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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这时候舒乐都十分庆幸面上的白玉覆面能将自己的表情遮住,省的在被周绥逮到端倪。
他又抖了抖,连一双手都缩进了袖口里,半晌后才慢慢的道,“许是因为受伤,陛下不必过于担忧。”
说罢舒乐看了看外面的飞雪,率先转移了话题,格外熟练的装了一个逼:“瑞雪兆丰年,恭喜陛下,来年举国上下,粮食定能丰收,百姓生活安康。”
周绥道:“是吗?”
舒乐点点头,本来还想再跟小皇帝唠两句拉拉关系,却觉得睡意一点一点的席卷而来。
逐渐吞没了他清明的意识。
周绥等了些时候,却没等到舒乐再说话。
他下意识往身旁看了一眼,只见那人软软的靠在了玉撵的窗榻上,竟是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舒乐身上的白狐裘因为他睡着时姿势的变动而微微滑下了一些,露出他内里的白色内衫。
内衫也许因为行军匆忙未曾严严实实的扣牢,而是散开着,露出一截光滑的颈子来。
再顺着往里看,便又看到了那道烙在舒乐肩头的伤痕。
以前不甚在意时便知看了一眼便过,现在机缘巧合再次看到,周绥的视线却良久都没有移开。
山路崎岖,玉撵轻轻一晃,将靠在榻边的舒乐晃向了周绥着一边。
周绥伸出手,刚好将舒乐接在了怀里。
入手甚至没有多少重量,至少不像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的重量。
而就在前夜周绥伸手将舒乐拉起来的时候,也感觉到了舒乐的体重似乎清减的厉害。
是因为这次受伤么?
舒乐换了姿势,却并没有醒过来,睡得很沉。
为避开舒乐的伤口,周绥将舒乐换成了侧躺的姿势,方便他能睡得更舒服一点。
周遭一片安静,除了雪花的扑簌簌声,再没有多余的响动。
舒乐覆着面具的脸朝着周绥,眼睛安静的阖着,陡然看上去竟有一种说不出的乖巧味道。
也正因为侧躺的姿势,舒乐本就没有扣好的内衫渐渐从肩头滑落,露出了肩上的整条伤痕。
而在那条伤痕之下被衣服所遮盖的地方,更多陈旧的伤痕像是无法去除的烙印,早早的烙在了这位年轻将军的身体上。
“——从脉象来看,舒小将军身子的毛病都是沉疴旧疾。现在只能慢慢调理,将来如何并不好说。”
周绥突然想起了在用完第一次阿芙蓉之时,姜大夫对他说的话。
他低下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正放在舒乐肩上的那道伤痕上。
福全去打听那道伤痕的来历之时还多了一句嘴,说是这道刀伤明明不是最重的,却是舒乐身上最明显的一个伤痕。
那是因为舒乐在这一处伤口上未曾用过药。
军师背叛,深夜突袭。
留下的伤口,就要永远的记住,不要再犯。
周绥兀自笑了笑,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还挺能理解舒乐的思维的。
就是不知道理解的对不对了。
玉撵中燃了一只明烛。
周绥借着烛火,手指从那道伤痕的起始位置开始,慢慢滑向最尾端。
已经全部愈合的伤口却在那光滑的皮肤下留下了一个凹凸不平的痕迹,看上去刺眼又难看。
周绥轻轻抚了两下,舒乐白皙的皮肤变泛起了一丝淡淡的薄红色。
竟是比他幼时初学春/宫,教习嬷嬷带他去感受的女子还要更加反应迅速。
周绥沉默了半晌,手指从舒乐的伤口处离开,又轻轻抚过他其他位置的皮肤。
从脖颈,到嘴唇。
停下。
舒乐的嘴唇依旧缺少血色,此时泛着丝丝的凉意,只轻轻一碰就能感觉到他体内的虚弱。
周绥缓缓在他唇上揉了揉,直到将那两瓣唇揉出了些艳色,才停下动作,眼底流露出些许满意。
然后他用一只手指轻轻撬开了舒乐的唇,探进去。
这是一个侵略性很强的动作。
舒乐在睡梦中总感觉什么东西在他嘴里动来动去,下意识伸出舌头去堵,又想将那玩意儿往外推。
一阻一进,竟是意外的缠绵。
直到周绥发现舒乐的呼吸终于带上了几分浅浅的急促,才慢条斯理的将手指取了出来,将手指上淡淡的水光在御帕上擦拭干净。
而抽回手的时候,周绥不知有意无意——
从舒乐内衫下半的那个位置擦了过去。
却是已经有了反应。
周绥的眼底终于露出了几丝淡淡的满意,他笑了笑,将福全招进来。
福全轻轻掀开撵帘,见里面两人的位置,眼底只飞快闪过一丝了然,随即便恭敬的候在一旁。
周绥安抚性的在舒乐身上拍了拍,轻声道:“去再拿三个暖炉过来。”
福全躬身应了。
正要出去,又听身后周绥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我记得高丞相那本药籍里还有一方,名唤冰肌玉体膏,可有此物?”
