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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振亨笑了一笑未接话,只是掏了根香烟递过去。
“不抽了,我最近嗓子不好,老咳。”窦兴国摇手道。
裴振亨也不劝,默默的将香烟收好。
“今年的燕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冬天十之八九都是这种彤云密布的天气。大雾也久久不散,沉闷又压抑,连带人的心情也搞得很烦。重工业越来越发达了吗?环保局也不好生规划一下!”窦兴国抱怨道。
第19章 随缘(6)()
小天使们;如果你看到的内容有错,提高购买比例可破,押韵不?服刑期间,囚犯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干活儿;监狱里头称此为“出工”。
坐监并非把你关在高墙铁丝网内,让你失去自由就算惩罚了,还需要通过强制性的劳动改造你;让你重新做人,所以囚犯也称之为劳改犯。
窦兴国原来所在的二监区是做家具的;主要是做床和办公桌。封闭式的加工厂,就建在监狱里面。
监狱与外面卖家具的企业合作,对方提供原材料、图纸等;加工厂也是其出资修建的。而监狱方就只管出人出力,企业那边与其结算人工费。
做木制品家具需要木工和漆工,这些都是劳动密集型的工作,十分适合监狱里的服刑人员做。
大货车往狱中运来的都是伐下来的原木,运出去的时候则是一块块已切割成各种形状制式的木板了。客户只要按照图纸操作,便能自行拼装出一件完整的家具来。
那边的工作必须长久的站着、蹲着或是弯着腰杆,因为年纪大了;窦兴国的身体吃不消,就申请调到了其他监区,这便与裴振亨重逢了。
“那木头切割机和曲线锯十个小时运转个不停;车出来的木屑在地上能堆成小山似的高!每天都得清理干净了;不然第二天人准得淹没在木屑里。收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灰扑扑的,身上全是粉尘。”
“其实这还算好的,我最受不了的是那油漆味儿,太刺鼻了!”
闻言,裴振亨心不在焉道:“各个监区的工作都有好有坏,共同特点就是累。但若是我,我宁愿待在那边。”
“为什么?”窦兴国有些诧异。
“家具厂那边虽说环境差些,但是扣分的可能性很低。可咱们监区养猪养鸡养兔子,要是养死了,会扣分,影响减刑。”
服刑人员每天累死累活的挣工分,受到了狱友的侮辱伤害也极力隐忍着不还手闹事,就为了能减刑。
君不闻: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所以身体受损算得了什么呢?能尽早离开这座铁笼子才是最重要的!
窦兴国原本有些喜色的脸霎时就变了,脚步顿住,迟疑的问道:“那些畜生还是不容易养死的吧?”
“猪的问题不大,主要是鸡比较难伺候。要是发鸡瘟,那病传染,一死就会死一大片。而且得了此病没药可治,只能采取隔离、扑杀等措施杜绝瘟疫的传播。”裴振亨脚下未停,语气无一丝波澜的道。
听了这话,窦兴国的脸色就更加不好看了。
他紧走几步追上去,希冀道:“小裴你说,我要是再申请调离监区的可能性大不大?”
