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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话说的挺响的,不至于听不见,但付言风完全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拐了个弯就没影了。
倪青被他弄得闹心坏了,将杯子放进书包,顺便上了个厕所,怀着满心阴郁赶去了学校。
她走出这幢灰『色』的方正建筑,身后三楼南侧一个窗户,付言风静静的立在那。
他看着稚嫩的倪青,心下一片悲凉。
第9章()
付言风干完活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一楼的前台大姐把他叫了过去,说是大姐,其实也才二十多岁,还未婚,叫陈敏。
“特意给你留的,下午我朋友过来买了一些,这家店味道很好。”她将一盒还未动过的寿司推到付言风面前。
付言风说:“我要吃完这个,晚饭就省了。”
“现在不吃,半夜当个宵夜也挺好,年轻人反正睡的都晚,这么冷的天又放不坏。”陈敏说着,笑嘻嘻的拍了拍付言风的胳膊。
大冬天的,是人几乎都裹的跟熊一样,只有付言风还穿着件薄薄的黑『色』夹克,好似皮肤贴着骨头,一点暖气都没有。
“穿这么点,不冷啊?”陈敏又下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可不能仗着年轻要风度就硬生生抗冻,老了够你吃苦头的。”
付言风不动声『色』的往边上一退,拿起那盒寿司冲她一晃:“走了,姐!”
陈敏有心还想跟他唠几句,结果人溜的贼快,让她偷秒挽留的时间都没给,一个眨眼的功夫跑出了大门。
寒气兜头兜脑的一砸,付言风下颚微微收紧几分,长长的吐了口气后,走进了夜幕里。
“阿风!”
付言风一脚平地一脚台阶,还没彻底踩实,就听到了这么两个字。
梁翘从一根大石柱后转出来,一手夹着一支烟,红『色』的光点在指间闪烁着。
“你怎么在这?”付言风问了句。
“等你呀,这支烟抽完你要再不出来,我就打算进去找了。”
过膝的长筒靴,短裤,中间是一小截大腿,上身穿着短款羽绒服,从头到脚很有些一年四季的意思。
付言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看见你车了,”梁翘朝车棚的方向指了指,“快夸我眼尖。”
付言风是踩着二轮过来的,车子停停靠靠加上等待的时间不比骑自行车快,可以锻炼身体,也能更灵活些。
“嗯,”付言风应了声,“我走了!”
梁翘立马跟上去:“你去哪?”
“回家。”
梁翘:“这么早回家干吗呀,又没事干。”
走到外面风更大了,刀子似的往脸上刮,付言风拎了拎衣服领子,脚下步子迈的更快了。
梁翘小跑着跟上:“付言风,你别走这么快,难得碰上一起去玩啊!”
“没兴趣!”
这边支了几个大棚,最边上是非机动车区域,付言风俯身开锁。
梁翘有些着急,将烟掐了:“我还没吃饭呢,咱们一起吃个饭呗!”
付言风立马将手上的寿司给递了过去:“给,好好享用。”
“哎,不是……。”梁翘下意识接过来后,“你这是打发要饭的?”
付言风直接跨上了车。
梁翘连忙上前拦住他,一手拎着寿司,一手抵着他的车头,对上付言风略冷的眸子:“我话还没说完。”
付言风不耐烦的说:“松手。”
梁翘震惊:“你居然这么对我?”
“凭什么不能这么对你?”付言风目光一沉,压在眸底的阴郁喷涌而上,配上不善的表情,让原本清隽的少年瞬间变得乖戾而具有攻击『性』。
梁翘被他狠厉的模样吓得愣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付言风脚一撑,往后退了些,随后用力一踩踏板快速骑了出去。
“呵!”梁翘气的撇了下头,盯着付言风远去的方向来回踏了几步,心中的窝火并没有就此给跺灭了。
她将手上的寿司用力往地上一砸:“你给我等着!”
…
付言风骑到半路接到了付东亮的电话,说让他去那边吃饭。
“不了,来回麻烦。”付言风单脚撑着地在等红灯。
那边稍作安静后说:“我主要是想跟你说个事,加上咱爷俩也有段时间没见了,你今天就过来一趟。”
顿了下,他补充了句:“不然明天我去你那?”
“电话里说不行?”
