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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牧长老。”唐昱忙端起酒杯,与他轻碰了碰,仰头饮下,下一瞬他惊喜低呼,“是冰裂玉露醇。”上品琼液,饮之能涤练筋脉。
虽然他不指望这些天材地宝能对他的废材体质有什么上好效果,但这款琼液,在他筑基期的时候,他曾在阳宁城沾过那么一点点——从申屠坤的杯子里——没法子,当时他修为太低,喝不得。
饮下杯中酒后,牧安歌微微失神地盯着手中玉杯。听得唐昱的话,他才抬眸:“没错,正是上品的冰裂玉露醇。”他神色有些复杂,“只有上品的冰裂玉露醇才配得上如今的你。”
这话恭维不似恭维,嘲讽不像嘲讽。唐昱顿了顿,缓缓放下杯子:“牧长老这话真是折煞我了。”
牧安歌紧紧盯着他:“唐昱,你可知道我一直都是反对人修与妖族相恋的?”
唐昱愣住,点了点头:“略有所闻。”
牧安歌看了他半晌,再次收回视线,盯着手中一直不放的空杯,轻声道:“其实,若是女修与妖族在一块,我并不会对此有太大的意见。”
女修跟妖族在一块,与他有什么关系?唐昱有些摸不着头脑。今天的牧安歌,有些怪啊
牧安歌的眼神丝毫不离玉杯,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绝世绘雕让他舍不得挪开:“你可知道,我向来颇为看好你?”
唐昱顺着他的目光盯向那个空空的酒杯,心里打了个突。他定了定神:“感谢牧长老厚爱,以我之资质,真真是愧不敢当。”
“不,无关资质。”牧安歌终于抬眼看他,眼底似乎带着些晦涩莫名的情绪,“你温和、谦恭、仁善,进退有度,修行不怠”
唐昱受宠若惊:“倒是不知道我在牧长老眼里如此”他顿了顿,“优秀。”
牧安歌恍若未闻:“跟我的哥哥是如此相像。”
唐昱眨眨眼。牧长老有哥哥?怎没听说过?
牧安歌定定地看着唐昱:“你可知道,我哥哥”他捏紧手中玉杯,“现在何处?”
唐昱莫名其妙:“牧长老的哥哥在何处,我如何得知?”
“他死了。”牧安歌脸上带着微笑,却仿佛带着股悲意。
唐昱愣然:“节哀。”
“你可知道他是如何死的?”牧安歌再问。
唐昱皱眉。
牧安歌也不理会他的反应,自顾自往下道:“他就是与妖族相恋,最终死于妖族之手。”眼神直勾勾看着唐昱。
!!
唐昱诧异至极:“哪个种族如此霸道,竟不允许人妖相恋?”
牧安歌似乎愣了愣。他摇了摇头:“非是反对,正是因为接纳了,才被害死。”
“此话怎讲?”唐昱觉得这话题走向有些诡秘。
“外门弟子有一讲,介绍妖族繁衍之法。”牧安歌眼神奇异,“你忘了?还是不曾认真听?”
唐昱仔细翻了翻记忆,确定自己对此毫无印象。不过当时的原身苦于自身资质,不管是讲学还是休息,全拿来专心致志地修习引气入体,估计是压根没听。
不过,这玩意很重要?
他这般想自然这般问出来。
“你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牧安歌似乎被他的回答镇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移向唐昱右耳,“那你为什么戴上妖族耳饰?”
唐昱手一抖:“这有何关系?”他突然想起,范承平曾经对他的担忧,苏华容对他的鄙视,就连沈雪瑶也是对他欲言又止所以,这耳饰
牧安歌盯着他,慢慢地,又笑了起来:“你竟然不知道!你既然是不知道的。那我倒算是帮了你一把。”
唐昱却觉得他这回的笑容颇为诡异。
“妖族天性注重繁衍。倘若修为在其上,耳饰不过是伴侣象征。但若是修为在妖族之下,这耳饰,等同于”牧安歌眼神微冷,“表示愿为妖族伴侣生育繁衍。”
唐昱心里一沉,下意识摸了摸耳饰:“牧长老指的是女修与妖族一起的状况?”
