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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里有话。
温景然听完,慢慢抬眼,不紧不慢地看了眼低头喝汤的应如约,弯唇笑起来:“他们没机会的。”
他的声音轻且淡。
从窗外刮来的风有些凉,吹散了室内的酒味,也吹散了他的声音。
他垂下眼,胸口被酒意熨得发烫,就连心口都热了一块。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
从华灯初上,一直吃到了月上梢头。
甄真真虽然没醉,但浑身酒气冲天,说什么都是不能开车的。
饭间她又一个劲地跟温景然碰杯,现在除了她只有初时抿了一口酒外,连温景然都有些酒意微醺。
正烦恼怎么把这两人弄回去,温景然倚着车门,问她:“能开车吗?”
应如约反应了三秒才明白过来,他是在问她能不能开车。
她下意识摆手:“我很多年没开了。”
温景然转身开了车门,那双漆黑的眼睛亮得惊人,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我教你。”
甄真真趴在她的肩头,费力地撑开眼瞄了眼,摆摆手:“不用管我,我给我老大打个电话,他今晚也在新荣记,回头捎我回去就成。”
应如约原本还在犹豫,闻言,一咬牙,扶着甄真真走到车前,把她塞进后座。然后凝了脸色,一头坐进了驾驶座里。
温景然被她视死如归的表情逗笑,扶着车门低声笑起来,直笑得车内的人恼了,才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坐进了副驾。
“首先,”温景然看着她,惬意地指点道:“安全带先系上。”
如约转身,抽过安全带扣上。
也不用他真的一步步指点,手指在座椅左侧摸索到调整位置的按钮,把座椅调前。确认能踩到刹车和油门后,才转头,等他下一步指示。
温景然的手指轻按了太阳穴角,微微俯身:“踩住刹车。”
“踩住了。”
他摁下启动键,帮她挂好前进档,指了指车前:“换油门,走吧。”
一路龟速地把甄真真送回家,再上车时,应如约已经不用温景然指点,自己就能操作着后退,转弯,沿着住宅区不算宽敞的小路往御山走。
路过两个信号灯后,一直沉默的人忽然开口问道:“面试时你说的就在附属医院找个男朋友的事,是认真的吗?”
应如约全部的心神都在留意两侧的车流,闻言,慢了好几拍才回答:“随口说说的。”
温景然脸色未变,等她一路把车开进了他的车库。
他摸索着,按下遥控,放下了车库里的自动卷帘门。
路虎的车灯还亮着,笔直地射向前面的墙壁。
应如约脸上微微的笑意在看到身后自动门关上时终于退去,她转头看着他,一言不发。
那微凝的眼神,像是预料到他要说什么,带了几分警惕,也带了几分警告。
可依旧,无法阻止他。
他解开安全带,微微倾身,一手撑在储物盒的上方一手就落在车内的显示屏上。维持着一个既不让她觉得压迫,又不至于让他错过她眼里丝毫变化的位置,安静的,凝视她。
“我没醉。”温景然低了声音,在满车寂静里,温声问她:“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如果没有,我就占位了。”
26()
他站在时光深处26
车库里没有开灯;自动卷帘门放下后;就连外面洒进来的光都被一并隔绝。
唯有车内的显示屏以及操作仪表盘上有微亮的指示灯光;光线微弱;不足以照亮。
温景然靠的近;身上有酒香隐隐约约地被她嗅入鼻腔。
很奇怪。
如果这种酒味放在别人身上;她也许早已经嫌弃地皱起了鼻子。可是他;莫名就觉得这是一种比香水还要好闻的味道。
应如约张了张唇,下意识就想把这一切归结到他喝醉了,再用她一贯常用的打太极方式化解这种局面。可话到嘴边;她又生生地止住,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温景然很了解她,比她自己还要了解。
所以他选择了在车里;把她困在驾驶座上;让她对一切问题避无可避。
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收紧,手指有些不受控制地轻轻掐紧没有任何护套的真皮方向盘。那柔软坚韧的质感;让她没有安全感的心稍微踏实了一些。
她抿了抿唇;身子往后靠时;肩膀抵到车门;微微的凉意袭来;她斟酌片刻后终于开口道:“温景然,我没有意向找一个医生男朋友。”
她叫他温景然;不是心情好时软糯亲近的“师兄”,也不是在医院时一本正经的“温医生”;而是那么清晰地咬字念他的名字。
她在试图和他划清楚河汉界。
“正好。”温景然缓缓说道:“我也不止想做你的男朋友。”
