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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教不是个纯粹的武林门派,袭濯的太子位得来的也不是十分光明磊落,以后皇后和袭陌的反戈屠杀,其实也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历来宫廷恶斗,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怎扯得清谁对谁错,谁欠了谁?
方小染心下一片茫然,玄天教,爷爷,方晓朗……莫名的感觉陌生。这突如其来的陌生感让她感到恐慌,用力窝了窝身子,躲进方晓朗怀抱的深处。仿佛这样,就可以藏起来,不让那些腥风血雨沾染到身上。仿佛紧紧的抱着,可以把那陌生的嫌隙粘合。
谋杀遇到蓄势()
只听方晓朗接着道:“师祖收留我后,很快与母妃取得了联系。母妃当时以为我已死去,伤心欲绝,卧病在床。得知我尚在人世的消息后,甚是欣慰。不过她的意思是我暂时要隐藏身份,不要回京。陆家倒台后我们失去了支撑,而当时皇后和袭陌已得势,我回去无异于自寻死路。她令我隐姓埋名,令袭羽收敛锋芒,等待时机。
自韦州知府认出我一事,师祖意识到玄天教人多眼杂,不能将我留在山上,需找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躲起来。师祖这些年送我去学艺,其实是拜师祖的一名至交好友为师,师父的名号叫做‘鬼仙’。师父功夫极高,医毒两绝。他『性』格怪僻,常年隐居深山,行踪隐秘,跟着他利于我隐藏身份。我只道是藏个一年半载,就有机会重回皇城,摆明身份,揭『露』皇后一干人的罪状。不料半年之后,却收到了母妃病重而逝的消息。我难以接受。母妃自从知道我逃过一劫后,病情应该慢慢好起来才对,怎么病情反而愈发沉重,直至不治呢?母妃的病逝让我失了主心骨,不知该如何是好。又过了不久,竟再传来父皇因母妃逝世,伤心过度,急病身亡的噩耗。而袭陌,自然是顺其自然的登基了。
在我惶然无措之际,师祖特意赶来,带来了几经周折传终于传到我耳中的母妃的遗言。母妃说:龙潜布衣,藏器待时。让我与袭羽宫墙内外暗相呼应,潜心修习武艺,精学文韬武略,待我兄弟二人成年之后,率玄天教夺回江山。
我听从母妃的遗训,跟着鬼仙师父学习武艺和医术。为了更好的隐藏身份,师父特意调制了『药』物令我服下,使得眸『色』和发『色』变了颜『色』,再加上随着年龄增长脸型身形的生长变化,即使是熟识的人也极难相认了。
师父有时候会外出好多日子不归,后来才知道他是去了京城,潜入袭羽的“念园”,乔装成下人,暗中传授他武艺和毒术。这也是师祖的安排。我们兄弟二人一个白判,一个黑判,一个习医,一个研毒,将师父的医毒双绝分开学了来。至于为什么让我们学这个,我们也没有多问,只知道让学什么,就学什么,多会一分本事,就多一分底气。
那些年间,因为担心走漏风声,我们兄弟二人一次面也没有见。其实我跟着师父生活虽然清苦,环境却是让人安心的。袭羽却是独自留在宫中,身边遍布了眼线,只能藏锋敛芒,如履薄冰,平日里装出一付懒散无为的样子。习武时也只在相对安全的念园。为了使敌人松懈,甚至请师父配制了毒『药』,经毒针刺『穴』使脉息微弱,使太医把脉时非但不能察觉他有功夫,还断定他体虚病弱。可是几年前的一个深夜,袭羽突然赶到师门……”
那个深夜,袭羽撞门而入,疯了一样,两眼通红的找到师父。方晓朗见到弟弟来,冲上来抱他,也被他一把推开,径自跪在师父的面前,嘶哑着嗓音问道:“我们母妃和父皇,是不是死于中毒?”
