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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众人早进了屋里，林二爷倒也不矫情，手里拎着的圆球自有丫鬟上前接过，至于怀中瑞志祥，林二爷可打上了心思，径直放在林二夫人怀中，又冲几人作揖，说了几句浑话，遂告了罪，一溜烟跑了，教林老夫人打不着骂不着。
可把林二夫人闹了个大红脸。林二夫人温氏，乃先帝帝师温和文温阁老的族孙，永熹二十二年春季嫁入林府，原是林家新媳。
林二夫人进了林家门，肚子一直是半声不响，若是心底里不着急，那都是假话。后来又逢了孝钦隆德寿恭圣显皇后大丧，怀嗣一事又得耽搁。眼瞅着瑞志祥乖乖巧巧、胖胖乎乎的，林二夫人的眼珠子都快黏到他的身上去了。谁曾想，自家夫君竟是这般不着调，径直把他塞到自个儿的怀中。
二夫人瞧出了林二夫人的窘迫，掩嘴嬉笑：“这祥哥儿就爱黏人，二弟妹不必怕，只管哄了他就是。”算是给了林二夫人首肯。
林二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僵着身子揽着瑞志祥。
瑞志祥坐得不舒坦，自然咿咿呀呀地叫，扭着身子拿眼瞅林二夫人，好似十分不满。
☆、040 表哥
那厢林大夫人瞧不惯，又见林老夫人左右有姑奶奶和表家姑娘陪着，自个儿也插不上话，遂挪了挪位置，坐到林二夫人身边，一边教她如何抱娃娃，一边哄着瑞志祥发笑。
林老夫人左看看自家闺女，右看看自家外孙女儿，愈看愈心酸，愈发觉得两个女娃娃瘦得不成人样，嘴里便不住地埋怨——埋怨着南夷、埋怨着战祸、埋怨着瑞二姑爷、埋怨着蒋氏一族……埋怨着，埋怨着，连征战在外的大儿子，林家大爷林世笙也一并埋怨上了。
前从一品征北营提督林锆，永熹十五年战死。此后征北营便由林锆之子，从二品副将林世笙晋封为正二品总兵，代提督之职统帅征北营。原是瑞书鹏之统帅。
瑞书鹏从军入伍，向来不吹嘘其母明慧公主的名号，一功一绩全凭自己挣得，后调拨左骁营，任正四品副骁骑参领，领左骁营千户。林锆、林世笙两人对他颇是看重，瑞书鹏这等成就，也算林家一手提拔。再后来晓得瑞家身份，林世笙更是亲自牵线，给自家妹子和得意下属做了回红娘。
眼瞅着自家母亲犯糊涂，连过世的父亲都要记挂上了，二夫人忙转了话题：“女儿打一进来，怎的不见几个哥儿在，这大过年的，还在习武练字啊？”方才没见着几个小伙子，二夫人只当自家母亲又将他们赶去习武练字了，“娘，几个哥儿还小呢，您可别总拘着他们。”大嫂还在屋里头呢，娘亲就是要埋怨，也得顾着场面上的情分不是。
林老夫人闻言，却是抿抿嘴，一脸的嫌弃。
但见自家婆母不肯开口，林大夫人只好腆着脸笑道：“昨个儿谦哥儿胡闹，拉着诚哥儿和谏哥儿喝了一坛子梨花醉，故而母亲罚三人扎马步呢。”虽说梨花醉后劲不大，可那一坛子足足有三斤重哩！
林老夫人的手段，倒也简单明白，但凡是犯了错的，老老实实到院子里扎马步去，谁也不必求情。哪时林老夫人心气儿顺了，哪时才能歇下。
林家大爷膝下有三子，长子林谦，年十七、次子林诚，年十五，皆是嫡出；三子林谏，年十二，乃是庶出。
“这些个黄毛小儿尽会胡闹，梨花醉哪是能大口大口喝的，可不得教训教训！还好喝的是梨花醉，若换作都是烧刀子、白酒儿，就不只是吃这份苦咯！”林老夫人边说边点头，以示自个儿的决定没有错处，末了却有些迟疑，“他们罚了有多久了？”
哪家亲生的娘亲肯见儿子受苦的？虽说儿子一向调皮，没少着林老夫人处罚，可林大夫人每每瞧了，到底是心疼。此时一听林老夫人言语之间略有松口之意，立时答道：“回母亲的话，约莫有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了呀……”林老夫人咂咂嘴，有些犹豫。
