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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砚心情突然微妙。
是挺微妙的,裴挚现在就像是跟家人偏居一隅,赶在季风来临前修葺住所的男主人。
这微妙感配合昨晚那个梦食用,味道更清奇。
裴挚这会儿拿粗铁丝绕着栏杆横拦连接处加固,真是用手生拧,胳膊肌肉隔着工装衬衣块块鼓起。
白砚就盯着那双手瞧,可能是从小习惯玩户外极限,裴少爷那双手跟少爷两个字一点关系都没有,比最淳朴的劳动人民还劳动人民,手背皮肤黝黑,凸着青筋,手指修长骨结有力,就那掌心下的茧子,白砚当初经常被他扎得疼。
白砚转身进屋,再回『露』台时把一双棉纱手套跟一袋子湿纸巾递裴挚面前,“擦擦,戴上。”
裴挚侧脸一瞧,皱眉,“不用。”
白砚不容分说道:“戴上!”
裴挚这才站起来,手在牛仔裤背了两把,扯住张纸巾擦干净,老实把指头都塞进手套里。做这些时还不忘调戏人,眼睛一眨不眨地朝白砚望着,“我哥爱我。”
白砚气不打一处来,反而笑了。见裴挚额角有汗珠滚落,伸手盖住裴挚的脑袋,用力『揉』了几把,拇指趁机把汗珠拂去,“小混蛋!”
裴挚真是顺杆爬的德行,顺手搂住他的脖子,凑过来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下,“我也爱你。”
白砚一下把人推开。
裴挚乐呵呵地笑,蹲下继续捣腾那一堆零碎,这会儿还不忘冲他撒娇:“你坐那别走,你走了我就没劲儿了。”
白砚说:“我懒得理你。”
转身进屋拿手机点了午饭,终究还是拿了本书在『露』台坐下了。
这天没风,天有些闷热,白砚忍不住问:“干嘛挑今天收拾?”
裴挚说:“过两天你就要进组,咱们得去横店,把家里安置好,咱们更好出门。”
白砚说:“谁要带你去?”
裴挚说:“那我就自己去,我自己去还不成?”
白砚没说话。
他承认,他挺喜欢裴挚撒娇,喜欢孩子脾气没褪尽的男人用最诚挚的赤子之心对待他。
白砚又想到昨晚那个梦,孩子脾气意味着乖戾无定型。专爱这一款,简直是他人生的一大难题。谁不想要安稳,可他跟那种按部就班的所谓成熟人士,一天也过不下去。
他还喜欢草台班子的一帮孩子拿看神的眼光崇拜他,可那就意味着他需要承担的比常人更多。
他还喜欢黑白分明的干净世界,可他似乎永远也没有让所见之处都变得澄澈的能量。
他人生的所有难题,说出来都是同一回事,期待值和承担值不对等。
当初,他和裴挚关系出现问题的时候,唯一的知情者,也是白砚入圈后的第一个朋友,曾经这样开导他:你喜欢比你小的,喜欢他热情张扬,就得适应他的无常,适应到能拿捏住他。这一盘菜,要吃,你就得完整地吃。青椒炒肉丝专挑肉下筷子,人生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远处天空,几缕阳光可怜巴巴地穿透厚重云层。
白砚不明白自己今天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朋友,他这辈子目睹的最沉重的黑暗就发生在这一位身上。
白砚赶快把思绪拉回来,对裴挚说:“你去也行,但得听话,我拍戏时真没功夫跟你闹。”
裴挚眉头拧成结,『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什么叫闹你现在没了经纪人,就一个助理能应付剧组所有的事儿,我去给你当助理二号,不行?”
不等白砚反对,又咧嘴笑了,“别道谢,也不用钱,我倒贴。”
这次去横店得待几个月,临出门,裴少爷要安排的事儿还挺多。
次日,跟他哥请了个假,裴挚又去见了郝总。
郝总一见他就问那天饭局的成效,“怎么样,那晚回去,白砚高兴吗?”
