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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梨不敢有什么反应。
“她说什么你就信?她说跟你相互扶持你就觉得肯定是那样?你自己会不会想想?”他又恼火又想笑,直截了当地问她,“她待你好还是我待你好?”
那肯定是你待我好啊!
这个雪梨都不用想,立刻就道:“陛下待奴婢好。”
“这不得了?”他皱眉,“那你为什么宁可信她那些‘孤苦伶仃’‘相互扶持’的说辞,也不肯信朕能一直待你好呢?”
雪梨被他一句话问懵了。
她茫然地看着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确实是很奇怪啊……似乎直到现在,她都觉得安锦那话是很有道理的,说她能得宠一辈子,她自己都一点底气都没有——这怎么可能呀?宫里男人就两个,他和七殿下,七殿下也马上要赐府出去了,那就剩了他一个,剩下都是……阉了的。
女人就多了,从嫔妃到宫女,浩浩荡荡几千人。宫女还每三年就要换一拨新的进来——来年就又要有新宫女进来,到时候宫里最小的宫女就要比她小六七岁了,她早已不是最小的,也会慢慢地变成“不年轻”的。
这种前提下,让她拍着胸脯对自己说“我一定会长宠不衰的”……她凭什么有那种自信?
谢昭睇着她,眉头越蹙越深,好一会儿之后,他一字一顿地问她:“认识也有三年了,你觉得……朕是色中饿鬼吗?”
雪梨怔怔地望着他:“不是……”
“起码在这三年里,你亲眼看到朕没对后宫的哪个人上过心,是不是?朕若贪恋美色,安心享受后宫去多好,还省得旁人苦劝!”
他口气里大有些懊恼,这种被人质疑的滋味自然是不舒服的。尤其是……他一直顾着她的心思不催她不强迫她,然后她还来质疑这个?!
谢昭静了静气,又说:“朕从小就在宫里,朕比你更清楚身为帝王贪恋美色会有多少事。你想让朕就待你一个人好,你怎么知道朕不想寻到个喜欢的女子就守着她过一辈子?”
雪梨听出他话里的不快和沮丧,低着头不敢吭声了。踌躇了半晌却还是满心的矛盾,她又嗫嚅道:“可丽妃娘娘……”
丽妃可是明摆着宠极一时、然后又失宠的。
皇帝眉心一跳,笑音微凄:“这个……朕自己跟你解释你也不信吧?罢了……”他说着扭头一唤,“陈冀江。”
彼时,陈冀江正伏在外头静听着里头的动静,感慨雪梨真会戳陛下软肋呢。陡一听唤忙不迭地推门进去,然后他就傻眼了。
——陛下要他给雪梨解释解释丽妃的事。
陈冀江一时简直觉得真是自己这么多年来遇到的最棘手的差事了,说得不好陛下不得弄死他啊?
可他还来不及稍作推拒,陛下就大步流星地出去了,给他把门一关,让他安心说从前的故事!
陈冀江强咽口口水,说就说吧……
原是丽妃“出现”在东宫的时候太巧。正好碰上先帝大病,朝中的担子第一次落到了太子身上,那时太子每日忙得焦头烂额,但皇后又严厉,只会挑他的不是,不知道鼓励他几句。那时同为太子良媛的惠妃淑妃呢……也是差不多的路数,太子压力甚大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她二人偏还爱规规矩矩、一脸恭肃地告诫他身为储君身上担着家国天下,不要随意喊累。
这就导致他那阵子睁眼就是压力、周围全是压力、每个人都在给他压力,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呵呵,不好意思,殿下您身边并没有这号人……
所以娇媚成性的丽妃柳氏自然就成了东宫里的一片光明。别的优点不敢说,但她好歹能宽慰他几句——他都不指望她能宽慰到点上了,那时候几句鼓励真是有就比没有强,就这样,柳氏自然而然地得了宠,先封了奉仪,后来又晋了良娣。
但后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陈冀江一想这个就叹气:“你是不知道啊,这丽妃娘娘无理取闹的本事那不是失宠之后才有的,是一直就有!”