牧安歌冷笑:“不,即便是男修与妖族在一起,也是同理。”
唐昱瞠目结舌:“可是,可是,男人如何,如何”生育?震惊之余,他将腹中隐隐的翻腾也忽略了过去。
牧安歌盯着他:“你瞧,妖族就是如此霸道无理。一边对着男修情来爱去,另一边又枉顾男修性命,要其为妖族繁衍后代。如此自私,怎配与男修相恋?”
唐昱脸上阵青阵白。繁衍后代?所以,这么说,男人真的能?
那申屠坤,申屠坤
申屠坤究竟是如何作想?
他给自己戴上耳饰,将自己钉在生儿育女的处境,甚至,甚至不顾这会危及自己性命?
思及此,他不禁握紧拳头,觉得被瞒在鼓里的自己真是真是
他身体微颤,心头闷痛,喉头泛苦,甚至连胸腹都开始疼了起来。
申屠坤,申屠坤究竟置他于何地
“人与妖,本就殊途。”牧安歌犹不罢休,继续冷声道,“人修为妖族孕育损耗极大。而男人更是逆天而行。我哥哥拼死为妖族孕育子嗣,却身死道消。我不想同样的经历发生在你身上。”
唐昱心里脑里全都是申屠坤对自己的欺瞒震颤的身体却忍不住去听牧安歌的话。
“这冰裂玉露醇,”牧安歌的视线再次回到手中空杯,“我放了道灭琼花粉。”
道灭琼花粉?是什么?他听过吗?他怎么想不起来?
不对,他怎么像是有些不舒服?为何他会突然不适?——自打筑基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不适之感了。
“你腹中已有了妖族孽胎,道灭琼花粉能保你性命。”牧安歌的神情有些疯狂,“妖族异胎,存于世害人害己,今天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将其扼杀胎中!”
伴随着他激动的话音,唐昱觉得自己的腹部开始传来阵阵刺疼。
妖族孽胎?
妖族孽胎?!
“你,你,”唐昱不敢置信地看向牧安歌,右手不自禁地抚向腹部,“你说什么?!”腹部逐渐加剧的疼痛让他心里腾升一股不安——是,是他想的那样吗?
他震惊又惶恐,眼神投向自己的腹部,颤着声音低吼:“牧安歌,你究竟做了什么?!”
牧安歌缓缓抬手:“服下道灭琼花粉这么久,你竟然此刻才有所感觉。看来申屠坤的孽胎果真厉害,想来那定点药量并不足以让它死去。”他丰神俊逸的五官此刻有些扭曲,“如此,就让我再帮你一把。”
第097章()
牧安歌这一掌要是结实落到身上;腹中的说不定就
神魂不定又腹痛难忍,全身震颤的唐昱眼看掌风袭来,下意识地;就弯下腰双手圈住腹部——
“竖子尔敢!!”
一声暴喝!
“轰”地一声巨响;牧安歌连带着整个亭子都被掀飞出去。
佝偻着身子的唐昱愣住。
下一瞬他就被拽入熟悉的怀抱。
“怎么回事?你没事?”伴随着焦急问话的;是一双在他身上到处摸索的大掌,“你的脸色怎么这么——”
唐昱腾出右手一把抓住申屠坤手臂;浑然未觉自己已是满头冷汗。
申屠坤手有些抖:“糖糖你——”
唐昱此刻已经顾不上什么对什么错什么欺瞒什么坦诚;剧痛和恐慌笼罩着他。他艰难地抬起头;一字一顿道:“肚子——肚子;好疼——”他喘了口气;“道灭,琼花,粉——”
申屠坤脸上大变,抬手就是一划;鲜血顿时自右腕泊泊而出。
他急忙将手腕凑到唐昱嘴边:“快,喝下去。”
还未等唐昱反应过来,那厢被拍飞的牧安歌挣扎着爬起来;正好目睹了这一幕。
他惊怒大呼:“唐昱不要!他这是要害死你啊——”
唐昱疼得脑袋都开始涨疼,凑到嘴边的血液带着熟悉的清冽但这是申屠坤的血啊
眼看申屠坤急得将手腕直往他嘴上堵,他喘了口气,心一横;直接开始吞咽起来。
至于牧安歌的话他压根不想理会。若不是这人;他哪至于会到现在这个处境?