福全略一思考,跪道:“回陛下,却有此药。据说可使所有伤痕皆归于无痕,甚是神奇。”
周绥道:“待回了宫,你且嘱咐太医院将那药配了,与朕送来。”
福全的视线往舒乐身上瞟了一眼,立即又收了回来,恭敬道:“奴才晓得。”
周绥点点头,将福全放了出去。
福全一贯小心翼翼,小步小步倒退着出了玉撵,却在转身时看到周绥俯身,在舒乐唇上辗转片刻。
“舒乐,你莫要怪朕。”
第26章 芙蓉帐(26)()
芙蓉帐(26)
福全去了又返;又在撵外候了一阵。
掂量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恭敬道:“陛下,奴才将暖炉取来了。”
撵内沉默片刻,才听到周绥的声音:“进。”
福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玉撵内舒乐似乎还在睡着;连姿势也和刚刚没什么二致。
玉撵中本就已经备了暖炉;此时再加上福全重新搬进来的三只,顿时烘得整个空间都热了起来。
福全犹豫了一下,放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周绥道:“陛下,会不会太热了些?”
“无碍。”
周绥头都没抬,视线专注;修长的手指从舒乐的唇畔移开;停在了舒乐面上的白玉覆面上。
玉质冰凉。
但明明舒乐怕冷的要命,却也从来没摘下来过。
凉意从面具上传入手指尖;周绥抬眼看了一眼福全;随口道:“朕记得,在你还没给朕当贴身太监之时,是在父皇殿中做事?”
福全在宫中数年;岁数差不多是周绥的二倍有余;是先帝亲自挑给周绥的贴身公公。
福全站在一旁;不知周绥何故突然问及此,斟酌片刻才道:“回陛下;确实如此。奴才曾经在先帝殿中做些杂事。”
周绥又道:“内殿还是外殿?”
福全道:“早些年在外殿;后来承蒙先帝赏识;入了内殿做个杂使太监。”
周绥若有所思的想了想:“你入宫多少年了?”
福全心下惴惴,语气越发小心起来:“回陛下奴才七岁入宫,算算日子,已经二十又二年了。”
周绥没有再问,反而低下头去看怀中的舒乐。
大抵这段山路不太好走,玉撵有些晃动,舒乐睡得不如刚刚安稳,不过倒是没有要醒的征兆。
周绥的手指仍旧落在舒乐的面具上,从面具的鼻尖处轻轻移动到了耳根位置。
由于制作手艺局限,这时候的面具只遮到耳前,露出耳后苍白细腻的一小片皮肤来。
福全脑中灵光乍现,他的视线偷偷在周绥和舒乐身上转了两圈,突然道:“奴才愚笨,敢问陛下可是想问奴才有没有见过舒将军面具下的脸?”
