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恹的,并不是最好的样子,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
苏姨来看我,握着我的手笑道:“殿下本该是闹腾的年纪,怎的这样闷闷不乐?我看殿下同我女儿年纪相差不大,等会儿容月下学时,我便让她过来陪殿下说说话解解闷,你们都是孩子,应该能玩到一块的。”见我不说话,苏姨笑着补充:“殿下只管放心,容月不知道你的身份。那个孩子啊,很活泼很开朗,是非常容易相处的。只是容貌丑陋些,殿下别在意便是。”
我笑了笑,苏姨是京城第一美人,她的女儿能丑到哪里去?不过一句玩笑话,当不得真的。
我点点头,没什么理由拒绝好心的苏姨。
这个下午,我捧着书翻来覆去只看了一页,正发呆时,一个小身影摔在了我的门前,软软浓浓的的小孩子嘀咕着:“什么时候多了个门槛,摔死我了!”
紧接着,这身影快速爬起来,回眸看了看身后:“得赶紧跑,不然娘要抓到我了!”
这一回头,我便瞧见她满脸青绿色的胎记,吓了一大跳,只是不等我出声,她已经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身手干脆的翻过院墙,往后院跑去了。
哪里来的丑丫头,真是丑!
我收回目光,并未在意。
但过不了多久,这丑丫头的声音又在我门口响了起来:“娘,轻点,轻点,疼!”
我叹了口气,放下书抬起头,却见一向温柔的苏姨彪悍的拎着一个孩子的耳朵迈进了我的屋子里。一见面就笑道:“朱骁啊,这就是我的女儿容月,一向没什么规矩,你们少年人乐趣多,让她陪你玩一会儿,也帮我管管她!”
那孩子在她手中拼命挣扎:“不要不要,我要去找大牛哥!”
苏姨怒了,一巴掌拍在她的脑门上:“你再啰嗦,晚上你就吃竹笋炒肉!”
这话终于让她安静了下来,蔫蔫的垂着脑袋乖乖跟在苏姨身边。她抬起头来看我,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格外闪亮,只是左脸上青绿色的胎记仍然吓人,我尽力往她右脸看,总算舒服了一些。
“月儿,叫人啊,这是朱骁哥哥。”苏姨轻轻推着她。
她不情不愿的开口:“朱骁哥哥好。”
嗯?
仔细一看,这小女孩其实长得还不错,眉眼精致,古灵精怪的模样甚是讨喜。好好说话时,声音也是软软的,天真无邪,很是可爱。
苏姨又交代了几句,便忙着去为我们做饭,将这个叫容月的小女孩丢给了我。
苏姨一走,她就凶相毕露:“喂,我警告你,我要偷偷出去玩,你不许告我娘!”
她明明比我小几岁,又生得细细的,这般凶巴巴的样子一点威胁力都没有,我瞧着只觉得好玩,遂放下书本认真的逗他玩:“那不行,要么你带着我去,要么,我就告诉苏姨。”
“不要脸!”她瞪着眼睛无可奈何。
我两手一摊,不要脸就不要脸吧,我实在是太孤单了。
她却托着下巴看了我片刻,忽然,大眼睛里闪过一丝诡谲的光,抚掌大笑起来:“你要告我娘,那你就去告吧。眼下我就不等你了,刚刚下了雨,田里的泥鳅可多了,我跟大牛哥约好了的,我才不耍赖呢!”
说罢,她脚底抹油一般便开溜了,我连个影子都没逮到。
我抿唇无声的笑。
这丑丫头大约不知道,我有的是办法对付她这样的小孩子。
我在屋子里使劲咳嗽,没咳几声,苏姨就慌慌张张的过来了,一见她不在我跟前,苏姨便跟炸毛的猫儿一样,跟我顺了口气,便赶着去逮人。不多时,那丑丫头又跟着苏姨回来了,气鼓鼓的,仍旧坐不住,嘴。巴里一个劲儿的埋怨,说都怪我,害她被大牛哥笑话。她说话间,眼睛盯着窗外的水田,不免勾起了我的兴致,我便笑着引诱:“你想去哪里,我可以跟你去。”
“你骗人,你连路都走不了。”她不信。
这抱着手小大人般审视的模样竟有几分可爱!
