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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看见大米饭一样平易并且简单。而王姐此时却像饭桌上一份数量不多然而又是并不经常吃的菜,我不敢夹得太多,我怕别人笑我,但同时我又非常喜欢吃它,于是就产生了一种若即若离的害羞感。
王姐终于收拾完卧室的时候我才有机会抬起头全面地打量她。但是刚一看见她的脸我就非常吃惊,因为现在我看到的王姐已经没有了以往的炫目和艳丽,也不知道是由于她没有化妆还是夜里没睡好或者其它别的什么,总之她的脸看上去松弛得如同发酵的面粉,嘴唇上没有一点儿颜色,眼眶青青的像一个正在下沉的井眼,并且整个头部似乎还有那么一点浮肿。这让我的审美观点很受不了,尤其她脸上的几粒雀斑,在我看来就像阳光里的小黑点或者菜叶上被虫蛀坏了的部分……我觉得她有些丑陋的同时又觉得女人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我不相信美丽和丑陋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丈量出来。我很吃惊,“上次就是和她吗?”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我不由得暗暗地生出一丝恐惧。我现在到这儿干什么来了?我迷惑地问自己。
而王姐对我笑了笑:“看不出来你还挺烈性。”我知道她是指我那天打架,我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我得去冲个凉。”王姐说。然后她当着我的面就把自己给剥得干干净净。我不敢抬头去看她现在的模样,我担心她身体的丑陋会使我的眼睛失明,直到她的脚步声从房间里一点点地远去……后来我就听见了水声。
我独自坐在卧室里。经过王姐的一番拾掇,房间变得干净整齐了不少。“女人的手总是很巧。”我想竭力地找出一些王姐的优点,来重新建立她在我仍然有些骚动的心里的形象。房间里散发着迷人的香水味,我抬头看了看窗外蓝得很高的天,那里有许多白色的云朵,一看见云朵我就想起了贝小嘉。只有贝小嘉才和云朵一样美丽,只有贝小嘉才会使我的心里飘满白云。香水味一层层地袭进我的内心深处,屋外的水声滴得轻脆而细微,我掐灭了刚刚点燃的烟头,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从这儿跑掉,跑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这么想的时候我跨出了王姐的卧室。可是我的脚刚刚伸出卧室门半步,我又听到了水声。那水声细细的,密密的,像白糖做的针尖扎在了我的心里,我的眼前突然就出现了王姐洁白的身子……我有些紧张地想不和主人打个招呼就离开不太好吧,尽管我知道这个可笑的想法很有点掩耳盗铃的味道,但是我仍然要这么想。
这时候王姐已经冲完凉走了出来,她仍然光着身子,黑黑的头发湿漉漉地靠在右肩上,整个人像一节肥胖的鲜藕一样一寸寸向我飘过来。我闻到一种清新的沐浴液的味儿和一种说不太明白的芬芳。她是个妖精,我想。而此刻这个妖精的肉体发着波光随着她左右摇曳的步子在有节奏地颤动。我激动起来,大脑出现一阵尖锐的眩晕。我感到自己像风一样吹起来,我就紧紧地抱住了她。就在我的手触及到她的时候,她又开始莫名其妙地叫起来。
我突然发现她的叫声像那个下午从我窗台对面掠过的黑猫,它凄厉而又躁动,它让一个刚刚经历青春期的少年刺激而又恐惧。
“你是个妖精,你是个妖精。”当我趴在王姐身上的时候,大脑里出现纸张一样的空白。我就大声骂起她来。我发现自己像一个机器,正在干着一件自己不愿意干而又是非常渴望干的事情。
