞羽去了朱楼,步天音让她暂时留在朱楼,她身边有南织和雪笙就够了。飞羽的回信上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北堂。
步天音第一想到的是,色胚北堂墨。
可是北堂墨,玷污步小蝉有什么阴谋?
云长歌若有所思的盯着那两个字,忽然展颜一笑。
他这一笑,如天光破层云,身后万物都失去了光辉。
步天音微微不悦的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