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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帝仪道,“牧笙和公主虽是还未拜堂,但名分已是在了。我也已是把公主当了自家人了,既然是自家人,总要有难同当的。太后体恤,是怕我担心,不晓得公主是犯了何事?”
皇帝黑着脸,平乐已是整个人都傻了,弄不明白自己明明给的只是一包会让马拉肚子的巴豆,怎么会变成毒药,还是要谋害王子的罪名。“父皇,你信我,我没有做过。”
太后瞪着跪在地上,在皇后宫中服侍的太监,那太监因口齿伶俐颇得提拔看重,平日跟着皇后跟进跟出的,许多人都晓得这是“皇后的人”,“你可知道诬陷皇后和公主是要诛九族的死罪。”
那宦官低头道,“主子叫奴才办事,奴才不敢不听。如今东窗事发,也晓得自己难逃一死,只是家中还有高堂兄妹,不得不出来指正,是想着坦白从宽,皇上仁爱能赐我一人死罪,饶恕我宫外的家人。”
皇后直直看着那宦官,心寒道,“我自认待你不薄,不指望你知恩图报,可也没想过你有一日会跳出来陷我于不义。”
那宦官身子转了个方向,朝着皇后重重的磕了响头道,“皇后对奴才的恩德奴才没齿难忘,皇后若是要奴才的命,奴才不会说一句。奴才本不想供出娘娘的,也曾想过一死保娘娘周全。可若是畏罪自裁,是要连累宫外的家人,欠娘娘的只能是来生再报了。”
平乐怒道,“你这狗奴才,我和皇后什么时候叫你去湛王府下毒了。也不晓得你是收了什么人的好处,要来陷害我们。”
“公主不想嫁给王子,便叫人去偷偷请了皇后动之以情,皇后娘娘这才派了奴才去收买湛王府的小厮,许以重金。在湛王府的井水里下毒,只要王子一死,公主才能心安。”
平乐听得那宦官继续的无中生有,说得像真的一样,恨不得拖出去叫人把这奴才的嘴巴给打烂了。“我只叫你去下巴豆,何时叫你去投毒!”
元帝仪嗤笑,她若送平乐一个笨字,那还算是对不起这个字了。若是不认,就该索性否认到底,连曾经想过要下巴豆的事都别说。
如今和自打嘴巴有什么不同,等于是变相的指示过这太监去做见不得光的事,是人只会当她是切词狡辩。
元牧笙道,“公主虽也有不对,但不至于干出有违律法的事。”
元帝仪朝那宦官问道,“不是说收买了湛王府的人么,那个人呢?你既说了你是奉命行事,又有求皇上,也该是坦白吧。”
六皇子开口道,“那人死了,在井中投毒后,毒死了几匹马,也好在是发现得早,顺藤摸瓜的才把人逮住了。本想着交给父皇处置,才关押在柴房。却是咬舌自尽了。”
宗正去疾道,“小王和公主虽认识不久,倒也觉得她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想来这中间是生了什么误会。”
皇帝威严的看向平乐,天威难犯让她意识到如今看她的不是敬爱的父皇,而是敬畏的皇上,“你坦白说,是否有私下约见皇后,又是否有收买过这个人?”
