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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拳！
这才是苏朗的风格。他终于明白，四处躲闪不是自己的性情。痛痛快快地战斗，火辣辣地痛楚，才是他的存在之道。
轰！
巨爪狠狠拍击在地上。大地低吼，震颤不休。斯芬克斯发出一声古怪的咆哮，它抬起前爪，感到一阵刺痛。
苏朗整个人就像一根钉子，深深刺入爪掌。浑身的关节咯咯作响，折断了一般剧痛。他深吸一口气，让痛楚在灵魂深处爆发。
好痛！
好痛快！
苏朗发出一声长啸，就在斯芬克斯抬爪的瞬间，他把自己从沙土凝成的巨爪中拔出，翻身跃上了巨兽的身体。他攀附在巨兽身上，手足并用向上疾奔，转眼工夫爬了二十多米。一顿足，苏朗已经站上了斯芬克斯的肩头。
斯芬克斯愤怒起来，它用力抖动身体，就像一只刚刚企图甩掉跳蚤的猫。苏朗双手如钢钩一般，深深插入斯芬克斯的表皮，随着抖动上下翻飞。
头晕目眩，天昏地暗。苏朗没想到斯芬克斯有这么大的力气，有那么一会儿，他几乎坚持不住。如果换了刘洋，恐怕早就吐了个稀里哗啦——然后斯芬克斯会轻易拍死那个爱晕车的选民。
斯芬克斯终于停了下来。它那副人类面孔张大嘴巴，干燥的热风进进出出，就像在喘气。苏朗摇了摇脑袋，趁此机会又爬了几步，终于登上斯芬克斯的头颅。
他手臂一抖，狠狠朝巨兽的前额插下去！
嗷——
斯芬克斯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庞大的身躯突然跌倒，在地上翻滚起来。苏朗猝不及防，身体被压了一下，如果不是松软的黄沙，数千吨的重量足以让他变成一摊烂泥。饶是如此，仍然张嘴吐了一口血。
鲜血染红了黄沙，化作一颗颗血红的珠子，慢慢渗下去。
苏朗没有松手，尽管意识有些朦胧，仍旧拼命向下钻挖。他钻入了斯芬克斯的脑袋，黄沙聚拢过来，钻入他的口鼻。
苏朗屏住一口气，四肢用力划动，大肆破坏。斯芬克斯的翻滚愈加剧烈，苏朗就像坐上了过山车，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入地。他稳定不住身体，除了本能般地撕扯破坏之外，找不出别的办法。
他有一种直觉，斯芬克斯的要害就在脑部。但现在的情况是，他没办法从容地寻找那丝破绽。
苏朗胸口慢慢灼热。就算选民也没办法在长时间缺氧的情况下维持，他感到自己的肺叶不断痉挛，几欲爆炸。
“算了”苏朗十分不甘，但理智告诉他，必须放弃。然后他发现，自己找不到离开的办法。
这半天工夫，苏朗一直在斯芬克斯脑袋里东挖西掘，加上巨兽不住翻滚，他早已经分不出上下左右。
怎么办？
苏朗抑制住心中的慌乱，打定主意朝一个方向挖掘。四周的黄沙却像有了生命一般，将他推来挤去。苏朗眼前渐渐发黑，不禁闪过一丝古怪的念头：难道自己要成为头一个被憋死的选民？
突然之间，一道火光在眼前亮起！
轰！
如同一尊被打破的水缸，数十吨黄沙倾泻而下，苏朗随之掉落下来，重重摔在沙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
痛得好！
苏朗贪婪地大口呼吸，头顶是一轮皎洁的明月——原本是寻常景象，现在看来，却显得格外亲切。
斯芬克斯呆滞地停在原地，失去了半张脸。一阵风吹过残破的头颅，发出呜呜的鸣响。适才恐怖的巨兽，已经重新成为了雕像。
仍在追逐选民的其他巨兽停了下来，它们诧异地望着这边，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刘洋喘着气，停在蒙信身边。他们的目光向远处的一道沙丘上看去。
一个女子站在丘顶，手中平端狙击步枪。月光洒在她的肩头，染上一层淡淡的银色。她的衣服有几处破损，上面有烧灼的痕迹，那副硕大的墨镜碎了半边，就这么挂在脸上。
