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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假期安排好,爸爸把年休假都攒着呢,咱父女俩还能回老家转转。”
杨梅很期待:“好啊,我也很久没见到『奶』『奶』了,到时候把她一起接来帝都,提前过个团圆年。”
父女俩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念及彼此即将见面,想聊多久就聊多久,这才互相安慰着挂断电话。
手机屏幕尚未变暗,又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提醒,她顺手点开,发现竟是赵星河发来的截图。
明晚的法航班机、头等舱往返、戴高乐机场出发,凭护照办理登机手续,回程时间恰好定在假期结束的最后一天。
杨梅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按下语音通话按钮,焦急地等待对方接听。
“喂。”赵星河吐词不清,嘴里似乎喊着什么东西。
“你疯了吗?!”
她压低了声音训斥,却掩不住情绪:“头等舱比经济舱贵那么多,再说我也没打算这么早回国啊!”
“叔叔,我够了,您别再添。”
对方却像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地与另一头的人招呼,很是气定神闲。
杨梅于是心领神会,深呼吸试图恢复平静,一字一顿道:“赵星河,我警告你,不许拿我爸当挡箭牌。”
“嗯,难得我今天下班比较早,正陪叔叔喝酒呢,不用客气。”
她于是放弃纠缠:“快退票!不然我直接把钱给你打过去。”
男人嗞了口酒,倒吸着凉气,把握十足地说:“你账户里没钱了?那张卡该用就用,千万别委屈自己。”
在法国待了大半年,杨梅的积蓄早已消耗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高级班三个月的生活费,以及往返国内两趟的经济舱机票钱。
赵星河给她的银行卡,除了最开始取出来,后来又存进去的那一千欧元,根本连动都没动过。
如今临时购买的头等舱机票,不仅价格贵得令人咋舌,还远远超出了杨梅的预算,更是她手里现金无法弥补的黑洞。
“快回家收拾行李,我后天去机场接你。”
赵星河正是算准了一切,才故意拿话恶心人:要么老老实实按照他的安排回国,要么用他的钱打他的脸,总之肉都烂在锅里,终归是要屈服妥协。
杨梅直接挂断电话,气得狠狠跺了一脚,恨不能石板路踩断。
红绿『色』的装饰物挂满枝头,商店里传出各种圣诞歌曲的旋律,即将迎来圣诞假期,巴黎满街都是热烈的节日气氛。
原本的好心情被消灭殆尽,却依然要微笑着活下去,前提是不让坏人的阴谋得逞。
她于是拨通了赵星歌的号码。
“小梅子,考试怎么样啊?”
电话被很快接通,身材圆润的闺蜜声音慵懒,语气像蜜糖般稠腻,恨不能穿过电话线,粘在人的耳朵上。
杨梅直入主题:“你手头有钱吗?”
赵星歌被呛得直咳嗽:“做人要不要这么势利啊,大小姐?”
她于是将赵星河擅自主张、强迫自己坐头等舱回国的事情和盘托出,最后不忘愤愤不平地总结道:“这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安排!我要让他知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向来与她一个鼻孔出气的赵星歌没吭声,过了半天才试探地说:“你找我借钱,是要还给我哥?”
“我出国前买了几份理财产品,过年正好到期,等我回去取了就还给你……”
“别别别,”赵星歌连忙打断,“我不是这个意思。”
感觉到不对劲,杨梅干脆停住脚步,站在人行道边,耐心地静待下文。
对方发出几声讪笑,却没有起到缓和的作用,反而使得气氛越来越尴尬,最后只好实话实说:“我的本命上周办演唱会,难得人品大爆发抢到内场票,刚好把积蓄都用完了……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是我哥借给我的呢。”
也就是说,即便杨梅借钱还给赵星河,无非是左口袋掏到右口袋,注定了要占他的便宜。
她甚至怀疑赵星歌买到的内场票,根本不是什么“人品大爆发”的结果,而是某人事先预定好的结果,只是他绝对不会承认罢了。
“算了,我再去想办法。”
正要挂断电话,却被另一头的人高声召唤:“杨梅,等等,别挂电话,听我说。”
多年来积累的丰富斗争经验,已经足以让人了解赵星河的秉『性』,作为其双胞胎妹妹,比杨梅更有理由怀疑他的动机。
因为自己的一时贪欲,让好朋友深陷两难境地,赵星歌也在试图补救:“你手上有多少钱?”
“三万多。”
对方沉『吟』片刻:“比头等舱的钱差一点,但应该够补差价。”
杨梅愣神:“什么差价?”
