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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你那么漂亮,条件那么好,而我只是个开按摩店的。”
“那有什么?我不看重这些。”
“我想重新念个大学。”
“为什么?”
“缩小和你的差距啊。”
“用不着,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可以了。”
从东京塔上下来,夜风轻抚,多少有些凉意,两人手牵着手往前走,路边有一个小吃摊,冒着白烟的餐车上挂着一盏红灯笼,一个头上包着白毛巾的老伯正在餐车后面忙活。
“这是什么小吃?”李梦华问。
“关东煮,你想吃吗?”林雨豪说。
“尝尝吧。”
“晚上好老伯,来两份关东煮,再来两份日卖黄。”林雨豪用日语说。
“好,要不要清酒?刚烫好的。”老伯说。
“来一壶吧。”
两人坐在餐车前的凳子上,餐车边上探出来的一块长条木板就是餐桌,隔着玻璃窗口,老伯开始做料理。关东煮是一种日本小吃,不锈钢锅里翻滚着浓稠的原骨汤汁,把芋头块、萝卜块、海带条放到锅里煮,现煮现吃,吃的时候配上特制调料,有点儿像中国的麻辣烫。有些寒意的秋日夜晚,吃一碗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十分舒服。日卖黄就是日式烧卖,四颗日卖黄里分别放着鱼籽、八爪鱼、海草和带子裙边。
“怎么样,好吃吗?”林雨豪问。
“挺好吃,味道不错,还很热乎。”
“你也来杯清酒吧?”
“好吧。”
林雨豪拿起青瓷小酒瓶,给李梦华倒了一杯清酒,酒瓶在热水里泡过,清酒也是热的。
“敬你一杯酒。”林雨豪举起酒杯。
“为了什么?”李梦华问。
“为了什么?就为了今晚的明月吧!”
“好,为了今晚的明月,干杯!”
“干杯!”
晚风吹动纸灯笼,摇摇晃晃的灯影打在餐车上,关东煮老伯一边忙活一边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俩。“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事长向别时圆?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天上没有神仙,如果有,一定会羡慕他们。
☆、因祸得福
张慧娟一连几天没看到牛晓东了,心想这家伙别看是城里孩子,还挺能吃苦;打个电话问问吧。
“喂,牛晓东吗?你这几天在哪儿挣大钱呐?”
“唉,上哪儿挣大钱?我在家呐。”
“在家?”
“唉,我脚砸了。”
“怎么砸的?”
“搬家的时候砸的。”
“砸的厉害吗?”
“大脚趾骨折了。”
“没去医院吗?”
“去了。”
“医生怎么说的?”
“医生让我住院。”
“你怎么没住院?”
“哪有钱住院?”
“你没参加健康保险吗?”
“没参加。”
“那你现在能动弹吗?吃饭了吗?”
“医生说尽量少动,我一天吃一顿饭。”
“用不用我去看看你?”
“你能来吗?”
“这样吧,晚上打完工我去你那儿。”
一个人在国外最怕的就是有病,不用说大病,有个头疼脑热,身边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本来就孤独寂寞,再有病就更难了。牛晓东是在和老王搬一个大衣柜的时候砸的,手上有汗,一秃噜,正好砸到右脚大脚趾上,这还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要不然砸得会更重。老王都说过多少次了,让牛晓东戴防滑手套、戴安全帽,可他总嫌麻烦,这下好了,脚趾砸骨折了,用老王的话说“年轻人还是不稳呐!”
晚上,张慧娟下了班,急急忙忙往牛晓东住处赶,到了市川,想他家里也不会有什么吃的,就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一盒鸡蛋、两盒牛奶、又买了点儿面包。日本鸡蛋都是白皮的,红皮鸡蛋很少见。拎着购物袋往牛晓东住处走,张慧娟自己都纳闷:这么晚了,怎么一听说他骨折了就有些着急?非亲非故的,自己是不是有点儿莽撞?唉!反正都已经来了,我把东西放下就走。
天挺黑,一路上没碰到几个行人,张慧娟心里七上八下,凭记忆来到牛晓东住处门前,怎么屋里黑乎乎的?难道牛晓东不在家?张慧娟敲了敲门。
“谁呀?”听声音是牛晓东。
“是我,张慧娟。”
“你来了?等一下啊!”过了半天,牛晓东才打开房门,同时开了灯。
“怎么这么慢才开门?还黑灯瞎火的?”张慧娟一进屋说。
“我一步步挪过来的,能不慢吗?”
牛晓东脸色蜡黄,右胳膊拄着拐杖,右脚上缠着绷带。
“你是怎么搞的?这么大人了,干活儿怎么那么不小心?”
“你就别说我了,快扶我进屋吧!”
“疼不疼?”
“疼,快疼死我了。”
“骗人,这都几天了?你还疼啊?”
“怎么不疼?又不是砸你脚上了。”
“你吃没吃晚饭?”