有些滑稽。
“恐怖，太恐怖了”刘洋嘟囔。
女郎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刘洋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潜意识里，他宁可和这些呆头呆脑的怪兽厮混。
苏朗毫不犹豫地冲向沙丘。
“走！”蒙信随即行动起来，刘洋却待在原地，有些拿不定主意。转头一瞧，剩下的怪兽已经回过神，正向这边扑来。
“靠啊！”刘洋撒腿就跑。
三个人冲上沙丘。苏朗突然发现，女郎身后趴着一个又黑又矮的胖子，他的脑袋几乎扎进了沙子，活像一只遇到危险的鸵鸟。
“穆巴拉克？”
“好好久不见”穆巴拉克抬起头，挤出一丝便秘似的苦笑。
“特提舍丽呢？”苏朗问女郎。
“她没事。”
苏朗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特提舍丽的踪迹。显然，女郎把人藏了起来，不想让自己和特提舍丽有所接触。
——特提舍丽掌握着如何进入阿蒙神国的关键。
她为什么要救我？又为什么要阻止我去救叶若彤？她到底是谁？是敌人还是朋友？这些念头如走马灯一般，在苏朗脑子里纷至沓来，却始终没有一个结论。
渐渐地，一个清晰的镜头浮现在苏朗脑海中：埃及方面的选民莫哈默德被一颗子弹炸碎了头颅，横尸当场。
就是眼前这个女人的杰作。
冷酷的女人她还曾经想要杀死特提舍丽。这些事件引发的厌恶，压倒了苏朗的好奇心。
“很滑稽啊。”苏朗口气不善地说。
“这个？”女郎指了指碎掉一半的墨镜，耸耸肩，“还是戴着好。”
苏朗看了看她。月光横过女郎小巧的鼻梁，勾勒出一抹漂亮的弧线。她的面庞仍然遮掩在墨镜下，碎掉的部分被阴影掩盖，什么都看不清楚。
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刚刚被压下去的好奇再次浮现出来。
她到底是谁？
砰！
枪声击碎了苏朗的神思。女郎端起狙击枪，稳稳地发射。距离最近的一个斯芬克斯突然马失前蹄，翻滚着倒在地上。大地轰鸣，沙丘上的流沙簌簌而下。
砰！砰！
又有两个斯芬克斯倒了下去，它们无一例外地重新化为石雕，木然呆立在沙海里。剩下三只受到惊吓，一时不敢靠近。
“靠我靠”刘洋瞠目结舌。
蒙信微微眯起了眼。定位派女狙击手的强悍还在他的估计之上。如果是这支狙击枪向我开火，挡得下来吗？他这样问自己。
答案不很理想。
女郎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她举着狙击枪，再次瞄准了一个。手指在扳机上微微颤动，终究没有扣动。
——她不行了？
苏朗心中一动。他很了解定位派选民的预言术，叶若彤就是这一系的专家。预言术固然强大，但对弦力的消耗也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一个单弦选民弦力全开，也只能支持60秒的战斗。
60秒后，就会变得和普通人无异。
那么这个定位派女郎呢？她能支持多久？五分钟？十分钟？苏朗突然有了一种让自己很惭愧的想法：要在这个时候动手，是不是会容易得多？
他摇了摇头。无论如何，乘人之危的事情做不出来。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女人。更重要的是，她刚刚救了自己。
“其实你不用这么想。”女郎瞥了他一眼，说，“没有你们之前的牵制，我不可能有机会从容地预见未来，寻找斯芬克斯的破绽。”
“所以？”
“所以咱们两不相欠，想动手尽管来。”
“我不喜欢‘他心通’——尽管这是定位派的标准技能。”苏朗耸耸肩，“这让我感觉自己遇到了一个偷窃别人想法的小偷。”
“你心里东西太多，不在乎丢点儿什么。”女郎淡淡地说。
