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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心一片故人知-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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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这是一个秘密。”燕生心中怅然,低头轻轻抚摸着“玉滇”背上的鬃毛,幽幽地说:“爷是个念旧的人。“你还不是和我一样?”安俊反问道,说着他一下子从马背上跃下来。眼前这片开阔而绿草茵茵的山谷平原激起了他心中久违的豪气,胸中块垒一扫而光。燕生紧跟着也从马上下来,当这片充满野性的自然风光映入他的眼帘时,他不禁脱口赞叹道:“都说遵化风光秀丽,是块宝地,果然不错。”安俊一面走一面吩咐道:“把‘珍珠’和‘玉滇’带到那边去吃饱。咱们先在这里歇一歇。”“是。”燕生应着,嘴里打了个唿哨,马儿们仿佛听到指令一般迅速跑开了。
  安俊自己动手支起架子,找来散落的树枝和树叶生火。燕生从溪水边取来水,用罐子装好放在火上煮开。燕生笑道:“没想到,您还没忘了这些。”“忘不了!”安俊席地而坐,看着火苗越烧越旺,烧熟了的开水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热气腾腾。燕生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切好的萨其玛,说:“您不让府里头准备吃食,我这儿的可简单了。”“这有什么?”安俊不以为然地说,他拿起一大块放到嘴里大嚼起来,“吃这个让我想起了马奶酒,要是现在能喝上一口就好了!”燕生把茶泡好,自己也拿了一块萨其玛放在嘴里,一边咬一边说:“那个时候,天气真的是太冷了,如果不喝两口马奶酒取取暖,这仗都不知该怎么打?”安俊咂着萨其玛的香甜,安静地看着远处,突然发问:“当年,你为什么要去西北?”燕生的手颤抖了一下,滚烫的茶水差点泼在自己身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安俊从来没有当面问过他这样的问题。
  在安俊眼中,燕生天性中的腼腆总是让他显得沉默寡言,他从不对旁人表露藏在自己内心的深情,除非这个人是他最信赖的朋友。燕生淡淡地回答:“要是二爷还记得的话,我是十岁时被带到安府来的。自从老爷把我指给了您,您就既是我的主子,也是我的兄长。我心里一直觉得,您到哪里,我就应该跟到哪里。那一年,您和老爷大吵了一架,然后就跑到西北去投军。我虽不懂其中的大义,却始终觉得您的选择是对的。虽然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但我还是瞒着府里所有人去军需处报了名。……”燕生还没说完,安俊的眼圈已经红了一半,口中喃喃自语:“此生有你,不枉为人。”
  主仆二人吃饱喝足,那边两匹马儿也补充了足够的新鲜草料。燕生把马儿们牵来,二人收拾好行装,拍去身上的尘土,上马启程。“珍珠”和“玉滇”沿着山谷一路小跑,等他们抬起头已经可以看到在不远处,有若隐若现的牌楼、飞檐和殿宇的一角。“我们已经在皇陵的范围内了。”安俊抬起手臂,指着前方对燕生说。燕生看向远方,沉默不语。虽然,他已经猜到他们这回要见的关键人物是谁,但中间过程的诸多关碍处,他还是琢磨不透。
  由于是皇家禁地,整个陵区都是人烟稀少,安静得仿佛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他们挥着马鞭在参天古树中穿梭,身后飞扬起阵阵尘土。狭窄陡峭的山道上留下一串串整齐的马蹄印。“什么人?快下马报上名来?”不知懂哪里冲出一个带刀侍卫,一下子站到山道中央,用身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安俊示意燕生不要轻举妄动,恭恭敬敬地下马作揖道:“我们是从京城里来的,想找冯五爷。还请您行个方便。”