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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以为报,真的好想以身相许啊!
到陈王心中不安,摆脱朝务后来看周子波是否被罗令妤照顾好时,他站在园中湖后花树下,亲耳听到了那庄重恢宏的编钟声。他站在水的这一边,看到对岸围满了青年男女,被围在中间的,正是罗令妤与他介绍的周子波。女郎与郎君一道敲击编钟,万般大气的音律在捶下震动
众人围观,目中皆有惊色,怔望着那敲编钟的罗令妤和周扬灵。周郎俊美,罗氏女娴雅,二人眼波流转,默契自在,何等和谐。众人皆是夸赞——
“又听到编钟了这位郎君居然会敲编钟?”
“这不是罗妹妹那日奔月的奏乐么?原来罗妹妹早就认识周郎了。”
“周郎,大才也。”
刘俶负手而立,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位郎君。坐于罗令妤身边,他时而不动声色地照顾罗令妤。罗令妤有时候忘了音律悄悄看他时,他很自然地就会帮她补足缺口。
他温和似水的眼睛一直注意着一旁的女郎。
郎君低眉敛目,气度自华,如美玉般琳琅生辉。
刘俶定睛望着,看到罗令妤与周子波眉眼来去,心中沉沉下坠,略有些不舒服。他沉着这口气不动声色,却是在周郎偶尔抬目一笑时,郎君面上那点点笑意,如星光般轰一下袭过来。周郎温润的眉目,沉着的气质,宠辱不惊的模样这般翩然美少年,惹得四周看向他的女郎们的目光,多了许多,热情了许多。
刘俶的全身血液都跳跃起来,浑身发麻,似无力,又似浑身镶金。
他盯着那郎君看,慢慢的,面色有些苍白了。
身后一道郎君清越、慵懒而华贵的声音传来:“找你半天不到,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刘俶回头,见是他的好友陆三郎慢悠悠地过来了。陆三郎换了朝服,特意来找陈王商议政事。陆三郎不太在意地往湖对面瞥了一眼,看到了某个美人的倩影。郎君原本还冷淡的脸色,一下子就浮起了笑:“又是她她连这个都要折腾一下啊。”
他的妤儿妹妹,还真是多才多艺。
刘俶肩膀微微发抖。
陆昀多敏锐,侧头:“你怎么了?”
刘俶抬起目,脸色依然很白。静了半天,这位陈王殿下跟自己的好友说出了一句话:“雪臣,我想我、我”
陆昀:“嗯?”
刘俶额上渗汗,难以启齿,却不得不面对:“我恐、恐有断袖之癖。”
陆三郎:“!”
追着陆三郎、满头大汗赶来的陈王的仆从们,恰听到了这句:“!”
如被雷劈,所有仆从的眼睛,一瞬间,齐齐看向陆三郎俊逸的小白脸。陈王殿下有断袖之癖的话,他恋的能是谁?陈王殿下身边来来去去的,只有陆三郎坚若磐石啊。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陈王殿下不婚,陆三郎也不婚。原来陈王殿下一直对陆三郎
大家想到的,也是陆三郎想到的。陆昀脸色青青白白,往远离陈王的方向挪了好多步。他神情很奇怪,纠结万分地看着这个好友。刘俶身边的男人,好像真的只有陆昀一个人。陆昀想了片刻,还是决定远离刘俶
陈王刘俶:“?”