岂止高兴,他们俩的关系简直发生了质变。但这种话,裴挚是不会对别人说的,因为挺崩他哥冰山美男的人设。
裴挚往沙发一歪,“还行,谢了。”
『摸』了会儿下巴,道明来意:“我想给我哥找个大片资源,最好是能把他捧成国际巨星那种,你看有什么门路?”
郝总被惊得一怔,片刻后才笑出来,“也不是没门路,可你能说说,你这想法突然从哪冒出来的?”
这还用问?
裴挚手指敲了敲扶手,“这阵子,外边传我哥跟公司不合,以前那些鬼鬼怪怪全都上门对我哥低头哈腰。你看,他咖位越大,对他低头的人越多。他现在都已经这样了,要是再有个圈里人都比不上的实绩,在圈里就能横着走了。”
还有个原因属于隐私,裴少爷不会跟除去他哥以外的任何人分享。
他自己心里烧得慌啊!字面意思,真就是血太热烧得慌。
眼下,白砚对他的态度一天天回暖,裴少爷被这回馈的热量烧得整个人心神不宁,一身的劲儿,晚上靠自己根本卸不下去。
他又不能打破节奏对他哥来硬的。
于是这发泄不出去的jing力,可不就只有撒在外面为他哥做点什么了?
(写在开头:纨绔少爷裴挚是攻,影帝白砚是受,不要站错,不要站错。)
第一章
裴挚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从小到大不务正业,仗着家底丰实横行无忌,时不时逞凶斗个狠,办事从来只看高兴不高兴。
裴少爷喜好又有那么点特别,能上天就不入地,什么送命玩什么。
他十八岁那年,据说闹了点事,被家里人送到美国,这一去就是六年。
2014年末,裴挚回来了,这次是躺着回来的。
这年冬天,他挑战勃朗峰北壁出了事故,浑身骨头几乎都重组一次,昏『迷』三天,能捡回一条命实在是万幸。
裴少爷在医院躺了半年,加上复健,能直立行走出门见人已经是次年夏末。
对,2015年的夏末,裴少爷骨头里的钉子都没拆完,出来晃『荡』的第一晚,又恶少人设不崩地惹了点事儿:把一个姓刘的恶少同类给揍了。
刘少被打成猪头,找不回场子又咽不下这口气,最后选择回家找爹撑腰。
刘少他爹这段时间也不清静,直接把事儿捅到了裴挚他爸面前。
这肇事的要是换成别人,估计就被自家老爷子拉回家教训关禁闭反省荒诞人生了。
可裴挚不,他就不。
当晚,裴挚就把刘少家那位号称非常有钱有势的爹堵在了回家的路上。
够简单粗暴吧?就这格调,明白的知道他是豪门,不明白的得以为他是混混。
不过格调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这场闹剧最后的结果很魔幻:刘家到现在还不安生,看情形,恐怕接下去几年都没法安生。
裴少爷只被请去喝茶问了几句话,如今还大摇大摆地在外边风光无限。
因此,9月末,发小把补给裴挚的接风宴办得格外隆重,找自家老子死乞白赖借了艘大游艇,还特意花大价钱请了最好的顾问公司,态度认真得跟办婚礼似的。
欺负同类全家还能轻轻松松全身而退,裴少爷现在是什么身份?
恶少中的恶少,纨绔中的翘楚!
