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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事后,记得解药啊。”
陆昀眸子一暗,精神放松,知道搞定这位罗妹妹了。他疲惫地往后一倒,靠在了引枕上。跟罗令妤的这番较量,想要压住罗令妤,他的精神也时刻绷着。终于放松下来,躺在榻上的郎君静静看她,见女郎定下神,先拿湿帕子擦去他额上的汗。袖子落于他颊面上,依然是馨香满怀。
想要罗令妤救他,真是每次都不容易啊。
罗令妤忙完一切后嘱咐:“你委屈些,在榻上睡一晚。我去里头的床上睡待天亮后,你歇得差不多,就早早离去,不要惊了叫我起床的侍女。”
此年代民风开放,贵族女郎更是彪悍,情郎遍地。与郎君同睡一室,在她们看来根本不是大事。罗令妤吩咐完后,转身便走,却是陆昀心里有些不舒服了。他手指轻轻搭住她落在榻上的衣袖,垂眸低声:
“罗妹妹怎么不唤我三表哥了呢?”
“还有罗妹妹的‘雪臣哥哥’呢?”
罗令妤:“”
呸!
鬼才会唤他!
她不是好人,他陆昀也没比她好多少。大家半斤八两日后她罗令妤定要远离这位陆三郎。她嫁不了他,除不掉他,躲着他总是可以的吧?
当夜郎君女郎隔着屏风,一床一榻,静谧无声。罗令妤侧睡在床,望着屏风的方向,隐约可见屏风后榻上郎君睡着的身形;陆昀如是,隔着屏风,盯着她昏沉沉地入睡。
都没有睡好。
而天快亮时,钟山青翠尚隐在黑暗中,陆二郎的房门被衡阳王敲响。凉澈露水湿了台阶,一夜过去,门外地上覆满花苔。陆二郎赤脚站在门口,诧异无比地看着少年刘慕一身劲衣蹀躞,负手而立,身后侍从数十。陆显心口沉下,面容渐紧绷。
虽然梦里告知衡阳王是未来天子,但是梦也不知真假而且他陆显,和衡阳王并没有这种好到让对方天不亮就来敲门的交情。
陆显沉声:“衡阳王为何这时辰寻我?建业有事?”
衡阳王冷目盯着这位文弱青年半刻,忽飒然而笑:“没事。只是孤突然起兴到钟山游玩,听说陆家郎君和表小姐们都在这里。不登门拜访实在不太好。孤是来约陆二郎天亮后,她们女郎玩些文雅游戏也罢,让郎君们来一场射箭比试,给女郎们助助兴可好?”
陆显皱眉:“这”
刘慕:“二郎,孤千里迢迢来建业,又辛苦来钟山,你这点面子都不给,不太好吧?只是骑射比试而已,玩一玩嘛,不论输赢的。”
陆显到底顾忌那个梦的预测,不想得罪衡阳王,甚至想卖衡阳王面子。皇家和世家的关系微妙,小心些总是好些陆二郎点了头:“好吧。”
刘慕笑意加深。
他盯着陆二郎,陆家郎君姿容都不错,陆二郎自然也英俊,但没有到孔先生说的那种让他一眼能认出的地步。但是陆家还有位三郎,“玉郎”之称,满建业谁人不识?
夜里那刺客手臂伤重,他倒要从钟山所有郎君里找出那个刺客来。
他倒要看看,陆三郎是不是夜里那个刺客!
1()
夜里睡得不好;稍微一点儿动静就会惊醒。天光熹微;听到窸窸窣窣之声;帐子里的女郎翻个身;被外头的光照眼;迷迷糊糊地睁眼时;冷不丁见到一个郎君身形的人隔着帐子俯身而来。她直抽一口气;被吓得清醒,抽气声音太大,俯身的男人动作一顿。朦朦胧胧的青帐相隔;见他抬起脸,冲里面侧睡的女郎凝望过来。
面白不似玉,似鬼。
罗令妤:“”
她见陆昀已经穿上了昨夜那身血淋淋的灰袍;手里握着一枚银锭子;要放在她床帐外的木几上。不妨她蓦然惊醒,不光罗令妤被突然站在她床头的男人吓到;陆昀也被她的剧烈抽气声弄得一愣。愣了一下;才把银锭子放下。
罗令妤瞥到银两;心里冒出火气。她手指攒紧锦被;姣面绷起;努力压低声音:“你拿一枚银锭子收买我?我在你眼中;就这般不值钱?!”
