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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弑神＇
若论规模，这座城市并不大。但它以中央广场为核心，巨大的岩石建筑向四面八方铺展开去。它巧妙地利用了地形的起伏，让那些建筑显得更加挺拔高耸，高地与平地之间，用宽阔的阶梯相连。
西方，灰色岩石垒成的宫殿最为高大雄阔，重要的部分用金箔镶嵌，既高贵又华美。而与之相对的，是在东方位置那座巨型的金字塔，远比那座宫殿更加高耸。这是太阳神庙，它成为这座城市的头颅，高高昂起。
太阳神庙旁边，是月亮神庙和星神庙。它们规模稍小，但与城市的其他建筑相比，仍显得高高在上。
——这座城市，本身就像一座巨大的神庙。
“库斯科，印加首都。”老者介绍。
“我见过。”苏朗说，又马上补充，“现代的。”
“所以你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座库斯科大教堂？”老者的口气略带嘲讽，但也有些酸涩。
苏朗苦笑。但老者说的一点儿也不错。在现代的库斯科，印加遗迹被人为以及自然破坏，尽管几经修缮，也没有当年的气势了。真正让人眼前一亮的，反而是那座始建于1550年，由西班牙侵略者修建的文艺复兴风格的大教堂。
更讽刺的是，这座教堂的基座，就是印加皇帝的皇宫
第95章 Ⅲ：大结局（26）（）
两人没有说更多的话，沿着一条石阶走入城市中。虽然已经是黑夜，但是库斯科还是笼罩在灼热中，太阳神的余威还未退去。偶尔有几个赤膊的士兵走过，但在老者的带领下，没有人能发现他们。
片刻后，老者带着苏朗走进一栋宽阔的岩石建筑。从房屋的格局来看，这里至少是个贵族阶层的居所。
居所里燃着火把，两边有一些士兵在守卫。老者似乎是这里的常客，根本没人阻拦。一直走到里间，苏朗终于见到了这座府邸的主人。
这真是一个令人惊讶的人。
从面貌上来说，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印加人，并无出奇之处。但苏朗的视线完全被他的一对大耳朵吸引了过去。
在中国，三国时期的刘备有“大耳垂肩”的传闻，但这种夸张的说法对于眼前这个印加人来说，则是一种客观描述。他的耳朵——或者说是耳垂极长，几乎有十几厘米。再缀上黄金耳饰，左右摇晃的时候真的能碰到肩膀！
印加贵族的耳朵长，这并不算奇闻，苏朗早就知道。但知道与亲眼看见，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当年西班牙人看到印加贵族，惊呼他们为阿雷洪人，即“大耳朵”人。苏朗现在的感觉，大概和当年的西班牙人差不多。
瞧这个印加人耳朵的长度，也许是王室中人——这不是说笑，印加人还真是根据身份高低，来决定耳朵长短的。反正他们的耳朵，是出生后一点点用沉重的黄金饰品坠出来的。
“他是谁？”看到苏朗，那个印加人问。
“一个伙伴。”老者说。
那个印加人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的表情很是高傲，完全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老者对苏朗说：“这位是”
印加人打断他：“不，不要提起我的名字。”
“一位王室。”老者果然没提。
苏朗不知道这位王室是因为高傲，不想让自己的名字被亵渎，还是说对抗太阳祭祀这种事比较危险，怕自己的名字泄露。但不管怎么说，苏朗对他的名字也不感兴趣。
一位王室，这个介绍足够了。
“我们得抓紧了。”那位王室说，“他们已经有所怀疑。而且奴隶都被调去修筑神殿，我们没有多余的人计划怎么办？”
“并不需要那么多人。”老者自信地说，“不要怀疑创造之神的力量。”
王室正色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始终在我心中。”
“那么，圣物带来了吗？”老者问。
王室点点头。他回过身，打开一只兽皮箱子。顿时，一片金色的光华闪烁出来，令苏朗眯了眯眼睛。
王室的表情充满了虔诚，小心翼翼取出一件东西。苏朗发现，那是一只黄金铸造的面具。面具的表情十分凝重，似乎在思索什么。
“很好。”老者点点头，接过面具说，“我们今晚就走。”
“快些吧。虽然神殿在修建，但瞒不了那些人太久”王室嘟囔着，挥了挥手。老者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苏朗跟着他出了居所。两人一前一后，在夜幕中穿行，不多时就离开了城市。老者停下脚步：“你觉得很奇怪吗？”
“没什么。但那个王室很谨慎。太阳神祭司真有那么大权柄？”苏朗问。
“目前来说，印加帝国权力的一半，都掌握在太阳神祭司们的手中。”老者说，“他们也许不能拿印加皇帝怎么样，但对付一位王室很容易。”