周绥手中的动作一停,瞥了福全一眼:“你倒是机灵。”
福全嘿嘿一笑,往前走了两步,躬身道:“回陛下,奴才不敢瞒您。早些年奴才在外殿做杂使太监的时候,曾经有幸见过舒将军一面。”
周绥终于抬起了头,挑眉道:“哦?”
福全轻声道:“那时候奴才刚刚调入外殿,负责扫地和清理杂物,舒弘毅将军常年驻外,甚少往宫里来。而虽外人皆知舒老将军又一对子女,见过的人却少之又少。”
周绥道:“继续说。”
福全停顿片刻,想了想才道:“奴才见过舒小将军那一次实在先帝的六十寿宴上。那一次舒弘毅刚从西南得了大胜,先帝便将他召了回来。宫中大摆筵席,一是为先帝祝寿,二来也是为了庆祝舒将军凯旋。”
“陛下您也知道,舒弘毅戎马半生仅娶了他夫人一人。偏偏他夫人身子不好,早早就撒手去了。只留下舒乐与舒婉怡一对子女。”
“那一次大概是想带孩子见见世面,舒弘毅便带他的一对儿女一起来了。”
周绥听到此,问道:“舒乐那时还没有面具?”
福全摇摇头,恭敬无比的答道:“回陛下。那时舒小将军仅总角之年,皇后娘娘尚不及垂髫,皆为稚子,以面具朝见先帝未免奇怪。”
周绥道:“你可看清了舒乐的长相?”
福全跪下道:“陛下,当时奴才还只是个杂使太监,与舒小将军实在隔得太远,故而并未能看清舒将军长相。”
周绥没有说话,面上也看不出是否失望,他正欲让福全退下去,却又听他补了一句。
“陛下,奴才虽然未亲眼见过舒小将军的面貌,但却曾听别人议论过。”
周绥道:“议论?有何可议?”
福全小心的往舒乐面上看了一眼,见人未醒,便放低了声音道:“陛下,那次寿宴之后,奴才曾听过许多朝臣对舒弘毅夸赞过舒小将军的长相。”
周绥一皱眉:“男人之貌,有何可夸?”
“并非。”
福全摇了摇头,“奴才曾听过传闻,朝臣夸赞舒小将军之貌,乃是因为他容颜绮丽,更似女子。与幼时的皇后娘娘站在一起之时,容色甚比皇后娘娘更为倾城。”
周绥怔了怔,突然道:“既有此传言,为何朕从不知晓?”
福全露出了一个苦笑,缓缓跪道:“先帝驾崩后,朝中大臣更替频繁,见过舒小将军面貌的本就已所剩不多。加上自那次宫宴后不久,舒乐就用容貌已毁之事戴上了面具,这么多年未曾摘下。”
“加之陛下您亦知晓,舒家权势滔天,舒乐白玉覆面一事之因果若特意遮盖,自然不会广为流传。”
周绥道:“如此便是说,舒乐究竟是否毁容,又因何而戴上面具,至今亦无人知晓。”
福全道:“坊间皆传舒小将军是因为受伤,怕面容惊扰他人才戴面具。但这也仅是舒家一人说法,无人能够证明。”
周绥未在答话,只是看着舒乐的眼神中深沉之色越加浓厚。
他还记的新婚之时舒婉怡的相貌,若按照福全的意思,舒乐之貌更甚舒婉怡
那该是何等之姿。
舒乐的白玉面具做工精妙,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严丝合缝的将他除了眼睛与嘴唇的位置遮的严严实实,应是特意测量过面颊后定制而成。
周绥的手指向舒乐耳后的位置探过去,十分轻易便找到了解开面具的方法。
他的手在那个位置停了下来,随口问旁边的福全道:“朕父皇在时,就没有要求过舒乐摘下面具?”