“头等舱票价四万多,经济舱七千多,差价正好三万,你把这钱还给我哥,就足够表明态度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只能选择这唯一现实的解决办法。为防止赵星河拒绝,杨梅将钱直接转给星歌,又让对方保证立刻联系银行取现,这才郁闷地挂断电话。
事已至此,被迫“买”来的这张头等舱机票,她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
“圣日耳曼”俱乐部在此次联赛中势如破竹,肖铎已经顺利杀入全国十六强,成功晋级决赛。杨梅原本打算圣诞节之后再回国,正好留时间去看他比赛,顺便问出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句话。
可惜如今启程在即,接下来的两个月连见面都难。
法国人崇尚古典式的击剑风格,一招一式以稳取胜,很少出现美俄选手那种身体素质强悍、单凭速度和力量取胜的剑客。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每场比赛的赛程都被拉得很长,严重消耗了肖铎的体力。
保罗虽不是专业的花剑教练,却是俱乐部的队医兼理疗师,常年带队参加比赛,对于如何在频繁的对抗中恢复体能很有心得。
按照要求,肖铎的作息时间被精确到分钟,包括起床就寝、热身运动的节奏、恢复拉伸的强度都有了具体安排。
为了不影响训练,杨梅已经很少去俱乐部参观,也不敢再带高热量的食物给对方解馋;另一方面,随着她在中级班上的课程越来越繁重,就连每周一次的比赛都无法到场观看。
好在法国剑联的运作很成熟,每场比赛的结果都会实时公布到官网上,偶尔还会配发高清图片。
尽管选手们头戴面罩、身穿一水的白『色』防护服,杨梅却总忍不住对着照片想象,猜测肖铎当天的状态怎样,以及他如何仗剑称雄。
这就像一场养成游戏,已经无法分清是叶公好龙,抑或爱屋及乌。
满怀期待化为泡影,原本的坚持变成一根针扎进心里,她只觉得对一切都忍无可忍。在地铁站门口徘徊好几圈,终于还是猛然转身,拔腿朝俱乐部所在的沃日拉尔路跑去。
巴黎是温带海洋『性』气候,全年冬暖夏凉,很少有极端气象条件出现。
即便如此,奔跑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依然能够感到寒风刮过脸颊,带来阵阵冰凉的刺痛。杨梅顾不得减速,反而越跑越快,来到洗衣店门前时,早已上气不接下气。
圣诞节将至,坚持训练的会员依然很多,地下室传出熟悉的“叮叮当当”声响,让人心安。
俱乐部的大门虚掩,顺着铸铁楼梯走进去,便有一股股热情的力量洋溢传递,在这天寒地冻的巴黎城底,酝酿出对击剑运动的执着热情。
“may(杨梅),”保罗的标志『性』大嗓门响起,“what are you doing here(你来这儿干嘛)?”
见对方挑起粗粗的眉『毛』,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杨梅自觉理亏,连忙解释道:“i';m leaving paris(我就要离开巴黎了)。 i just want to say goodbye(只是来说声再见)。”
这是“圣日耳曼”俱乐部距离冠军最近的一次,身为主教练,保罗当然会为即将到来的决赛捏把汗。
第18章 买错票()
剑道上; 肖铎正在进行变换节奏的步伐练习。
只见一双长腿以极快的速度交错前进; 轻盈的身体犹如一道闪电,举手投足充满力量; 旁人很容易就看得眼花缭『乱』。
杨梅一路狂奔,当真来到他面前,又变得无话可说; 只好涩声打了个招呼:“嗨。”
动作标准的做了一个收势; 肖铎腰杆笔直站在原地,扬起汗流满脸的一张脸,笑容犹如云销雨霁:“杨梅!”
方此时; 保罗不放心地跟过来,皱着眉头叮嘱道:“you have 5 minute(你们有五分钟的时间)。”
肖铎冲他摆摆手,示意了然,转头看向杨梅; 依旧难掩欣喜:“你怎么有时间过来?考试通过了没有?”
上次见面还是在半个月前,她告诉他自己要全心准备考试,两人约定圣诞节时胜利会师。
“……通过了。”
无法直视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她用手挽起额边碎发,只觉得脸上有火在烧。
肖铎并未觉察异样; 还以为对方是专程来通报喜讯的,也自然而然地感到高兴:“太棒了; 我就说你一定能过!”
用脚尖拧着地板上看不见的灰尘,杨梅试图为自己注入勇气,感觉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连头都抬不起来。
“通过考试是好事,为什么还不开心?”
察觉到不对劲,肖铎躬身走到近旁,状似随意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如同安慰一只闹脾气的猫咪。
杨梅原本还很紧张,被这一番突然而至的柔情触动,又想到赵星河下套的前前后后,整个人的情绪濒临崩溃,当场就红了眼眶。
如此反应把肖铎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手忙脚『乱』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摸』遍全身才发现连可以用来擦眼泪的东西都没有。
他在赛场上永远气定神闲,如今却急得团团转:“怎么回事?受什么委屈了?”
