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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头忽然大惊失色,倏地起身疾呼:“大家快跑!横向跑!不要停!”
朗子焱从未见过素来以沉稳著称的铁头,如此惊慌失措,问道:“怎么回事?”
“爷,雪崩!”铁头说罢,便拽着朗子焱飞一般的往前冲。
朗子焱功力本来就不弱,起头还是铁头拽着他,再后来,便是他带着铁头飞奔了,一袭黑色斗篷的他,像一只雄鹰翱翔在白云间。
可他们,低估了大地的力量,咆哮的雪潮,像千军万马一般奔腾而来,他瞬间被冲倒。
铁头死死抓住朗子焱的袖袍,不肯撒手,只听‘刺啦’一声,朗子焱那只袖子被生生撕了下来,转瞬间,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铁头视线里。
朗子焱感到自己像一颗砂砾,被雪浪裹挟着,一路翻滚奔腾,当周围不再涌动的时候,巨大的压力从他身体上方传来,压得他整个身躯疼痛欲裂,刺骨的寒冷麻木了他的大脑,他很快昏了过去。
隐隐约约,他听见一个声音在耳畔重复着喊:“君上…君上…”
他倏地睁开眼帘,可眼前的一切,令他大惑不解,似乎前一刻还在与奔涌的雪浪搏斗,转瞬之间,便已到了一个静谧得有些奇怪的树林,身旁站着一个生着一对鹰眼的陌生人,铁头和张繆等人都不知去向。
那人见他睁眼四处打量,面上一喜,上前一膝盖跪在他面前,叩首道:“君上,属下总算见着您了。”
朗子焱眉头一皱,说道:“你是何人,本王怎么会到这里的?本王那些侍卫呢?”
那人微微抬了抬头,道:“君上不必害怕,属下名唤枼隼,已经寻找君上许久了,幸得赫皇相助,才得以最终找到您,今日能从雪崩中救下君上,实属万幸,君上的那些侍卫,奎木已经将他们送至安全地带。”
“你说的都是什么?本王听不懂!”朗子焱不耐烦地抬了抬手腕,示意他起身,心道,本王何曾害怕过。
他怀疑此人是朗苏赫的人,早已探知他的身份和去向,此番设计,只是想要使他相信他编造的那些谎言,为自己接近他寻找借口而已,可他又无法解释清楚这人是如何使自己忽然来到这雪山之外的地方。
那枼隼从地上爬起来,恭敬地躬着身子说道:“枼隼知道君上一时难以接受,但枼隼所说的句句属实,君上原是魔族的魔帝,只因当初东海之战突发状况,义气而为,下界经历轮回之苦,其实,我们魔族不同于天族那些酸腐,即便与帝夋有过约定,不遵守也罢,可没想到,您的元神竟真的来到了凡间,让属下好找。”
“东海之战?魔族魔帝?什么跟什么?帝夋又是什么人?”朗子焱心中更是感到好笑,你越是说得神乎其神,越是令人恼恨,想要人信服,好歹编点可靠的东西来才是。
“帝夋就是天帝啊,至于东海之战,属下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知当时天族和魔界一场大战之后,暗皇失踪,君上留下两个分身,一个在离恨森林,一个在落日魔宫,元神却下界轮回去了,其他的,属下一概不知。”那枼隼似乎并没看出朗子焱脸上的不悦。
朗子焱揉了揉眉心,道:“那你现在来找本王作甚?”
枼隼听出朗子焱语气有些不耐,赶忙说道:“当初,属下等人得知君上一半分身被囚禁在里很森林,便想要去冥界夺回,但赫皇说,是君上自愿的,我等便不好再行动,最近,感觉君上留在落日魔宫的分身有些异动,赫皇说,君上可能在凡间有变数,便指派属下来寻找君上。”
此时,已是深夜,天空一丝月光都没有,林中幽暗静谧得骇人,听枼隼说魔界天族,魔帝,东海之战,等匪夷所思的东西,朗子焱早已不耐烦了。
第302章()
朗子焱耐心用尽,懒得与他纠缠,只想要他快些现形,于是厉声喝道:“够了!你老实说,是不是朗苏赫派你来的!”