简单来讲,太子刚开始宠她的那阵子,因为每天都要见见,她没什么无理取闹的余地,所以没显出来。但后来很快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太子多忙啊?家事国事天下事,总会有忙得脱不开身的时候。柳良娣头一次赶上这种情况是过年的时候,宫里除夕有宴席,之后朝臣们还接连不断地觐见,那会儿先帝身体已经不行了嘛,这活就落到太子身上,太子就在宫里住了七天没回东宫……
元月初八,累得筋疲力竭回了东宫就想好好睡觉的太子殿下落了柳良娣好一顿埋怨。
陈冀江至今都清晰地记得那时候柳良娣是怎么在太子房里又哭又闹、太子是怎么自己累得睁不开眼还要哄她的。
所以柳良娣失宠得其实很快,打从那会儿开始太子殿下就有点避她了——这个惹不起啊!
但偶尔还是会看看,柳良娣适当也会收敛点,然后不温不火地一直到了先帝驾崩、太子继位。
位份上真没亏了她。其实要按陈冀江的想法,那会儿柳氏和陛下的关系已经不足以把她抬到这种高位上了,但可能是陛下觉得到底和睦过一场吧,先大大方方地赐到了九嫔之列,后来又抬到了妃位。
至此就是丽妃了。可她也是真不长眼,继位之初多少事啊?有不熟悉的政务得慢慢熟悉起来吧?有不驯服的朝臣得慢慢摆平吧?陛下忙烦了想自己在紫宸殿睡觉多正常啊?
丽妃娘娘她就敢过来哭闹……
雪梨听陈冀江说完就滞住了。
她想象他提到的那几种场面,觉得陛下那会儿好可怜,周围没有一个人真正体贴他、为他想,肯定挺难过的吧?
偏他还只能硬挺着,大臣熬不住都可以说辞官但他不能……好惨!
于是,谢昭气闷地在寝殿外等着,终于听到门响时他转过身,还没站稳脚她就一头撞进了怀里。
谢昭:“……?”怎么突然就投怀送抱了?陈冀江说什么了?
他发着愣看向陈冀江,不作声地指指雪梨,意思是:“怎么了?”
陈冀江立刻低头,脸上写着:“臣没瞎说!”
雪梨双臂紧环在他背后,埋头在他怀里闷了半天,也不知是给他打气呢还是给自己打气呢。总之过了好久她才抬起头,泪意未尽的明眸望着他,认真笃然道:“奴婢以后再也不瞎琢磨了!”
“嗯?哦……”谢昭一时都做不出反应了,被她这好像带着点怜惜意味的目光看得脸热,缓了许久之后一声轻咳:“菜都凉了,想吃什么?让他们送点别的来。”
“什么都行。”雪梨顿时变得特别乖巧,给他露了个微笑,又道,“陛下想吃什么?奴婢去做!”