杨梅原本不是爱哭『性』格,在肖铎面前却总会变得情感异常丰富,快乐悲伤都像不要钱的一样,随时随地就能投入情绪。
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她一边擤鼻涕,一边捂住自己的脸,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郁闷、羞耻、焦虑、无助……种种感觉混杂成团,酝酿出异常苦涩的味道,呛得人无法睁开双眼。
“来,到这边来。”
汗涔涔的大手掌在肩膀上,将她轻轻揽进怀里,肖铎轻声规劝着,小心翼翼地把人带向康复室。
日光灯被点亮,惨白的光线照亮一片清明。
『潮』湿阴冷的地下空间,四处弥漫着陈旧而腐朽的味道,墙上的抽湿器运转得有气无力,看似起不到任何作用。
两张简陋的理疗床拼在一起,加上墙角储物柜里的几件换洗衣物,便是肖铎的全部家当。
刚刚还沉浸在自己内心的伤感情绪中,杨梅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抹了抹眼泪,就连说话也不甚利索:“你……你就住在这儿?”
男人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干净的白t恤,勉强充当手帕,递过来给她擦脸,并没有急于回答问题。
“不是说设施齐全吗?生活方便呢?你就不怕得风湿病?”
杨梅痛心疾首,将自己的委屈抛到脑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以前每次来俱乐部,肖铎不是训练就是比赛,就算她想借口参观住所、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也会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
一直以为对方是为了避嫌,如今才明白是另有隐情。
见肖铎没有回话,杨梅干脆转身冲向门外,那阵仗、那气势,俨然是要去兴师问罪,为他讨回几分公道。
“别闹,”男人拽住她,手上用了点力,“先把你的事说清楚。”
杨梅试图挣脱,对方却拒绝让步,两人来回撕扯半天,始终难分胜负。
只见女孩眼眶赤红,像小兔子一样楚楚可怜,眼神里却透出几分桀骜,似乎随时准备张嘴咬人。
肖铎叹了口气:“我白天都在外面训练,这里只是用来睡个觉,真的没问题。再说,等我一拿到决赛奖金,就有钱去租房子了。”
杨梅眨眨眼睛,似是不相信他的话。
“长期住在俱乐部影响不好,保罗也建议我尽快搬出去。”
为避免误伤,他特意补充说明完毕,这才一脸严肃地言归正传:“告诉我,刚才为什么要哭?”
杨梅做了一个深呼吸,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我明天就要回国了。”
肖铎明显一愣:“明天?!”
看着这满屋子的“陋室铭”,联想到对方上次预支奖金强行出头的冲动,赵星河拿钱压人的前因后果到了嘴边,又被她生生地咽回去。
杨梅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最后吐出四个字:“……票买错了。”
对方明显松了一口气,却也难掩淡淡的失落,言语中有种欲盖弥彰的潇洒:“瞧你激动成那样,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可我不能去看你比赛了。”
“没事,”他摇摇头,“反正冠军肯定是我的。”
杨梅好气又好笑:“这么有自信?你知道一个成语叫做‘骄兵必败’吗?”
肖铎坦然回应:“自信建立在自身实力的基础上,就不是骄傲。”
见对方如此有把握,她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原本的郁卒愤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你若真成为全国冠军,以后是不是就可以代表法国参加比赛了?”
在杨梅朴素的认知观里,体育竞技是和平年代的战争,任何国家都会想方设法取得好成绩。
即便对击剑比赛的规则依然不甚明了,也能看出别人与肖铎存在的巨大差距——像这种具备绝对优势的选手,完全可以通过归化成为法国人,代表法国队出征国际比赛。
他却断然否定了她的想法:“我只是丢失护照,并没有放弃国籍。”
合情合理的解释让人无法反驳,杨梅索『性』道出心中困『惑』:“可我从没见你去大使馆申请补发啊。”
男人的肩膀耷拉下来,声音也变得喑哑:“……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当初他在街头流浪,整个人像行尸走肉般无所依从,她也就不好刨根问底,追究对方是何来历;如今话已至此,再遮遮掩掩就难免有些虚伪,杨梅咬牙下定决心,不再让彼此间有所隐瞒。
康复室的大门却被突然推开,保罗气呼呼地站在走廊上:“time is out(时间到了)!”
“she is leaving(她这就要走了)。”
说完,肖铎扭过头来看着她,视线中有异常明亮的光芒闪烁:“对不起,明天恐怕不能去机场送行。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杨梅于是说出航班返程的时间。
虚掩着的门扉外,保罗正不耐烦地跺着脚;『潮』湿阴暗的地下室,空气湿得几乎能够拧出水来;四目相对的两个人,在即将到来的分离中保持沉默。
肖铎忍不住再次叮嘱:“在机场等着我,不见不散。”
她乖乖点头:“嗯,不见不散。”
话音未落,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他将人顺势拥入怀中,带着几分眷恋、几分怜惜,手臂渐渐收紧,恨不能就这样与对方融为一体。
杨梅被巨大的压力包围着,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仿佛自己天生就该属于这个怀抱。
她此时才发现,肖铎一直牵着她的手,自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