“这么说，那人确实冒了很大风险。”
“他忠于印加皇帝。如果成功，那么获得的回报足以补偿这次冒险。”老者淡淡地说。然后，他又开始行走。
老者看似步伐缓慢，但速度其实极快。苏朗要不断振动弦力，才让自己不至于跟丢。大概走了半小时，苏朗终于有些沉不住气，问道：“我们去哪里？”
“去一切终结，又是一切开始的地方。”老者意味深长地说。
“我始终想不明白。”苏朗皱了皱眉，“那个王室能得到想要的财富和地位。但你能获得什么？你为什么要帮助帕查卡马克？”
“我以为你不会问这个问题。”老者看了他一眼。
“我早就想问，但你似乎不想说。”苏朗摇摇头，“你是选民，是我的前辈。我记得，选民从来不信奉神灵。”
“凡事有例外。”老者笑眯眯道，“但我其实不是那个例外。”
“你不信？”苏朗一怔，“但你已经成了祭祀”
如果没有信仰，帕查卡马克怎么可能开放神力，让老者借用呢？当一名伪信者容易，但如果说伪信者能成为祭祀，那实在是太小看神灵了。
“我信奉的是帕查卡马克背后的存在。”老者回答。
“我不明白。”苏朗实话实说。要知道，在印加神系中，帕查卡马克是仅次于最高主神太阳神的存在，甚至拥有与太阳神平起平坐的地位。他背后还能有什么？已经到头了好不好！
“你会明白的。”老者说。
两人继续前进，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如果是普通人，这样不眠不休地运动，早就疲惫不堪。但对于选民来说，不过是热身而已。
在灼热的太阳从地平线跳出来的时候，老者带着苏朗来到了一片荒凉的平原。苏朗发现，这个地方，赫然就是自己当初出现的地方。
“这里”苏朗微微一怔，然后神色突然变了。他睁大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借着清晨的日光，苏朗看到那片干涸的大地上，有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线条。这些线条组成了一个个巨大的图案，有的是鸟兽，有的是人脸，有的是蜘蛛
“纳斯卡线条！”苏朗失声叫出来！
“是啊，就是它。”老者不紧不慢地说，“很壮观，不是吗？”
“但昨天还没有！”
“我说过，不要怀疑创造之神的力量。”老者微笑起来，“不需要那么多人，这种事情。”
说着话，旷野里走出一群人。人数并不多，也就十几个。这些人年龄都不小了，头上戴着彩色条纹“廖图”——一种羊毛织成的装饰物。
苏朗能感受到，这些人身上都充斥着神力。这种神力并不是他们本身拥有，而是从冥冥之中降临的。也就是说，这些人都是祭司。
“帕查卡马克的祭司？”苏朗问。
“没错。”老者说，“有无所不能的神力，一夜间画出纳斯卡线条来，并不意外吧？”
“我终于知道纳斯卡线条是怎么回事了。”苏朗感叹。即便到了现代，纳斯卡线条的意义还是众说纷纭。现在知道了，原来是为了帕查卡马克而准备的。
“但这有什么用？”苏朗问。
“光有这些线条当然没用，但我们还有这个。”老者从怀中掏出那个黄金面具。看到这个面具，那些祭司纷纷俯身，致以最崇高的礼节。
“可以开始了。”老者说。看得出，即便在帕查卡马克的祭司当中，这位老者也是最受尊崇的。
祭司们站起身，走向中央那个最大的蜘蛛图案。他们开始分散，每个人站一个节点，布满整个图案。
由于图案太大，这些人分散以后，显得零零散散。最远处的几乎都看不到了。但苏朗感觉到，有一种冥冥中的力量通过这些人，不断循环贯穿，在这个图案上游走。
老者走到图案的中央，他举起黄金面具——
“等等！”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远处，突然走来了一群人。那也是一群老人，数量和这边差不多。他们的头上同样戴着“廖图”，但纹路却是金色的太阳。
“太阳神祭司？”苏朗微微一皱眉。他看了老者一眼，这样隐秘的事情居然能走漏消息？
然后，他在那群太阳祭祀的中央，看到一个人——玛玛沃里奥。
“怪不得。”苏朗暗想，“玛玛沃里奥也是很聪明的。她知道自己现在力量不够，就去找太阳神祭司帮忙。以一个女神的身份，自然可以让别人言听计从。”
“住手！”玛玛沃里奥说话了。苏朗感觉到，她的力量又微弱了一些，可见失去了大地权杖，对她影响很大。虽然她将神力及时导入这具身躯，但看样子，即便是太阳贞女的肉身，也无法完全容纳。
那具身体就像浑身布满小孔的水缸，无时无刻不在向外泄露神力。虽然力量在消退，但玛玛沃里奥的声音依旧威严。
“我现在才明白，帕查卡马克诞生之时，是你在搞鬼。”这句话，是针对老者说的。
“这是所有人的意志。”老者微微鞠躬，然后说，“殿下，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而那群太阳神祭司，也帮不了您。”
玛玛沃里奥并不理会，高声道：“消灭这群太阳神的敌人！”