这就又没事了。
陈冀江一看,挺好。这雪梨真是神了。
。
自此就又安稳下来。安锦在御前本也算不上什么人物,打发回去都没人多问,雪梨也很快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什么“相互扶持”什么“孤苦伶仃”,跟她没关系。
八月中旬,中秋刚过,卫忱带着一同去霞安镇查事的千户回来禀事了。入殿后屏退旁人,他把手里的奏章往上一递,皇帝翻了两页之后,便是神色一震。
“现在怎么安排的?”皇帝锁眉问他。
卫忱禀说:“只有臣二人回来了,千户所还在那儿镇着,另有两个百户所在赶去的路上,无人敢造次。”
皇帝这才松了口气,得以继续看御令卫在霞安镇查到的事情。
原是那地方重男轻女到了令人瞠目的地步,近几十年发展到了生下女婴便直接溺死、掐死、活活打死的地步,小地方又相对封闭,日子久了就闹得镇上七八百号人里也没几个女子。男人娶亲自然成了难事,本镇娶不到就只好去外头娶。
可用卫忱的话说:“这地方重男轻女到了这样的地步,能好好待妻子的自也不多,外面稍微知情些的都不肯把女儿嫁过去,他们就只好找离霞安镇更远的地方,而且多找穷人,多给些聘礼就把这事办妥了。也有直接找人贩子的,但毕竟官府查的严,并不容易。”
至于先把人送进宫当宫女这一步,更是让谢昭哭笑不得——他原本想到的,只是从宫里出去的自比民间的乡野村妇要知书达理些,还以为那张东升是图这么个懂事的夫人帮他持家呢。
结果跟他想得完全是两回事。人家图的,其实是……一来,二十五六放出宫的女子已经年龄大了,不嫁之前订了婚的就难再寻夫家;二来宫里出去的规矩更严,不太会做出逃跑或者私奔之类“令人不齿”的事。不情不愿早晚能逼成情愿,然后就又有人能给他们家传宗接代了。
看到这儿,谢昭已然觉得这等算计令人发指了,简直比在朝堂上的阴谋阳谋还要恶心百倍。但翻到下一页接着看,呵……
就这样,大多数这么办的人家还觉得自己是担着风险的呢。因为聘礼已经下了,万一进宫之后死在宫里或者被哪位王公贵族看上了,钱也要不回来,所以穷人家只能赌这么一把,有钱人家则大多会多订下几户免得“颗粒无收”。
这个和雪梨定亲的张东升当时就一口气订了三户亲事,阮家村是一个,另还有两个是更远些的村子的姑娘,一个现在在洛安的尚服局,另一个在临合的行宫。卫忱查过了,都是和雪梨同年的姑娘。
皇帝看完之后连叹气都在发抖,委实不敢去多想原本有多少可怕的事情要发生在雪梨身上。
“就是说……”他神色凝重得说不下去。
卫忱接口接得并不客气:“就是说,阮家为了二十两银子把雪梨卖了。如果她出宫,就只有被逼着给张家生孩子的份,如果她不服……”他哑声一笑,“他们会把她打服的。”
但她什么都不知道,跟他说起时也只是担心会对他这当皇帝的名声不好。
谢昭一拳狠击在案,卫忱轻吁了口气,又说:“臣查过了,现在定亲而未嫁的姑娘,共计一百三十四人,有八十七个在宫里,其中十六个是明年就要放出宫的。另有二百五十四个已嫁过去,其中三十多个已经死了,原因不明,还有二十几个疯了的,都说是中魔,但是……”
更像是被逼疯的。
皇帝听得喘不上气。他头一回觉得眼前的太平盛世像是一片虚幻,连宫女都能扯出这么多事来。
他从来不知道这些。纵使知道在这片太大的疆土上总有些事是他所顾不上的,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触目惊心的事情。
而霞安镇那个地方……离洛安城并没有太远啊。两百多里而已。
他立刻就在想,他这个皇帝离得远不知情,当地的父母官也不知情?
“去严查。”皇帝道。
“该查的都差得差不多了,臣携带不便,过几日会有手下理好送来。”卫忱拱手,深揖,“臣有一问,必要请示陛下的意思。”
皇帝点头:“你说。”
卫忱神情谨肃:“‘严查’之后,是否‘法不责众’?”