“当面比较好。”
红灯开始读秒,付言风捏了捏手刹:“知道了,我就过去。”
他把手机扔兜里,拎着车头转了个方向骑出去。
付东亮住在另外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区里,他们一家三人,现在弄了三个窟。
骑了大半小时到目的地,穿过几个水洼,在小孩的笑闹以及大人的训斥声中把车扔进楼道,踩着一地灰尘上到三楼,脚刚落地门就开了。
付东亮举着锅铲说:“我听到声音想着你是该到了。”
他明显刚从工地下来,全身上下仅脱了一件外套,破烂的胶鞋上涂了一层干涸的泥。
付东亮把人迎进门:“不用拖鞋,先坐着,还有最后一个菜,马上就好。”
说完,就急匆匆的回了厨房。
小圆桌上放了两菜一汤,付言风拖过一边的椅子坐了。
这个房子比他那个更小,也更破,现有的基础家具都是从二手市场淘的,付东亮在这个地方已经住了两年。
付言风过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功课多不多?”坐下后付东亮问他。
“不多。”付言风说,“这么一个破学校,压根不管什么。”
付东亮看他一眼,也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平时沟通的少,加之对付言风采取的向来是放养政策,把小玩意拉出来了,就没认真管教过。
父母不上心,怎么养都是养,实行能大就行的最低保障。
导致孩子还没好好学会踏步,已经被『逼』着要小跑了,独立『性』自然而然过早建立,跟父母之间的感情维系也就堪比没有。
可不管怎么说都是做爹的,付东亮挖空脑袋,还是提了句:“学点本事也好。”
付言风没吭声,夹了一筷鱼吃。
安安静静的吃到一半,付言风说:“你要跟我说什么?”
付东亮这饭本来就吃的心不在焉,这问题一出来索『性』就停了手:“我想跟你妈离婚。”
付东亮跟郑子娥是相亲结识的,那会年纪也大了,在周围一股脑给他灌输是个女的就能结婚的思想时,也就没有去考虑喜欢不喜欢这么高深的问题。
跟随大流的步入礼堂,成为伴侣,过起了柴米油盐的生活。
一年后孩子出生,噩梦开始。
在付东亮每天起早贪黑的赶早市时,郑子娥开始不着家的出门打牌,扑克麻将牌九什么都能上一手。
每每输的当裤子被追债人找上门,然后家里就大吵,吵完能够安分个几天,后来就越演越烈,但碍于孩子的存在便一直忍耐着没往更深处恶化。
如此生活过了十几年,付东亮一直处于存钱还债,还了又存的恶『性』循环中。
两年前的一天,郑子娥将付东亮存起来的钱先一步拿去赌了,这人手气也是不行,输了十几年,这次也照例输的一干二净顺带欠下一屁股债。
付东亮没钱给她还了,间接付出的代价就是被人狠狠的殴打了一顿,导致左眼差点失明,由此最后的一份火光也灭了,人心彻底凉了以后,是再难暖回去的,付东亮直接从那个房子搬了出来,直到现在。
付言风不意外他的决定说:“挺好。”
付东亮被他爽快的态度弄得有点傻,斟酌片刻后又说:“离婚完,我准备跟另外一个女人结婚。”
付言风夹菜的动作停住了,终于把视线缓慢的转到了付东亮脸上,对方有点紧张,对这个儿子还是有些顾忌的。
付东亮搓了搓手解释:“就、就工地同事,认识蛮久了,『性』格了解的也差不多,所以我就……”
付言风把筷子一放,付东亮谨慎的闭了嘴。
“不是……”付言风想了想,“所以你是为了再结婚,所以选择离的?”
付东亮点了点头。
付言风盯着他哑了片刻,最后说:“你高兴就行。”
从这个破烂的公寓出来,付言风也没多的想法。
将车子拖出楼道骑出去,迎着夜风拐上大马路,晚上的温度非常低,他也没觉得多冷。
路过环城河时他在桥上呆了一会,看着漆黑的河面,掏烟出来抽了两支。
两支结束后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虽然父母不称职,但家的概念却用着那薄薄一张纸勉强维持着,现在纸碎了,表面上的家也没了,付言风并没有难过的意思,就是有点惆怅。
不过也好,付东亮比上辈子有骨气,他挺乐意见到这样的改变。
两轮冷空气过去,时间又过了大半个月。
付言风接到唐湘音电话时是晚上,那天周六他在小商店打工,时间正接近九点,已经没什么顾客。
“掉池塘里了?”付言风说。
第10章()
一中食堂前有个圆形的小池塘,长年没进行过拾掇,乌糟糟的水池就跟风蚀的墙体一样不堪入目。
听说去年有一个早恋未遂的学长过于心痛而义勇投湖过,彼时正巧炎夏,池塘干涸的厉害,水位刚过大腿,脏的相当浓稠,那位学长据说馊了一星期,身体上的巨大打击让他挨过了夭折的早恋悲痛,也算有失有得。
这场举校震惊的笑话让校方自省了三天,痛下决定花钱找人焊栏杆,以防止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
决定是下了,具体实施至今未知。
那天吃晚饭时也不知道怎么想起来这事,林妙跟倪青边吃边嘲了好一阵,回寝室的路上还在颠颠的乐。
最后乐极生悲一个脚滑,倪青奔着那位学长的后尘也掉了进去。
倪青更惨,现在是深冬,气温低就不说了,水位也漫过大腿上升到了胸口,一个掉下去直接没过脑袋,反正等捞上来时倪青整个人墨绿墨绿的都没法看。
林妙飞速脱下校服抹了把她的脸:“怎么样啊?还能说话不?”