看到他开始吞咽血液;申屠坤略松了口气,另一手抬起轻抚他的发,口中喃喃道:“没事没事,一会儿就没事了。”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唐昱。
仿佛被刺激一般,牧安歌翻身就冲过来。
“砰——”
申屠坤森冷双眸盯着再次摔飞在地的牧安歌:“牧安歌,别急着过来送死,一会儿本尊自会成全你!”
眼前景况与当年何其一致。
“你这是要害死他!”牧安歌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过去,他双眼赤红大吼,“你的修为高唐昱何止一阶,你竟然让他直接饮你的血!你这个恶心的虚伪的自私的妖族!为了子嗣后代枉顾他的性命!!”
申屠坤抬手就是一个禁锢咒加静音咒,然后不再搭理这位疯子,转而将注意力放回唐昱身上。
他淌着血的右手腕依然举在唐昱嘴边。待得血流慢了,唐昱也跟着慢下吞咽,他干脆用灵力推动体内血液送入其口中。
“好点了吗?”语气轻柔,生怕惊吓了唐昱一般。
唐昱的腹痛已经缓了不少,他闭上嘴摇摇头,同时手上改抓为推,将申屠坤的手臂往外拒——
“糖糖!”申屠坤小心翼翼,“好点没?还疼吗?”
唐昱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再扫过他依然血流不止的手腕,他抿了抿唇,视线转向另一头神情狰狞又不敢置信的牧安歌。
“让他说话,我想问他几句话。”
申屠坤心里一个咯噔:“糖糖”
唐昱头也不回:“把法术解了。”
除了他屁股下的石凳,亭子连带栏杆啥的全被申屠坤轰得一干二净,牧安歌就被申屠坤的术法困在几米开外,想要说话,也是方便。
申屠坤连忙凑前去扶上唐昱肩膀:“糖糖——”
唐昱面无表情转回来,重复道:“把法术解了。”
申屠坤惊怒交加,手下不自觉一个用力。
唐昱吃疼,皱眉怒道:“你解是不解?”
愤怒、难过、伤心、失望
这是来自灵魂的情绪。
申屠坤心里生疼,忙放轻力道:“糖糖,你听我说——”
“我现在想听他说。”唐昱打断他,甚至还伸手将他推远。
唐昱正在气头上,申屠坤不敢与他硬抗,只得咬牙退后一步,同时扬手将牧安歌放出来——当然,只放了声音。
“——不可能!不可能!”那厢牧安歌犹自嘶声大喊,“为什么没死?唐昱为什么没事?!不可能!”
唐昱脸色难看。
申屠坤怒火更炽,隔空一甩手——
“啪”的一声脆响,牧安歌脸上顿时多了道掌印。
牧安歌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顾不上自己一身狼狈,他急忙朝唐昱开口:“唐昱,你不要相信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会害死你的!”
申屠坤急忙看向唐昱,见他脸上并无异样,心里也没有觉察到太大的波动,才略松了口气——不,言之尚早,难关还在后头呢!
唐昱不搭理旁边小心翼翼的申屠坤。
腹中的疼痛已消褪不少,他却不知状况如何。虽然还不知道如何面对但他也不敢随意妄动,只继续保持着坐在石凳上的姿势,朝着牧安歌发问:“牧长老——不,牧安歌,我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为何要暗算于我?”
牧安歌神情激动:“我是为你好!我是救你啊!这些个妖族的话,怎能相信?你信我,速速将你腹中孽胎打掉,否则性命不保!!我哥哥就是这样被害死的!”