第二十二章 蠢人做蠢事(二)()
平乐哑口无言,只能点头。
陆存熙说情道,“公主是少不更事,索性发现得早到也没酿成大祸闹出人命。”
凤靡初也道,“是微臣没有教导好公主,以至她对大是大非模糊,请皇上降罪。”
“她打骂宫人可以说是少不更事,对长辈不敬可以说是夫子没把她交好。如今变本加厉连这样下作的伎俩也使了毒害人性命,难道二十岁三十岁后手段越发狠毒也还能把原因推卸到其他人身上?养不教父之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不会再姑息养奸。”皇帝吩咐道,“去把年伦域找来。”
宗正去疾本以为他是当事的苦主,既是他愿意让步,也算是给了皇帝一个理由至少拖延几日查证,却是没想到皇帝似要急着将事情做个了结一般。
这年伦域是专门为皇帝看诊的御医,太后听到皇帝要召年伦域似有些讶异,看着是人证物证俱在,实则都听的出大有可疑。那宦官呈上去的药粉?若真经御医检验验出是剧毒,听皇帝的语气,是否就要判了。
元牧笙只觉得这般就下定论的话,未免太过儿戏,也对皇后她们太不公平了,才想要上前陈情,至少他觉得这宦官的话不可尽信。
元帝仪却是不动声色,伸手拉住了他。
太后朝她着看了一眼,见她似完全没有开口的打算,不得不道,“皇上,皇后温顺恭谨,多年来尽心打理后宫不敢倦怠事必躬亲,我身子不适,她守在身侧服侍汤药代繁忙国事的皇上尽孝,服侍皇上也是小心翼翼唯恐哪里不周全。她这等品行,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你如今就凭着宦官一面之词就将一国之母定罪的话,未免叫人寒心。”
“朕并未说要将皇后入罪,召年伦域来,只想把事情弄个清楚。这就是在还皇后清白了。”
“既是这样,也可让元姑娘……”太后噤声,她本想说要检测那是否毒药让元帝仪一看便知,何必又叫人特意跑一趟太医院。她虽是人老,倒也心眼没老,说到一半,就知皇帝见是苏锦领着人进宫,已是起疑,就怕元帝仪与她串通。
“臣妾没有做过,自问无愧于心,也不担心皇上查证。就算皇上要把臣妾交到刑部去审,臣妾也不会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
元帝仪笑了笑,上一次在太后寝宫里见她毫无主见,太后说什么她做什么,还以为是没什么脾气的人,关键时倒也有些倔气。
平乐拉着皇帝的手臂哭诉道,“父皇,我真的没有做过,我给那奴才的真的只是巴豆,那东西不是我的,也不晓得是哪一个贱蹄子给他的。”
皇帝皱眉,把手抽了出来,从前被国事烦忧,又因为其他人对他说话总是战战兢兢,唯平乐对他直来直往的倒也觉得天真可爱才未管束她言行。
如今碰到了事情,却是这样的口无遮拦大吵大闹,再看看底下的元帝仪,年纪相仿,他养的女儿和人家的女儿还真是天渊之别。
他也没什么好抱怨,自己种的因纵成这样的。
“子女的婚姻本就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说朕主意未定,就算真要收回你和元牧笙的婚事你也只得听从。可你却是大胆,动起了歪心。”
年伦域被传了进来,五十上下,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一看就觉得迂腐不化。
他经过元帝仪身边时,元帝仪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给皇帝的药里,有一味药材采自南蛮,那药材在当地能用作香料,就因为气味是独一无二的。
她给的药是要入口,想来皇帝也不可能就如他嘴上说的那样就这样完全信任的把命交到她手里。
她笑了笑,看到年伦域行礼后,皇帝便把从宦官处得来的毒药给他,年伦域道,“这是胡蝎粉。”
陆存熙讶异道,“年御医没有看错?”朝堂宫中总有人是犯了律法或是宫规,却又不方便光明正大的治罪处死的,要秘密的处置,而下药留个全尸,便是秘密处决的其中一种方式。
胡蝎粉是毒药,收藏在太医院中,可不是谁都能拿得到的。年伦域一脸的不解,要从太医院中领取毒药,必然要先请示过他,否则稍有差池,没人能担这责任。
年伦域道,“下官终日与药为伍,又怎么会认错。只是下官记得登记药材进出的本子里似乎没写有人来领过这胡蝎粉。”
皇帝道,“皇后若是让人去领,又是下了吩咐不许人张扬,又有谁敢违抗她的意思。”
太后疲累的靠在椅子上,手摁着发疼的头。皇帝若是一口咬定了真相就是如此,那真相也就是如此了。即便是有一百张嘴巴也怕是百口莫辩的。
他既是说了药是皇后拿的,那也就是皇后拿的了。
殿内一片死寂,就连平乐都忘了哭了,她看着皇后仿佛已是认命,不想再辩些什么,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含冤莫白,也不敢想,一个跟皇后合谋毒害外来使节的公主会得什么处罚,只怕不会再只是禁足了。
凤靡初面上从容,天家骨肉亲情夫妻情缘本来就单薄,帝王之心是最不可期许用来依靠的。
众人各有各的心思,确实突然听元帝仪问起,“这真的是胡蝎粉?我听说这种毒药厉害得很,混进酒水里喝下肚子,人是必死无疑的,是么?”