那侍卫五大三粗,一脸彪悍,反问道:“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冯五爷?”说完,还用斜眼打量了他们两眼。这些年何曾见过二爷安俊如此低声下气地说话?燕生早已气不过,正待上前给这厮点颜色瞧瞧,却不料从后面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只见山谷中窜出一只灰色的野兔。“别跑!”一个脸上脏兮兮,一身男孩子打扮的小姑娘背着箭筒,手握一张木弓,飞快地追了过来。这姑娘只管往前冲,待看到安俊他们时,几乎来不及停下来,就在那档口,野兔一溜烟地从侍卫□□钻过去,一下子无影无踪了。“你赔我兔子,赔我兔子!”那小姑娘干脆哭闹起来,用手缠着侍卫不放。“去,去!哪儿来的野丫头!”侍卫一面推推搡搡,一面骂骂咧咧,眼看着已抽出亮闪闪的佩刀,燕生赶紧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质问道:“你这人怎么跟个孩子计较?”侍卫犹在挣扎,理直气壮地骂道:“此乃皇家禁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你们这些人统统该被送到大牢里去!”燕生伸腿在他下盘一扫,那侍卫一个踉跄摔在地上,燕生赶快把他手脚牢牢捆在一切,说:“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凭你这样儿还敢充什么大爷?”“行了。”安俊命道,“我们以后还是小心些,不要坏了这里的规矩。就让这位军爷自己个儿在这儿反省吧。”燕生点点头,准备继续往前赶路。
  那小姑娘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突然不由自主地说:“你们来这儿做什么?”安俊回过头,笑了笑,说:“我们是来找人的。大家都叫他冯五爷。”没想到,那姑娘听了这句话,脸上笑开了花,正要说什么,又把头一扭故作神秘地说:“我们这里姓冯的可多了。你们到底要找哪个冯五爷?”“守陵人,冯天桂。”安俊不慌不忙地回答。“那你们可算碰对人了!”那小姑娘双手一拍,满脸得意地说道。燕生莫名其妙地看了安俊一眼。只见他急速跨上马背,大声说道:“快,咱们跟着这个小丫头!”
  

☆、(二十三)

  那小姑娘身形灵动,跑起来速度极快,安俊和燕生勒紧缰绳,策马在后。也不知绕过几座山峰,等他们再看到一片开阔而平坦的土地时,眼前最先看到的是坡顶上黄底琉璃瓦的阙楼,大小明楼和飞檐,接着才看到山坡下一间大庭院,院子里用篱笆围成大大小小的圈,里面养着鸡鸭猪羊等各类牲畜。
  小姑娘撇开安俊他们,径直去敲门,口中喊道:“爹爹,快开门!”不一会儿,木门“吱呀”地一声打开了,一个农夫打扮的中年汉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一双粗糙的大手正搓着麻绳,红红的脸膛上留着风霜的痕迹。“爹,”小姑娘跳起来,扑进父亲的怀里,手指着安俊他们说:“看,是他们找你!”中年汉子眼神有些茫然,心里一时拿不准眼前这两人的来路。安俊盯着他的脸膛仔细辨认,虽然容颜已老,但他还是在几秒钟内完全断定,这人就是他要找的冯五爷—冯天桂。
  安俊下马上前笑道:“冯五爷,别来无恙?”“你是……”那汉子听声音有些熟悉,但眼前的这张脸却……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两眼一亮,道:“这不是安俊吗?”话音刚落,他们二人的四只手臂已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久别重逢,分外惊喜。冯天桂转过身对那小姑娘说:“这是你安二爷,快过来行礼。”那小姑娘先还害羞地躲在父亲身后,等父亲这般说了,才上前蹲了个万福,道:“雁儿见过安二爷。”“快起吧,雁儿不必多礼。”安俊早伸手扶她起来,就听一旁的冯天桂说道:“这孩子是我亲闺女。可怜她娘死得早,跟着我在山里野惯了,像个小子似的没规矩!”说完,他看到燕生牵着两匹大白马站在门外,不禁问道:“那是谁?”安俊淡淡地回答:“我的一个随侍,不妨事的。”冯天桂点点头,笑道:“如今你一身官家气派,既是跟你的人,那就一块儿请进来吧。”他身子一转,做出个“请”地姿势,口中对雁儿吩咐:“准备茶水招待贵客!”