“这都一个时辰了，也该是吃了教训的，娘，便教他们歇歇罢。”二夫人哄着道。
那厢抱着圆球玩的瑞珑嫣也是识趣，一把揽住林老夫人的胳膊，嘟着嘴，撒着娇：“姥姥，珑嫣瞧着圆球可想诚哥哥了，姥姥便饶了几位哥哥罢，让诚哥哥哄着圆球翻跟斗给珑嫣瞧瞧好不好？”
林老夫人到底心软，眼下早消了气，又有自家闺女和外孙女儿给的台阶下，遂吩咐候在一旁的丫鬟前去请几位少爷过来。
请人的丫鬟前脚刚走，报信的丫鬟后脚就到了，嘴里高唱：秦三夫人到了。
秦三夫人不是旁人，原是将军府的嫡出长女林永娘，嫁与前从一品礼部尚书秦群书之子，从五品海城盐运司副使秦炎为妻，生有二子。长子秦胜易，年十八，在外读书；次子秦胜东，年十二，乃六皇子徐泽康伴读之一。
秦三夫人虽也是嫡女，却是林老将军原配嫡妻姜氏所出，而林老夫人窦氏，乃林老将军继室嫡妻，故而秦三夫人并非林老夫人的嫡亲闺女。
毕竟不是自个儿的嫡亲闺女，自然比不得林绪娘亲近。
更何况，今日已是初八，嫡亲的闺女初八才回娘家，那是婆家事务缠身、迫不得已，这大闺女是个什么心思，林老夫人能不知道？无非是林老将军临死前嘱托她的，凡事比照绪娘做，便是错了，也有绪娘与她一块儿兜着，总比自己一个人挨林老夫人厌恶的好。
林大夫人自是早早起了身。
奈何瑞志祥缠着林二夫人缠得紧，愣是不肯松手，林二夫人没法子动弹，更不敢使大了劲儿摔着瑞志祥。
二夫人见状，笑着道：“母亲与弟妹坐着就是，我许久未见姐姐，正惦念得紧哩，你们可不许与我抢啊。”还不忘朝林二夫人挤眉弄眼，又亲亲热热地挽着林大夫人出门迎人去了。
林二夫人小脸涨得通红，正想开口请罪，林老夫人却是笑呵呵，只道：“没事，没事，祥哥儿缠着你才好呢，他是个有福气的，你多抱抱他，沾沾福气也是好的。”若能借着这份福气怀上一子，那就更好了。
听罢，林二夫人却是愈发脸红了，两手紧紧抱着瑞志祥不说话。
且说外头。
得了信儿的林二爷早早在门口候着，身手动作比之马夫还要利索，端着笑脸迎上前，便把秦三爷给揪走了——没法子，大哥不在府上，二姐夫也不在，独独只有大姐夫可供自个儿欺负了，能不经心么？
林二爷是个浑的，秦三爷却不是。好歹还记得与随后赶来的夫人等人见礼，又去给林老夫人请安，再随林二爷去了书房。
秦三夫人自有贴身伺候的妈妈扶下马车，身子未稳，便听得人招呼，闻声一看，正是瑞二夫人等人由几个丫鬟仆妇拥簇而来。
“这么冷的天，你们出来做什么，仔细冻着身子。”秦三夫人笑吟吟的，满脸欢喜，急急上前，“母亲可还安好？哥儿姐儿可是壮实？”
“都好，都好，一切都好。”二夫人笑着挽住了秦三夫人的胳膊，“唯有姐姐一惯爱操心……哟，这是东哥儿罢？”
秦胜东依言作揖行礼，道：“胜东给姨母请安，给大舅母请安。”
但见秦胜东身着一袭墨朱色蜀锦长袍，绾发，并一支桃木簪，束以石青头绳，腰上缚有卷云纹绣金丝镶翡翠腰带，系有一双五福锦囊，并一对白玉玉扣，足蹬厚底长靴，正是一幅翩翩少年模样。
二夫人和林大夫人自是笑着让秦胜东起了。
二夫人又道：“珑姐儿，快来见过姨母。”
瑞珑嫣闻言上前，福了福身子，道：“珑嫣给姨母请安。”
秦三夫人亦是笑着叫起。
林大夫人作为林家长媳，自是没有让众人满满当当围在家门口挨冻的道理，遂扬着笑脸嘻嘻哈哈地吆喝众人进了屋。
待进了屋，几人又是一番请安见礼，这才依着规矩一一落座。
林老夫人自是坐于上首，左右两个闺女相伴，林大夫人和林二夫人则是坐在下首，又有丫鬟取来绣墩好教秦胜东和瑞珑嫣入座。
正这时，有丫鬟来报：三位少爷到了。
