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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静仪看向那个犹自在百宝阁前忙活的人,眨了眨眼睛。
她记得,那年被送进来的时候,她冷漠异常,打碎了好些百宝阁上,他亲手放上去的东西。
蒋华没有怪她,更是重新去库房挑了批,放上去,哄着她。
看到这些,沈静仪轻轻弯起嘴角,如果说当时她是恨他的,那么现在再看,她对他有怨,无恨。
不知何时,屋内开始变了,变成了徐锦璃的正房。
“你若还一意孤行,可以,我立马就能让她死,你便是护着她,又能护的了几时?”蒋华的对面,徐锦璃勾唇道:“我只要你给我个孩子,对于她,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施舍你们。否则,我便告诉母亲,让太子赐死她!”
沈静仪一怔,看向蒋华,此时他怒容满面,质问她,“你缘何逼我至此,你要正妻之位,我给,可其他的,不可能!”
“是么,便是太子手喻在此,你也不可能么?”徐锦璃将手喻扔给他,“只要你今儿个踏出房门一步,我就按照太子之命,送她上路!”
蒋华身形一震,片刻后,妥协下来。
屋内,香烟袅袅,沈静仪闭上眼,一行清泪滑落。
除了这个,她还看到了很多次这样的场景,都是以她威胁。
难怪,断断续续有段日子,她的院子外是有几个陌生人看着。
那是准备送她上路的,可她从不曾在意过。
后来,便是她的祖母离世,她跪求徐锦璃一天,也没能出得府去看她。还因此,她失去了腹中孩儿。
在那期间,蒋华寸步不离地照看她,见着她流下的一盆盆血水,没有人知道,他在大兴寺里,给那个孩子,立了牌位。
沈静仪坐在一旁,她扯了扯嘴角,看着前世的自己,几次想要伸手,却都收回了。
绿拂端着碳盆放下,静静地立在一旁,沈静仪抬头看她,微微一笑。
这时候的绿拂,虽然长大了些,可却没有多秀气。
院子里的红梅已经落了,她想起,这已经过了第二年。
“你是锦衣卫?你要对我家姨娘做什么?”
这是绿拂的声音,沈静仪回过神来,走了出去,在假山后,绿拂正警惕地瞪着面前的两人。
见到他们,她心中一怔,愣愣地看着。
“我不想做什么,只是听说你家姨娘不开心,所以,想帮帮你。”声音温凉,却带着些柔和,正是陈煜。
沈静仪走过去,看着他,她从未想过,他竟然来过这个地方,看过她。
那么,前世她那些狼狈的时候,他都知道了?
“这个就能让我家姨娘高兴了?”绿拂看着他手中编好的草蜢道。
陈煜没有回答她,又折了棕榈叶放慢速度道:“可记好了,这东西看着难,其实倒也容易。”
沈静仪看着他指尖转动,不一会儿,一只蝴蝶便又出来了。
递给她,“可要拿去试试?”
绿拂想了想,又拿了那只蝴蝶,“看你不像坏人,便听你一回吧!”说着,她抱着那两只小玩意儿跑了。
陈煜在她身后吩咐道:“只说是你编的就成,以免我的身份吓到她。”
这句话绿拂记在了心上,她虽不认得这人,可却认得那身衣服。
京都之内,很少人不认得那身。
屋里,绿拂将那两只玩意儿晃到沈静仪面前,“姨娘,瞧瞧,这东西多好玩儿,您可喜欢?”
炕上的人看了眼,“这是你编的吗?”
“嗯”绿拂笑道:“姨娘喜欢吗?喜欢的话,奴婢以后再给你编。”
她嘴角荡开一抹浅笑,那双眸子里,盛了温情,红唇轻启道:“喜欢!”
听得此话,窗子外,陈煜也收回了目光,微微弯起了嘴角。
沈静仪就在他对面看着,伸出的手也从他身体里穿过,终究只是一场虚幻。
“爷,该走了!”青九提醒道。
陈煜没有回答,离开后,只是身影一闪,便跃出了院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静仪收回目光,心中突然一痛,有些窒息起来。
她从不知晓,他竟然还出现在她的身边,且是最狼狈,最堕落之时。
不知道看着她,他的心中会如何想?会不会也恨她,怨她?