众仆从脸色惨白:陆三郎看来对他们公子不动心啊。原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们听到了公子这话,公子会不会杀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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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心自己听了不该听的话、可能遭遇杀身之祸的陈王仆从们“噗通”齐跪了下去;好后悔自己之前跟着陆三郎找陈王;结果却听到了陈王的大秘密。刘俶瞥他们一眼;留给他们一个意会的眼神。陈王殿下眼神幽冷;杀意一闪而过;却又被他收了回去众人松口气;想自己是陈王的亲密部从;陈王恐怕会想法子让他们闭嘴,但应该不会杀他们的。
见陈王拽着脸色难看的陆三郎走了,一众陈王仆从跪在草地上;一边忧心自己的前途,一边脑中乱猜陈王是什么时候对陆三郎动情的——定是很长时间了吧?公子幼时就结识陆三郎,公子少言少语;几乎不和所有人说话;独对陆三郎说许多话。两人同窗读书、骑射,在公子不为陛下所看好时;陆三郎仍然不为所动地支持公子。公子心中定然感动无比。两人日日在一起;许是就这般日久生情了
但陆三郎分明无此意。
有些虐。
陈王刘俶拽着陆三郎沿湖而走;对岸编钟声渐渐低了;湖面上飘着绿幽幽的浮萍;水汽与柳絮一道流向岸上的两位郎君。陆昀被刘俶拖得有些抗拒;越走越不愿继续。而刘俶皱着眉,眼睛仍时不时瞥向对岸——人群围着,换了方位;这会儿已经看不到周子波的身形了。但知道他在那里;只望一眼,哪怕没见到人,刘俶也感觉到心脏的猛烈跳动。
他脸色更白了,更加认定自己有疾了。
与旁人自不会多说,但陆三郎不是旁人。陈王刘俶白着脸,喃声:“我,对男人竟有感觉”
“啪!”
陆昀忍受片刻,当刘俶又说了这种话,他再也忍不住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子拍开了刘俶抓他的手。陆昀眉峰如皱,退开三步之远,脸色更精彩了。其实上流士族,有人喜养娈。童,是公开的秘密。人人皆知,但那不过是供人取乐的小玩意儿,这种娈。童的地位比贱民还要为人不齿刘俶有这恶习,陆昀勉强可忍;但刘俶若要对着他他们相识十几年!
经常同吃同住,抵足夜谈若刘俶对他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是把他当什么?!
刘俶对自己的好友颇为信任,他低着头,被陆昀拍开,他也浑然不在意。因自己要在人前掩饰自己结巴的毛病,刘俶在人前通常不开口;只有对着陆昀,他才能磕磕绊绊地把话说完。这会儿,刘俶还在磕绊地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雪臣,若有男子,对你告白。你会,恶心么?”
陆昀斩钉截铁:“会!”
刘俶一怔:“”
看陆昀面容冷淡,刘俶怔望许久,目中的亮色微微暗了下去。陆三郎看他这般,深深沉了一口气。陆昀思量片刻后,走了回来,诚恳地开解刘俶道:“阿蛮,你我多年相知,情谊深厚。我知道你不好女色,许是多年身边无女子,才让你对你我的感情产生误解。我喜欢女人,真的阿蛮,你一定是最近太忙了,一定是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日后你我还是少见面为好”
刘俶:“”
他听了半天,越听越不对劲。
刘俶黑着脸,同时好笑:“谁说,是你?!”
陆昀叹气:“你别挣扎了,你身边只有我,我的相貌气质才学人品”
刘俶:“是周郎。”
陆昀:“”
陆昀的眉毛,细微无比的向上挑了一下,展弧如飞,让从对岸沿堤过来的女郎脚步一缓。郎君眉间风韵动人,他挑眉时无意间流出的味道,和其他千篇一律的郎君一点也不同。陆昀却没看到罗令妤与罗令妤身边的周扬灵,他听刘俶剖析自我,正听得津津有味。
刘俶正口吃着、脸红着:“他、他虽瘦弱,心却,英武,豁达。我我我甚喜他,越、越看越爱。我知不对,可我周郎每顾我,每与我笑,我都,都你那表妹却和他好!”
他目中黯黯:“他,该喜罗表妹那般吧?他,他总照顾你表妹”
余光看到了慢慢走来的罗令妤,与罗令妤身边的周扬灵,陆昀目中神色古怪。周扬灵扮的男儿仍是几多羸弱,看着脸色苍白,似身体不适;周扬灵身边的罗令妤却是衣袂落拓飞扬,行来婀娜多姿。两个女子款款走来,陆昀目中既有几分踟蹰,还有几分难言的看好戏的架势——等着刘俶继续说下去,干脆让周扬灵的女儿身暴露吧。
刘俶激荡得脸都红了:“周周周周郎他”
身后低哑的声音含笑疑问:“公子说我怎样?”
周子波!