只见三人皆是一身粗袍，额间还有一层细汗，想是匆匆净脸净手便过来的，未曾沐浴。
“妹妹许久不见，果真是漂亮了许多。”只见林谦做了个揖，笑道，“远远听见祖母欢笑，便晓得定是妹妹过来了，老哥哥我笨手笨脚，只会恼得祖母罚哥哥几个扎马步，今个儿见了妹妹，可得讨教妹妹三五个好法子，往后好哄得祖母高兴哩。”
瑞珑嫣恼了：“谦哥哥！”
林老夫人撅着嘴，拿眼瞪他：“凭得你这油嘴滑舌的腔调，该打！该打！”
几位夫人随之附和，闹得林谦只好笑嘻嘻赔不是。
林谦年岁稍长，虽是许了亲的，但却随了林二爷的性子，略显乖张，要不然也不会有带着两个弟弟喝光一坛子梨花醉这等胡闹事儿了。
林老夫人年纪见长，愈发喜爱操心孙儿们的婚事。
林谦的婚事定得平顺，林诚的婚事却定得一波三折，拖了整整三年才得以敲定，赶巧儿逢了孝钦隆德寿恭圣显皇后大丧，两位哥儿的婚事不得已只能往后推延。林谏虽是庶子，但自小养在林大夫人膝下，其生母又是林大夫人的陪嫁丫鬟，很是忠心，故而林大夫人一向公平待之，但凡是林谦、林诚哥俩儿有的，断不会少了林谏的份儿。
眼瞅着林谏也到了许亲的年纪，不说林大夫人心底里有想法，便是林老夫人也有。
林老夫人是个实在人，只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好人家的姑娘难求，可眼前却有一个。只是林谏身为庶子，若真亲上加亲，到底是委屈了外孙女儿，还会寒了自家闺女的心。
林老夫人脑袋一转，便看到了站立一旁的秦胜东。暗想：这秦家的小子倒也不错，秦家小子虽非长子，到底是嫡出，主持中馈是难了些，但若姑嫂和睦，那也是享清福的命。
二夫人却有自个儿的思量，要知道，她不仅是林家女，更是瑞家媳——林家没有供小主进宫，秦家却是有的，便是为了宫里的珑妃娘娘，瑞家儿女的婚事可不得细细斟酌？
且说眼下到了正午时分，便有婆子来问：是否用膳。
林大夫人自是做足了安排，吩咐丫鬟摆桌布筷——外屋一桌，让几个哥儿小聚；里屋一桌，则是一众女眷，以及年岁尚小的瑞志祥。
用过午膳，几个哥儿便坐不住了。
林谦为首请辞，想领着几个弟弟到园子乐乐。
林老夫人自是点头允了，又见瑞志祥亦是兴致勃勃，便也让他去了，还吩咐林二夫人牵着瑞珑嫣一路，免得教她一个小姑娘落单。
男孩儿自有男孩儿的玩法，自家长辈挣的都是马背上的功劳，几个哥儿自不会单恋那琴棋书画柔弱文人推崇之物，一旦没人管束，立马便是吩咐伺候的小厮搬来弓箭大靶、大刀长｜枪，准备在园子里比划比划。
一年也等不了几次能与秦胜东切磋，几个哥儿都有些急不可耐——都说宫里头的教武师傅功夫不错，秦胜东又是皇子伴读，想必功夫定也是不差。光说不练假把式，到底有多好，手底下见真章便是！
虽说一众皆是小辈，但古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在，林二夫人自然要费心一二的。先吩咐粗使婆子将园子里的一处小亭给收拾了，抬进一器碳盆，再吩咐小厮搬来一幅屏风挡着，左右有伺候的粗使丫鬟放下小亭中用以挡风的帘子，又有贴身伺候的丫鬟端来茶水点心，软枕软靠。
瑞志祥只觉小厮们抬来的玩意儿有趣，扑腾着两小短腿往园子里跑。
倒唬得满园子的人皆是急慌慌地抓他去了。
乘着众人一时忙乱，秦胜东悄声挪到瑞珑嫣跟前，自怀中掏出一个长扁匣子，一把丢给瑞珑嫣，冷眼瞧她手忙脚乱地接住，低声嘟囔了一句“真麻烦”，后又几步拉开了距离，好似方才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可把瑞珑嫣吓了一大跳，胸腔咚咚鼓动着，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又惊又羞，红着脸将长扁匣子收进怀中，还不忘四下查看，恐被旁人看了去。还在众人各有各的忙处，却是不曾注意到这厢。