袭羽在家中研读师父给他的毒经,读到某一段时,忽然记起了母妃和父皇去世前的一些症状,心中顿时起疑。而时隔多年无从取证,直觉的感觉到师父会了解真相,独自暗中离开京城赶往玄天教,由玄天教的人领着来找师父求证。
师父微叹了一声,道:“我听中图说起过贵妃和先皇病逝时的一些细节,应该是死于不易察觉的慢『性』毒『药』。担心你们二人年少气盛,做出莽撞的事来,因此暂且隐瞒,打算过几年再告诉你们。”
那一刹那,什么权势,什么王位,都统统退后。袭羽转过头来,与方晓朗深灰的眸子对视着。他们在彼此的眼中,只看到了如风暴肆虐般的仇恨。他们知道,从今以后,只有复仇,生命才有意义。他们有相同的冲动:疯狂的把整个世界摧毁。
相隔多年的兄弟重逢,没有问候,没有拥抱,没有眼泪。只有被火烧红的两对眼睛,相互凝视着达成一个共识:复仇,复仇,复仇。
鬼仙师父告诉他们:方中图安排他们二人一个习医,一个习毒,是因为:欲成大事,须不计小节,不择手段。正道的法子用得,歹毒的法子……也不必忌讳。
袭羽回到京城,方晓朗留在江湖。两人不在一地,却是同样陷入了仇恨的漩涡不能自拔。方中图知道后,适时的出现在方晓朗身边,开导劝解,使他的情绪很快沉淀冷静下来。袭羽却没有那么幸运。皇宫之中,抬眼可见弑父杀母的真凶或帮凶,整日与他看似温厚、实则心机深重的皇兄假惺惺的相处,内心忍着仇恨的煎熬,没有一个人与他分担。
说到这里,方晓朗的神情中带着深深的疼惜:“袭羽的『性』子有些扭曲,就是这样熬出来的。他时不时有些怪异的想法和举动,我气归气,想起这些年他身心所受之苦,也还是不忍真正怪他。”
方小染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最初跑到京城,出现在袭羽面前时,袭羽大概就知道她的身份了——方中图的孙女,方晓朗的未婚妻。他看似草率的将她当成心腹,不避讳对她暴『露』装病的隐情,还拉她替他挡『药』,原来不仅仅是因为自信她喜欢他,还因为他与玄天教有这层关系。
可是他明知她与方晓朗的婚约,她也算他未来嫂嫂~为什么他这个小叔子非但不避嫌,还明目张胆的又是表白,又是抢亲?仅仅是为了以“抢女人反目成仇”的名义,斗给袭陌看的吗?
又或是……脱口问道:“他是不是有点恨你啊?”话说出口,顿时悔青了肠子。忙忙抬眼去看他的脸,果然见他的眸底掠过重重的阴云。想挽回说错的话,却已是来不及。
只听他闷闷开口:“或许吧……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被立为太子,所有事或许都不会发生。很多人……都不会折了『性』命。”语气中,深深的自责。
她急忙道:“不是的,那些事不是你能控制的。我虽然对那些争权夺位的事不懂,但也看过些皇家争斗的杂书野史。皇宫里那些事儿,不是你不去争,人家就不去害你的吧。”
这胡『乱』浅薄的劝慰竟让他心里好受了不少,眉间有些许释然:“染儿说的有道理。”实际上,经过如此坎坷的阅历,这个心结如果看不开,又如何能成大事?
方小染见劝解收到初步成效,心头略略放松。想前想后,犹疑道:“这么说,在珍阅阁中时,你知道有人偷听,故意编造了那一套身世?”
“那套身世是师祖早就精心设计好的。为了圆我当时初上山时,师祖顺口编出的那套‘卯年卯月卯日卯时生辰、逃荒而来’的说辞,师祖特意差人去到当年发生大旱的赤州,不计繁琐,暗中查访到一个年龄与我相仿、随父母逃荒、死在外面、生辰又恰是卯年卯月卯日卯时的男孩,将他的祖籍等详情记录在入教名册上。”
方小染低声道:“爷爷的心机好周密啊。我从来不知道爷爷这么精明的。”
方晓朗:“师祖心中深谋远略,整个计划,其实都是师祖的精心策划。”
“是啊,深谋远略……”方小染说,“一切都在爷爷的计划之中。连我本人,也是吧……”
听得她的语气有些异样,他低头去看她的脸,她却把脸低伏下,看不清什么表情。诧异的唤了一声:“染儿?”