苏朗一愣，看了她一眼。女子的话似乎别有深意，却怎么也品不出来。此时，女子苍白的脸色稍稍红润了一些，她抬起枪，扣动扳机。
砰！
第五个斯芬克斯倒下去。
开完这一枪，女郎的脸色愈加苍白，仿佛所有血液都随着子弹飞离了身体。她微微一晃，单膝跪地。
剩下的两个巨兽疯狂地怒吼，当它们发现退缩并不能保住性命时，凶蛮之气就被激发了出来。巨兽的四足踩踏着大地，每一粒沙子都像是在鼓面上跳舞。苏朗等人存身的沙丘并不高，此时轰然塌滑，矮了半边。
“牵制！”苏朗大吼一声。两道人影蹿出去，是刘洋和蒙信。他们一人一个，分别冲向了两个斯芬克斯。
两个巨兽无视他们的骚扰，径直撞上了沙丘！
轰！
沙丘化作一道瀑布，向后方铺散开去。大量黄沙轰击在沙漠上，激起更多的沙尘，天昏地暗。“隆隆”如飞机经过的声音在四面八方震荡，这是沙粒之间相互摩擦所发出的声音。
高达几十米的沙丘不见了，原地只留下一堆半米高的沙基，数不清的条状的痕迹拖曳着，就像用铁犁往复犁过一样。
没有人受伤。在巨兽撞上沙丘之前，苏朗一脚踢飞了穆巴拉克，同时抓住女郎的手臂远远跃开。他们在几十米的距离内目睹了一切，四溢的黄沙还是吹了他们一头一脸，看起来就像刚刚出土的兵马俑。
“你的机会来了。”女郎喘了口气，笑着说，“我有些站不稳——现在动手正合适，不想试试？”
“我不乘人之危。”
“哪怕为了你的女朋友？”
苏朗慢慢转过头，看着她。尽管有些灰头土脸，女郎面孔的轮廓还是很美。那副巨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虽然碎掉了一小半，仍旧无法窥视全貌苏朗感到一阵手心发痒，很想去抓那副眼镜。
“你还没回答我。”女郎很执着地问。
“这是一个很扯淡的问题。”苏朗说，“为了救叶若彤，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但并不表示，我只剩下偷袭女人这一种选择。”
女郎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
“我还是老样子，对吧？”苏朗突然问。
“啊什么？”女郎一怔，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我认识你，你更认识我，对吧？”苏朗皱了皱眉说，“但某些东西就像被人从脑子里偷走了，怎么也找不回来。但我感觉，我们不应该是敌人，你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我应该什么样？”女郎低声问了一句，声音略显沙哑。
“我不知道是个很好的人吧？”苏朗叹了口气，看着她，“所以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了？为什么？”
“不能说。一说，就醒了。”
两人再也没话。几百米外，两个选民正和两个巨兽斗得激烈。斯芬克斯虽然力大无穷，但一个对一个，根本奈何不了两个选民。只是无论是蒙信还是刘洋，都缺乏一锤定音的手段，短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
“你还能开枪吗？”苏朗问。
“可以。不过要吐一口血，你舍得吗？”
“你是我的什么人？有这么熟？”
“听过一首歌吗？最熟悉的陌生人。”女郎笑了笑，端起狙击枪。她并没有瞄准，双目突然失去了焦距，似乎破开了眼前的虚幻，直透真实。
砰！
正和刘洋纠缠的斯芬克斯应声而倒。宛如泰山倾颓，隆隆之声不绝，卷动遍地黄沙。
——女郎“噗”地吐了口鲜血。
“真吐血？”苏朗讶然，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女郎。
“你让我开枪的嘛。”女郎有气无力地说，带着几分埋怨。