“没吃,早上糊弄了一口。”
本来张慧娟想把东西放下就走,现在看来还得给他做饭。
“末班车是几点?”张慧娟问。
“往东京走的能早点儿吧?是不是一、两点?我没坐过。”
“现在是十一点半,我给你做完饭就走。”
“谢谢你了!要不,你晚上就住这儿得了。”
“去你的,想得美。”
“我都这样了,还能干啥?你回到家得几点了?”
“别说了,米在哪儿?”
“在柜子里,好像不多了。”
张慧娟系上围裙开始做饭,牛晓东躺在榻榻米上,身上盖着被,缠着绷带的右脚伸在外面。
“张慧娟,日本有没有田螺?”
“干什么?”
“我脚好了,去田里捡一只,放在水缸里养。”
“你说什么呐?脚还没好,脑袋又烧坏了?”
“田螺姑娘你没听说过?那样我晚上一回家,饭就做好了。”
“水也烧好了,是不是?”
“是。”
“看把你美的!我可不是你的田螺姑娘,你的脚又不疼了?”
“疼,还疼。”
不到五十分钟,饭就做好了,两个菜,白菜炖土豆和大葱炒鸡蛋,张慧娟把饭菜盛好,放在桌子上。
“你吃饭吧,我走了,米饭做的多,估计明天都够了。”
“你是不是也没吃饭?吃完饭再走吧?”
“我不吃了,该赶不上末班车了。”
“现在不到十二点半,应该没问题。”
“你肯定没问题?”
“没问题,有这时间饭都吃完了。”
“那好吧。”
张慧娟匆匆忙忙吃了几口饭,又喝了点儿热水。
“我走了,你慢慢养吧,注意别乱动。”张慧娟穿上外衣。
“这么晚了让你一个人回去,实在不好意思,真是太感谢你了!”
“别说用不着的,我走夜路走惯了,我过两天再来。”
“不用来了,我也不运动,少吃几顿没关系。”
“行了,不和你说了,一会儿没车了。”
张慧娟嘴上说不害怕,心里却胆突的,一个女孩子孤身走夜路,就算日本再安全,也不是好事儿。张慧娟连走带跑赶到了车站,车站空无一人,一问才知道末班车十二点半刚走,张慧娟这个气呀!心想牛晓东是不是故意的?打车回东京?这么远,少说也得三、四千元,算了吧,还是回牛晓东那里吧。
日本社会治安比较好,走夜路比较安全,可能是因为社会富足。美国社会也富足,社会治安怎么不好?看来光富裕还不行,还要看公民素质。闲话少叙,张慧娟迫不得已又回到牛晓东那里。
“牛晓东!你是不是故意的?末班车十二点半就走了,你还说一、两点?”张慧娟指着牛晓东的鼻子说。
“十二点半就走了?对不起,我真没想到往东京去的末班车这么早就没有了,我都是坐一两点的末班车从东京回来。”
牛晓东说的是实话,他不知道末班车几点钟。
“就一个房间,我可怎么睡呀?”张慧娟一屁股坐在卧室榻榻米上,气呼呼地说。
“六张榻榻米还不够你睡?四个人也够了。”
“牛晓东,你去厨房睡吧。”
“去厨房睡?我脚都这样了,厨房地那么脏,再说地上多凉啊!”
“不去也行,你得老老实实的,不许有别的想法。”
“张慧娟,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快脱衣服睡觉吧。”
“你说什么呐?”
“啊,我是说你把外衣脱了睡觉吧。”
“你老实点儿啊!不老实我把你左脚也踹骨折了。”
“好、好,我老实,我不说话了还不行吗?”
“哎,你这儿能洗澡吗?”
“能洗,这么晚了还洗啥?赶紧睡觉吧,你睡里面,我靠着门口睡。”
“我不洗澡睡不了觉,也没带睡衣呀?”
“你要是不嫌弃就穿我的。”
“你有干净的?”
“有,壁柜里有一套睡衣,我从来没穿过,你穿吧。”
张慧娟找到睡衣,大是大了点儿,总比没有强。
“你把拉门拉上,我要洗澡了。”
“拉什么拉门?洗澡间又不是没门。”
“让你拉你就痛快拉得了,哪儿那么多废话!”
“好,我拉,我拉。”
“唉,对了,我得先给小芸挂个电话。”
热水器是燃气的,打开就出热水,张慧娟站在淋浴喷头下,热水从脑门直冲到胸脯,□□的胸脯,结实平坦的小腹,宽宽的胯骨,丰腴的臀部,张慧娟正处在女人一生中最好的年龄,累归累,但生活充满了憧憬,充满了希望。
“你有电吹风吗?”洗完澡,张慧娟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问。
“没有。”
“你看什么电视呐?”
“富士台的连续剧。”
“一星期一集,有啥好看的?”
“看着玩呗。”
“你还有闲心看电视?打不了工,看你怎么办?”
“哎,你说怪不怪?刚开始我还挺愁,现在反倒不愁了。”
“你这是没心没肺,牛晓东,老板不赔你钱吗?”
“赔钱?也没签合同,怎么让人赔?”
“怎么说你也是给他打工时受的伤,起码得赔个医药费吧?医药费谁拿的?”
