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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夏小星腿被叶枫烫伤,在A大医院住院的时候,叶枫带她来这吃饭,两人没细看菜单,随意点了几个家常小菜。没想到结账的时候,一盘土豆丝就要价十八,那是好几年前,平常的小餐馆土豆丝最多只要十元。夏小星当场就和服务员争了起来,最后这个老板来了,那时他二十七八,穿着一身皮衣,有点郑伊健演的古惑仔的味道,他不慌不忙的对她解释:“我这土豆丝里有鸡丝,所以贵些。”
夏小星听了他的话,拿着筷子在那盘吃剩的土豆丝里扒拉了无数下,还真的找到了一条和土豆丝差不多粗细的肉丝,她咬着唇气的说不出话,那老板看她气噎的样子,竟笑了起来:“这个小妹妹敢在我这吵架,冲你这份勇气,今天给你打个折。”
最后那份土豆丝收了他们十块。
结完帐离开的时候,那老板站在门口,夏小星看见他,扭头就对他说:“你这是黑店!”那老板当场笑出声,竟然没生气,由着他们去了。
后来叶枫夸她:“小星你真牛,这老板是A大的地头蛇,你也敢骂他。”
她不在乎的撇他一眼:“有什么好怕的,现在是法制社会,他敢把我怎么着。”骨子里她很胆小,怕鬼,怕一条小青虫,可这种时候,她还真的不怕。
许多年以后,叶枫才慢慢领悟到,或许正是由于她始终比他勇敢,所以在夏小星的心目中,他叶枫才始终是一个长不大的男孩形象。
从土家菜馆出来,二点的秋阳晒的人懒洋洋的,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一片蓝色,它不是湛蓝,而是一种淡淡的水清色,偶尔一两片稀薄的云从那片水色上滑过。
风轻轻的吹过。
叶枫扭头望向夏小星:“小星,我们去爬山吧,难得来A大,又是周末。”
他看着阳光下的她,也像个太阳,照耀着他。
夏小星手里还提着买的婴儿服,横了他一眼:“你有完没完?”
叶枫笑,摸摸肚子:“吃得太饱了,我们去消化一下吧,现在才两点,还早呢。”
山就在医院后面,夏小星最终依了他,两个人去爬山。
A大依山而建,一面环山,一面绕水,真正是全国最美的大学中的翘楚。
医院在半山腰上,他们穿过马路,绕到医院后面,眼前就有一条环山砂石路一直通向山顶。山不高,海拔不到一百米,但在山顶,却足以眺望远处的帆影点点和这个城市的参差林立。
C市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所以山上植物茂盛,正午时分,三四米宽的砂石路竟被遮的不剩多少太阳,阳光的碎片从树荫里筛下来,一点点斑驳,一点点灿烂,仿佛是蝴蝶的金色影子,风吹过,树叶沙沙的起舞,那些金色的影子就仿佛有了翅膀,开始扑簌飞翔。
许多的落叶,因为没有雨,叶子变得又轻又脆,一走过,就在脚跟处窸窣作响。
这样的地方,很容易让人远离现实。
夏小星渐渐被这景色吸引,恍惚觉得是在某个名山名岳,差不多的林间小道,一样的树木森森,幽幽静静的几分荒凉里,两三个看着风景爬山的人,就像此刻的她,和叶枫。
她把提着的婴儿衣服往叶枫手里一塞,就走在了前面,一路看见漂亮的金色叶子,就弯腰捡取在手中。
叶枫在她身后看着她,她在路的前方,在他眼前,像在无数次梦境中一样,离他如此之近,是她,是夏小星,他静静地看着,不敢出声,怕是梦,一喊,她就不见了。
他感觉心在一阵阵的悸痛。
手微微的颤抖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药瓶,拧开盖子,他倒出一粒药,送进了嘴里,然后又看向前方。
夏小星渐渐跑在了十来米外,手里抓了一大把金色的叶子,她回头对他喊:“叶枫,你走快点!”