陆昀:“”
弯眸一笑,同样压低声音:“罗妹妹价值千金。我只是出门不带银两。摸遍全身就这么一块妹妹总不能指望我把玉佩留下给你吧?”
罗令妤心道:呸,哪个是你“妹妹”?!
那陆三郎的玉佩也不能拿去市面上卖;他们世家郎君身上的东西都有数;玉佩也是珍品,就算卖,也没人敢买;玉佩不能卖,就只剩下定情的作用陆三郎和罗令妤定情?
罗令妤冷了面,心不甘情不愿地嘴角扯动两下。她心里其实非常动摇,目光几乎从银两上移不开,多想求陆昀多多用金钱来收买她。士族女郎不爱金银,罗令妤却毕竟太穷了。最近更是觉得银两恐怕连半年都撑不过陆昀就算只送一银锭,起码解了她在钟山游玩之际的燃眉之急。原来那日陆昀在庙中撞见她拜佛,是看出了她没钱的。
冲这点,罗令妤心中那面对陆昀的羞恼、不自在、难堪、怨恨之情,稍微缓了一下。
陆昀如他所说,确实不怎么好色。他长一张轻浮相,目光却低垂,自始至终没向帐中多窥探一眼。郎君气质清正高贵,绝不给人误会机会。放下银锭子,陆三郎直起身,便要真的转身走了。帐中的罗令妤此时已经坐起来了,她盯着帐外郎君半晌,在他站直后,模糊光线再次不经意地浮在他脸上,照出他苍白憔悴的容颜
既是看在毒上,也是看在他留下银锭子上。罗令妤犹豫了一下,伸出了手:“等一等。”
帐中伸出女郎纤纤玉手,从后勾住他的衣袖,扯了一下。陆三郎低下眼,侧看向身后。听帐子里的罗令妤言简意赅道:“你今日容色这般疲惫,易惹人生疑。等我一下,我帮你敷些脂粉掩饰。”
陆昀一僵,表情几分不自在。他柔声:“那便多谢罗妹妹了。”
不一会儿,陆昀回到自己睡了一晚的榻上将将坐了一会儿,屏风后的灯烛点亮。罗令妤匆匆罩了件外衫,将里衣带子系紧,再随意用一根玉簪挽住长发,手里就端着一妆匣。坐于榻上,将小几摆上榻,把妆盒打开,珠粉、花粉、石黛、唇脂、甲煎等女子妆容之物被装在一个个颜色各异的小圆盒中,被罗令妤摆了出来。
她小指尾点上一点香粉,就向陆昀面上点来。
陆昀有些抗拒地往后退。
罗令妤抬目:“别动。”
她道:“这是珍珠粉”
陆昀诧异,低声:“用珍珠磨粉?罗令妤你到底是有钱还是无钱?”
罗令妤明眸上扬,揶揄道:“看来三表哥真是对女儿家的事务一无所知。珍珠粉不是用珍珠磨的,而是将紫茉莉的花捣其仁而蒸,成后谓之曰珍珠粉。”
难得的,陆三郎浓睫颤了颤,罗令妤看他面容僵了一下,多几分赧然。
女郎将几种不同颜色相汇,温凉的指轻轻擦在他面上,帮他改变面色。观她行为,陆三郎放心了一点儿。罗令妤该不是戏弄他,她手法娴熟,该是经常做这些的。陆昀盯着她脂粉不施的素颜看,伤势还断断续续地带给他痛意,他脑中却乱七八糟地想:大约美人都擅长理妆?