那一瞬我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一瞬,我突然知道了什么叫做羞耻,什么叫做灾难。但我知道我已经不能停止下来了。那一瞬,我像一枚无助的子弹,被迫飞向了山的另一边。
当我终于干完这件事无助地躺在一旁的时候,我发现我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流了下来。
我非常清楚那是因为自己内心的忏悔,我突然醒悟到是自己错了,而且是一开始就错了,并且错得无可救药。但是性欲却像毒蛇,像那种被咬了就会立即倒地毙命的毒蛇,它紧紧地缠住了我。我从王姐身上爬下来,身上全是汗水。
“你怎么哭了,”王姐说,“是太激动了吧?”她放荡地笑起来。一听见她花痴一样的叫声我就想将她提起来,从她那八层楼高的窗户扔出去。
但是我没有这样做。我抱着膝盖坐起来,点上烟,我看见对面镜子里映出的自己,零乱的头发,狼狈的模样……还有,身边一大堆本应该送去屠宰场的白花花的猪肉,他们组合在一起,让我对自己充满了失望。
然后我扔掉烟头,从床上爬起来,一件一件地穿着衣服,在这个过程中,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王姐一眼,而她也没有出声,我猜她已经又沉沉地睡去了。
母狗,我恶狠狠地在心里骂她。
当我离开那间飘满香水的屋子的时候,我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写着“根”字的条幅。
“‘根’就是家。”这是王姐的解释。但它决不是家,我想。
许多年后,当我回忆自己的青春期生活的时候,王姐常常会波光一样出现在我的记忆里,但那时我心里已经没有了对女人的任何欲望,哪怕一点点,包括美丽的女体育教师丁香。因为年少和无知带给我们的总是可笑和荒唐。
我想起王姐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那一幅“根”字。
许多年后我仍然不明白,那幅“根”字在王姐心里究竟代表了什么,那时候王姐已经去了地狱,因为我决不相信她会去天堂。尽管我在内心希望离开这个世界上的人都能够进天堂,但我想天堂绝对装不下这么多人。我一直在想王姐心中的“根”字可能有这样一些意思,一方面她可能非常怀念自己的丈夫,用“根”来表示对那个破碎的家的真诚怀想,但我想这个说法不应该成立,因为如果真正怀念自己的丈夫就决不会这么胡乱地红杏出墙;另一方面我在猜想她肯定是个性欲非常强烈的女人,她把男性的生殖器看作根,然后把根看作家,她大概是想有了男人就有了家吧。其实所有的人都应该明白:性欲决不是家,它是万恶的源头。当我怀着悔恨的心情离开王姐家的时候,我清楚地听见屋里传出“砰”的一声,然后是什么东西碎裂了,接着就听到王姐的骂声:“所有人都一样,发泄完了就走……我是机器……我不是人……”最后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大骂。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她说这些话有什么含义,那时我只认为她是一个祸水,或者母狗。不过那却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除此而外,所有关于王姐的记忆就只剩下“根”了。
文青水怎么也想不到唐儿会来找自己。
自从上回发生了打架的事情后,文青水的心态已经慢慢趋于平静。但平静只是表面上的,因为他常常醉酒,而且醉得一塌糊涂。所以朋友们在他面前总是会谈一些快乐的话题,他们总是想避开什么。不过文青水的笑声总是很少,他开始一天一天地消瘦下去。
学校方面对文青水的印象很好。负责管《院报》的副院长已经找文青水谈了话,对他的评价很高,他大学毕业后留校基本上不存在什么大问题,只要安全毕业,这事儿就基本妥了。