刘俶嗓子如被人掐住,陡得吞没了所有的话。他看到陆昀遗憾的眼神,暗恨这个好友竟不提醒自己,只知道看戏。心慕对象过来了,刘俶憋得脸更红。然陈王殿下只是镇定地回过身,看向走过来的罗令妤与周郎。他不再言语,对两人冷淡地点下头,算是打招呼。
罗令妤有些嗔,跟两人道:“雪臣哥哥,为什么公子总是不跟我们说话啊?我和周郎方才还听你们在说话呢,怎么我们一到公子就不开口了?公子瞧不起我们么?”
刘俶无奈地笑一下,摇了下头,言简意赅:“并无。”
他睫毛颤抖,目光垂下,有些躲闪。他心情甚乱,不敢看周郎,却又忍不住偷看。一看之下,便见面容雪白到近乎憔悴的周郎眼睛乌黑分明,望了过来。刘俶一慌,周扬灵已经笑了:“是。方才还听公子说话。公子如何说我,怎激动得竟然口吃了呢?”
一语既出,眼见刘俶脸色煞白。
刘俶身体绷住,面孔僵硬,眼中望着周扬灵的神采暗下去——是,他们都不知道。除了陆昀与他母亲,甚至连他妹妹刘棠都不知道他口吃。他们以为他沉默寡言是习惯使然,然这般缺陷
刘俶苍白着脸,袖中的手握成拳。幼年不为皇家看中,母亲罪臣之女的出身让他在宫廷饱受欺凌。母亲无法庇护,父皇不问不管,幼年时的他不得不使手段,借助世家之势来护自己。幼年时因父母皆亡,刚回建业的陆三郎就成了他最好的目标。
他成功救了落水的陆三郎,得到了陆三郎的友情,在宫廷中的生活终于好了起来。但是为了得到这段友情,他自编自演下,因高烧造成了终身的遗憾——口吃。
他不光喜爱一个男子,他还口吃。
周子波岂是他能奢望的?
陈王目色黯黯地不理人,让周扬灵和罗令妤疑惑自己哪里说错话得罪他了。陆昀看他们三个一眼,绕过这个话题,问起她们:“不是在斗茶么?你们看到我们了,所以过来?”
罗令妤:“不是啊。是太阳有些烈,周郎身体不适,我扶他到这边树荫下歇歇。我怎么知道雪臣哥哥你在这里?”
太阳很烈?
陆三郎仰头,看了眼阴阴的天。云翳深重,天幕灰白,哪来的太阳?周扬灵的身体,未免太差了却是陆三郎感慨的片刻,他旁边那刚安静下来的陈王刘俶忽地抬眼,看向周扬灵。陆昀和罗令妤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容秀美的陈王殿下已经快步上前,搀扶住了周扬灵,纡尊降贵地开了口:“你,身体不适?”
周扬灵诧异:“”
她礼貌而温和地笑:“歇一下即可,并无大事”
刘俶不容拒绝:“我扶你过去。”
罗令妤被挤开,刘俶非要亲自扶周扬灵去树荫下休息。周扬灵想了想,把刘俶的热情解释为这位公子大概想结交寒门子弟,官场应酬,她懂。周扬灵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刘俶的帮忙,跟罗令妤点了下头,被刘俶扶走了。
罗令妤不高兴地撅起嘴:陈王殿下那么大的人了,还和她抢周郎!
但罗令妤转念一想,又高兴了起来。此地一岸树荫成海,一岸鳞次栉比。对岸的楼阁下正在斗茶,一众年轻男女围着看。岸这边能看到他们,他们却看不到这边。郎君女郎们并不知道陆三郎在这里,若不是扶着周郎过来休息,罗令妤也见不到她的雪臣哥哥啊——陆三郎现在,可是不容易见到的啊。
罗令妤旋身,正要跟陆昀展示下自己的风采,就见陆昀抬步往外走。他倒是清高,未曾多看她一眼。罗令妤想拿钱财的事求助他,她心中有自己的算盘:若是管陆昀要钱,被这位三表哥阴阳怪气地拿乔,她也许根本不用偿他;管旁人要钱,她羞于启齿,难以开口,根本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窘迫这样一来,当然是坑陆昀最划算。罗令妤追了上去,笑盈盈地问:“雪臣哥哥,好久不见,你也不理我。你刚来就又要走了,是去哪里啊?”