晚宴上吃的喝的用的都是从国外空运来的,就连dj也是从国外空运来的。当然,上船陪着玩的人不是,裴少爷被发配到老美这么多年,发小料他今晚不会想睡洋『毛』子。
也算是全身心投入为裴挚打call,可裴少爷还是不高兴。
夜『色』醉人,一群狐朋狗友各自搂着莺莺燕燕在甲板上围坐成一圈,裴挚拿眼刀轰走朝他身上贴的,兴致缺缺地离席去了顶层。
发小撇下嫩模急匆匆追上去劝:“他们就是想跟你亲近亲近,咱让人坐下陪着说会话成吗?何必让人说咱小家子气。你不知道外边现在把你传得多牛。”
这话不假,巴结裴挚的人可不全是冲着好处来的。裴少爷脾气是坏了点,可模样生得不错。190的个子,又爱好户外极限,高强度体能训练打造出一身腱子肉,伤了这么久也没垮。身上那股清爽健康的男人味儿特招人喜欢。
裴挚自己也明白,嘴里咬着根没点的烟,嚣张地用眼角瞟人,“我都这么牛了,用得着不小气地把自己弄得跟鸭似的?”
准鸭子发小膝盖中枪,愣了。
也是,裴少爷一直是这德『性』。
作为一个纨绔子,白天没鸟事就算了,晚上鸟还没事儿,鬼知道他有什么样的人生诉求。
是裴挚不开窍?那纯属放屁。
事实上裴少爷开窍还真不算晚,十八岁跟竹马哥哥玩车zhen这种档次的『骚』『操』作,一般人都想不出来。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还好,裴挚带来的一个老美很适时地出现,用蹩脚的中文说:“裴,今晚没见到你的爱人,真是太遗憾了。我很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发小继续愣,裴挚的爱人?
裴少爷现在不是单着吗?
可裴挚说:“他气质优雅,『性』子柔软和顺,人特别好。”
煞有其事,洋洋得意,真像是有这么一号人似的。
发小憋不住了,贴裴挚耳边说:“抱歉打断一下,你说的这位,姓白?”
裴少爷没好气地答:“要不呢?”
姓白,白砚,正是裴挚的那位竹马哥哥,如今是个大明星。现在想到这人,发小心里还有块不大不小的阴影。
柔软和顺优雅?呸!
比真金还真,他这辈子都没见过比白砚更心冷更嘴贱的人。
可别以为裴少爷这番溢美之词是在外人面前撑面子。发小清楚记得当年自己被白砚欺负得七窍生烟,去找裴挚投诉。
裴少爷恶狠狠地说:“我哥就不是这样的人,你找揍!”
所以谁说恶少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裴少爷心里的坎儿就是这抹白月光,刚追到白砚那会儿,恶少高兴得活像娶到小龙女的地主家傻儿子。
六年过去,这人依然蒙着城墙转角那么厚的滤镜,以最佳卖家秀的姿态,深深扎根在裴挚的脑海里。即使当初没处一年,人家就把裴少爷给甩了。
这事想深了没意思,发小决定回去搂嫩模找安慰。突然听见个男声:“这儿风景比下面更好,裴先生好雅兴。”
转身一看,还真有追着裴挚上来的,好胆『色』!
追上来的这人也是个明星,叫仇安平,正拿眯着一双桃花眼冲裴挚笑,几乎把风『骚』两个字写在脸上。
发小心说别对瞎子抛媚眼了兄弟。
可这次裴挚居然没赶人走,而是皱眉用下巴冲着人认真瞅了一会儿。然后,拿走嘴里的烟,突然一笑,“我认识你,你是翔悦的艺人……”
翔悦,是白砚的经纪公司……
所以裴少爷留下仇安平的目的不言而喻:从路人嘴里听自己心上人的赞歌,是件多么惬意的事。
顶层只剩下两个人。
裴少爷问得含而不『露』,压根没提白砚的名字,几圈下来话锋只到这个程度,“这么说,你在公司发展势头还不错?”
仇安平持续不断抛眼风放电,此时作出个求怜惜委屈样,外加夹枪带棒:“裴少,僧做粥少资源有限,我头上有影帝压着,好资源都被人家抢去了,我也就吃个剩下的。《国『色』》这次选角不就没我的份吗?”
裴挚皱眉,看起来很不高兴,“哦?谁这么大胆子?”
确实不高兴,好听的没套着,引来一块砖。
影帝,还能有谁?