他却不能走快。
也走不快。
夏小星继续向前走着,他渐渐只看见她的轮廓,在树荫婆娑的影子里,也像一只蝴蝶,如此的美丽,舞在他的眼睛里。
他看不见其他,只看见她。
倚住一棵树,他掏出电话,拨了个熟悉的号码,电话被人接起,他轻声说着:“哥,你来接我一下,我在A大医院后面的环山路上。”
放下电话,他把脸又转向前方跑跑停停的女人,他已经折了翼,追不上她了。
他只能慢慢跟着。
夏小星跑几步,停一停,等着叶枫,她喊着:“你快点啊!”可叶枫就是慢悠悠的在她身后晃着。等他到了跟前,她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这个男人,是他说的来爬山,可这会,看着却像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刚想转身往前走,她忽然停了下来。叶枫的脸色似乎有点苍白,嘴唇,也微微在发白。她望住他的脸:“叶枫,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她没忘了,他是从医院跑出来的。
叶枫对着她笑:“吃的太饱了,突然爬山,胃疼……”
她顿时露出鄙夷的神情:“大老爷们的,比我还娇气。”说虽这样说,她却一下打消了快速爬上山顶的念头,也随着他,慢慢的在环山路上晃了起来。
她依然不时的弯腰去捡落叶。
叶枫倚在了一棵树上,干脆不移动脚步,只是看着她。夏小星走出几步,发觉他没跟上,回身寻他,就见他斜倚着树,姿态有点慵懒,清瘦的面容,正静静地对着她。
细碎的金色阳光撒在他的身上,她猛然觉得这一刻的叶枫,那种宁静逸人的姿态,看着竟有点安然出尘的味道。
两人目光对上,叶枫轻轻的叫了她一声:“小星。”
她“嗯”了一声,向着他走过去。
叶枫的脸色怎么看都有点发白,她突然有点不安:“你是不是还在胃疼?”
叶枫笑:“有一点点,不过没关系。”见她还是担心,又笑,“真的没关系。”
夏小星半信半疑的望着他,叶枫的目光变得很柔和:“我正要对你说件事,等下我要先走一步,我表哥找我有事,他正在开车过来。”
夏小星一愣,随即“噢”了一声:“你不早点说,那我们下山吧。”叶枫点了下头。
两人顺着环山路慢慢往下走,她把手里攥着的叶子一张张的往路上撒,叶枫似乎越走越慢,她随着他的脚步和他并排走着,渐渐接近医院,白色的屋脊出现在了眼前,山下传来喇叭鸣笛声,一辆车迎面向着他们开了上来。
叶枫扭头看向她:“我哥来了,这里下去就是马路,你自己一个人走,可以吧?”
她怔一下,马上点点头:“大白天的,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自己走。你有事,就赶紧去吧。”叶枫看着她,仿佛欲言又止,顿了一下,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把手里的婴儿衣服递向她。
她伸手接过,抬头看他,叶枫的脸,不正常,纸一样的白。
夏小星的心,莫名其妙的就一收。
“叶枫,”她叫了他一声。
但那辆疾驶过来的车打断了她的话,它停在了他们面前,快速的挪腾了几下就调了个方向,叶枫向着车走去,他表哥下了车,几步绕过车头,替他打开了车门。
叶枫停在车门旁,扭头又看向她。
“小星……”他叫了一声,似乎还想说话,嘴动了一下,最终却没有说出来。
她想对他笑一下,说声“去吧”,不知为什么觉得脸上很僵硬,话也没有说出口。就见他表哥嘴里说着:“快上车!”手就快速的把他往车里一推,随后就“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他表哥甚至都没有和她打招呼,疾步又上了车,车瞬间就加速,扬起一路落叶和碎尘,转眼就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夏小星呆呆的立着,脑中有片刻的空白,过了许久,她才挪着脚步向山下走去。
这种感觉
坐在公车上,夏小星眼前一直是叶枫白的像纸一样的脸,那样的颜色,真的很不正常。
她忍不住拿起了电话。
手按在键盘上,她拨着,叶枫的电话号码,十一个阿拉伯数字,上次她想不起来,后来用心记了一下的,这次,应该能拨对吧。