林二夫人安置妥当，又将好不容易擒住的瑞志祥哄好了，这才得了空，回过头来牵着瑞珑嫣到小亭中去。
林二夫人原就对着瑞珑嫣上心，此时一见瑞珑嫣面颊发红，记起她去年遭难的事，一时有些着急，又是摸脸又是触额，嘴里问道：“珑姐儿可是冷了？小舅妈让人给你取件披风可好？还是先回屋里暖暖身子？”又急急接过锦瑟递来的汤婆子，紧紧塞进瑞珑嫣的怀中
长扁匣子虽是不大，到底是硬物，被塞进来汤婆子一挤，略略硌得胸口发疼。
瑞珑嫣只好伸手握着林二夫人的腕子，道：“珑嫣很好，舅母不必担心，只是风吹得冷了，并不打紧。”
“那便是好。”林二夫人但见她面色不做假，便松了一口气，“你若是身子不大爽利，尽管与舅母说，不要忍着，受了寒可不好，知道了么？”林家子嗣不少，却全都是男丁，战死沙场的更不在少数，到了林家二姑奶奶这儿，才得了这么个闺女。林二夫人心思细腻，怎么自家婆母对闺女和孙女儿的喜爱，自然是要好好照顾的，
“是，珑嫣知道了。”瑞珑嫣道。
话音刚落，那厢几个哥儿已经玩开了，爆出声声喝彩。
作者有话要说： 弱弱吐槽一句→虽然桐宝觉得文文措辞还是蛮“正规”的，但是像“□□”、“□□”这样的字眼都会被JJ屏蔽桐宝也是醉了（◎﹏◎）
☆、041 女儿家
话音刚落，那厢几个哥儿已经玩开了，爆出声声喝彩。
但见是秦胜东率先开弓，立于大靶二十步开外，射出的那一箭正中靶心，隐约还能见箭尾尾羽微微发颤。
“好！好！”
林诚、林谏两眼泛着精光，忍不住大声呼喝。
林谦不甘示弱，也取了一把大弓来，又自诩年长，便让了秦胜东三步。
林谦虽是性子略略乖张，但课业却是不错，射出的这一箭正中靶心不说，更是穿透了大靶，入木三分。
林诚、林谏自然又是叫好。
林二夫人翻了年也不过二九年华，心性未定。虽说林二夫人成亲之前，一直养在温阁老门下，礼制规矩，琴棋书画，向来都是好的。可林二爷是个浑的，身为武生员，自个儿爱舞刀弄枪便也罢了，偏生挑唆得自个儿的媳妇也爱上了这玩意儿，却也不知是福是祸。
此时一见园子里正是精彩的时候，不说林二夫人，便是小亭里伺候的丫鬟仆妇亦被吸引住全部目光。
瑞珑嫣却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拿手触摸怀中的长扁匣子。
林老夫人惯爱操心小辈们的婚事，瑞珑嫣是知道的。可瑞珑嫣也知道，瑞家儿女的亲事，都是要由老夫人来做主的——就像两年前，二姐姐闹出相人一事一般——好一番热热闹闹之后，还不是教老夫人一句话压下不提。
女儿家的情怀，便是有了，也不长久。瑞珑嫣心想：哪怕自个儿似懂非懂，只消是自家母亲教导，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可如今收了这长扁匣子，瑞珑嫣是又惊又羞，不晓得那秦家表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这长扁匣子虽算不上是什么贴身的物件，但其来历到底不明不白，可不得遭人非议么？
瑞珑嫣顿时只觉得怀中之物着实滚烫，像是要把自个儿的胸口烧穿，整个人也有些浑浑僵僵。好一通胡思乱想，末了也没个主意，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将匣子打开来瞧瞧，却是有些坐立不安。
且说贴身伺候的丫鬟锦瑟原就是个懂事的，只一见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