枼隼一愣,倏地回过神来,急切地道:“属下从未欺瞒过君上,请君上务必相信属下方才说的…”
朗子焱打断他,讥笑道:“你说的这些,委实荒谬至极,本王如何能信,若是你能让本王见一见那魔帝的真身,或许本王还可信个一二。”
枼隼忙答道:“当然,属下当然会让君上见到真身,不过,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还请君上不必害怕。”
“无妨!”朗子焱冷哼一声,心道,难道你还能给本王生生变出一个妖怪来不成!
就在他眨眼之间,便见枼隼抬起右手,手心出现一颗紫蓝色珠子,他念了个诀,朝身旁空地一抛,那珠子沾地便变成一个脸盆大小的紫蓝色光球,光球不断扩大,转瞬之间,便幻化成一道光门。
看着这道炫光门,朗子焱十分震惊,他万万没想到,此人方才说的,倒也不是在胡编滥造。
枼隼退开,对诧异不已的朗子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此时的朗子焱,心中早已收敛了嘲笑的意思,抬腿迈入了炫光门。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非常宽阔敞亮的殿宇,殿外碧波荡漾,瑞气千条,殿内大气磅礴,紫光环绕。
宫殿中央有一个高台,高台之上是一个巨大的寒玉床,寒玉床上躺着一具龙首蛇身的生物,他背上生着一对巨大黑色肉蹼状的翅膀,腹部有前后两对腿脚。
就在他惊诧不已之时,枼隼解释道,这里是落日魔宫的最中心处,曾是他的寝宫,魔宫在天际最西边的一个悬空仙岛上,炫光门是联通外界的通道,无论他在哪里,只要有炫光门,进来之处,必定是这里。
随后,他边教了朗子焱口诀,如何释放和收起炫光门。
朗子焱不再抗拒,很配合地学了那口诀,反复多次,便偶尔也能成功地在指定位置召唤出炫光门来,只是不太熟练。
饶是如此,他对自己是魔帝的身份仍然半信半疑。
“这炫光门如此神奇,是不是可以想去什么地方便去什么地方?”他问枼隼。
枼隼道:“不能,这炫光门并不是如意门,安置在什么地方,出来便只能是那个地方,进去,便是魔宫。”
“那,若是想要去别的地方,还是得依赖其他途径了?”朗子焱若有所思地问道。
“凡人当然只能如此,但仙魔两界,都有各自的神通,或有坐骑,或驭风,或瞬移,只是那瞬移术甚是耗费仙力,仙力不济者,便只能移动较短距离,再远一些也是不能够的了,属下…属下修为尚浅,不能随心所欲,偶尔为之尚可。”
“若是本王现在想要去赫鹘王城,还只能依靠马匹了?!”
“正是,若君上回归了本体,所有修为便会重新获得,想去哪里,只需动动灵力而已。”枼隼垂首道。
朗子焱笑了起来,回归本体?变成那只巨龙?他是一只龙?太恐怖了!
他忽然问道:“什么时候?”
枼隼愣了一瞬,旋即明白了朗子焱的意思,回答道:“属下不知,或许今日,或许明日,又或者十年后,说不清楚。”
朗子焱不想再将时间浪费在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完成,他顿了片刻,道:“以你的修为,能否送我们去赫鹘?”