她按了出去。“嘟”声响起,通了,却始终没人接。她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距离他们在山上分开,已过了一个多小时。
叶枫从来没有不接她电话的时候,是不是她还是没记住他的手机号码,把电话拨到了别人的手机上。低着头,她调出了通讯录里他的电话,比对着号码,没错啊,这次她记住了。 她又拨,电话又通了,却还是没人接。扣上电话,她愣了一会,也许叶枫有事,正在忙,手机和人分离了,她这样想着,就把电话收了起来。
下了公汽她又去超市买菜,走到门口,忽然发觉手里有个累赘。那套婴儿服,她已经拎着它走了一天了。
一百多块钱买的,总不能就这样扔了吧。只能寄存了,买了菜,和菜一起拎回家,以后,有同事生孩子,可以把它当礼物。
从超市出来,又是五点多了,她在外面混了一天,母亲也许会挂念,她匆匆的往家赶。 走到家门口,那辆崭新的MINI又跳进了她的眼眶。欧雨声的心,深的像口井,而她就像那井沿的绳索,高高低低,上上下下,都被他牵着。
她按了楼道门铃,说着:“妈,我回来了。”
母亲给她开的门,迎面就是一句:“你这一天跑哪去了?”她含混的应着,“不是告诉你见同学去了吗?”说着,就把装着菜的塑料袋递向母亲。
母亲果然要紧去接菜,忽略了她另一只手上装着婴儿衣服的塑料袋。她不太想让母亲看见它,那样,她必定得费一番口舌。
母亲转身向厨房走,一边走,一边向她房里示意了一下,“雨声在等你。”
她一愣,抬起头,就看见欧雨声从她房里走了出来。
四目相望,两人一时都静止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看欧雨声的眼神是什么样的眼神,反正欧雨声看她的眼神,她是读不懂得。
低头换了拖鞋,她走过他身边进了自己的房间。欧雨声跟了进来,夏小星背对着他把肩上的小挎包和手里的塑料袋搁在了书桌上。 装着婴儿服的长方形盒子从塑料袋里露出了一半。塑料袋是她在超市收银处临时买来的,相对于那个扁长的盒子,它还是略显浅了点。
袖珍的小裤子小袜子很可爱的躺在正面透明的包装盒里。
她转过身,看了眼欧雨声,就去洗手间洗手。
从洗手间出来,她没回自己房间,而是去了厨房。徐淑云正在洗菜,见女儿进来,就赶她走:“你去陪雨声吧,他早上就来找了你一次的,晚饭我来做。”
见女儿不动,她回头又说一句:“还不快去,他等了你两个小时了。”欧雨声三点多就到了岳母家,一直在夏小星房里用她的笔电上着网。
夏小星只好向自己房里走去。
进门就看见欧雨声手里拿着那套婴儿服,听见她进来的脚步声,欧雨声抬头望向她,目光随即就扫向她的腹部。
夏小星立即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结婚三年来,因为那个婚前合同上注明的五年之内不要孩子,他们一直在避孕。在三亚的初夜是个意外,那天他们没做防护措施,夏小星第二天醒来后还有点找不着北,但是欧雨声很清醒,起床之后他就独自出去了一趟,隔了半个多小时就买了事后药回来。
看着夏小星把药吃了,他说了一句:“以后我会当心。”
以后他真的很当心,除了特别安全的日子,他很少忘了带雨衣。夏小星后来嫌烦,总觉得兴头上被这件事打断有点扫兴,有一段时间就自己买了避孕药吃。可没想到却把月经搞紊乱了,隔了半年才恢复了正常。那之后,欧雨声也不让她吃药了,还是自己小心的戴雨衣,但总有个别的那么几次,在他以为不太危险的情况之下也会顾不上了。
所以如果夏小星怀孕,也不是不可能的。
夏小星知道要立刻打消他的猜测。自从想离婚以后,她和欧雨声说话的方式就很奇怪,所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就说了这样一句话:“别想多了,和你没关系,是别人的孩子。”她想说的是,这是给别人的孩子买的衣服,她并没有怀孕。
但她的话说的实在太有问题,就看见欧雨声的脸瞬间变了颜色,眼睛陡然睁大,然后就有支离破碎的东西,仿佛是痛楚,在他的眼里分崩离析了。
夏小星顿时意识到自己的话让他产生了误会,她赶紧跟一句:“我是说,这是给别人的孩子买的衣服,和你我没关系。”她还是绕着弯在说。
欧雨声停了几秒,声音很轻:“就是说,你没怀孕,是不是这个意思?”