  屋里光线有些昏暗,但农家诸般陈设倒十分齐全。冯天桂邀安俊炕上相对而坐,燕生就沿着炕沿坐下。那叫雁儿的丫头把茶壶和茶碗送过来后,就躲到一旁自己玩沙包去了。冯天桂抱歉地说:“我这里简陋得很,只能委屈你们了。”“哪儿的话!”安俊摇着头,叹道:“你这里好清静自在,正是一番农家之乐。”“哈哈哈……”冯天桂笑起来,豪爽之情亦如往昔,“不过是心里清静些罢了。其它的,眼不见心不烦。”安俊喝了一口茶,远不及城里的茗香,但他面儿上却未有半分流露,谈到:“当年,我记得你是我们一起应诏回京的。怎么后来回乡继承了这守陵的祖业?”冯天桂略有无奈地说:“时局变幻实在太快。而当时,我也的确厌倦了官场和行伍间的争斗。还是激流勇退的好,我老冯也不是做官的那块料,何必自讨没趣。”“你这叫‘茅篱竹舍自甘心’!”安俊端起茶碗,以茶代酒敬了冯天桂一杯,又道:“你的能耐,我岂有不知的?给你统兵数万人,根本就不在话下!”听安俊这么一说,燕生也侧着头仔细瞧着这中年汉子,暗想:果然人不可貌相。冯天桂哈哈大笑,道:“我们又岂能与你安俊比?你出身官家,又是大将军王的亲信,即便没有军功,回朝也一定封妻荫子,可谓风光无限呀!”“唉,你老冯就不要嘲笑我了。”安俊故意压低声音,悄声说:“你当知道我这一趟为何而来?”
  冯天桂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冷冷地瞥了燕生一眼,低下头没有说话。安俊猜到他的意思,伸手一拍他的肩膀说:“你这机警的性子倒一点儿没改啊。你放心,他叫燕生,也是当年我们军中的人。我们虽名为主仆,实则为兄弟。”冯天桂又谨慎地朝院子中看了看,此刻夕阳西下,倦鸟归巢,只有雁儿一人在踢毽子玩儿。“雁儿,别贪玩了,快去生火做饭!”冯天桂朝屋外喊道。
  “我原算着日子,这旧历年一过开了春,清明前后,你一定会来的。”冯天桂微笑地看着安俊,意味深长地说。“你有所不知,我现在忙得很。朝里家里两头转,实在□□无术。而且,我总要把十四爷的事办妥了才行。”冯天桂点点头,他凑到安俊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大将军王早就不关押在这儿了!”“什么?”安俊闻听后,大惊失色,整个人差点从炕上跳下来。“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没有提前通知我?”他疾言厉色地问道。“二爷,二爷,你先不要着急嘛。”冯天桂赶紧拉他坐好,只见安俊的手紧紧按住腰上的剑柄,一双乌黑的眸子仿佛要喷出火来,他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性子,对冯天桂挤出一句话来:“你倒是快说啊!”
  冯天桂抿了口茶,润润嗓子,然后才徐徐道来:“今年年初的时候,圣上下来一道密旨,将大将军王和随侍亲眷迁往景山寿皇殿,说要他好好瞻仰圣祖遗容,潜心思过。因为当时用的是密旨,朝里朝外知道的人本就很少。后来,马兰屿总兵突然集结大批人马从遵化开拔。我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古怪,就在留守驻军中使了些手段,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敢声张,又怕消息会在传递过程中泄露,心想着还是等你人来了,当面告诉的好。“景山?”安俊脑中一片疑惑,不禁反问:“寿皇殿就在京郊。我在京里这么久,竟一点儿都不知晓此等变故……”“圣上的手段,明眼人都瞧得明白。不过是让咱爷住的离紫禁城近些,他好放心。”冯天桂听他言语间颇有自责之意,连忙宽慰道。安俊嘴角边浮起一丝苦笑,说:“怪不得我看皇陵附近的守军少了很多。天心难测,该有此劫。我担心的是,十四爷可还撑得住?”冯天桂想了想,慨然笑道:“大将军王是一方统帅,领兵征战的将才,杀伐决断,英明果决,连生死都不系于心头,又何惧这些小小伎俩?说来说去,我看他这些年,咽不下的还是那口气。”
  屋外,夜幕降临,山中一片寂静。晚风出过,空谷回音,远远传到人的耳朵里,犹如呜咽,安俊、燕生、冯天桂三人听了,不禁都怔住了。
  

☆、(二十四)