我顿时黯然。
是啊,我若是健康,她又怎会讨厌我至此?我本就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连母妃也不喜欢我,我又何苦苛求旁人?
我苦笑,还未开口,不曾想她却蹭了过来,眼中似乎存着内疚和动容:“哎呀,我知道了,你也想出去玩,屋子里很闷对不对?”
我一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闷,是很闷,但不是屋子,是心。
她又开心起来:“那我有办法,保证你能走。你等着!”
她出去搬救兵,留下我一个人,回想起方才被一个小女孩小心翼翼呵护的感觉,蓦然湿了眼眶。丑丫头,好像也不丑,甚至比很多女孩子都好看呢!
我笑了。
这之后,我着实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日子。丑丫头叫容月,她的玩伴叫展大牛,我都记住了。两人也都记住了我,上树掏的鸟窝,有他们一个,必有我一个;我教他们打猎、诱捕,他们分享给我童年无邪的快乐。我很知足。
但我更知足的,是容月每每对我露出依赖和信任的神色。她会仰着头天真的问我:“朱骁哥哥,这个你会不会?”“这个呢?”“朱骁哥哥,今天晚上给月儿讲什么故事?上次讲的那个封神故事,哪吒生下来就不被他的父母喜欢,他闯了大祸,接下来呢?”“朱骁哥哥,你帮月儿把这个手绢变成小兔子!”在她小小的心中,我是无所不能的呢,她不愿意与我分别,我也是。
可离别不会因为不愿,就变成了不会。
我还是离开了凤溪村,我同我的小丫头约定,等她长大,我必迎娶!
这一走,便是六年时光匆匆。
我在各地辗转,加快行走的脚步,只为了完成同父皇的约定,早日去见她。我却从未想过,再次见到我的小丫头,竟是物是人非。苏姨死了,我得到消息赶回凤溪村,那间屋子已经人去楼空。容月呢,呵,她摇身一变,穿上了锦衣华服,目光写着冷漠和陌生,她不再是凤溪村里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不再是全心全意仰慕我的小姑娘。她甚至,不记得我了
我闭了闭眼睛,失心之痛,不过如此!容月,她成了忠肃侯府的嫡女,成了九哥的未婚妻,成了我的嫂子!
第665章番外魏明铮觅忘川(下)()
容月回京初始,我便在宫晏上瞧见了她,彼时离得远,一开始并未认出来。直到父皇赐婚,她的名字落入耳朵,周围的一切便都远去了。世上不会有同名同姓之人,不会同名同姓后连容貌胎记都一般无二。
真的是她。
我的女孩。
我握紧拳头,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从宫廷上离开,不记得是怎样回到我的府邸。等我平静下来时,我飞奔到凤溪村,然而等待我的只有一间空屋,证明了这一切不是梦。再后来,我不想出去了,容月回到京城,京城里有了能留住我的理由。
只是不知为何,她并未记起我来。
我在蜜桑花丛中为她吹奏乐曲,是从前我在凤溪村为她吹过的埙曲,她记得那曲子,仍能熟练的吹奏,却想不起我来;我在藏书阁同她偶遇,我为她挑选她喜欢看的话本,她读得入迷,成全了我安安静静看着她发呆的奢望,她仍旧没有想起我;我在京都大道上为她撑伞,她的目光仍然疏离,甚至于对我十分戒备。我越发迷惑,到底是她,还是不是她?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为何连回忆都能被雪藏,让她什么都忘记了?
我不甘心!
可我只是一个生母不爱的皇子,我没有权利,我连找寻真相的本事都没有!