年伦域点头。
她淡笑,说出一番听着十分无知的,又似在质疑的话来,“这毒药长得怎么这么像是我家厨娘和面团的面粉啊?毒药不是颜色该千奇百怪,味道要不就香气扑鼻,要不就恶臭难忍的么?”
年伦域只觉得这姑娘说话浅薄,“毒药也分许多种,哪里像是姑娘形容的这般简单,有的毒甚至是无色无味,怎能就以颜色和气味来分辨。”
元帝仪又问,“也就是说年太医是确定这的确是毒药,能置人于死地是么?”
年伦域在食指上比出很小的部分,“即便只是沾了那么一点,吃进肚子,数到十,这人也是回天乏术了。皇上若是不信,可命人抓只猫或是狗,喂上那么一点……”
第二十三章 以身试毒()
年伦域还未说完,只听得元帝仪道了一句,“要证明这是不是毒药,又何必要找猫狗来作证,要人身来试,不是更有说服力么。”说完就是一个箭步上前,拿了那包毒粉,竟是整包都倒进了嘴巴里。
无人没想过她会有此举,就连凤靡初和陆存熙皆是吃惊,皇帝急道,“年伦域,还不快给元姑娘诊治!”
这毒常人吃了一点都要肠穿肚烂的,何况元帝仪是整包吞了。太后也是紧张,再也是沉不住气了,“快,快去把太医院所以当值的御医都叫过来!”
元帝仪笑道,“皇上太后何必紧张,我如今觉得挺好的,就是这面粉有些放久了,味道好似有些酸了,也不晓得吃了会不会拉肚子。”
太后道,“你怎么还有心思玩笑。”她吩咐年伦域道,“趁着刚吃下不久,看是否有什么法子能催吐,让她把毒药吐出来。”
年伦域抓起她的右手来诊脉,却是诊着诊着,面上的疑惑越来越重,过了一会儿,又是不敢置信,换了她的左手来诊脉。“……元姑娘脉象平和,没有中毒。”
元帝仪一口咬定,“这是面粉,面粉又怎么会中毒。年大人是太医院翘楚,我自然不敢怀疑你的医术,只是是人就会有出错的时候。”
她手背到身后,指尖弹了弹,把纸上剩下的粉末也弹掉。
年伦域苦恼起来了,他明明看得一清二楚,那的确就是胡蝎粉,他再老眼昏花也不至于连胡蝎粉和面粉都认不清楚。可若真是胡蝎粉,他明明看着元帝仪吃下去的,怎么可能是无事?
