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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王庆第三次坐到审讯室里时，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光彩。蓬乱的头发，苍白的脸色，暗青的眼圈，背微微佝偻着，整个人看起来似乎老了十岁。
依旧是宁致远、宋明主审，陈锋做笔录，三人穿着整齐的警服，警帽正中的警徽闪着熠熠的光彩，摄人心魄。这与王庆的颓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宋明主动点了一支烟递到王庆嘴边，王庆颤抖着嘴唇一口一口使劲地吸着。很快一支烟吸完了，王庆靠到椅背上，微闭双眼，长长地吐出了最后一口烟雾，自言自语般地问：“你们想让我从哪儿说起呢？”
“从你害耿玉红开始吧。”宁致远说，“她险些命丧你手，你也应该对她有个交待吧？”王庆睁开眼睛，嘴角抽搐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是应该有个交待，我对不起她。其实玉红是个好女人，当初我什么都没有时，她不嫌我穷，嫁给了我，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却没跟我过几天好日子。就算是这样儿，她也从来没抱怨过什么，还给我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如果不是我非想再要个儿子，我俩可能就这样过一辈子了。”
第二十八章（）
王庆的眼角似乎有些湿润，他吸了吸鼻子接着说：“后来日子好了，有钱了，我的心眼也活动了。我想既然玉红生不出来，干脆我就找别人生。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向梅的，那时候她年轻、漂亮。虽然我知道她跟我在一起的目的并不单纯，但我也没在意。时间久了，她开始逼我离婚，其实就算她不逼我，我也有离婚的打算。我跟玉红提了，她不同意，我就悄悄把无味的农药喷到她的贴身穿的衣服上，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她。也该着玉红命大，没多长时间就被她发现了，她吓得啥都没要就跟我离了婚。玉红走后，我就张罗着把向梅娶进了门。玉红走后，我也没再打听过她的消息，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病好了没有。”
“耿玉红挺好的，”宋明看着王庆，眼睛里有一丝玩味的笑意，“她结婚了，而且又怀孕了，估计现在已经生了。”王庆努力地扯起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是挺好，看来玉红的命还真是不错。”
沉默了片刻王庆又缓缓地开口道：“既然玉红有了好的归宿，就不提她了，还是说说向梅吧。向梅长得漂亮，但也很虚荣。想必你们也知道她跟丁洋处过对象，向梅爹妈走得早，她嫂子嫌丁洋家太穷，话里话外地总数落她。后来我俩结婚时，我给她娘家盖了房，还过了一大笔财礼，这让她在哥哥嫂子面前感觉特有面子。头两年我俩过得还不错，慢慢地因为孩子的事儿感情越来越淡。
再后来我去县农资公司买化肥，正巧碰上丽珍的继父在那儿闹事，我觉得这姑娘挺可怜的，就劝了劝，结果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丽珍也是我们村的。我有心想帮帮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就给丽珍留了电话。没过几天丽珍打电话跟我说她被农资公司辞退了，继父逼她嫁给傻子，求我救她，还说只要我救了她，让她做什么都行。我吓唬了她继父一番，又给了他两万块钱，把丽珍带回了大王村。”