第一次,我渴望拥有权利!
我在京城里待着,谁都不曾注意到我,我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但容月自从踏入京城就没有安宁过,忠肃侯处心积虑要害她,她的那群姊妹更没一个好心,还有很多人都把她当成是眼中钉。我的容月很可怜,九哥虽然对她很保护,但难免有顾虑不到的地方。我想帮她,即使她不记得我也无所谓。容月要的,就是我要的!
我要她平安、快乐!
她想要西北军的稳固,我就让我的结拜兄弟朱麒洸为她助航;她想要复仇,我就在暗中护她平安。只要她要,只要我有。
为了这目标,我深夜入宫请见父皇。我呈送上我这些年云游四方的心血,请求父皇给我机会。父皇同意了,他封我做陈王,送我到颍州历练。就等于是说,父皇将大魏第二雄狮晏家军交给了我,我知道,我有资格守护她了。
颍州天高路远,我不害怕。我知道她和九哥在西北很不容易,我不愿被她小看,也希望有一天能有她用得到的地方,我一直在努力。颍州两年,我用了全部的才华,日夜学习,终于成为了手握一方战力的贤王。得知她回京,我便赶着盗取国书的契机回了京城。
一回京,我就遇到了她。
她变了!变得好美丽!
我看着她的面容,心底却不感到吃惊,她在我心里本就是这个样子,她早该是这个漂漂亮亮的样子。只是,也有越来越多的人看着她了,心酸。
我已不是当初的陈王,母妃本不疼我,却看重我手中的权利,甚至为了这权利,母妃想要我的命。我哭过,失望过,便平静了。
对容月却不能平静。
她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接触越多,我越茫然。有时候能触摸到她,却看不见人。但我最不能释怀的,还是她忘记了我。终于,我找到了契机,同容月一次深谈。我没能找到我要的答案,但我得到了比答案更为重要的东西。
来生之约。
容月说:“如有来生,你还愿与我神魂相交,我定不相负。”
我当然愿意!
她不知道,当她许下这个承诺时,我心中开出了怎样的花朵。我恨不能立即结束此生,便能同她拥有来世。我这世上本就没什么期待,唯一的期许就只有她。我想活着,哪怕是远远的陪着她我都愿意的。
但上天对我一直很残忍。
我不争,不抢,不闹,不惹,我就这么一点请求,上天亦不能成全我。他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容月许我来生,但她只有永生,没有来生
窗外的月又落了一个轨迹,我抿唇苦笑,我爱上了一个了不得的女人,呵,永生,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我心爱的女人怎会有这样的运气?听说她和九哥离开了尊尚府,便进了辟玉谷,一个失落人间的仙境,我是没可能寻到她了。我握紧手掌,权利已在手中,希望早已落空,我要这皇位又有何用,又有何用!
砰——
又一次心烦气躁,我扫落了满桌子的奏章,闷闷的解开衣领,胸口又剧烈的起伏起来。
平静的送走了她和九哥后,我就再没一天安宁。
哪怕是想到她在另一个地方安安稳稳的生活着,想到她能永生,而我会化作地下的尘土,随着历史掩埋在尘埃里,只有她一人能记住我,我亦不能求得轻松。
命运残害我和她,她本该是我的,我的!
如果不是那些恶人
想到这里,眼底蓦地凝聚起寒光,又一次难以忍受的想要报复那些恶人。她的仇人,她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唯有这一个被她遗忘或是不以为意,但对我而言,她不能原谅的,在我这里更不能原谅。
卿眉。
嘴角的冷笑,宣泄着我的恨意。我吩咐内官:“摆驾长和宫。”
“是。”内官心知肚明:“这次也要让六宫知晓吗?”