第97章 轻吻()
单是听卫忱最后那一句质问,谢昭也知他这是同样为此事气得不轻了。
这也难怪。他单看到奏章都觉得瞠目,卫忱亲自去查了大半个月,日日都在接触这些,只会比他更觉得压抑。
这种事太荒谬了,就像是一巴掌狠抽在了律例上、狠抽在了大齐朝的颜面上——整个镇子溺杀女婴在先、串通一气买卖外乡女子在后,之后更涉及奸|污等恶事,然后又是新一轮的溺杀女婴……
不止如此,他们还敢围堵朝廷的御令卫。是怕事情暴露酿成大祸,还是仅因担心御令卫带走已买来的女子断了他们“传宗接代”的好算盘,这就暂且不知了。
什么“乡民质朴”,那是话本里说来骗人的。谢昭儿时信过这个,历的事多了就不再信了。
愈是穷山恶水的地方愈是出刁民,这些个愚昧无知的所谓“风俗”,在洛安城里是决计见不到的。
事情已然恶劣到了这个地步,自然就不能“法不责众”。
这词在他听来向来可笑——凭什么“法不责众”?就为犯法的人多便不责,那受到伤害的人又要找谁去做主?律例若不能为这些人做主,那还要律例有什么用?
谢昭拿定了主意,这事必是一环扣一环的。那就从下往上查,查到哪一环当真不知情了才能算完。
其余的,官员一律问责,有从中收钱任由事态发展的杀无赦——当父母官的人收这沾着子民鲜血的钱,就该知道有一天会被拉去陪葬。
还有涉及这些买卖的。人贩自要严惩,大齐对于人贩的惩处从来不轻,但这一地的风气实在需要整肃,谢昭掂量半天之后挑了个具有足够威慑力的重刑:车裂。
至于向张东升这种“买妻”的,也实在手狠心黑,当然……还有比他更黑的!
这些具体事项就交给户部和刑部一起拿主意了,两天之后两部一起拟了奏章上来:订而未完婚者,流八百里;已完婚者,判离,处黥刑、流八百里。涉虐待者,杖一百,处宫刑,没入奴籍;涉人命者,腰斩。
这显然也是循着他的意思重责了。谢昭平淡地看完,挺满意,说道理什么的那是对明白人说的,这些个拿人命都不当回事的浑人就得狠治,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天道轮回”他们就永远不懂。
于是他在奏章上批了一个“准”字,又任命了钦差协同御令卫一同去办此事。
稍松口气之余……还得想想怎么跟雪梨说。
想到这个谢昭反倒有些头疼了,处置恶人容易哄梨子难。那个傻丫头……这么多年都在宫里,对儿时的事压根不清不楚,他甚至见她表露过想家的意思,真不知她听说自家爹娘早就把她“卖了”会怎么样。
他不怕她听了之后会跟家里翻脸,但他真怕她自己会承受不住。他甚至觉得要不就别让她知道了,想想又不行——若他不说,待得以后娶了她,他和她家中总要有交集的,起码不能强断了她和家里的交集。
那等他们说就比他主动说好么?绝不可能,多半还不如他这会儿说呢。
他有心不伤她总可以说得尽量委婉一些,她的那些家人可就不一定了。
是以理了理思绪,谢昭便朝着雪梨的小院去了。
这天雪梨当值,他让福贵去把人叫了回来。关上房门他亲手沏茶,雪梨就已经在旁边显出点忐忑了。
她眨着眼睛打量他,然后问他说:“陛下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嗯。”谢昭点头,把茶盏递给她,然后二人一并坐下。
他小心斟酌着将事情说了,为不让她太难过,着重强调了霞安镇溺婴的丧心病狂,也着意提了“多找对此不知情的人家买女儿”两点。至于什么被买过去的媳妇如果心气高不服会被打到服啦,有很多人被逼疯啦、死得不明不白啦,生不出儿子就会被逼着一个接一个生、生了女儿还是要弄死之类的问题……就不告诉她了,她这么软的一颗梨子听了这个非做噩梦不可。
但雪梨听完还是闷了好久。
一对明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微微泛了白的薄唇翕动了须臾,眼泪果然还是掉下来了……
她进宫七年了,对家里的印象是不深了,可是偶尔也是会想家的。
在她的记忆里,从前那八年,家里一直待她可好了,她进宫前一□□还搂着她大哭了一场,让她一直记到现在!
今天一听到这个,她突然觉得好像一切都变得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