元帝仪把原本包毒药的黄纸还给年伦域,说道,“我看这奴才要不是蠢钝至极把面粉认错,就是不老实,有心的诬陷。该扔进牢里好好的审问。”
那宦官摇头,难以置信,一时情急就道,“那明明就是胡蝎粉,奴才从太医院里取来的。只是混了一些进了水里,马舔了几口就死了,怎么可能……”
元帝仪状似无意的把疑点挑破,“皇后叫你去收买人去投毒,你们得手了,倒是不急着逃,还留在湛王府等那马喝了水死掉?留着做什么,莫非还要等人去抓。”
宦官身子微微一抖,估计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低下头道,“并非奴才不想逃,只是逃不了。”
元帝仪微笑,“不管是不想逃还是想逃逃不了都好,明察秋毫那是朝廷命官的事。只是我把一整包药都吞了,都还能活的好好的,也就足以证明那包药不是毒药,那皇后娘娘也就没有谋害王子。”
太后也趁机说情道,“皇后即便是有错,想来也是经不住平乐的哀求,情有可原。她不至于在大是大非上糊涂,下毒的事万万不会做。”
皇后也不想为自己辩什么,是她做的她会认,不是她做的,就是用重刑她也不会招。“臣妾的确是有错,明知不对,还帮着公主以致错上加错。皇上若要罚臣妾也无话可说,但若说臣妾下毒,臣妾可以对着神明发誓,若有做过,天打雷劈。”
这对着神明发誓算不得什么证据,只是如今这物证没了,人证供词又是错漏百出,要定皇后的罪也是定不了的。
宗政去疾索性做了人情,“皇后娘娘既是已向神明发誓,我也愿意相信她是无辜遭人陷害的。今夜的事因我而起,若是没查清就冤枉了无辜,此后我定是会寝食不安。”
六皇子开口道,“依儿臣看来,不如将这奴才交由刑部发落。他虽嘴硬,刑部却是有上百种刑法,总会能叫他老实的。”
皇帝点头,算是同意了六皇子的法子,挥了挥手让人将那宦官拖下,哪知人才拖到了门槛,就见那宦官两腿一垂,咬了舌头了。
太后眼中不带半点慈悲,只是麻木的看着那尸体,“还说是不想宫外的家人受他连累才自首,如今一听要进刑部就咬舌了,真是满嘴的假话。人虽死了,可见背后肯定是有人指使的,竟敢谋害一国之母,皇上,这事不能就此罢休了。这人的家人也要依照规矩获罪。”
元牧笙听出太后有追究连坐的打算,不忍道,“即便这人当真是诬陷有罪,可他家人却是无辜的……”
皇帝抬手制止他再继续,可见已有了决议,“他自己也知会有什么结果,却还是当着朕的面前耍了花样,朕不依照律法严惩,只怕此后会有更多人效而仿之,这不就是要乱了么。”
元牧笙不忍,知道皇帝为了防止类似情形再发生,是要追究那宦官的家人了。
皇帝对太后道,“这次的事,既是皇后也知自己有错,有错就不能不罚。就算是怜惜平乐,也不该是非不分,否则日后如何做嫔妃表率。后宫的事向来是母后为朕操劳,皇后该如何罚,就请母后来处置。至于平乐……”皇帝背过身去,沉声道,“她一错再错,罚也罚了,依旧是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干出下巴豆粉这样的糊涂事。宫中是断不容许这种行径的。朕今日下旨,将她平乐公主的身份收回,此后贬做庶民。”
太后诧异,“皇上,这罚未免太重。平乐就算再不懂事,你也要顾及她生母为了诞下皇嗣,丢了自己的性命。你这样,不是叫九泉之下的人不能安心么。”
众人纷纷为平乐说情,除了元帝仪。平乐会不会被废,对她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
皇帝似也铁了心不会再包容,平乐听得自己就要沦为布衣,受不住这刺激,两眼一闭,晕过去了。
太后心疼,赶紧叫人来先将平乐抬下去。只想着拖延道,“再如何也是皇上的亲骨肉,念着这些年的骨肉亲情,就算要赶,也等人醒来确定无事了再说。”说完就回了寝宫。
皇帝说要派人送元帝仪回府,元帝仪却是笑言这皇都治安良好,夜不闭户,实在没这必要。皇帝也不坚持,只让他们都散了。
第二十四章 多养个闲人()
元牧笙心事重重,元帝仪瞟了一眼,轻声道,“宫里不许男人随便留宿,但好歹也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妻,你若担心,可以去求太后,太后应该是愿意让你留到平乐醒来为止的。”
“娘——”
“免谈,这样不是很好么,你一直找不到理由跟她说解除婚事,现在你不用烦了。她不想嫁给宗政去疾也不用嫁了,各自得偿所愿呢。”
元牧笙低下音量道,“我只是觉得皇上这一次罚得真是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