“老王垫的。”
“牛晓东,你也太老实了吧?怎么不去找老板?”
“我能走得了吗?”
“那好吧,明天我帮你找。”
“不用了吧?张慧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咱们不是同学嘛?别看电视了,快睡觉吧。”一句话问得张慧娟语塞。
两人被子中间用小餐桌隔开,关了灯,张慧娟把睡衣掖进裤子里,被窝儿很冷,张慧娟把头缩到被子里面。
“你冷吗?”牛晓东问。
“还行,不太冷。”
“你盖的是厚被,我盖的是薄被。”
“谢谢了,你的被还挺全呐。”
“那当然,从国内带过来的,都是我妈给准备的。”
“你妈真好,我就带了一条薄被,牛晓东,你不许过来啊!你过来我就喊。”
“你放心睡吧,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呐!你一直住到我脚好了才好呐。”
张慧娟长这么大,头一次和陌生男性睡在一铺炕上,虽说她喜欢牛晓东,可还是感觉怪怪的,可能是性别原因,女人从小就被教育要提防男人。从早到晚忙了一整天,张慧娟头一挨到枕头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牛晓东没马上睡着,听着张慧娟均匀的呼吸,闻着张慧娟头发上洗发水的香味儿,牛晓东心里有种暖暖的感觉。
☆、小春引越
第二天上午,张慧娟来到学校,老王也是好几天没见踪影了,张慧娟心想再不去找,牛晓东这事儿就得被糊弄过去了,不行,得给老王打电话。
“老王吗?我是张慧娟,有个事儿想问你,你们那个搬家公司在哪儿啊?”
“问这干吗?我们公司不招女的。”
“你少装糊涂,牛晓东的脚白砸了?”
“啊,这件事啊?我看就算了吧,牛晓东又不是正式工,也没签合同,没有合同你找谁去呀?再说你能代表牛晓东吗?你是他什么人?”
“老王!你怎么向着他们说话?我知道医药费是你拿的,可误工费、误时费、后续治疗和精神损失费谁拿?你拿吗?”
“砸得也不重,养一养就好了。”
“都骨折了还不重?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不知道吗?一百天不能打工,这损失算谁的?老王,你是不是和老板串通好了欺负牛晓东?”
“张慧娟,看你说的,我哪是那种人?医药费还是我拿的呐!”
“医药费才几个钱?你们老板不也是中国人吗?你快告诉我公司在哪儿吧!我要到钱,把医药费还给你。”
“这样好吗?”
“你痛快儿说吧!不然我就在班里说你串通好了欺负牛晓东。”
“好了、好了,厉害丫头!在江户川龟户七丁目四番一号,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龟户?一听这名字就不咋地!”
“张慧娟,我可告诉你,张老板可不好说话,那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
“老王,剩下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张慧娟的时间很宝贵,别看她不是什么领导,每天的日程也是排得满满的。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下了课,张慧娟背起包就往外走,张慧娟的包可不是什么名牌,红色休闲帆布包很大,能装很多东西。
张慧娟在龟户站下了车,一时辨不清东南西北,迎面走过来一个老头儿,张慧娟微笑着一鞠躬。
“对不起,大叔,请问七丁目四番一号怎么走?”
“嗯,沿着前面的路一直走,到第三个红绿灯左拐,然后再往前走,你是外国人吧?还是我领你去吧。”
“太谢谢您了!给您添麻烦了!”
日本老人都很热心,遇到外国人问路,很多就直接带过去,反正他们闲着也没事儿。很多日本老人退休后就当志愿者,由于不用带孙子,子女也很少管,日本老人保养得都很好,尤其是日本老太太,一点儿都不显老。张慧娟在日本老头儿的带领下找到搬家公司,一座二层小楼前停着几辆搬家车,小春引越在二楼,办公场所不大,分里外两间,外间有四、五张办公桌,桌子上零散地放着图纸、报表等办公用品,靠墙是一排档案柜,铁架子上放着安全帽和一些搬家专用工具。工作人员都身穿蓝色工作服,里间是小小的社长室,张社长五十多岁,身材瘦削,戴着近视眼镜,也穿着蓝色工作服,白衬衫,系着领带。
“张社长吗?你好。”张慧娟用汉语说。
“嗯,你有什么事?”张社长用日语回答。
“我是牛晓东的同学。”
“牛晓东是谁?”
“牛晓东是你们公司的临时工,他上周干活儿时脚被砸了。”张慧娟用汉语说。
“谁?我们公司没有这个人呀?”张社长用日语说。
“没这个人?他是在十二月八日乘坐小春搬家一三七四号车,执行中野六二八号搬家事务时受的伤,我可以提供客户证明和医生诊断书。”
张慧娟这番话像不像谈判专家?她自己也没想到能说这么好,看来人都是有潜力可挖的,就看逼没逼到份儿上。
“你是他什么人?你能代表他吗?”张社长用汉语说。
“我?我是他女朋友,我能代表他。”
“你有授权书吗?”
“授权书?这个我没有,回头我可以补。”
“没有授权书,又没签合同,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张社长,这么说你打算走司法程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