倪青整个人抖得要散架。
帮忙捞人的体育老师说:“赶紧回宿舍洗个澡,喝点热水。”
等全身上下刷过好几遍,抱着热水袋在床边坐下后,倪青还没彻底缓过来。
“我不会也要馊个一星期吧?”她脑袋昏沉沉的,感觉鼻腔里都是一股子说不出的臭味。
“不用一星期吧,又不是夏天,冬天馊个三天差不多了。”林妙笑说。
倪青看了她一会,骂了句:“笑屁笑!”
林妙顿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过后正了正神『色』:“那阿姨今晚给你送衣服来吗?”
倪青应了声。
近段时间持续阴雨,之前洗的衣服还没干,而离放假还有半个月时间,她现在身上穿的还是林妙多出来的『毛』衣,可惜两人身材还是有一定差距,套身上并不爽快。
到教室时自习已经过了一半,沈启秀还特意送了杯姜茶过来。
为不妨碍其他同学学习,她压低声音说:“今天晚上睡觉万一有哪里不舒服就通知我,别硬抗。”
林妙吃饱撑着卖乖说:“老师,我们怎么通知你?”
沈启秀:“你们兜里揣着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林妙:“……”
等人走了,林妙牙疼似的咧了咧嘴:“我的妈,吓死我!”
倪青笑了下:“活该!叫你装!”
“你滚!”
手机震了下,她偷鸡『摸』狗般低头瞟了眼,是条短信,来自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校门口。”
鉴于短信内容跟骗子差的有点远,她没有做无视处理,转而回了个问号过去。
对方很快回过来,言简意赅两个字:“衣服。”
林妙小声说:“阿姨到了?”
倪青皱着眉:“好像是。”
林妙:“什么叫好像是?”
“陌生号码。”她把手机放进口袋,“算了,等会去看了再说。”
打完铃,倪青顶着各路眼光飞快奔出去,埋头朝警卫室跑。
离校门越近,靠大门站着的人影越清晰,那道纤长秀气的剪影带着浅显的熟悉扑面而来。
等认出具体是谁后,倪青忍不住在心里自问:“眼花了吧?”
结合方才的陌生短信,一个让人震惊的可能『性』呼之欲出。
她的脚步慢了下来。
付言风掐了烟,对比倪青的纠结,他就爽快利落的多,冲她一抬手,一锤定音:“喏!”
倪青都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从他手中接过那只袋子里。
她捏了捏袋子,发现除了衣服似乎还有几个盒子。
“放了感冒『药』,回去了可以先吃上。”他说。
“谢谢。”倪青抬头看他,远处的灯光落了他半个身子,一半温暖,一半阴冷,他穿的很少,头发已经长了,脸上照旧没什么和善的表情。
倪青说:“怎么是你送过来的?”
“你妈出差了,你不知道?”
倪青愣了下,摇头:“我不知道,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没说。”
“嗯,”付言风点了点头,静了片刻,他说,“我走了。”
“你怎么来的?”
付言风用看智障的目光瞅了她一眼,说:“打车,走了。”
倪青“噢”了声,不再卖蠢。
付言风转身走出去,双手放在兜里,少年的身体还没彻底成型,他的肩膀依旧单薄,背影仍旧纤瘦,少了剑拔弩张的关系当下看过去多了些柔软和萧瑟。
倪青回到教室后随手翻袋子,看到整盒的内裤时她的表情变得异常精彩。
付言风是请假出来的,他还要马上赶回去打烊,上车后不久他的手机连续震了两下。
“全是你买的?”
“从里到外都是你买的???”
付言风盯着那三个问号扯了下嘴角:“嗯,合身吗?”
物理老师借了半堂自习在讲题,为了吸引底下学生的注意力,粉笔时不时撞击黑板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倪青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几个字,感觉脑仁都开始疼起来。
付言风赶到店里时,另外两个女孩子凑堆在聊天,其中一个见他进来说:“你邻居那衣服还合适吗?”
“挺好的,谢谢。”付言风走进收银台开始清账。
“你朋友是怎么掉河里的?”她问。
付言风:“不清楚,没问。”
他打开收银机,除去备用金,将多出来的登记入账。
“等会去吃宵夜吗?我请客。”他说。
女孩说:“是答谢吗?”
付言风冲她笑了下,点头。
女孩一愣,随后突然有些兴奋的原地蹦了蹦。
倪青身体素质还不错,被这么捣腾了下除了拉了两天肚子以外没有其他任何的不适。
林妙说:“其实还是有些不适的,比如身上的一股子怪味,你不知道,连我晚上睡觉都能闻到。”
后座某位同学跟着『插』了一句进来:“我也闻到了,简直一坨行走的河泥,闻的我想跟着我爸去钓鱼。”
倪青:“……”
林妙一阵偷笑。
“行走的河泥”这一形象硬生生持续了快半个月,在倪青觉得全身上下彻底抛下那股子河道淤泥味时也已经到了学期末。
期间唐湘音又过来了一趟,给她送了一堆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