夏小星皱起眉,微微抬高了一点声音:“不是一直都在避孕吗?怎么可能怀孕!” 她话说完,欧雨声就一步一步慢慢的向她走了过来,站到她面前,他突然就伸手把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似乎他从没这样用力的抱过她。
夏小星只觉得背上一紧,胸口贴住他,就有点呼吸困难。她刚想出声,欧雨声已俯下了脸来猝然吻住了她,一霎那,一种末日般激烈的吻吞噬了她。好像欧雨声在战栗,她听见他浅促的呼吸混乱的响在她耳畔,似乎他在用这样的方式驱逐着一种恐惧。
许久他才放开她的唇,却依然低头俯视着她,夏小星微微喘息着看向他,见他眼里燃烧着一种炙热,凝视她良久,欧雨声才低沉着嗓音说:“你是我老婆,你别忘了。”
短短的几秒,刚刚的他,在地狱里穿梭了一回,那一刻,他体会到了失去的痛苦,竟然这样的疼,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感觉到了恐惧。
放开夏小星,他似乎恢复了正常,“你今天到哪去了?早上你就出了门。”仿佛很随意的,他问着。
夏小星还是用看不懂的眼神在看他,即使欧雨声热吻了她,她还是摸不透他的心。
“去看一个住院的同学,下午到A大去转了一下。”她回答着,只能这样说吧。
欧雨声凝视着她,眼神幽深莫测,夏小星使劲的看着,可她就算把他的眼睛望穿,也猜不着他脑中究竟在想什么。
她从自己的房里出来,还是去了厨房给母亲帮忙,欧雨声什么话也没说,看着她走出了房间。
晚饭的气氛很温馨,欧雨声和岳母一问一答着,从天气,说到那些要多吃,可以防止血管硬化,那些要少吃,不会得糖尿病,仿佛是最合格的女婿。夏小星从来不知道他这样会讨大人喜欢,在母亲的面前,他宛如一个邻家男孩,没有了一毫一厘的冷峻霸气。
徐淑云又以为他是来接女儿的,对着女儿就说:“吃完饭你跟雨声走吧,明天再回来。”明天下午是律师约的探望夏文强的时间,女儿肯定得回来。
夏小星张了下嘴,不知该怎么对母亲说,欧雨声替她解了围:“我那里是个宿舍,常有朋友在那过夜,小星去了不自在。我在这边的蓝天小区买了个房子,正在装修,估计要不了一个月就可以完工,到时我来接小星回家。”
夏小星一愣,抬起头看他,见欧雨声正凝望着她,在看她的反应。
徐淑云已在惊喜的问:“蓝天小区?是不是那个很有名的高档小区?听说它的房价很贵。”
欧雨声对着岳母微微一笑:“就是那里,妈,到时你也可以来住。”
徐淑云满脸的笑容:“我会去看看的。”
夏小星望着欧雨声,他把目光从岳母身上收回,又转向了她,两人对视着,谁也不向对方说话。
饭后欧雨声就要离开,他在桌边和岳母告了辞,站着对夏小星说:“小星,你下楼送我一下。”
夏小星正拿着筷子在碗里戳着,低着头不想看他,听他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