她的音线略略有压抑的颤:“我,是交换条件吗?亦或是,交换条件之一?”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慌『乱』:“染儿……”
“爷爷把你指为我的童养夫,是因为将赌注押在了你的身上,将我的未来,也押在了你的身上……”
小师叔说过:掌门本来也是为了你好。可是并没有问问染儿的选择。……原来,说的是这个意思。爷爷尽力的为她铺就了一条辉煌至极的道路——如果成事,方晓朗会成为皇帝,而她,就能成为享尽荣华的皇后了;玄天教,也会确立前所未有的地位,无可估量的前途……
当真是,好一个;宏图大志。
然而……正像小师叔说的那样,爷爷并没有问问她的选择。她能不能、敢不敢担当那一国之母的位子。爷爷也没有问方晓朗,愿不愿接受他的孙女。又或者爷爷知道方晓朗不情愿,却趁人之危,硬将孙女塞了上去。
“染儿,师祖只是为你好。”
“是啊。爷爷是为我好……”可是她的心中偏偏如此堵的慌。“方晓朗,可是你并非情愿的,是吧?是形势所迫才答应的吧。或者说是被爷爷所迫。他甚至在你胳膊上点了守宫砂防你毁约……”
他伸手去『摸』她的脸,她却把脸向自己臂弯的深处藏去。他按捺不住有些暴躁,强行探手捉住她的脸,用力捧起,将她的一脸惶然捧在手中。灰眸中跳动着烦躁的火苗,粗着嗓子道:“休要管我当时的想法,此时晓朗只有一个答案:情愿。”披在她身上的斗篷失去把持,滑落在地,也无心去管。
……………………
袭羽遇到袭濯()
她茫然的望着方晓朗的眼睛。他之前回忆的那些宫斗屠杀的场面清晰的浮现在眼前。比起之前听时的印象,愈发真实得可怕,仿佛亲眼目睹,仿佛就发生在身边。
听他叙述时,已是心战胆寒,此时知道自己有可能进入那深深宫闱之中,面对类似的重重心机,顿时隐隐感觉到了切肤之痛。只觉得那金银窝儿成了龙潭虎『穴』,可怖之极。
她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接受那样的身份吗?
如果没有,可以放弃。没有谁拿刀『逼』着她非要接受。可是她哪有能力放弃方晓朗?
脑子里混『乱』成一团。
她的眼神惊怔惶『乱』,这样的反应让方晓朗始料未及。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忽然有种让他恼火不已的感觉,觉得她的心脱离了他的掌控。又急又怒,恨不能动手把她跑偏了轨迹思绪扯回来,一把握上她的肩膀,用力的晃:“你在『乱』想些什么!……”
略略高的声音惊动了火堆那边的方应鱼,不悦的投过一个警告的眼神。他们可是在逃亡,咋咋呼呼的,想暴『露』身份吗?