不知不觉,蒋华已经鲜少来这个院子了,绿拂会抱怨,可沈静仪却看得清楚,在屋里的人看不到的地方,蒋华的身影会停在那里许久。
有时一下午,有时到半夜。
沈静仪偶尔也会看到陈煜的身影,他离屋里的人,常常只有一窗之隔。
那时,她从未想过,只当他已经娶了沈含玉将她忘了。
她的身子渐渐不好了,有时会病上几天,好了不久,又会病上半月乃至一月。
大夫说,这是心病,抑郁成疾,第一次,沈静仪因为不肯喝药,而同蒋华大吵一架。
她骂他:“若非你,我堂堂侯府嫡女不会沦落至此,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看见你,我便生不如死。”
啪
药碗打碎了,有些许泼在了他的衣角,他忍住心疼,求她道:“纵然恨我,不愿意见我,往后我不来就是,可这药,求你一定得喝下”
“滚——”她又扔了一本厚厚的书过去。
那书坚硬的底部落在他额上,竟生生砸出了血,沈静仪不看他,甚至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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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1章 曾经()
蒋华转身,离去之际,听得他吩咐:“再去端一碗来,若是她不喝,就给她灌下。”
听他这话,她一时怒气攻心,晕了过去。
绿拂进来就看到她连着被子跌倒在地上,“姨娘,姨娘你怎么”
不待她说完,一只手伸出,绿拂抬头一看,只见陈煜将她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被子脏了,重新拿床过来。”
绿拂愣愣地看着她,腿脚却是先一步去拿了干净的被子,陈煜接过盖在了床上的人身上,为她捻好。
“大人,您这样”不合适三个字尚未说出口,便听得外头有脚步声响起,陈煜看向她,“去将药端进来。”
绿拂顾不得其他,立即出去挡住了婆子,“把药给我吧!”
婆子倒也没起疑,不耐烦伺候里头的人,便转身离开了。
神色间,多了几分鄙夷。
药端了进来,陈煜便伸手接过,亲自喂床上的人喝下,看得绿拂心中惶惶。
她虽经常见他,却实在不知此人到底是谁,他也说过不准透露,否则于沈静仪没有好处。
可如今看来,此人对她家姨娘着实不一样。
因此,绿拂看着他的目光中,便带了几分打量。
是不一样,沈静仪在一旁看着,露出了一抹苦笑。他这般云端之上的人,竟然会偷偷潜入别人的后院,看已为人妾的她。
而她,竟然毫不知情。
前世,她的自怨自艾,她的痛苦挣扎,只怕全被他看在了眼里。
在他眼中,她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如今来看她,是可怜她无辜成为政治下牺牲,还是,对她亦有情义?
“好好照顾她,”陈煜放下手中的药碗,起身吩咐:“我不会伤害她,所以,你切不可对她提起我。”
绿拂点点头,看了眼床上的人,只觉得一阵风过,再转身,哪里还有他的踪迹?
沈静仪走过来,看着前世里的自己,伸出手抚在她的脸上,却终究穿透了她。
叹了口气,她苦笑:“你何德何能,竟让得他违背君子之道,私入他人内宅。”
回答她的是她深沉的唿吸。
外头,深秋匆匆而过,院子里的红梅再次盛开。时值隆冬,雪下得异常大,将盛开的红梅压弯了腰肢。
待到停下,红梅已被厚厚的雪裹上,太阳一出来,照在上头,化了一部分,剩下的晶莹剔透,这般看着,倒也精美。
屋子里时不时地传来咳嗽声,愈发不可收拾。
不一会儿,好不容易停歇了,再看,竟是已经睡下。
待到能起身了,她由绿拂扶着出来,却不曾想,听到了婆子与丫鬟的议论声。
沈静仪看了眼,是了,这一年,应该是沈家贪墨,满门抄斩的那年。
她看到自己跌跌撞撞地过去揪着那两个人,因为太过激动,就连指甲划破了自己也不知。
最终还是蒋华闻讯赶来,将她打昏带回了屋子。
看着这一切,她竟是心平气和,再不复当初那般,夹杂着愤怒,质疑,失望。
“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沈家真的满门抄斩?”
屋子里,她揪着蒋华的衣襟,不肯放松。
他的脸色似乎不好,不似平日待她那般温柔,只是淡淡地看着她,“是又如何,你能帮得了他们么!”
