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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朗回过神来，轻轻咳嗽了一声：“但它并不大。”
这个世界很有限，主体就是这座神殿。除此之外，只有淡淡的光辉。几百米外，地面延伸之处一片虚无，仿佛还未完工。
“神的力量，有其极限啊”女郎说。
“选民呢？”
“选民？呵呵，理论上最强大的群落。”
“理论？”
“是啊，理论中的十一弦完美选民，多么强大！但你见过吗？”女郎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十年了，真正能给我帮助的，反而不是选民。”
“是谁？”
女郎摇摇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搀着苏朗，沿着螺旋状的阶梯一步步朝上走去。苏朗的身体过于虚弱，他们走走停停，足足用了半个小时，终于来到建筑的最高处——那座空中神庙的大门前。
雄阔的大门雕刻着精美的图案，阿蒙神乘着圣船巡视天河，给人间带去光亮和温暖。女郎看也不看，直接推门。偌大的殿门，却轻飘飘宛若无物，慢慢向两侧敞开。
这是苏朗第三次看到同样的神庙。第一次，是在卢克索的太阳神庙废墟；第二次，则是在寂静无声的底比斯城。
一如既往，粗壮的廊柱交割出深邃的空间。最深处是阿蒙神的巨大雕像，角落里是圣甲虫的石雕。神像脚下，有一个祭坛。
卢克索的废墟里，放着圣船。底比斯的神庙里，雕刻着最后一扇城门。而这里，却是一个圆形的石头祭坛。
祭坛上似乎盛着什么。
苏朗一步步走过去，当他看到祭坛上的“东西”，不禁大吃一惊！
——叶若彤！
祭坛上躺着叶若彤！
少女穿着一身勘探队的制服，双手交叉在胸前。她的长发向四面铺开，瀑布一样从祭坛上垂下来。她的面孔平静而安详，仿佛陷入了沉睡。
“小彤！”苏朗大吼一声，向前猛扑过去。
轰！
祭坛上爆发出一片光芒，把苏朗远远弹开。苏朗重重砸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胸前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衣襟。
女郎扶起苏朗，让他靠在自己胸前。她盯着祭坛上方，眼中似有星云旋转。女郎的目光穿透层层阻隔，刺入时间与空间交织的虚空。
“出来吧！”她冷冷地说。
一团不协调的阴影出现在光明的殿堂里。阴影扭曲着，化作一个高大的狗头人，漆黑的上身赤裸，手中持着弯头权杖。
——死神阿努比斯！
他的目光扫过苏朗，最终落在女郎脸上，咧开嘴笑了笑：“真奇怪，我居然看不到你的命运”
“我是一颗从天而降的棋子。”女郎冷笑，“怎么，搅了你的棋局？”
“变数总会出现，但实力才是最终审判的砝码。”阿努比斯说，“你偷窥了我的计划，命运的巫女？”
“被神灵搅乱的命运，我看不太清。”女郎淡淡地说，“因为我看不清，所以一直都在恐惧。不过看到你，我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阿努比斯露出一丝十分难看的微笑。
突然，苏朗动了动，微微睁开眼，他嘶声说：“不许伤害小彤！”
“我的计划里，需要一个命运的巫女。”阿努比斯微微鞠躬，“很抱歉，太阳之子，我无法接受你的请求。”
“太阳之子你说谁？”苏朗一怔。
阿努比斯大笑起来，似乎心情很愉悦——大开的嘴里，尖利的牙齿垂着唾液，看上去有些恶心。
“别理他。”女郎低声说。
“你当然不知道。”阿努比斯停止了大笑，说，“而且，这个称呼到此为止。从今往后，我，阿努比斯，将被称作太阳神！”