随着她的声音，一轮金黄的太阳从她背后升起，高悬在半空中。这是一轮纯粹由神力凝结而成的太阳，照在苏朗身上，令他感到极度的压抑。
但苏朗有些奇怪，不知道玛玛沃里奥此举是为了什么。这轮神力太阳虽然纯粹而炽烈，却不太可能杀敌制胜。而分裂了这股力量，玛玛沃里奥的气息又一下子跌落了小半截！
“杀死这些阳光之敌！”太阳神祭司高喝着，向分散在四周的创造神祭司冲去。他们身上闪烁着金光，显然已经得到了太阳神力的加持。
“我明白了！”苏朗恍然大悟。现在这片土地，已经被创造神的神力所分割，太阳神的神力根本不可能进入。也就是说，这些太阳神祭司一下子成了普通人，怎么可能对抗拥有神力的创造神祭司呢？
玛玛沃里奥此举，是将神力分出一小部分，临时创造了一个神力环境。太阳神祭司通过抽取神力太阳的力量，就可以施展神术。
但这样做的实际意义值得探讨。在苏朗看来，玛玛沃里奥还不如集中自己的力量，以点破面更有效果。
“她也是没办法。”老者慢慢说，“这个地方对太阳神力压制非常厉害。她虽然分出那么多神力，但是对她的实际战力没有任何影响。”
苏朗这才明白。原来玛玛沃里奥在这里所能发挥出的力量是有上限的。她现在分出的那一部分，正好是在上限之外的冗余部分。
就在太阳神祭司分散开去，寻找创造神祭司搏杀的时候，玛玛沃里奥陡然一晃身子，娇小的身躯带着巨大的力量，向老者扑去！
由于速度太快，她的身躯周围产生了一圈雾气，刺耳的爆音向四面八方冲击出去！这一扑的速度，竟然超越了音速！
苏朗一怔，玛玛沃里奥的目标居然不是自己？但他旋即想到，也许她认为，破坏创造神的仪式更加重要。
“这浩瀚的神力啊”老者感叹着，“神灵当真是伟大的生物，可惜”他将黄金面具举了起来。
波！
黄金面具骤然一亮，一圈圈的白色光晕亮起，形成一道盾牌。玛玛沃里奥狂暴的速度骤然慢下来，她就像一枚射入水中的子弹，被不断减速，最终悬停在半空。
玛玛沃里奥的拳头，距离老者还有半米。她目中闪烁着愤怒的金色火焰，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殿下，我说过，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老者叹息，“当年连太阳神都无法阻止，您以为凭您的力量，能做到吗？”
玛玛沃里奥紧紧抿着嘴唇，浑身金色光焰燃烧，似乎要将这身躯焚化一般。白色光焰颤抖起来，但最终并没有破碎。
“请您回归神国吧。”老者又是微微一叹。手中的金色面具发出嗡的一声，一股巨大的力量升腾起来！
“这！”苏朗感觉到一种重如山岳的压力，体内的超弦甚至不由自主地振动，想要与之对抗。明明知道这种力量并非针对自己，却依旧无法安宁。
“好强大的力量！”苏朗暗想，“这就是创造神帕查卡马克的力量吗？不愧是与太阳神分庭抗礼的存在，太强大了”
但在另一方面，苏朗又觉得这股力量有些熟悉。到底在哪里见过呢？明明不可能，但那种熟悉的感觉
嗡的一声，一道纯白的光柱从金色面具的口中吐出。玛玛沃里奥身上的金色神力奔涌如涛，但在这道白色光柱下，却如滚汤泼雪一般消散。
白光一闪，穿胸而过。
玛玛沃里奥很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有些不相信这个结局。她低下头，看着胸前碗口粗细的空洞，鲜血从里面汩汩涌出。
扑通。玛玛沃里奥跌倒在地。
半空中的神力太阳骤然消散。远处传来几声惨叫。很显然，这都是失去神力支持的太阳神祭司的声音。不用去看，那些太阳神祭司的结局已经注定。
玛玛沃里奥并没有立刻死去。她在向前爬行，鲜血在身后拖出一道鲜红的印记。看着她那沉默而坚定的面庞，苏朗不禁动容。
距离老者更近了，玛玛沃里奥爬到了他的脚边。她努力举起手，指尖闪烁着最后残存的神力，用力刺去！
“殿下，何苦呢。”老者叹息，再次用白色光晕将她定住。玛玛沃里奥就像琥珀中的飞虫，凝固在那里。
“请您去吧。”老者轻声说。他俯身看着挣扎的神女，手中金色面具又激发一道光柱，从玛玛沃里奥后背穿入，造成一个更大的缺口。
剧痛令玛玛沃里奥仰起脸，身躯微微颤抖。褐色的瞳孔开始扩散，带着茫然的神色。
“够了！”苏朗大叫起来。
老者看过来。苏朗一时说不出话。他也知道玛玛沃里奥是敌人。但眼前的情景，却让他难以接受。
“她必须死。”老者说。
“为什么？”苏朗看着失去生命的少女，沉声道，“她原本你也许可以制住她。”
“我做不到。”老者摇头，“如果我本身有这个力量，我会这样做。但借来的力量，无法控制。”
老者再次看了一眼玛玛沃里奥残缺的尸体，摇头：“她原本可以死得更加有尊严一些。”
苏朗别过头去。按理说，最大的敌人死去，他应该放松才对。但不知为什么，胸中那块石头并未放下，反而更加沉重。
“这种感觉”苏朗皱眉思索，“究竟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