“都是你,都是你,定然是你害我沈家,是你”
“你说是便是吧,反正,我在你眼中,是个坏人。”
这句话让得她更恨了,却也更加厌恶自己。
“谢宸表哥一定会替沈家报仇的,你等着!”这个时候,她知道,谢宸已是朝中权贵。
只是没想到,她这句话说出来,却令得蒋华徒然大怒。
“他,你宁愿相信一个从未谋面的人,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男人?”他捏着她的下巴,面上含着冰霜,眼中怒火滔天,夹杂着一闪而过的痛苦。
被他钳制着,她却更加倔强,“我从未当你是我的男人,你不过是,霸占着我身子的强盗罢了。”
似是甭断了的弦,蒋华最后的理智也淹没在她这句话中。
沈静仪闭上眼,不用看,也知道他对这个自己做了什么。
那时,她厌恶他,恨他,怨他。从不曾好好体会他对她的好,只知道他害了自己。
她的倔强,换来得便是他一次又一次折磨。或是嫉妒蒙蔽了他的心,往后的日子里,他常常夜宿于此。
无论她如何挣扎,与他争吵,都无济于事。
再然后,徐锦璃不耐她,逼着蒋华不再去看她。
这也是她想要的,只是,从这以后,她的衣裳不再是那些绫罗绸缎,吃食不再精致美味。
那又何妨,只要不看见那个她最厌恶的人,那就是她最乐意的。
只是她不知道,这时候,朝堂风云突变,事态变迁。
蒋华整日忙于公事,只有夜间会偷偷来到这座精致的院子里,在红梅遮挡后看着里头的人。
这一看,便是两年。
沈静仪目光转到屋子里的人,她开始消瘦,脸色也不大好,整日以药为伴。
这样的寒冬腊月里,她熬了一个年头,与绿拂朝夕相伴,同甘共苦。第二个年头,她更加羸弱,已经到了呕血的地步。
晕厥的时候变得多了,只有在这时,蒋华才会现身,带着大夫过来替她诊脉。
沈静仪知道这是什么病,她记得,自己这个时候已经药石无医了。
绿拂不敢告诉她,所以每日都会给她说着府中听来的事儿,借此转移她的重心,让她不必思虑过多。
可她的病,仍旧愈来愈重。
暗处的人看着,更加担忧。
她吃得不好,穿得不好,可她的药却是一直没断。
待到有一日,隆冬的天儿异常冷,绿拂回来,手里端着只有碎渣子的碳盆道:“姨娘,管事处说没多余的炭了,只有这么些碎渣子。”
窝在炕上的人,那张病态而木然的脸上没有变化,只是愣愣地看着窗子外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北风吹来,让得绿拂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看向炕上人道:“姨娘,天儿冷,奴婢还是把窗子关上吧?”
炕上的人动了动眸子,回答她:“好”
窗子关上,隔绝了红梅后那隐藏的身影,风一吹,摇晃了下,即使在夜里,也艳丽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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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2章 死后()
衬着蒋华落寞的脸,神情悲凉。
绿拂看着炕上的人,心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便问道:“姨娘,奴婢去找爷过来看看吧?”
给她的回答是沉默。
许久之后,炕上的人才说道:“不必了,便是来了,又能如何!”
这句话,正好给走近窗子的人听见,只觉得心中甚痛,眼眶温热。
窗子上映着她的侧脸,恬静异常,他伸手,只可惜始终触摸不到她。
“去给我折几支红梅插起来吧,这样,明日一早不必开窗也能看到了。”
透过窗子,他听到她的声音,虚弱异常,让得他揪起心来。
无数个夜里,他都想将她揽入怀中,却从不敢。
只因她的命,捏在别人手中!
沈静仪看着,眼中泪水滑过脸庞,炕上的人眸光渐渐灰暗,她看着屋里的灯芯,终究闭上了眼睛。
嘴角溢出鲜血,顺着她苍白的下巴滴落。
绿拂抱着红梅进来,看到炕上的人,嘴角的那抹鲜红异常刺目,让得她心间徒然拔凉。
“姨娘,姨娘?”她跑过去,只见已然没了唿吸。
门帘突然被掀开,蒋华闻声进来,推开她,愣愣地盯着炕上的人。
“不会的,不会的,”他过去,将她揽在怀中,为她抹去嘴角的鲜血,“不会的,她每日都吃着人参,怎么可能,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他的眼神慌乱,就连手也是颤抖不止。
怀里的人没有回答他,生气全无,她的身子很冷,蒋华将披风解下,裹着她,眼中泪水滴了她一脸,和着她嘴角的血。
“静仪,求你,不要离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不做世子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好不好,我们走,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绿拂站在一旁,哭声不止,“姨娘不会死的,她明天要看梅的。”说着,她又将那些红梅捡起来,插在了瓶中。
只是眼前太过模煳,插漏了好几支。
再蹲下,竟是跪在了地上,抱着梅不再起身。
炕上,蒋华下巴抵在怀中之人的额上,神情怔仲,嘴里一直说着:“我不做世家子,你不做世家女,我们只做一对平平凡凡的人,没有阴谋,没有烦恼”
沈静仪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不知道,在她死后,他竟然在她身边。
门帘被掀开,吹来一阵冷风,沈静仪抬头望去,陈煜一身玄色锦衣,缓缓而来。
他朝着炕前走去,蒋华无动于衷,只是不停地说着什么。
看了眼他怀里的人,陈煜红了眸子,伸手将她接过,却被蒋华抱得更紧,他没有看他,只道:“你不配拥有她!”
蒋华颤了颤,陈煜再使力,便将他怀中的人接了过来。
她很轻,比之前几次抱她,轻了不止一点儿。
苍白消瘦的面容,依旧看得出昔日的颜色,那个在他记忆中,喜欢羞怯,笑起来堪比百的女子。
那双眼,再不会睁开,盛满了温柔,偷偷地看着他。
抱着她,陈煜离开了这个院子,沈静仪回过神来,看了眼仍旧坐在炕上,神情愣愣的蒋华,跟了出去。
“你要带她去哪儿?”沈静仪追出来,只看到他跃出院子的身影。
无法,她只得跟着他的方向追去。
明明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却好似有着感知一般,不知跑了多久,她在街上看到了他。
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