裴振亨想了想,回道:“估计不大。你已经找借口换过一次监区了,要再换,会给人察觉。到时候其他狱友有样学样,或者举报你,于你于监狱长都没好处。”
“唉………,本以为谋了个好差事,哪里知道”窦兴国不禁抱怨开来,“多接点外面的活干不是挺好的吗?小裴你说说,他们干嘛要自己来折腾?我们有的是人,囚犯的工资待遇可比外面社会上的工人低多了,能省下很大一笔人工成本呢,一定很多企业愿意同监狱合作的。”
“人工成本低是事实,但是监狱在寻求合作方的时候,首先还是要考虑囚犯的管理问题,那种极易给犯人机会逃脱、闹事、自杀的业务,条件再优惠,也是不可能合作的。”
“而且,外面世界的变化日新月异”说到这里,裴振亨不自觉的住了口。
只因为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食堂门口,他们浑身的鸡屎猪屎味儿令不少服刑人员对他俩避而远之。
裴振亨那未说完的话是:近些年来燕城行政功能规划调整,加上治理日趋严重的城市污染问题,不少制造业关停并转,或者远远的搬离燕城,去了周边临近市县,附近工厂因此越来越少。而且现在生产企业的机械化程度高了,不需要大量工人,低端劳动力市场已是供大于求。
桐乡监狱因为地方偏僻,又在农村,能接到的厂家的活儿本来就少,现在更少了。监狱于是因地制宜的搞起了水产养殖、家禽养殖以及经济农作物的种植等。
比如裴振亨所在的这个五监区,刚开始是做服装加工的,生产冬天穿的睡衣。那家服装企业日益亏损,需要的量少了后,监狱便承包了一座荒山,种起了茶树。
但是种茶树摘茶叶不是天天出工,加上后来服装企业搬家了,搬到了电商业发达的苏杭地区去,监狱的睡衣工就彻底断炊,他们就又摸索着养起了猪,慢慢增加养鸡、养兔子。
这些情况都在裴振亨的未尽之言中。
他出不去,也不能上网接触到外面的信息,但是仍旧通过监狱对服刑人员劳改模式的改变,细心的觉察出了外面世界的变化。
市场调查和敏锐的目光,这些都是他从前做风险投资的时候养成的习性,不知不觉在监狱里用了起来。
裴振亨原本长得有些白净,书生气浓郁。但是现在的他,拥有了小麦一样的蜜色肌肤,好似能闻到阳光的味道,便是去茶山采摘茶叶时晒黑的。
茶山距离监狱有些距离,基本上一出工就是一整天,傍晚时分才回来,所以每年九月份他都会被晒得油光黑亮。
不过现在是冬天,已经过了阳光炽烈的采茶期,茶山暂时不用去了,几个月都待在监狱里面,他的肤色才因此养回来了一些。
配上他如今不苟言笑时坚毅的脸庞,以及因为常年劳作而锻就的结实身材,竟是出奇的性感。
用窦兴国的话说,就是很男人。
连男人都这么评价,这要是让女人看见了他现在的模样,不得尖叫?
当然,裴振亨自己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入狱后,他就再没注重过自己的形象。却不知,他邋遢颓唐时的模样都很有味道。
不过,并非五监区人人都有机会出去茶山工作。
外面的世界五彩缤纷,囚犯一旦出了牢笼受到诱惑刺激,趁机逃跑的几率很大。所以能去茶山工作的,刑事犯几无可能,也就像裴振亨这种努力上进,积极在争取减刑的人和经济犯罪分子才有离开监狱、到外面去呼吸一下山林草木气息的机会。
“大哥,你也别着急,你看我不是照样减刑了吗?”裴振亨微微笑道,“我传授你几条经验,你只要照我的话去做,我不说百分之百保证,但是百分之九十九没问题。”
“快说快说。”窦兴国立刻兴致勃勃道,“你小子似乎干什么都能干出个名堂。我相信这养鸡于你而言,也不是个问题。”
对别人嫌恶的眼神儿,两个人泰然自若,走到一旁的水槽边,各自拿了根软管子接上水龙头,然后脚踩在水槽沿上,就开始冲刷长筒靴上沾着的黏糊糊的猪大粪。
裴振亨和窦兴国如今每天大部分的工作时间就是在清理猪圈和鸡舍里的屎。鸡屎好清理,猪粪难弄。
五监区养了两百多头猪,一个圈里关四五条。猪一向吃得多,吃得多自然就拉得多。粪便若不及时清扫,能在猪圈里堆成小山一般高。那些猪睡觉时再一滚,直接能滚一身的粪便,臭不可闻,所以那猪圈必须得每天清扫干净。
怎么清扫呢?