陆昀:“回衙署看卷宗。”
罗令妤本能地顺着他的话说:“那真是辛苦了。你日日这么忙,鞠躬尽瘁,无一日休息,我真是心疼表哥”
陆昀垂目撩过身边跟着自己的女郎明丽面孔,他随意般地笑话她:“那你帮我做,让我歇歇?”
罗令妤夸人的话被噎住:“呃”
心里骂陆雪臣真是一贯的难讨好!
罗令妤面上笑意不减,凤眼尚斜飞,乜他一眼时,波光流转,眼底含情隐羞。罗令妤嗔他道:“雪臣哥哥这说的什么话!我听锦月姐姐说了,南国与北国边界打仗,乱糟糟的,情况好似不太好。雪臣哥哥每天都在忙着这事,每天连两个时辰都睡不到。而那些郎君还在斗茶玩他们一点都比不得雪臣哥哥你。我心里格外敬佩雪臣哥哥”
陆昀停下步子,唇角噙笑,眸子低下与她对望:“夸得我都快吐了。”
罗令妤:“”
陆昀伸手勾了她下巴一下,目中流波生澜:“说正事。我忙着呢,别跟我绕。”
罗令妤:“我想要钱。”
陆昀:“干什么用?”
罗令妤:“不干什么用啊。就是平时的花销嘛。吃一吃喝一喝玩一玩”
陆昀:“你住在陆家,吃住都有陆家安排,每月好似还有月钱当零用。这些哪里需要钱?且我看你整日绫罗绸缎一点儿也不缺,你缺的是什么?”
她缺的是其他名门女郎都有的、她却要辛苦筹备的。
罗令妤心中恼,想陆昀说的那日常,是让她整日待在陆家不出门玩的日常。她不出门玩,等着天上掉下一位郎君到面前么?她可不敢把找良婿的愿望搭在陆昀一人身上。陆昀是她见过最不受她花言巧语打动的郎君,她若要等陆昀生起娶她的念头,那得何年何月?幸而陆昀很忙,他也见不到她整日都在做什么总之,一切应酬的钱财,不只需要一串卖了的琉璃臂钏,她需要好多好多。
但是她其实知道陆昀不喜她这般作风。
罗令妤便支支吾吾:“我寄人篱下,我只和你好”
陆昀打断:“行了,我还有事要走。你真缺钱的话,给我写一份书,写你要多少,用途是什么。写的清楚些,然后交给锦月。我回来后看。”
罗令妤:什么?!
她还要给他写详细的书函,告诉他她做什么需要那般大的钱?他看了她的书函后,还不一定给他还可能羞辱她,斥她
罗令妤脸涨红,自是不愿意被陆昀拿住。果然如她所想,陆昀并不在乎钱财,她真的穷,他会给她。管他要钱,确实比在别的陆家人面前哭穷让她能接受。但是陆昀的条件太苛刻,罗令妤有种自己达不到的自觉眼看陆昀抬步又要走,两人已经快出了园子,罗令妤跟着他,已经看到园门外晃悠的卫士身影。
出了这园子,陆昀就要去衙署,再想求他,可能更没机会了!
万般念头之下,干脆利落,兵行险招。罗令妤小跑而追,快步追上他的大步,从后拽住他的手腕。陆昀停下来,看到他这表妹突然转到了他身前。她转得不稳,本就运动不太行,非要转,一下子头晕眼绕脚下打滑,转得撞入了陆昀怀中。
罗令妤:“哎呀!”
陆昀:“”
温香软玉主动送怀,陆昀仰天忍笑:习惯罗令妤的碰触后,他不会再在她靠近时想将她如其他女郎那般甩开;但是她这时不时勾他一下的作风,目的性强,让他又无奈,又了然,还觉得几分可爱。
陆昀低头,温凉目光与她在他怀里抬起的明眸对上。陆昀戏谑:“你又干什么?”
罗令妤硬着头皮:“雪臣哥哥,我今日好看么?”
春日杨柳迎风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