向天和程西鸿对文青水留校的事情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们一个在院校任教,一个在这座城市阳光一样生长,他们都希望文青水能够顺利地留下来,这样他们就多了一个真正的好朋友。“青水,什么事现在都别往心里去,”向天传授经验:“到了关键时刻,你一旦出个什么事,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向天的语气显得非常郑重。但文青水只是懒懒地点点头。“嘿,你要听天哥的话,否则被一脚踢回老家多难受。”程西鸿见文青水不来气的样子,就显得比文青水还着急,他高声地嚷着拍文青水的肩。
文青水叹了口气,懒懒地说:“你们看我这个样子会出事?”他没精打采的样子让程西鸿和向天哑口无言。
“你这样子不会出事?”程西鸿气愤地说:“我担心你会自杀,妈的,熊包。”他骂。
文青水看了他一眼,不说话,懒懒地点上烟。
现在他的时间一般都花在图书馆、寝室、向天家,除了这三个地方,他哪儿也不去。更多的时候则是呆在寝室,有时他还写一些玻璃一样透亮并且忧郁的诗句。有时他又取出紫儿的照片,默默地叹息一阵,便流着泪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唐儿主动来找文青水的时候是夜晚,一群人都在向天家喝酒。那晚的月色凄美迷人,林川抱着吉它在弹一曲《秋日私语》,他弹得很专心,河水一样的音乐轻轻翻卷起来,弥漫着整个小屋。大伙迷醉在他的曲子中,不知不觉就把酒给吞了下去。后来林川被一个梳辫子的女孩叫了出去,我们才从他的曲子里醒悟过来,大家就轰地一声开始划拳。那晚不知为什么文青水的心情显得出奇地好,朋友们还认为他已从那个伤心的爱情里解脱出来了,都很替他高兴。于是大伙就很快活,猜拳的音量就大了起来,像小鞭炮。
把林川喊出去的那个女孩梳着小辫,她有一个复姓,名字叫做司马杜。司马杜是师大的家属子女,父亲早早就过世了,母亲在师大物理系做教授。
司马杜很会弹吉它,弹那种忧伤而郁黯的曲子。
林川是师大文学圈子里最本份的人,他和文青水一样是农民的儿子,林川准备大学毕业后回老家任教,然后娶一个家乡的女孩做妻子,好好地孝顺一下父母。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即将毕业的时候,一个文静的女孩司马杜带着丘比特的心形小箭敲开了他的门。
林川除了能写一手好诗,他还有一个令人惊叹的能耐,他会游泳,而且游得特棒,是师大游泳队的队长。他还有一个非常好听的绰号叫做“蝶王”,那是因为他曾经在省里的高校运动会上拿了四次蝶泳的奖牌。
司马杜认识林川两年的时候林川并不认识她。他们的爱情一开始就充满了浪漫和甜美的梦幻。
司马杜知道林川的名字是在前年。
那会儿师大校园沿街的玻璃窗里正举行“师大三诗人作品展”,展出了文青水、林川、白狐的诗歌各五首,并且登出了他们的照片。向天应邀写了前言,他在前言里对这三个小兄弟的作品推崇备至。诗展获得空前成功,当地的晚报居然也做了几句话的报道,虽然只有几句话,但却为他们赢得了“师大文坛三剑客”的称号。
举行诗展的时候,玻璃窗前总是围着许多人。
司马杜本来是不喜欢诗歌的,有一天她站在玻璃窗下等一个朋友,那朋友一直不来,她闲着无事就站在玻璃窗下看诗歌。后来她看到了一首叫做《小小的花荫》的作品,她读着读着就感动了,然后不知不觉就读了三遍。“这是写给我的,一定是。”司马杜居然固执地这样认为。后来她就去看作者的名字,“林川”,她想:“这名字真有意思。”然后司马杜就看见了林川的照片,照片上的林川脸上挂着一丝微笑靠在一颗大树上,淡蓝色的短袖T恤随意地扎在水磨石的牛仔裤里,模样轻松而悠闲。尤其让司马杜感兴趣的是林川的胸前居然用黑红的绳子吊了一枚钥匙。“真好笑,他这么大的人居然还挂钥匙。”司马杜想。
朋友来了的时候司马杜浑然不觉。朋友连续喊了她好几声名字她也没听见。朋友只好跑到玻璃窗那儿拍了拍她的肩:“嘿,干什么呢?”