先得穿一双塑料长筒靴,靴子是高过小腿的那种。再操把大扫帚进去猪圈里,人猪共处一圈,猪儿在你身边拱啊拱,此时你就知道穿长筒靴的好处了。扫帚必须是用毛竹做的那种,又大又坚固耐用,别的扫帚不顶用。猪圈的角落里有个洞,直通外面的粪池,跟农村人家设计的一样。你用劲儿操着扫帚将粪便往洞口扫就是了,猪粪沉重,自己会掉入粪池里。
猪大粪是十分好的有机肥,用来浇菜,种出来的菜一股子迷醉的清香味儿,这是那些大棚蔬菜完全不可比的。现在监狱里已经种上蔬菜了,食堂里常常能吃到自己种的,还挺有成就感。
猪儿吃了睡,睡了长,天天都在奔着成为人类餐桌上的食物那方向走。今生投胎成为一条只知道哼哼唧唧的猪,憨吃哈胀,没有烦恼,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裴振亨边冲洗靴子,边道:“这边统计工分,不看过程看结果,比如一天捡多少蛋,一个月又出栏多少家畜等,至于你怎么养的猪,养的鸡,他们并不怎么管。”
“管也不知道如何管吧?”窦兴国说,“这些狱警都是正儿八经读大学考公务员进来的,个个大学生小年轻,他们怎么懂得如何养鸡养猪呢?”
“说的也是。”裴振亨笑,“为了减少鸡的发病率和死亡率,我用了一些土办法。”
“是什么?”
“我曾经研究过,瘟疫多发病于将鸡关鸡笼子的舍养方式,可是农村那种散养鸡却很少有瘟鸡出现,这是症结所在。我们监狱是有条件散养的,所以我之前负责养鸡的时候,便就去跟监区长商量了一下,他同意了我散养的做法,这是其一。”
窦兴国听罢,不禁苦笑道:“这就好像跟人一样,若长期关在笼子里,是会生病的。”
裴振亨拿着水管子的手一僵,下一刻继续若无其事的冲洗,又道:“其二,在鸡圈里撒草木灰,越厚越好。鸡粪淅淅沥沥,是湿的,草木灰能及时将鸡粪吸收,长久保持鸡圈干爽,也是减少发病率的一个重要措施。”
窦兴国愣愣的想了想,忽的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我说呢,怎么农村好多鸡蛋都是从灶房的灰堆里扒出来的,是因为他们晚上直接把鸡关在灶房里的缘故啊。那些鸡知道了窝在哪里,白天生蛋的时候自己就往灶房里钻,原来是这么回事!”
“呵,是啊。从前我和朋友去乡下垂钓,顺便买土鸡蛋,那些农民就是带着我们去灶房捡,柴草堆里、灰堆里,都有,刚下的蛋,还带着余温。当然,也容易踩一脚的鸡粪,呵呵。”
靴子冲洗干净了后,两人再洗干净手。然后徒手捧上几捧凉水往脸上一泼,再粗鲁的揉几把,便算是洗了脸了。跟着就将就用湿哒哒的手往光溜溜的脑袋上绕圈儿一抹,发肤上的粪便气息立刻消弭于无形,人也精神抖擞了。
第20章 债有主(1)()
小天使们;如果你看到的内容有错,提高购买比例可破;押韵不?
“这里的生活千篇一律,每天都在机械的重复同一种生活。当这种日子成为一种习惯,我就像是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到什么时间就做什么事情;没有了喜怒哀乐,也很少有事情能让我提起半分兴致。”
窦兴国吸着鼻子;略抖着手展开已经揉皱的餐巾纸擦拭了下眼睛。
裴振亨忙又扯了几张干净的纸巾递过去,他摆摆手拒绝,道:“到了后来;我开始觉得恐惧;因为某一天我发现我怎么也想不起我女儿今年几岁了。再一想,我老婆的面目也已经模糊,我还想不起迎春花是什么颜色;立冬时吃的那狗肉是什么味道我想我可能得了老年痴呆症;可是身旁却没有家人和朋友关心我。”
“为了防止我这病情恶化;于是我便每天都去问狱警一些可笑的问题:树叶是绿的吗?现在是什么节气?外面开了什么花?那花好看吗?有没有颜色和味道?又是什么颜色什么味道?开得好不好?”