申屠坤忍不住冷嗤一声。
唐昱忍不住抚了抚隐隐发涨的腹部,想了想,他再问:“我信申屠坤不会加害于我,你有何证据能证明孕育子嗣就会断送我性命?”别的姑且不论,他得搞清楚,申屠坤是不是为了子嗣枉顾他性命。
申屠坤急忙转头,双眼灼灼地盯着唐昱后脑勺。
牧安歌悲笑:“证据?我哥哥一条性命难道不是证据吗?”
虽有些不忍,唐昱还想问个清楚明白:“可否说说具体情况?”
“具体?你可知道我哥是何等修为?”牧安歌哈哈大笑,“他可是化神期的修者。化神期,比你现在高了何止一丁半点?”他神情恍惚,话语愈发激动,“化神期!世间能有多少个化神期?!为了一个不值当的孽胎枉送了性命,值得吗?值得吗?!”
唐昱依然听得一头雾水:“你适才为何疑惑我没有死?”思及当时情景,他顿了顿道,“因为我喝了申屠坤的血?”
血?牧安歌似乎被拉回几分神智:“妖族血液岂是人族能随意服食?不说其他,为了提升修为,多少丹修食修盯上各种妖兽血液,可你见过几个是直接服用的?妖兽尚且如此,何况已经化形的妖修?”
听起来似乎颇有道理可他适才确实是饮了申屠坤的血才止住疼痛
不,不止适才。还有过去三年,他可是喝了不少混了申屠坤血液的药。
这其中,有何关系?
申屠坤趁着他们说话,挨挨蹭蹭地摸回唐昱身边,试探性地伸手碰了碰唐昱肩膀。
唐昱身体僵了僵,却不再如之前抗拒。
申屠坤大喜,得寸进尺般贴上去,一把揽住他肩膀。
“啪”地一声,唐昱拍开他的蹄子。
申屠坤撇了撇嘴,依依不舍地收回手。
牧安歌只是有些失神,不是失明,这俩人都在他面前,动作又是这般明显,自然被他看在眼里。他登时不敢置信:“唐昱,都已经到这种状况,你还——”
“你什么你!”唐昱略微冷静了些,申屠坤才有心情搭理这个偏执成狂的疯子,“牧安歌,不要以为人人都是你哥。”
牧安歌犹如被刺了痛处一般怒吼:“申屠坤,你敢说唐昱修为比我哥高?你敢说唐昱孕育妖胎没有危险?你敢吗?”
唐昱握紧拳头。
申屠坤一直盯着唐昱呢,哪里注意不到这个细节。他磨了磨后牙槽,忍怒道:“别说你哥是化神期,你怎么不看看你哥找了个什么伴侣?他就算是炼虚期,也够呛。”
牧安歌目眦欲裂:“不许提他!害死我哥的人,没资格与我哥相提并论!!等我修为大成,我自会去找他算账,用不着你来提他!”
申屠坤冷嗤:“为什么不提?化神期伴侣因为孕育子嗣而身死道消的,除了西部大陆的毒妖王沙瀚曜还有谁?哦,现在得叫他无涯了。”
沙瀚曜?唐昱眨眼。传闻中因为道侣身死道消而遁入佛门修了闭口禅的大妖
牧安歌眼睛都快要滴出血了:“都一样!你们都一样,自私自利!害死伴侣——”
“放屁!”申屠坤怒斥,“无涯本体是沙漠蚀骨蝎,整个西部大陆最毒的妖族,还是合体期修为。你哥哥能抗住他的侵蚀,与他结契多年而不死,已是他努力的结果,何来害死一说?”
“若不是他非要子嗣传承——”
“我就问你,你数百年寿岁,见过多少高阶妖修孕育了子嗣的?!”
唐昱右手轻抚腹部,抿了抿唇。
牧安歌身体发颤:“所以呢?旁人都能顾及伴侣而放弃子嗣,为何我哥要受这等——”
申屠坤冷哼:“无涯本体之强横,加上其修为,想要孕育子嗣,虽算不上逆天而行,却也不容易。按照常理,不说千年,没个几百年,也别想有。你哥与无涯尚未准备好就孕育了妖胎”他缓了缓,有些感慨,“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
“造化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