提到刘丽珍，王庆的脸上显现出悲伤之色，他眼圈泛红，声音也有些颤抖。宋明又给了他一支烟，吸完烟后，王庆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说：“有了向梅的前车之鉴，这次我打算等丽珍怀孕了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丽珍很懂事儿，她从来也不跟我提什么要求，就这么默默地跟我好了快两年了。谁知前段时间她突然说让我给她个名份，她也没说她怀孕了呀，弄得我当时还挺不高兴的，后来一想，抛开生孩子的事儿，就单凭丽珍的性格秉性也比向梅强许多，所以我就跟向梅提出了离婚。她说想离婚就把所有的财产都给她。那我哪能同意呀，都给她，我后半辈子怎么办！”
“所以你就动了杀心？”宁致远盯着王庆问。“对，”王庆点点头，满不在乎地说，“我提出来先搬老宅住段时间，把家里的房子重新粉刷一下，其实我就是不想让她死在家里，那样的话，房子还怎么住呀。本来呢我提前买了安眠药，想给向梅下药，但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那天正好我表哥给我打电话，我觉得这倒是一个好时机，就把圆圆送到丽珍家，把安眠药给了丽珍，让她晚饭的时候给圆圆吃一片，省得孩子不睡觉没法行动。我去镇上拉上啤酒，先回了大王村，把车停在村外，偷偷摸回家，趁向梅不注意用斧子把她砸死。从家里出来后，我才发现外衣的袖子上有血，回家换也来不及了，我就把衣服送到丽珍家，让她烧了，可谁承想她还把衣服留了下来。”
“看来丽珍这也是为了防着我留了一手呀。”说到这里，王庆自嘲地笑了笑，“我把老宅的钥匙给了她，还给了她一小瓶汽油，让她把汽油倒被褥上，这样即不容易被人发现，又能把火点着。然后我就去表哥家送啤酒了。”
王庆的精神状态虽然不好，但说起话来条理清晰，逻辑鲜明。这倒是让宁致远他们省了不少麻烦。宋明拧开一瓶矿泉水送到王庆嘴边，王庆喝了几口，对宋明说了声‘谢谢’，这个态度与前两天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喝完水，王庆舔了舔嘴唇问：“下面是不是该问我丽珍的事儿？”宁致远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地说：“把你杀害刘丽珍的经过详细说一遍吧。”
王庆象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才缓缓说d县公安分局来调查了两天，给出失火的结论，我们本来以为这件事儿就这样过去了，还挺高兴的。可你们一来，丽珍就开始害怕，她主动提出来给你们做饭，就是想有机会打听消息。后来她跟我说这次肯定完了，你们查得太细，不仅是这次失火的事儿，连几年前的事儿都问。她就开始劝我去自首，说只要是自首就不会死。我让她别急，观察观察再说。十二号那天下午她偷偷到果园找我，让我赶紧去自首，我要是不去，她就自己去。我让她再给我两天时间，安排安排家里的事儿，这才把她打发走了。
晚上我借着送水果的理由去村委会，见你们并没有派人监视丽珍，就偷偷去了她家。我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塑料袋套在她头上，把她给闷晕，灌下农药。她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我戴上手套把瓶子擦干净塞进她手里，又把桌椅、柜子、地面有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都清理了一遍，这才离开。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留下了证据。”
“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怀疑刘丽珍不是自杀吗？”宋明扬了扬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语气说，“就是因为你把现场处理得太干净了。你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中午吃过午饭，稍事休息后，宁致远和宋明又就一些案件的细节对王庆进行了问讯。王庆一直都很配合，可以说是有问必答。审讯接近尾声时，宁致远对王庆说：“其实有一件事儿你还不知道。”
王庆强睁开有些迷离的眼睛，脸上带着无所谓的表情，摇了摇头说：“宁队长，你就直说吧，我现在已经能够经得起任何打击了。”