“疯子。”女郎厌恶地说。
“卑微的巫女！你在冒犯神灵！”阿努比斯盯着她，双眸闪烁着绿光，就像非洲草原上看到腐尸的鬣狗。
“很抱歉，阿努比斯，你的计划无法成功。你已经失败了一次。这一次，依旧会以失败而告终！”
“失败？”阿努比斯露出疑惑的神色，“我什么时候失败过？”
“今天，你会失败。十年后的今天，你一样会失败。”
“你在说什么”阿努比斯的神情有些呆滞，他仔细看着女郎，觉得这话莫名其妙。但不知为什么，女郎带来了一种不安，让他心中焦躁。他突然问：“你是阿蒙神的使者？”
“我们见过面做了一笔交易。”女郎说。
“这不可能！”阿努比斯愤怒地叫嚷起来，“你不可能见到他！他明明早就已经陷入了沉睡！”
“你又怎么知道？”
“我亲眼看到他沉睡了！他才苏醒了一百多年，积蓄的力量远远不足。为了太阳之子，居然插手延续万年的圣裁哼，他当然要付出代价！”
“这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对吧？”女郎冷笑，“作为从神，居然耍弄阴谋，妄图取代主神。”
“阿蒙神早就不是当初的阿蒙神！”阿努比斯咆吼着，“现在的阿蒙神被凡人窃取了神位！既然别人做得，我为什么做不得！”
“你也明白阿蒙神不是当初的那个神灵呵呵。”女郎笑起来，“但你想不到吧，这个窃取神位的‘凡人’远比初始的阿蒙神更可怕！你真以为那个‘凡人’只是沉睡，没有力量对付你吗？”
“他怎么对付？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阿努比斯不安地怒吼，“太阳之子，命运的巫女，全在我的掌控中！他怎么对付我？”
“你可以试试看。”女郎意味深长地说，“我已经看到了命运。你的，苏朗的，叶若彤的，以及我的。”
阿努比斯僵立在当场，一时不知所措。
“放弃吧。”女郎说，“现在回头，一切还来得及！数万年的生命，用来投入一场没有希望的赌博，值得吗？”
阿努比斯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叹了口气：“神也会死的。”
女郎脸色一变，突然举枪开火！
砰！
阿努比斯在半空消失。下一瞬间，他出现在苏朗头顶。弯头权杖化作一把狭长的镰刀，狠狠劈下！
砰砰！
女郎又是两枪。一枚子弹击中了镰刀，火花四溅，将它高高荡起。另外一枚射向了阿努比斯的额头。
对于子弹的威力，阿努比斯有些吃惊。他不敢让子弹直接击中身体，而是一个闪烁，从轨迹上避开。他的身影再次浮现，却突然浑身一颤，整个人如同波纹般荡漾。
一颗不知来自何处的子弹，击中了他的后背。子弹上附带着的力量让阿努比斯十分不适，被撕开的身体久久无法愈合。
“我明明躲开了！”阿努比斯感到不可置信。
女郎微微一笑，指了指上方。
第69章 Ⅱ（34）（）
上面是晶莹平滑的石头殿顶，某个地方出现了一个细小的凹点，那是子弹撞击的痕迹。阿努比斯突然明白了，原来女郎早就计算好了一切，第一颗子弹并没有落空，而是靠折叠弹射，命中了几秒钟后的自己。
“女巫，你激怒了神灵！”阿努比斯发出一声狼嚎，手中权杖一挥，整个世界暗淡下来，数不清的黑色镰刀从四面八方冒出，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女郎笼罩在其中。
女郎向前迈了一步，无数镰刀落空，然后向左、向右、停下、转身她从容不迫，闲庭信步，慢慢朝阿努比斯走去，每一步都踩在命运交叉之地，所有攻击全部落空。阿努比斯呆了呆，发现一支长枪抵住了自己的额头。
“你什么时候”
砰！
枪口喷出火舌。
黑暗破碎，漫天阴影聚拢成一个蠕动的人形。阿努比斯从中间再次诞生，他恶狠狠盯着女郎，想不通这个人为何如此强大。