福全揣摩了下周绥的意思,道:“陛下,先帝在位时甚少关心此等小事。”
说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先帝曾说过,舒小将军的容貌不像舒弘毅,倒更像是他的夫人。而皇后娘娘则更肖似舒老将军。”
周绥愣了一下,甚至特意又问了福全一遍:“你说舒婉怡长得更像舒弘毅?”
福全也曾见过舒婉怡,此时被周绥问起,亦觉得先帝怕不是老花了眼,故而有些无奈道:“陛下,也许是女大十八变”
周绥:“”
周绥打了个寒颤。
撵中的五只火炉实在烧的太旺。
福全只觉得自己额上的汗都要一滴一滴的淌下来。
为了避免御前失仪,福全琢磨着告退出去在雪地里冷静一下。
话还没出口,却听到周绥开口轻声道:“若是朕十分好奇,欲揭舒小将军的面具一探,是否甚不君子?”
福全:“”
周绥似乎也没有想要他回答,转而笑了笑:“也罢,那么多事都对他做了,多这一件也无甚所谓。”
福全:“”
福全口中的奴才不想看到,奴才想出去,想保住自己的狗命等等一系列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周绥已经亲手将舒乐面上的面具解了下来。
露出了一张。
和本应在宫中的皇后娘娘。
一模一样的脸。
福全突然便觉得,自己距离死到临头可能就只差了一步之遥。
他下意识的去看周绥。
却发现周绥面上并无太多惊讶之色。
因为长期戴面具,舒乐面上的肌肤显得比其他地方更加白皙而细腻。
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看出来眼尾细长,鼻尖微翘,分明是男子之貌,却无一处不透着一种绮色。
当真生的男生女相。
福全像是被冻在了原地,跪在地上全身发抖,片刻都不敢抬头。
却听周绥在头顶问道:“福全,朕父皇的那场寿宴中,可有人提过舒婉怡与舒乐可是双生子?”
福全恨不得回到过去打死那个多嘴多舌企图拿些赏赐的自己,颤颤巍巍的道:“陛,陛下!朝臣皆知,舒,舒小将军与皇后不,与舒婉怡是兄妹关系,舒小将军大舒婉怡两岁。
福全抖抖索索的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倒了出来:“陛下曾有一次亲自去参加过舒小将军的洗生宴,那时舒,舒婉怡还没有出生。”
周绥坐在榻上低头望向福全,悠悠道:“原来如此。”
周绥低低一笑,对福全道:“朕从前只道舒家父子手握重兵,乃为大患万万没想到,他们竟还有这个胆子。真是令朕大开眼界。”
福全不敢抬头,甚至连气都不敢出,跪在地上只等着周绥最后一句要他命的旨意。
机缘巧合中——
他窥见了后周这位年轻帝王的,最深沉的秘密。
然而福全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周绥赐他死罪。
他战战兢兢的偷偷抬眼看了周绥一眼,却见周绥的不慌不忙的将舒乐的面具重新扣了回去。
动作轻柔,竟是看不出一丝怒意。
周绥甚至亲手帮舒乐将面具扶了扶正,然后才像是终于想起了候在一旁的贴身公公,开口道:“福全,回京之后,你从锦衣卫中挑选几人,去替朕做件事。”
福全一听竟然自己还能死里逃生,立即磕了个头道:“谢陛下饶命之恩,奴才万死不辞!请陛下吩咐。”
周绥道:“你去将真正的舒婉怡找出来,秘密带回宫中扣押。”
福全一愣,下意识道:“陛下,舒老将军这些年来在京中已有势力,若是知晓舒婉怡被您”
“他自然会知道,知道了才会来找朕。”
周绥眯了眯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不过,他既然想要回真正的舒婉怡,那就必将要用朕名副其实的皇后来换,不是么?”
福全登时明白了周绥的意思,视线飞快的从舒乐身上收了回来,跪道:“陛下英明。”
周绥敷衍的“哼”了一声,又道:“舒弘毅和舒乐查人之时,在后面盯紧了,将他们在京中的人手给朕一一列出来,朕要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