翔悦的影帝,只剩下白砚一个。
此时的白砚当然不知道自己正被故旧挂念。难得有假期,他这晚早睡,早已在梦中神游。
梦里没有游艇晚宴那般奢靡旖旎的风景,只有他死去的老板陈老先生。
陈老先生问:“白砚,你要退出娱乐圈?”
白砚说:“嗯。”
老先生说:“小斐好像不是搞娱乐的料。你走了,他怎么办?”
陈小斐是陈老的独子,白砚的现任老板。
白砚说:“他继续加油。再加把油,您就能肯定他不是了。”
老先生说:“你不能帮他想想办法?”
白砚说:“让他回炉再造或许可行,您能配合吗?”
梦境以陈老先生的痛心疾首而终结,看,果然连鬼都不愿意听真话。
所以滤镜什么的,白砚真是计较不起,身为艺人,他从入行的第一天起就生活在各种滤镜之下。混成一线,被旁人贴标签就是他的日常。
目前,他比较亮眼的标签是冰山美男,说起来挺不要脸。可不要脸也没辙。人家想听的他说不出来,他一开口又没几个人有能耐消化。当一座安静的冰山,这路线太适合他。
于是决意息影也不算他不讲情面,白砚在娱乐圈混了七年,做人靠演,演戏耗命,他这七载光阴,真是数着秒熬过去的。
这种厌烦感最近突然爆发,并且一发不可收拾,他第一次认真地把息影提上日程。
谁知他还没把想法说给任何人听,陈老先生的英灵就到梦里来造访他了。
这是2015年的9月,白砚孤身一人毫无挂碍。跟翔悦的经纪约剩下8个月就终结,两个代言,其中一个下月到期。真是很适合筹划退圈的时机。
时值夏秋之交,每年夏末秋初,白砚心情总是格外不美妙。
游艇上硬拗出的梦幻之夜也好,白砚不甚美妙的梦也罢,在新一天的阳光恩泽大地时,全如夜『露』一般杳无踪影。
翌日是个好天气,也是翔悦十二周年诞辰。
翔悦也曾有过辉煌。后来陈老先生驾鹤仙去,小老板陈小斐当家,公司从此江河日下,几乎投资的每部戏都扑街。
小老板先是气走了副总,接着,公司艺人纷纷出走,到如今,有点名气的,除去白砚就只剩下仇安平,其他都是十八线以外。
小老板的日常就是跟十八线们打成一片。
真是,怎么看怎么像个草台班子……
不管作何打算,周年庆典,白砚还是要去的。
他进门时,亟待回炉再造的小老板又在跟一群小透明呈好哥们样儿地扎堆。
白砚出现,会场一秒安静,本来校园运动会一样活泼的气氛顿时肃穆得堪比葬礼。
小老板乖乖跟着白砚到一边,絮絮叨叨说仇安平又欺负了某新人小花,“……就是这样,我去探班,仇安平当着我的面骂她是废物。”
白砚自然憋不出什么好声气,“我去跟他打一架?”
小老板关注点还在那位新人小花身上,“我只是求你带她,前些日子她争上了《国『色』》里的一个女配角,跟你同一个剧组,你教教她。”
白砚更烦躁了。《国『色』》的男主角确实早就定给了他,他口头接了,只是还没签合同。前几个月他觉得他能演,可现在他累,而且是入不了戏的那种累。
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可幸好,他很不喜欢这部戏新加入投资人刘总,大家都知道。
他瞟小老板一眼,“那戏我上不上还不一定。”
小老板说:“不用在意刘总,他被揍出局了。”
白砚:“……?”
小老板幸灾乐祸:“他儿子跟一公子哥闹事,他去出头,人家把他一块儿给揍了。”
白砚:“……?”
小老板说:“本来只是斗殴,后来好像又牵出些什么事儿,总之,他现在正被人查,据说已经被限制出境。”
这么严重?
白砚与世隔绝地宅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