“应该可以,但君上确定要这么做吗?”枼隼道,毕竟他现在是凡人身份,若是行为太过扎眼,只怕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沉吟片刻,道:“把我们送至雪山附近即可。”
他确实不想引起恐慌,虽然跟在自己身边的这几个都是心腹,但他也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枼隼暗自笑了笑,他发现君上有些不同,比来凡界之前的性子平和了许多,以前,他从来都是我行我素,更不会看旁人脸色。
他上前一步,恭敬地道:“君上请闭上双眼,属下这便送您过去。”
朗子焱瞪了枼隼一眼,面色有些不快,但还是闭上了眼睛。
顿时,耳边传来呼呼地风声,片刻之后,他回到了赛很苏达雪山附近,铁头和张繆等人正在四处寻他。
他问他们是否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人奇怪的事,铁头等人都很茫然,纷纷摇头,看来,他们对奎木已经没有了记忆,这样更好。
随后他们平安地到达了赫鹘。
朗子焱叙述完毕,目光停在她面上,心中有些局促不安,他不知道她会怎样看待这件事情,毕竟,这不是普通人能接受得了的。
她笑了起来,玩笑道:“若你真是魔帝,那你就欠我一份人情,难怪你对我会如此好,原来是来报恩的。”
她回想梦中那黑龙化身成人的模样,但那人戴了面具,看得并不真切。
“此话怎讲?!”朗子焱反问,他对她说的话很感兴趣,并不觉得她是在玩笑。
“就在我醒来之前,我做了一个很长,很奇怪的梦,梦见了那头黑龙,他诓我用鲜血帮他解开了封印…”说到此处,她忽然停了下来,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为何梦中的一切会那样逼真?而且梦中的黑龙,居然真实存在,为什么会这样?
若他真是魔帝,为何要到凡界来经受这轮回之苦?为何每一世都会跟自己纠缠不清?他和自己,究竟有何种渊源?
朗子焱看到她眼中变幻不定的情绪,以为她被吓着了,忙说道:“你不用想得太多,连我自己,也不大相信这种事的,即便我是那什么魔帝,只要有你在,是什么,又有何妨。”
她的视线在他面上来回扫了一遍,最后落在矮几上,想着自己经历的一切,想着如此周而复始地轮回,想着与他终不得果的情爱,顿时感到心累不已。
她不想要前世的记忆,不记得了,便不会痛,不会先入为主,不会让自己陷入两难,一切都无所谓,什么都可以从头再来,爱也好,恨也罢,什么都可以重来,可为何现在,什么又都想起来了?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承受这些,所经历的一切,根本不像嵇尧当初说的那么简单,是天意还是人为?是救赎还是惩罚?究竟是什么?前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反复经历这些纷扰?
这一世,她不想再经历这些,不想要这种始终不得结果的爱恋。
她缓缓低下头来,将茶盏拿在手中,在矮几上一圈一圈地转着。
朗子焱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便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又想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便有些不知所措,忽地想到,她会不会是想起了朗一诺,顿时感到胸口一痛。
第303章()
他顿时感到心口一阵胀痛,许久都没缓过来,半晌过后,才缓缓拿起盘中的桂花糕,递到她面前,涩声道:“这是你最喜爱的桂花糕,尝尝,今年院中桂花开得好,我叫人多做些存起来,你随时都可吃到,可好?”
“好。”她应了一声,接过来咬了一小口,慢慢嚼着。
“太后寿诞到了,周边各国来了不少使臣,带了好些稀奇东西,都收在宫里库中,改日我带你去挑,若有你喜欢的,咱们便搬回来,好不好?”
“好。”
“青园的秋菊都开了,今年居然种出了墨菊和龙须菊,我们改日去看看如何?”