“你明明是个凡人，为什么可以伤害到神？”阿努比斯不甘心地怒吼。
“我的子弹上，有阿蒙神加持的神力。”女郎说。
“你明明没有见过他！”
“见过。”女郎轻声说，“在十年后。”
阿努比斯盯着她，仿佛在分析她话里的含义。突然，他扫了一眼躺在祭坛上的叶若彤，又迅速看了看女郎。他的目光在两个人脸上跳跃。
“你居然不！这不可能不可能”阿努比斯似乎受到了极度惊吓，高大的身躯颤抖起来。他歇斯底里地大叫：“穿梭时间！居然是穿梭时间！没有神灵能够办到！哪怕他是主神！这怎么可能？！”
“我说过，那个窃取神位的‘凡人’，远比神灵更可怕。”女郎淡淡地说。
“他居然用这种手段阻止我”
“这是一个交易。”女郎说，“实际上，没有我，你一样不能成功。”
“胡说！如果没有你，我要杀了太阳之子，谁能阻止我？”阿努比斯突然瞬间移到了苏朗头顶，举起权杖狠狠劈下！
刚才的失态，也许只是麻痹女郎的一种手段。谋划百年，阿努比斯终究不会死心。
轰！
苏朗身上突然腾起一道火光。那是来自心头的热量，宛如太阳一般灼热。火焰卷裹住阿努比斯，汹涌地燃烧起来。
“啊——”阿努比斯翻滚着，却怎么也扑不灭烈火。他翠绿的眼中流露出绝望的神色，举起权杖高声叫喊：“阿蒙！今日我即便陨灭，也必将杀死你的儿子！”
阿努比斯狂笑着，将权杖抛出，化作一架巨大的天平。天平放出金色的光辉，横亘在大殿中央。
“砰砰”两声，苏朗和叶若彤的胸腔破开，两颗仍在跳动的心脏飞上了天平两侧。天平微微一晃，鲜血染红了托盘。
“选择吧”
阿努比斯发出最后的喟叹，化作一团灰烬——数万年的生命，一朝消逝。
神殿里一片寂静，能够听到两颗心脏“怦怦”的跳动声。苏朗望着这架天平，莫名地，规则传入了他的脑海。
这是一道选择题。
从天平上取下谁的心脏，谁就获得了生存权。留在天平上的，只有死亡这一条路径。看着沉睡中的叶若彤，苏朗居然笑了笑。
选择一点儿也不艰难，不是吗？
他毫不犹豫地走向叶若彤的心脏，打算将它取下来。突然，一只手按在他的肩头，让他无法动弹。
“你想死，是吗？”女郎问。
“我只是想让她活着。”苏朗说。
“你知道她会活得多痛苦？”女郎的声音颤抖着，“她会一直思念你，每分每秒，每时每刻。每一天，她都会在哭泣中惊醒。她会走遍世界每个角落，寻找一种虚无缥缈的可能。她会她会”
苏朗惊愕地回头，女郎泪流满面。
“你你”苏朗睁大眼睛，震撼不已。他有了一种猜测，但这太匪夷所思，太过他的胸膛空空荡荡，却依旧感到一种锥心的剧痛。
女郎突然喷出一口鲜血，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突然笑了，规则的力量在反噬，苏朗认出了自己，他认出了自己
还有一件事需要做。命运已经展现在眼前，一览无余。她不会再有任何疑惑，也不再有恐惧。
她将苏朗远远推开！
苏朗摔了一个跟头，挣扎着爬起来。他看到，女郎已经走到自己心脏的旁边，慢慢伸出手去。
“不——”他来不及阻止。
女郎将心脏抓起。一离开秤盘，那颗心脏化作一道红光，飞入苏朗的体内。天平失去了平衡，叶若彤的心脏迅速向下坠去！
“不！”苏朗大吼。
——红光迸现！
女郎的手掌深深刺入自己的胸膛，掏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她把心脏高高举起，放入了另一侧的秤盘中！
天平停止了下坠。它微微晃动，恢复了平衡。
“你要？不！一定还有办法！你不要”苏朗焦急地大叫，他连滚带爬地冲上来，想要阻止她。
女郎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她一把抓住叶若彤的心脏，向天空抛去！
——心脏回归原位。祭坛上的少女安详地沉睡。
当！