“我喃喃自语;努力记住这些问题的答案,防止日后又想不起来。为此;监区长还专门找了医生来给我看病;瞧我是不是已经发疯了。”
“呵呵。”
窦兴国裂开嘴;笑得捶桌子;却目中含泪;“要是当时被鉴定得了精神病或者老年痴呆就好了,我就能保外就医。可关键是,我不是。”
“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坨石头,脑壳是木的,所有的感觉都没有了。每回这么觉得的时候我就会狠狠掐一把大腿根,唯有痛苦,才能让我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监狱里的生活没有自由,没有目标。只要不是累犯,任何一个初入监狱的人,都经历过窦兴国的那个痛苦历程,包括他裴振亨。
窦兴国的回忆也勾起了裴振亨掩埋在脑海深处的不堪记忆,但是他是个只要过了那道坎,就不会回头去看一眼来路的人。
生活应该向前,而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缅怀过去。这种做法除了加深自己的痛苦,没有任何其他益处。
裴振亨不想窦兴国再回忆过去的经历了,饭自然是没法再吃下去,他就掏出烟来递给窦兴国一根,划燃火柴替他点着,然后也给自己点了根。
甩熄了火柴梗上的星火,一边抽烟,他一边转移话题道:“我记得窦大哥原来不是在燕城的啊,即便是犯了事,也不会跑到这个桐乡监狱来的。”
窦兴国半眯着眼,食指和大拇指娴熟的捏着烟,很陶醉的狠狠吸了口,聚拢的眉头一展,似乎终于心情舒坦了些。
他缓缓吐出一口缭绕青烟,这才回道:“我的公司早就已经搬到燕城来了,你也不记得了吗?”
话出了口,他才恍然想起。
于是一拍脑门儿,面现尴尬道:“咳,我真是老糊涂了!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我的公司还没有搬呢,你就进牢房来了。”
裴振亨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搬家了啊?”
“是啊,你让我想想啊,2010年?”窦兴国脸上的表情茫然了片刻,跟着双目炯炯一亮,“对!你给我说你是2010年进来的,对吧?我的公司则是在2011年的下半年搬到燕城来的。”
“那个时候多风光、多意气风发啊!”
他不禁就想起了往日的峥嵘岁月,眼睛望着虚空,目光变得迷离,口中啧啧叹息道:“我那公司的办公楼设置在燕城市中心的一栋高档写字楼上。那栋写字楼有四十层高,而第二十八层到三十二层都是我们的。”
“不是租的哦,全部是用现钱买的。”窦兴国冲裴振亨摇着食指说,又得意洋洋道:“八千五百万毛爷爷,一次性付款!”
他砸吧了下嘴,说:“顶楼要不是被别家公司先占了,我一定会去拿下来。不过三十二层也很不错,我的办公室就在那一层。有一百二十多平米,很大,很阔气。站在我那间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可以俯瞰整个燕城。”
他回味无穷的道:“每每站在窗前望着下面,我就有种世界尽在我手的感觉。”
窦兴国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没了音。他的表情变得迷惘,思绪似乎已沉迷在往事不可自拔。
夹在中指的烟慢慢燃成了灰烬,已烧到烟屁股处,便灼到了窦兴国的手指。
他“哎哟”一声叫了出来,然后扔掉烟屁股,开怀笑道:“为了庆祝总部搬到大城市来,我们还燃放了十万响的鞭炮,那红艳艳的炮仗碎纸屑铺了厚厚一层。结果把警察叔叔引了来,要对公司负责人罚款,也就是罚我的款,两千块!”他冲裴振亨比了两根手指。
“我开心啊,高兴啊,就说两千块怎么够?要不罚两万吧,气得那警察七窍生烟,哈哈哈”
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