  晚上,安俊枕席而睡,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十一岁。
  那时候,他跟着父母第一次进宫。紫禁城的庄严和气派并没有给他留下多少印象。然而,在乾清宫举行的盛宴上,他隔着数张桌子见到了一个乐观健谈,活泼好动的十六岁少年。他时而举杯祝词,时而舞剑助兴,他在人们的议论声中知道,这个少年就是圣上新册封的十四贝子—胤祯。在圣祖爷的众多子嗣之中,这个十四皇子因为性情率直,才华横溢而备受宠爱和瞩目。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十七岁时的一次旗下子弟校场比武,自己侥幸拔得头筹,赢得圣祖皇帝赏识,被选派到十四皇子身边,担任伴读兼陪练。
  安俊在梦中,仿佛前一刻才踏进十四贝勒府,后一刻便随大军开赴西宁平乱。父亲的责骂言犹在耳,他却已披挂上阵,奋勇杀敌。十四贝勒获封大将军王,统领几万西北大军。战场捷报频传的背后,却是成千上万士兵的牺牲。每个清冷的夜晚,他在营帐之外对着皎洁的月亮,慢慢排遣心中“一将功成万古枯”的惆怅。胤祯果然能担大任,他及时安抚青海诸部落,与他们达成共识,团结一切力量来共同对付罗卜藏丹津的叛军。正当所有将士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时,圣旨从京城突然传来,敕命大将军王即刻返京……
  安俊忽从梦中惊醒,恍恍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看到一旁酣睡正熟的燕生,他才想起这是在冯天桂家里。窗外,朗月星稀,安俊推门出去。只见四面皆是群山环绕,郁郁苍苍的树林深处传来飞流之下的水声。“晓露轻寒,二爷应该披件衣裳再出来的。”他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话,一回头看是燕生,不禁笑道:“你怎么也起来了?”燕生回答:“刚醒,看您不在身旁,便跟着出来了。”安俊转过身,道:“刚才梦到过去的人和事,醒来反倒睡不着,就出来走走。”燕生看了一眼冯天桂和雁儿住的房间,黑灯瞎火,房门紧闭,于是说:“这个冯五爷的为人很好。我总觉得他像什么人,可一时想不起来。”安俊笑了笑,慢慢说道:“常胜将军冯天桂,这响亮的名号在军中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对了,就是他!”燕生一拍脑门,说,“怪不得我瞧他长得如此面熟,只不过比当年显老了。”“呵呵,你长大了,我却老了。”安俊说完,思绪又沉浸在回忆之中,“其实,一开始我与老冯并不认识。我负责大将军王的安全,而他总是在一线指挥。直到后来,叛军好几次大规模突袭,我们与前方部队需要配合,才真正熟悉起来。他们冯家世世代代都是守陵人。偏偏他冯天桂和我一样,自幼淘气,瞒着家里人投了军,被拉到西宁平乱。”燕生听着安俊讲西北战场的往事,真觉得如过眼云烟一般。
  这时,天边微亮,冯氏父女的房中亮起了烛火。安俊和燕生回房梳洗。乡野之人果然习惯早起,雁儿带着刀上山砍柴,而冯天桂则舀水生火,准备早饭。寻常百姓之家,日日为生计忙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安俊从窗户里看着他们,十分感慨。燕生一面收拾行装,一面说:“这个冯五爷一定是个心中恬淡的人。要不,当年他立下那么多的军功,又怎会甘居民间,只做个微不足道的守陵人?”安俊摇摇头,叹道:“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是聪明人比糊涂人少。”话音刚落,只听外面冯天桂扯着大嗓门喊道:“安二爷,燕生兄弟起来了吗?该用早饭了!”
  

☆、(二十五)

  吃过早饭,冯天桂在最前头领路,安俊、燕生在后面跟着,三人依次沿石阶而上。据说,当初圣祖爷的灵柩就停放在半山腰上的紫灵殿,而大将军王皇十四子胤祯此前一直被囚禁在它的东配殿。尽管现在人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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