“这也许对你来说是个好消息，”宁致远轻笑一声，“你用斧子砸了柳向梅的头部，当时她并没有死，只是昏迷了。柳向梅真正的死因是被火烧死的。刘丽珍说得对，如果你们两个自首了，你们都不会死。”
“哼哼……”王庆冷笑了几声，“死不死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儿，这会让我心里的愧疚少一些。”
结束对王庆的审讯，二队的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因为王庆的极度配合，这一整天的审讯基本已经把案件始末全部搞清楚了。接下来就是整理案卷，填各种表格，提请检察院批捕。
两天后，所有的后续工作基本完成。这天上午，宁致远向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叶一民做完结案汇报之后来到二队的办公室。进屋环视一圈，几个人都在，因为手头暂时没有案子，办公室里的气氛也显得闲适了许多。
“有个好消息都想不想听呀？”宁致远微笑着说。“什么好消息？”吴力涛第一个瞪圆了眼睛看着宁致远，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过来。
“局领导说我们这次下乡办案很辛苦，特批假期一天，加上周末，可以连续休息三天！”宁致远话音未落，办公室响起一片欢呼声。他轻咳了两声示意大家保持安静，“要求是不能离开d市辖区，手机保持开机，随时待命！”
虽然有限制条件，但可以连续休息，这对二队的人来说也是难得的好事儿。大家各自盘算着如何利用好这三天的假期。“宁队，”陈锋凑到宁致远跟前，“有啥计划没？要不咱们去打cs？”
吴力涛白了陈锋一眼说：“打什么cs，你当谁都象你一样闲得没事儿干呀！有时间当然要多陪陪女朋友了。”“小吴这话说得对，”宋明摆出一副老成持重地样子，“你们这些毛头小伙子当然就想着玩儿，致远不一样，他现在的重点是如何早日把老婆娶回家。你说是吧，致远？”
宁致远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眼含笑意地说：“最近大家都很辛苦，今晚我请客，咱俩聚一聚怎么样？”“那我下班先去接佳丽和孩子，稍晚点过去哈。”宋明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老婆孩子。
“安医生呢？一起去不？”陈锋冲宁致远挤了挤眼睛问。宁致远摇摇头，“她今天要值夜班。”“噢……”吴力涛拉了一个长长的尾音，“现在连作息时间都搞得这么清楚了！看来进展神速呀！下次见到安医生是不是要改口叫嫂子了？”
宁致远但笑不语，心里却在想，就目前安静的态度来看，她对自己还是有好感的。虽然跟她说过不给她压力，但从别人的角度旁敲侧击一下也不失是个不错的办法。
第二十九章（）
晚上的聚会定在d市一家有名的粤菜馆，之所以有名不仅是因为这家餐馆的菜色、服务上乘，而且价位在同类餐馆中也是属于比较高的。刑警二队的人在宁致远请客吃饭的时候从来不会手软，几乎每次都会挑d市比较高档的地方。
席间，崔佳丽带着孩子和江雪一起喝果汁，几个男士一边称赞菜品的美味一边轮番向宁致远敬酒。第二轮敬酒结束，崔佳丽拉了拉宋明的衣角，低声在自家老公耳边耳语了几句。
“嫂子，不带这样儿的啊！”吴力涛脸色绯红，带着一脸的委屈说，“当着我们一帮光棍的面秀恩爱，不厚道！”宋明嘿嘿一笑，放下手里的酒杯，一把搂过崔佳丽的肩：“秀恩爱怎么了？有能耐你也赶紧讨个老婆去。再说了，现在致远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别再把他跟你们混为一谈。”
“讨厌。拿下去！”崔佳丽拍掉肩上宋明的手，又转头对吴力涛说“我是让他别再灌致远酒了，安静今晚值夜班，致远一会儿不得去看看呀，喝得醉醺醺的多不好。”
“你放心吧，嫂子，宁队的酒量可不是一般人能灌醉的。”陈锋瞟了宁致远一眼笑眯眯地说，“大杨都喝不过他。”大杨憨厚地笑着点了点头：“以前我在部队的时候就怕我们营长，那是真有酒量，现在我最佩服的是宁队。这喝酒还真得有天分，你别看宁队平时滴酒不沾，但真正喝起来，估计我们几个还真不是对手。”