他的眼神;在暗色的氛围里像是周围散布着陨石的黑洞,眼瞳像是有引力一般,目光和她对视时,就像是一个不断下陷的漩涡,吸卷着她全部的注意力。
此刻,他褪下了刚才的温和,眼里忽然点亮的光,充满了侵略性。就如他连刚才开启这个话题时,虽然语气温和,可组成那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有着让如约无法抗拒的力量。
他根本不需要征得她的同意。
他只是在告知她,他要开始侵略她的世界,而她,无力反抗。
应如约有些心烦意乱,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条理清晰地说服他:“我亲眼看着我父母的婚姻一步步走向失败,看着他们一天天变成陌生人。没有第三者插足,也没有谁移情别恋,就是因为他们都是医生,都有彼此的责任心,所以这个家庭和我就成了牺牲品。”
她很少谈及自己的家庭。
无论是谁,看到的都是她医学世家的世族荣光。
可那些成长过程中,她曾经不经意受到伤害时藏起的伤口,一直在溃烂,从没有愈合过。
哪怕此刻她用这个当理由去委婉拒绝他时,眼里都有着隐痛。
“如约。”温景然打断她。
他抬起被显示屏的光线染得青白的手指,轻轻地握住她仍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她的手指沁着凉意,像冬日晨起时宁在窗上的冰凌,丝丝缕缕地往外释放着寒意。
应如约下意识地要挣脱,手指刚往回缩了缩,就被他更用力地握在手心里。
那一瞬间下意识的力量,蓦的,像是击中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心口一片酥麻。
“我们认识了很久,久到你出现在我的生活里都成了习以为常。”他低头看向被他握在手心里的那只手,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我不是想强迫你今晚就给我回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做的任何事不是出于同门情谊。”
“我不说,你永远只会装傻。”温景然无奈的低叹一声,看着她的眼里却盈满了释然的笑意:“我会让你知道,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适合你的人,那只会是我温景然。”
他的语气势在必得。
可唯有轻轻摩挲她手背的手指透露了些许不安。
其实他没有把握,理智告诉他风险评估值低得需要他保守处理。可是等不了了,日渐一日,他早已经守不住自己的心了。
应如约心乱如麻。
被温景然送回家后,发懵的脑子里还不断地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
温景然那一番话,连推带打,刚柔并济的,把她能用得上的借口理由悉数化成了一滩水。
她想拒绝吧,温医生已经说了,不强迫今晚就给回应。
她就算想说“那我考虑下”,温景然后面又斩钉截铁地截断了她所有的后路。他说“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适合你的人,那只会是我温景然”
应如约有些不解。
这个男人哪来那么大的自信?
可不管怎么样,应如约知道,今晚这猝不及防的一出,已经把她整颗心搅乱了。
猜测温景然对她不同是一回事,真的由他亲口说出来好像整个世界都被他用手翻覆了一遍。
而她站在这个世界的最中心,天旋地转。
——
隔天,应如约起了个大早避开温景然。
清晨的地铁,车厢里空荡荡的。如约倚着栏杆坐下,手里拎着华姨一大早给她磨的豆浆。
隔着一层纸袋,掌心温热,意外得让她想起昨晚被温景然握住手时,他的手心好像也是这个温度。
这个念头刚浮上心头,应如约就是一惊,她蹙眉瞪着那袋豆浆,果断地摸出吸管,三两口喝了个精光。
沈灵芝给应如约排了一周的术后随访,让她能够尽快熟悉医院的工作业务。
术后随访,顾名思义,就是回访手术后的病人。
听着简单,但工作量却不小。
为了避免术后随访时会碰到温景然在病区,应如约把普外科病人的回访优先排在了第一。
从pad的医院系统里调出患者的信息,如约逐一针对患者进行了术后回访。
她是新面孔,每随访一位病人都要先简单的介绍一下自己,几个病人下来,开场白顺溜到不需要用脑子再想一遍,就能脱口而出。
普外昨天有两台手术,应如约都有参与。
一台是温景然主刀,魏和一助,另一台是魏和主刀。术后等病人恢复意识推床送入恢复室时,应如约还与患者家属打过招呼,叮嘱过注意事项。
这两台手术的病人,住在同一间病房里。
应如约前脚刚进来,下一秒,魏和身后就跟着几位轮转的医生以及实习医生就迈了进来。
看见她在病区,魏和似乎是有些意外,顿了一下才笑着和她打招呼:“应医生术后随访啊?”