横惯了的方晓朗不客气的瞪了回去……
趁着二人目光交锋,方小染缩了一下,从方晓朗的手臂底下钻了出去,向一边小跑着溜走。
方晓朗伸手就去捞她,他的手法何等之快,凭她方小染怎么可能从他的掌心逃脱?一片衣角就被他揪住了。
她站住脚步,手扯着衣襟微微与他较着劲儿,低头不看他的眼睛,轻声道:“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他仍坐在地上,抬头看她,只看得见扭到一边的一片细白脸颊,和因为心绪不宁而颤个不停的睫翼。
目光下滑,落在她倔强的揪着衣襟、指关节攥得微微发白的手。忽然有些理解此时她心中是如何的惊涛骇浪。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不该给她机会“静一静”。不给她时间,她理不清自己的情绪。给她时间,说不定她会把情绪理成一付他不想见到的样子。
这个死丫头,究竟想怎样?……
他烦『乱』不堪的间隙,不知不觉的放松了手指的力道,被她嚓的一下,抽走了指间的衣角,一路小跑着跑向一边。
这危机四伏的暗夜深林,怎能容她『乱』跑?他正欲追上去,就见方小染脚尖一点,飞身上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找了个舒适的树杈,枕着手臂,横躺了下去。
他犹豫着要不要跟着跳上去,却听方应鱼飘过一句:“给她留些余地吧。”轻声的一句话,却配了锋利的眼神,冷冷的划过来,“休要强迫她。”
方晓朗呆愣的立了一会儿,慢慢坐回草地。休要强迫她……可是他真的很想按着她的脑袋,蛮横的砸进自己怀里,什么余地,什么选择,半点都不要给她,她只给他死心塌地跟在他的身边就好,一个人跑到树上去胡思『乱』想,万一想出什么破点子可如何是好?……
心中纠结得难受,眼光时不时的瞟向躺在树上的人儿,默默衡量着自己的承受底线,掐算着时间,准备忍无可忍时,就上去把她拎下来。
这时,一阵夜猫子的叫声在远处突兀的响起。
方晓朗等人顿时警觉起来。这是把风的兄弟发出的信号。有追兵接近了。独独方小染不知晓这个声音的意思,依然卧在树上发呆。方晓朗略一思索,就决定暂时让她躲在那里算了。
方应鱼做了个手势,大家都收敛了警觉的神情,状似放松的各归各位,躺的躺,坐的坐,实则在怀中已隐好兵刃。
空地上这一番暗暗波动过程,不曾有说人半句话,也没做什么大动作,所以树上的方小染完全没有察觉。直到听到纷『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才意识到有情况,有些惊慌的坐直了身子。方应鱼抬眼对她做了个“藏好”的手势,她立刻心领神会的伏低身体,借着枝叶遮掩藏了个严严实实。
很快,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官兵出现在空地,将一众人团团围住,方应鱼面『色』惊慌的站了起来,拱着手,“军爷,军爷”的迎上去,一名骑兵手执长矛,直指方应鱼的鼻尖,大声喝道:“所有人原地不准动!接受盘查!”
方应鱼一脸唬得面如菜『色』的德行,浑身抖得筛糠一般。
躺在一边的方小染看在眼里,心下赞叹不已——大家都是演技派啊演技派。
一名军官一声令下,士兵们散将开来,有的领着之前蹲守在珍阅阁外的眼线,令所有人抬起头来验看相貌;有的去检查马车车厢;有的拿着长矛,挨个麻袋扎,麻袋的破口处簌簌落下些粟米。方应鱼见状哀叫连连,直到一支长矛指住脖颈才勉强收声,追着军官求道:
“军爷,我们是贩粟米去南边的粮商,全是良民啊良民,求军爷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暗暗的将一大锭银子塞到军官手中。
银子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军官的袖口。他终于板着脸发话:“可查到什么?”
卫兵的小头目们依次禀报说没有发现异常。军官点了点头,正欲收兵,却有一个小兵突然拿长枪指住远离众人、单独窝在一边的一个裹得紧紧的斗篷团。他们原本以为只是一团被褥的,仔细看去,好像有人裹在里面。小兵大声喝道:“里面是什么人?出来!”
方应鱼等人心头均是一凛。
军官也警惕起来。一个手势,数名士兵围了上去。被数支泛着寒光的矛头的斗篷团儿动了一下,慢慢掀开,一个裹着头巾的脑袋缓缓的探了出来,『露』出半个脸,眼睛困倦的闭着,嘶哑着声音问:“……该吃『药』了?”
小兵愣了一下,凶道:“吃什么『药』!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躲起来?”
“咳咳……”方晓朗发出两声干哑的咳嗽,用半死不活的声音回道:“小的……小的没躲,只是生了点小病,怕冷……其实……小的病的不重,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