第63章 Ⅱ（28）（）
苏朗不知该说什么好，皱了皱眉：“还能再开一枪吗？”
“能，不过这一次会死。”女郎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我听你的。”
“那算了”苏朗摇摇头。他慢慢朝战场中央走去。蒙信和刘洋各对付一个，已经占据了绝对上风。但斯芬克斯体型巨大，败而不死，无论受了什么样的打击，总是生龙活虎的。
苏朗奔跑起来，步伐越来越大，到了最后，每一个脚印之间都隔了十几米的距离。从外人的角度看，他简直是在沙地上飞行。
此时，刘洋正从斯芬克斯的巨爪下间不容发地脱出，顺手一斩，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巨兽吃痛，仰天怒吼。蒙信突然伸手一拉，飞奔中的苏朗被看不见的力量提起，狠狠撞上了斯芬克斯的额头。
“哧——”
苏朗整个人钻了进去。巨兽疼痛不已，浑身乱颤。它倒在地上，一边翻滚，一边将头在沙土里来回撞击。
苏朗有了一次经验，轻车熟路。他回忆着女郎上一次开枪，子弹射入的位置，开始向里面爬行。片刻之后，眼前突然一亮。
他看到一团如烟如雾的光团，正在沙土深处闪烁跳跃。仔细看去，光团由无数细小的线条构成，充满了玄奥。
神力！
苏朗明白了，女郎那一枪，就是直接击碎这个东西。他伸手去抓，光团倏然一跳，钻进沙土中不见踪影。
苏朗凝神静气，感受着微弱的力量波动。神力留下的味道，若有若无地勾勒出运行轨迹。他发现，神力在按照一个看似毫无规则，却又十分繁复的路线往复运动。
一共十二个节点，神力正在其间不断跃迁。
苏朗闭上眼睛，静静等待。十二个节点在他脑中成形，不停变换交错。陡然，他伸出手，一把抓在了某处！
一团光华在掌中跳跃，就像一只受惊的鸟雀，拼命想要挣脱高飞。苏朗微一用力，光华顿时星流云散。
“咔——”
某个东西在莫名的空间里碎裂。狂暴的斯芬克斯顿时凝滞，周围的沙土迅速凝结，转化为坚硬的砖石。苏朗感到浑身的压力骤然增大，双腿奋力一蹬，整个人从砖石中破土而出！
下一刻，他看到了皎洁的月光。
月色下，最后一尊狮身人面像化作了泥塑木雕，呆滞地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靠！终于完事儿了！”刘洋一屁股坐在沙地上，大口地喘气。一扭头，正好看见女郎站在远处，拄着狙击枪，一副不胜虚弱的模样。
“好机会啊！”他想着，慢慢站起身。
女郎身子一晃，坐在沙地上。看着正在靠近的刘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我没力气了，你很会挑时候。”
刘洋脸上有些发烧，冷哼一声：“骗人的吧？”
“那你来试试看，这次会不会又滚回去。”
“试试就试试！”刘洋的身体陡然一晃，凭空失去了踪迹。他的动作快得让肉眼无法跟踪，围着女郎转了个圈，闪电般抓了过去。
女郎微微抬手，不知什么时候，短枪已经抬了起来。
砰！
火光闪烁。刘洋停住了步子，脸颊上一抹伤痕正在缓缓渗血。
“大爷的又骗我！”刘洋嘴里发苦。
“我真的没力气了。”女郎认真地说，“你再试一试，也许就成功了。”
“你当我白痴？”刘洋转身就走，毫不犹豫。
蒙信点了根烟，慢悠悠地抽着，吐出一口烟气，对旁边的苏朗说：“刘洋就是个白痴。”
“嗯。”
“她的弦力差不多耗尽了，要不要动手？”
苏朗摇摇头。
“你真的认识她？”
“应该。”苏朗点点头，却不知该怎么说。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儿？我怀疑脑袋里被人做了手脚，有没有这种可能？”
“方法很多。不过对一名选民下手，难度太大。”蒙信看了他一眼，“特别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