“魏医生。”应如约颔首示意。
这架势显然是来查房的,如约抬腕看了眼时间,蓦然觉得心底有些发慌。总有种预感,她会碰见温景然。
魏和跟应如约打完招呼,见她还有问题没有问完,微笑着很有耐心地等在一旁。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应如约也没有丝毫慌张,一如刚才声音温和地问完患者最后一个问题,往后退了一步,示意自己已经结束。
魏和身后只有一个实习生昨天在手术室的时候和应如约打过照面,知道她是新来的麻醉医生,不由多看了两眼。
毕竟麻醉医生穿白大褂的时候可不常见。
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医生,平板没有任何曲线修饰的白大褂都被她穿出了不一样的风情。
察觉到打量的目光,应如约转过身,微侧了侧身子,面向另一床,她昨天来s大附属医院第一台手术接触到的患者。
翻来覆去的几个问题,有些枯燥乏味。
只是大多数时候,很多工作性质都是如此,千篇一律地重复着同一件事。
她正在确认患者信息,忽的感觉周围一静。
不等如约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走廊里,有护士经过,声音轻柔地叫了一声:“温医生。”
应如约心底突的一沉,更没有勇气转头了。
她沉下心,耐心地询问患者术后是否恶心呕吐,是否嗜睡。
明明用了全副注意力,可耳朵却仍旧不由自主地去听病房门口的动静。
温景然带实习生来查房,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到病房里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的脚步一顿,目光落在应如约的背影上,微微停留了一瞬。
他一停下来,身后几位实习生也跟着停了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病房里正在进行术后随访的麻醉医生,悄悄交换了个眼神。
温景然迈进病房,在应如约录入回访信息的空隙,站到了她身侧。
他身材挺拔,站在她的身旁无端就多了几分压迫感,偏偏他自己还不觉得,垂眸看了她一眼:“术后随访?”
应如约没作声。
这么分明的答案还需要问吗?
魏和正给身后的实习生出考题,竖起的耳朵听到温景然的话顿了顿。
下一刻,又听温景然问:“躲着我,是不是把普外放第一先随访了?”
应如约脸色一僵,那笑意淡去。
她转头,警告意味颇浓地瞪了他一眼。
那一眼,却让温景然早上没逮到她的闷气散了不少。他抬手,用手背掩着唇,虚虚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掩去了唇边的笑容。
“喉咙疼痛,声音嘶哑的状况呢?”应如约问道。
患者清了清嗓子,摇摇头,转而看向站在她身旁的温景然:“温医生,这刀口什么时候能好?”
应如约刚来,并不了解这位患者的情况。
男性患者今年38岁,和妻子离异后,自己带着一个女儿。
胃溃疡初期因保守药物治疗无效加重病情导致并发胃出血,切除了远端三分之二胃组织。
即使这样,苏醒后就一直在询问巡床护士,何时能够出院。
温景然了解一些患者的家庭情况,知道他是担心家中女儿。仔细询问患者术后的感受,倾身上前,打算掀开一点敷料查看伤口情况。
他个子高,弯下腰时,白大褂的袖口被这个动作拉伸,露出他骨节分明的一截手腕。
阳光刺眼,他那截白皙的手腕更加晃眼。
刀口没有发红,也没有液体渗出,恢复良好。
加上现在才术后一天,再强的恢复能力也不能在术后那么短的时间内修复刀口。
“平卧注意伤口,注意负压引流球里的血量。”话落,转向跟在一旁的床位医生:“复查血常规。”
应如约在一旁安静听着,时不时会抬眼看上他一眼。
她喜欢看温景然穿着白大褂的样子,一丝不苟,每一粒纽扣都扣得端端正正。袖口也从不翻折,搭覆在他里面的衬衣上,就像穿礼服一样,笔挺清俊。
她忽的想起以前,她还在心里腹诽过。
说温景然这样极有气场的医生,板正着脸,那压迫感从迈入诊室开始就如影随影,那些病人难道就不会产生生理不适?
可现在她觉得,如果有一天她生病了,她希望遇见的就是他这样的医生。
耐心,负责。
即使是患者很小的诉求或疑问,他都能够认真对待。
一念之间,她的心思已经百转千回。
温景然察觉到她的视线,偏头看了她一眼,沉思几秒,叫她:“应医生。”
应如约回过神,疑惑地看着他。
查完房,温景然正打算离开。
他转身,面对如约,在满室竖起的耳朵里,不疾不徐道:“我现在,是在留院观察期间吧?”
27()
他站在时光深处27
魏和上午做了一台近三个小时的手术;病患情况复杂;手术期间甚至还出现了室颤的现象。麻醉医生好不容易抢救回来;整台手术下来;一台的医护人员都累得精疲力尽。
即使这样;他下了手术后还有精力拦了正准备去病区的温景然;问他:“你上午和应医生打什么哑谜呢?”
“哑谜?”温景然瞥了他一眼:“我说得还不够清楚?”
清楚个屁!
魏和捂着自己饿空了的胃;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小了好几度:“不是你不是跟应医生是师兄妹嘛,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温景然这会也不急着去病区了,他倚墙而立;手撑在墙外给病人用以支撑的扶杆上,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深邃沉凉;就像是午夜时凉飕飕的医院走廊。
冷不丁的;让人忍不住寒毛直竖。
随即,魏和听到他慢悠悠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对她这么关注?”
明明温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