罗令妤更是其中高手。
女郎的手沾上粉脂后变得冰冰凉凉,任意地在郎君脸上涂抹。清晨光暗,为看清容颜,两人挨得极近,一呼一吸皆在方寸间。刻意地,随意地,目光交错,宽大衣袖挨着,手指间的碰触时远时近,彼此身上的气息,便若有若无地传递给对方。
陆昀俯下视线,看到她轻。薄的春衫长带,衣衫一身深深浅浅的绿,白玉带子自胸口垂下,贴着饱满胸。脯,掠过腰肢,垂在裙上她的眼睛倏地扬起,撞入陆三郎深瀚似海的眼中。
落在他脸上的手指刹那间静止,忘了动作。
陆昀目光变幽,沉静盯她。
气氛几多微妙,外头侍女翻身的声音若有若无,窗外鸟鸣虫叫细细若若,而屋舍中,男女静坐,呼吸近贴罗令妤陡得跳起后退,差点撞翻几上的香盒。她仓促无比地背过身:“已经差不多了,你可以走了!”
良久,身后无动静,感觉到清凉的风自后吹拂面颊和衣裙。身后清冷,罗令妤慢慢回过身,看到榻边的窗格子已被推开,屋外的桃花飒飒瑟瑟地落着,几片粉红花瓣洒到窗内,随风飘到几上装粉盒的玉匣里。分不清是桃花粉,还是胭脂红。
而方才榻上坐着的郎君,已经不在了。
罗令妤垂下了眼,静立片刻,就收拾了此方地方,回去屏风后接着睡了。她再次起身时,是被侍女灵玉等女喊醒的。灵玉伺候女郎起身梳洗,指挥其余侍女给屋中换香。开窗前,灵玉吸了一口气,惊喜笑道:“娘子,这里空气真好。一晚上没开窗,竟也不觉得闷,还有几丝清意。”
那是因为更早的时候,某人就开过窗了。
想到和陆三郎同处一室,一晚上呼吸一样的空气默了片刻,罗令妤故作不经意地转移了话题:“大家都醒了么?表小姐们在做什么?”
灵玉实话实说:“衡阳王来了啊,说要射箭,女郎们都很支持。韩娘子看着有趣,就提议女郎们今日也射箭玩”
罗令妤先是疑:衡阳王?是不是陆三郎昨晚的受伤,就和此人有关?不然她难以想象陆三郎何必躲到她这里来。
再是惊:什么?射箭?我不行啊!
她急忙忙地问:“女郎们都同意了?”
灵玉“嗯”一声,没看到罗令妤僵硬的脸色,她再次想起了一事:“对了,咱们不是已经两日未见到陆三郎了么?方才给各位郎君女郎送早膳时,我听有侍女说,她们有见过陆三郎的面。”
灵玉稀奇地叹:“陆三郎真是神出鬼没。”
罗令妤手指抠着桌案,若有所思下,没说话了。
各家女郎收整妥当后,因要看郎君们玩弓箭,自己也想玩射箭,桃花坞这里便不方便停留了。罗令妤磨磨蹭蹭地跟在女郎群中,听她们建议说去树多的山丘上去射箭。听她们那意思,若是能猎一些兔子啊、山猪啊是最好的。
衡阳王大笑,她们说到了他心坎里。
衡阳王刘慕眼睛瞥过陆二郎、陆三郎两位郎君,再扫过他们身后的侍从。这次来钟山的男子真不多,就是把车夫加上,都稀稀拉拉才总共二十几人。要从这二十几人中找出昨晚那个刺客刘慕摸下巴,阴鸷的眼睛眯起,要么就找的特别容易,要么就是他的手下分析错了。
可是若分析错了,就说明那刺客的来头更大了刘慕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时隔两日,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弟弟,陆二郎一言难尽。陆昀回去换下了染血袍子,换上一件白衫。陆显看陆昀面容白净、姿色好像比平时更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陆昀清风朗月,脸上又无一丝笑意,看着疏冷十分。然连陆二郎都忍不住多瞧他两眼,那边的女郎们看他的眼神自然更是几乎未移开过。
衡阳王还要射箭。
陆昀睫毛轻抖:因为女郎的视线全程落在他身上,这射箭,可能还真的没法作伪然他手臂伤重,他真的去射箭,箭术上稍微出点问题,凭衡阳王手下这些高手,定能看出他臂上的伤。为了试探他,说不得还得
陆昀心里焦灼:不知陈王那里的救急是否来得及
一路登山,边走边想。他这边沉思不住时,陆二郎望一眼罗令妤,再望一眼衡阳王。心里纠结一二后,陆显下定决心,走向罗令妤那边。陆三郎随意地跟上他二哥,他们到女郎那边,直接到了罗令妤身边。罗令妤正烦恼地手里拿着一把小弓,左看右看。陆显顶着众女目光的压力,对心不在焉的罗令妤笑道:“表妹还记得衡阳王么?”