失去重心的天平迅速倾斜，一头触地！女郎的心脏燃烧起来，化作一团灰烬。女郎晃了晃，无声无息地倒下去。
“不！”苏朗扑到她的身上。一直戴在脸上的墨镜摔了出去，露出一张清秀又略显沧桑的面孔。这面孔是那样的熟悉，又那样的陌生。
“叶若彤！你为什么要这样？”苏朗痛苦地大吼着，他死死攥住女郎的手，生怕一松开对方就会消失。
是的。
叶若彤。
十年后的叶若彤。
她苦苦追寻十年，只为了这一刻，只为改变苏朗的命运。为了苏朗，她付出自己的生命，却如食甘饴。
苏朗把头深深埋入叶若彤的双臂，胸中仿佛积聚了江河之水，却无处宣泄。突然，他感到了一丝颤抖。
“你没死？”他抬起头，惊喜地睁大眼睛。
“圣裁过后，还能存在五分钟”叶若彤胸膛起伏，虚弱地喘息着。她看着苏朗，眼神中充满了眷恋，“真好这五分钟，让我打破了规则束缚。可以可以自由地和你说话”
“你你”苏朗用颤抖的手掌抚摩着叶若彤的脸，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低语，“你受苦了”
“有你这句话我很开心”叶若彤把脸贴在苏朗手掌上，像一只撒娇的猫咪。十年的凄苦，十年的跋涉，她实在是太累太累。
苏朗抱着她，轻轻吻上面颊。
“我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叶若彤挣扎着发出声音。
“别说，这样就好。”
“不，我必须告诉你时间不多了”叶若彤抓住苏朗的手，肌肤正在渐渐冰冷，“原本，这一次你死在了这里我”
“我知道。”苏朗柔声说。如果没有从十年后回归的叶若彤，苏朗本该牺牲自己，拯救了那个少女的生命。然后，新生的叶若彤将会独自面对十年的凄风苦雨。
“我找了十年最后最后找到了一个人他是你的父亲！”
“什么？”苏朗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你、你见到他了？那我母亲呢？”
“不知道我只见到了你父亲。他是一个非常强大的人一百二十四年前，他窃取了阿蒙神的王座他、他把我送回了十年前！”
一百二十四年前！苏朗突然想起了艾米丽的那封信：
我父亲见过你父母，一百二十四年前的埃及，号称百门之都的底比斯。我只记得这些，希望对你有用。
那时发生了什么？苏朗大脑一片空白。
“阿努比斯知道这些他想要反抗你的父亲操纵狮身人面像的，就是他的祭司还、还有，那个被我杀掉的选民——莫哈默德，也是阿努比斯的祭司！他想要引诱你进入阿蒙神国”
“所以你处处都在阻止我，却又什么都不和我说明。你真是”苏朗慢慢替她梳理头发，神态温柔。
“不能说的这是时间的规则如果向你透露历史，或者你认出了我我就会消失我不怕死，只是不想没有价值地离开”
苏朗苦涩地摇摇头，说：“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进入神国，死的就是你——十年前的叶若彤？”
“对不起，我很自私”叶若彤露出惨白的笑容，“我宁可让你活下去，哪怕哪怕在痛苦中”
突然间，叶若彤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的声音变得急促：“我明白了！这一切都都在他的计划里！只有我进入这里，才能破开这个死局怪不得他一直在改变神谕，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真聪明真聪明”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是啊，真聪明没来由地，苏朗心中升起了一种怨恨，对未曾谋面的父亲的怨恨。那真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