“你看他,多帅。”司马杜指着林川的照片对朋友说。
展出过了一个多星期之后,玻璃窗前的人就开始慢慢地少了。但诗歌作品并没有取下来,大学里的玻璃展窗一般都是两三个月才换一次。
但司马杜只要一有时间就往这儿跑,直到几个月后它们被换下来。
而司马杜早已背熟了林川的五首诗,尤其是那首林川认为不太好的《小小的花荫》。所以当这个夏天来临,司马杜背诵着林川的诗句走进林川的寝室的时候,林川兴奋得认为自己完全可能去拿诺贝尔文学奖了。“我的读者。”林川激动得差点喊出声来。
司马杜喜欢游泳,但总是游不太好。她常常是游一会儿就坐在师大游泳池长满青苔的台阶上休息。司马杜一直认为自己的前世是一只青蛙,否则自己怎么老游不好泳又这么喜爱水呢?司马杜游累了的时候并不回家,她就坐在台阶上看别人游。
后来她就发现了一个游泳游得很好的人。司马杜发现那个人泳技好得让自己啧舌,他在水里像一条大鱼般灵活自如,尤其他的蝶泳,速度又快,姿式又非常美妙,尤其他一连串划开水时拉出的弧度,像一个个连接在一起的小彩虹,又像滚滚的车轮在向前疾驰。但司马杜最喜欢的是他手臂带出的水花,一滴滴一路路地向四周飞展,漂亮极了。“青蛙,活的。”司马杜快乐地想。
当那个人抓着游泳池的栏杆一步步从水里走出来的时候,阳光照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司马杜觉得他健美极了。这时候她突然惊喜地发现,那个游泳的人居然就是那个照片被贴在玻璃窗里的会写诗的林川。“怎么会是他?”司马杜惊喜地想。
“应该会是他!”司马杜快乐地想,“他的前世也应该是一只青蛙。”她几乎都要笑出声来了,然后她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害羞。
然后司马杜就开始有意识无意识地打听与林川有关的事情。她几乎知道了林川读大学时的一切,也知道了林川是师大游泳池里的“蝶王”,并且还知道他很讲义气,有时会为了朋友打打架什么的。不过她还知道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林川读了几年大学居然没和任何女孩谈过恋爱。师大游泳队每星期要训练两次,时间是星期三和星期六的下午。
司马杜知道这个规律后,只要是在那两天,无论自己多忙,都要抽出时间去游泳池。但是她并不进去,只是远远地站在游泳池外的矮墙下看。这样一站就是好几十分钟。她总是讨厌雨天,因为雨天就不能去看林川游泳了。
林川游泳的时候总是显得非常有激情。而且每次训练,他都要在游泳池游上二十个来回。每次游的时候,司马杜就会在矮墙下默默地数:一、二、三……他们每次训练都要比赛,最开始的时候,司马杜非常紧张,她非常担心林川游不到第一。后来她就慢慢地不紧张了,因为她知道,在师大游泳池里,林川永远是最优秀的。
但林川也有坏习惯,有时候队里的成绩很糟糕,他就会在游泳池来回地大叫大骂。不过司马杜觉得这很正常。“谁会没有缺点呢?”她想。
冬天的时候,游泳队的训练就变成了一周一次,这让司马杜有些不高兴。
“假如感冒了呢。”司马杜会这样想,后来她居然觉得冬天不应该训练了。但是她认为所有的队员中林川最勇敢,因为做完热身,林川总是第一个跳进水里去,有时候天空还在飘雪花穿着大衣的司马杜暗暗担心林川可千万别感冒了,但她立即又安慰自己:“不会的,他那么棒。”有时候站在游泳池矮墙边的司马杜会遇见熟人。“干什么呢?司马杜。”熟人问她。“不干什么,”她微笑着说:“看青蛙哩,活的。”
司马杜就这样站在游泳池的矮墙边默默地看着林川在水里翻云覆雨,整整两年。有时候她就会莫名其妙地觉得高兴和骄傲。但是有时候她又会觉得很忧郁,“他还不认识我哩。”司马杜想。
而林川仍在一如既往地写作和游泳。有时候林川也会在心里设想未来的女朋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