“好。”
见他尽力讨好自己,她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现在,对他和朗一诺的感觉,与还是夏常儀时有所不同,那时,她总是纠结在他们两人之间,既困惑又无奈,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直到朗一诺娶了成云铭的女儿成婧之后,她才感到自己略微松了一口气,现在,那些沉重的感觉再也没有了,一下子轻快了许多,仿佛经年已久的老账,一朝得以偿还。
朗子焱见她笑了,心一下落到了实处。
随后一段时日,朗子焱很是操心她的饮食,想方设法地弄些好吃又养身的东西回来,让厨房做了,哄着她全部吃掉,甚至让枼隼寻来仙草,炼制一些强身健体的药丸给她服用,直到她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他也想过问她,当初为何会闯颂华宫,想知道那个将她诱骗到颂华宫的人是谁,他甚至能猜到是谁,可他最终没有问出口。
那人毕竟身份不同了,拔出她来,波及的,便是大半个朝廷。
如今,朝廷尚不稳固,朗一诺此前的一番作为,早已引起了朝中大臣不满,所以,他不愿也不能那么做,现下能做的,便只能是严密地将身边人保护起来。
目前,他最担心的,是每夜子时,她面上的画皮会脱落,卯时才能重新戴上,万一,她半夜醒来,看到自己真实的面容,会吓成什么样,他不敢想象。
他担心,也害怕发生那样的事情,所以,绝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即使是整夜不睡,也要严防出现一丝差错。
云泽殿内,皇后成婧,听到宫娥的禀报,白皙的脸庞顿时黑了下来,她没想到那女人的命,竟然那么长,那么大火都烧不死她,昏睡一年多,居然又完好无损地醒了过来。
她冷哼一声,猛地将手中的汤盅摔在案几前的地面上,那汤盅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脆裂声,羹汤飞溅开来。
她身旁,三岁大小的儿子,吓得哭了起来,她赶忙回身哄孩子。
……
太后寿诞前一日,朗一诺终于找到了流落在庾国境内的那颗紫炎珠,回到了皇城,此时,朗子焱正与欣斓在青园赏菊。
其实,这颗珠子,就在照山湖底,在欣斓苏醒那日,突然发出耀眼的紫光,被恰好盘桓在此处的朗一诺看见,于是,他派人潜水下去寻找,终于找到了这颗藏在淤泥里的紫炎珠。
在他返回桑岐皇城的路上,遇到了朗子焱派去寻找他的人,得知欣斓已经醒来,他欣喜不已,更是归心似箭。
一踏上皇城的土地,他的心,却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下沉。
嵇尧说过的话,再次在他脑海里响起,她苏醒之日,便是她离开之时,现在,她已经苏醒,是不是便即将要离开了?
嵇尧说紫炎珠对她很重要,难道,紫炎珠便是她离开的关键?若是没紫炎珠,她是不是便无法离开?
他并没有回皇宫,而是直接去了朗子焱的王府,王府的总管说他们去了青园,于是,他又马不停蹄地奔向青园。
他想见到她,迫切想要马上见到苏醒过后的她。
马儿在通向青园的路上飞奔,他淡青色的衣袍和脑后散落的长发随风上下飞舞。
他心中被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胀满了。
记得,成亲那日,当他与成婧十指相扣的时候,目光却落在了人群外的那张脸上。
当时,她眼中流露出来的神情,深深地刺痛了他,就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他仿佛看到了她眼中闪过一抹泪光,心,立刻被汹涌而至的心疼击得粉碎,耳畔,喜堂纷杂热闹的声音越来越远,除了她的那句话,便只有自己半天才跳一下的心跳声了。
她说:“三爷,成姑娘才适合您。”
迎娶成婧,他也很无奈,甚至是迫不得已。
那时,朗一诺对抗先太子朗苏赫的势力,必须借助成云铭,而成云铭一心想要他早日迎娶自己的女儿成婧,而他,却将婚期一再拖延。
那成婧对他早已是情根深种,见朗一诺一再拖延和她的婚事,便动起了心思,在一次宫中宴会上,她买通宫人,给朗一诺酒中下了药。
朗一诺没想到会有人敢在那样的场合,对他使用手段,因此,毫无戒备地豪饮美酒,随后,被酷似常儀的背影引至花园,在酒劲和药性作用下,竟错将成婧当作了常儀来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