“嗯。”我浅淡的答。
行走在宫里的路上,每一条路我都很熟悉,我一直在猜想她是否也同我一样走过这些路,终于微微平静了一些。有夜猫在屋脊上走动,叫声腻人,我想起她最不喜欢猫,她喜欢她怀中的雪貂,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都走了三年了,我还这般拖着,她会怪我吧?
也是,蓄意谋划了三年的局,该收了。
我站在卿眉的长和宫外,正能听到里面的宫女议论。
“主子睡了?”
“睡了。”
“睡前又发脾气了吗?”
“能不发脾气吗?三年来时时与陛下朝夕相对,却始终连个名号都没有,这宫里一个女官都能欺压她。呵,有陛下的宠爱又如何,陛下真爱她,早就封妃了。”
“听说她在陛下的王府时就是个婢女,如今陛下是皇帝了,也没怎着,可见并不放在心上。你看每次陛下来过,六宫议论,其他妃子过来刁难,陛下有发一言维护她吗?六宫早就笑够了她,我要是她啊,是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人家喜欢陛下这样”
“喜欢这样还日日夜夜哭哭啼啼的干嘛,没事拿我们撒气,德行!”
我低低笑了。
我踏进长和宫中,吓得这些婢女跪成一片,我连计较都懒得,她们说得越凶,卿眉的日子越难过,我乐见其成。我摆摆手让她们下去了,卿眉正穿着睡衣,蹙眉站在地上,宫女们的话她也听得差不多了,只没想到我会来,脸色苍白得厉害。
“陛下。”她作势要跪,以往我都会赦免,今日我却没有,任由她跪着。
她脸白如纸:“陛下都听到了,对妾就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她没有名分,连自称臣妾的资格都没有。一个妾字,她说得微微有些咬牙切齿。
我点点头:“听到了,没有。”
卿眉身躯微微晃动,一双眸子潋滟如秋水,写满了伤心:“陛下,为什么?”
三年了,她要是一点都没觉察,那才是真傻。
“你说呢?”今夜既然决定摊牌,我倒不用在装什么,直盯着她的眼睛,连敷衍都不必。
仿佛被人抽掉了脊梁骨,卿眉一下子跌在地上,泪珠滚落,她神情萎靡,就用一种空洞至极又无法相信的目光看着我,怕我撒谎,又怕自己想错了一般。然而我对她从未有过怜惜,我知道我的脸上连半点感情都无。
她失望了,喃喃自语着问我:“到底是为什么?”
我没有说话。
她垂着头半晌,放在地上的手指忽而握紧,我听见几声冷笑传来:“呵呵,其实我早该知道是为什么。从你不顾马兰朵寻死觅活也要将她嫁到南越去,我就应该知道我的下场是什么。这三年对我的照顾,我以为是爱情,现在想来是你的复仇计划吧?你越是疼惜我,后宫里的女人越是对我百般刁难。你将我作为靶子立在这里,却不给我任何盔甲,让我受尽凌。辱折磨。陛下,你不是一个小气的人,是为了傅容月,对吧?”
“嗯。”我没有反驳。
卿眉脸色更难看:“果然是她。”她顿了顿,不解的问:“你折磨我情有可原,但马兰朵呢,她是你的妹妹,你又是为了什么?”
“马兰朵屡次加害于她,我岂能放过?”我淡淡一笑,笼络着手上的手串,那是容月临走前送我的,说是父母的遗物,我喜欢的很,“她妄图抢夺容月的夫君,我不容她,理所当然。”
卿眉点头:“难怪。马兰朵在南越饱受折磨,我早该想到我的结局。只是”她抬起头,目光晃动得厉害:“陛下,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没有。”我斩钉截铁的吐露几个字:“我不但没有爱过你,跟你的每一次,我都恶心得想吐。卿眉,要不是你同容月一样沾了个容字,你以为,你能活三年吗?”
卿眉定定的看着我,已是傻了。
我拂袖而起,今夜真是倦了。踏出门时,我听见卿眉在我身后声嘶力竭的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