罗令妤疑惑地看向他。陆显露出笑,回头要招手让衡阳王过来,却看到衡阳王目光灼热地盯着他的三弟陆昀,一目不错。
陆显:“”
陆二郎磕绊这一下,罗令妤看到了跟在陆二郎身后的陆三郎。
她脸色变得诡异了:陆三郎这脸她好像涂粉涂多了,他容色比平时更俊逸了。
罗令妤一瞬心虚,想扭脸时,听到陆昀的声音:“表妹箭射的怎么样?”
罗令妤;“”
心里一动。
衡阳王在后,射箭威胁等着,陆昀主动跟她搭话罗令妤定定而望,忽视陆显跟她介绍衡阳王何许人士的声音,和陆昀微压的眼睛对视。他做了个口型,意思是“毒”,含笑看她。心照不宣,目光流转间达成协议,罗氏女深吸一口气,柔柔道:“射箭么?我不懂,不会,不明白。”
一旁女郎中有人嗤声:“你竟然不会?!”
士族女郎竟然不会这个?
陆昀桃花眼一眯,含情缱绻,道:“那我来教表妹射箭吧。”
罗令妤从善如流:“好的,辛苦三表哥了。”
陆昀:“不辛苦。”
两人当即走到了一起,和众女分开。陆昀抬袖指了一个方向,罗令妤点头,对他仰面一笑,就跟他走过去了。后方的衡阳王立刻让人来问陆三郎去哪里了,得知只是和罗令妤玩、并不是出山后,刘慕就不在意了。刘慕冷笑: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今天这武艺比试,只要是男的,都要来试一下。
陆显:“”
他目瞪口呆,看自己辛苦说了半天衡阳王如何如何,罗令妤直接过滤了。他的三弟只是说了一句话,就拐走了罗令妤。那两人相携离去,从背影看如神仙眷侣一般。哪怕自己梦中不曾梦到三弟和罗令妤有交集,陆显这时都不由对自己产生怀疑了:
我做梦是不是梦错了?
罗表妹真的听不到衡阳王、也看不到衡阳王么?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君、她未来的夫君,就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走着啊。还有衡阳王为何没有对罗表妹一见钟情?罗表妹在女郎中姿容之出色,衡阳王为何就全程光盯着他三弟看去了?
我又是为什么要对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将信将疑?
而众女郎们同样目瞪口呆:“”
什么?仅因为罗令妤说她不会射箭,陆三郎就好心地去教她了?凭什么?原来陆三郎如此有爱心,只要有女郎不会射箭,他就会教么?天啊,她们到底错过了什么。早知道就说自己不会好了众士族女郎们一时间皆对自己所学产生怀疑,扪心自问:如果我什么也不会,今日被陆三郎喊走的女郎,就是我了吧?
所以她们为什么要什么都会呢?
这莫非就是在陆家住了好几年,都嫁不了陆三郎的原因?!
一时间,陆二郎和表小姐们皆是有些闷闷不乐。宁平公主刘棠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们神色,权衡一二后,还是站去了衡阳王那边。到刘棠默默出来,刘慕才看到她,诧异了一下。这个侄女,好没存在感
刘棠脸红地叫一声:“叔叔。”这个叔叔只比她大几岁而已
刘慕:“唔,你在这里做什么?昨晚有发现什么异常么?”
刘棠细声细语:“我来这里玩,兄长让我多出门玩玩。我没有发现异常。”
刘慕嗯了一声,他再走了一段路,发现刘棠还跟着他。刘慕挑高眉,看向这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侄女。刘棠神色纠结后,声音还是细细的:“罗姐姐问我要不要参加今年的花神选,我想参加”
刘慕对建业的什么花神完全不关注,随意无比地鼓励她:“哦,那很好啊。你努力!”
刘棠:“那你到时把名额投我好么?”
刘慕依然非常随便:“好啊。”
刘棠当即高兴起来,没想到原来名额这么好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