宁致远抿嘴笑了笑：“嫂子你可别听他们胡说，我哪有那么神。这几杯酒下去，现在头都有点儿晕了。我得去卫生间洗个脸，要不一会儿真醉了。”
出了包房，宁致远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下，掏出手机拨了安静的电话。铃声响了有十多秒钟，安静才接起电话，“喂……阿嚏……”鼻音很重，一个字还没说完就打了重重的喷嚏。宁致远皱了皱眉，急切地问：“感冒了？”
“嗯，可能是昨晚着凉了。”安静的声音闷闷的，“不过不严重，只是有些鼻塞。”“我马上就去给你买药，”宁致远边说边站起身，“你等我。”
安静在电话里噗嗤一声笑了，“你忘了我就是医生吗？而且我现在就在医院里，哪儿还用你去买药呀！”宁致远一拍脑门：“真是的，我把这茬儿忘了。你吃药了吗？”
“吃过了，你不用担心。”安静说，“今晚患者不多，我晚上查完房就可以休息了。”“我跟队里的人在外面聚餐呢，一会儿带宵夜给你。想吃什么？”宁致远声音低柔地问。
“你跟他们好好吃饭吧，好不容易能在一起放松一下，别扫了大家的兴。”安静善解人意地说。“估计也快结束了，宋明两口子带儿子来的，不能回去太晚。”宁致远看了看时间又叮嘱了安静几句，这才挂断了电话。
招手叫来服务员点了几份可口的小菜和粥，并嘱咐她让厨房用打包盒装好。刚一转身，就看见江雪站在休息区通往包房的走廊里。“宁队，”江雪几步走了过来，“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宁致远微微蹙眉，拒绝怕太伤人，只能点点头。
江雪抿了抿嘴唇道：“我知道你现在跟安医生在一起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以前是喜欢过你，但现在我不喜欢了。希望你和安医生能幸福！”江雪说完脸上绽放着释然的笑容，宁致远也笑了：“谢谢你，江雪。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回到包房，宋明家的小宝贝已经目光迷离地依偎在妈妈的怀里，陈锋和吴力涛不胜酒力，也都有了几分醉意。宋明开始张罗着喝最后一杯酒，陈锋大声招呼着服务员买单，包房里的气氛再次热闹起来。
宁致远买好单接过服务送来的打包盒，吴力涛带着几分醉意揽着他的肩膀说：“宁队，以后这样的活动要经常搞一搞，可以增进大家的革命友谊。”
“还经常？你小子也太贪心了。”宋明把吴力涛从宁致远身上拉下来塞进大杨的怀里，“大杨，你们坐江雪的车，这小子和陈锋都交给你了，安全送回家啊。”大杨架着吴力涛笑着点点头。
宋明夫妇将宁致远送到市中心医院，宁致远下车直奔外科病房。医生办公室里只有安静一个人在写查房记录，宁致远看见安静苍白的脸色，不由得一阵心疼。
安静听见脚步声，抬起头，“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宁致远把手里的餐盒放到桌子上，抽出安静手里的笔放到一边，“赶紧洗手吃饭，要不一会儿粥该凉了。”
说着拉着安静的手到门口的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仔细地冲洗着安静纤细的手指。安静只觉得脸颊发烫，低声说：“我自己来。”“别动。”宁致远又一次启动命令模式，用医用洗手液将安静的手心、手背都擦洗了一遍，冲干净后才放开手说：“好了，不知道合不合乎安医生的卫生标准。”
安静从办公桌上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宁致远，自己也取了几张擦着手说：“你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了，其实我没那么弱的，我都二十五岁了。”宁致远把擦过手的纸巾丢进纸篓里，边打开桌上的餐盒边说：“在我面前你就是个小孩子，我说过要照顾你的，就一定会做到。过来吃饭。”
语气中没有夹杂过多的情绪，但却是一种最有力的承诺。安静没有作声，而是顺从地坐到办公桌前。宁致远递给安静一双筷子，“先吃虾饺吧，粥还有点烫。”待安静吃完两只虾饺，宁致远又将温度适宜的粥放到她面前。
可能是因为喝了热粥，吃完饭后安静的脸上有了些红润，不再象宁致远刚看到她时那样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