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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步子太快,今日穿的湘裙又不利落,一不留神,陡然绊倒,跌坐在地。
卫庄回头间瞧见这一幕,赶忙跑上前来扶她,但他刚搀起她一些,她就微微蹙眉。卫庄问她怎么了,萧槿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好像是脚扭了。”
她正想说找两个丫头来将她搀回去好了,就忽见卫庄身子一矮,一个公主抱将她抱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萧槿惊愕之下懵了片刻,回神后忙道:“表哥快放我下来!”
卫庄往上一擎;抱她抱得反而更稳了些,转身就朝凉亭折返。
萧槿脸颊涨红,赧然不已;再三要求卫庄将她放下。卫庄却只是道:“你如今无法行路,等我先将你放到那边石凳上;然后找个婆子把你背回去。”
萧槿张了张嘴,无可反驳,抿唇收声。卫庄小心地将她放到石凳上后,交代她不要乱跑;回身欲去唤人时;萧槿叫住了他:“我适才想问问,表哥要不要古溂水?卫家二少今日送了我两瓶。”
卫庄回首流眸:“你方才就是想问我这个才摔倒的?”
萧槿点了点头。
卫庄倏忽一笑:“怎么想起要送我的?”
萧槿老实道:“因为我用不完;母亲她们又说让我自己留着用,都不收所以想问问表哥要不要。”
卫庄面上的笑一敛,回身就走。
萧槿被婆子背回去之后,敷了伤处;又上了药;待到就寝时;忽然想起还没看卫庄给的礼物,当下叫丫头将那锦盒取了来。
那锦盒拿在手上轻若无物,萧槿禁不住想,难道他是在逗她,这里面其实是空的?
她缓缓掀开盒盖。
一枚木质戒指呈现眼前。
昏暗的光线下,萧槿看到那戒指上有个米粒大小的凸起,但看不清楚具体是什么。
她好奇心起,命丫头将烛台凑到她跟前。
但费劲看了半晌,还是看不清。
萧槿叹气,觉得可能是因为光线不够亮。她想起卫启沨送的那座水晶灯尚未及入库,便命人将之抬来点亮。
当灯盏内支钉上的灯芯全部被点燃,萧槿身前灯火荧煌,几如白昼。
萧槿将那枚戒指凑到水晶灯跟前,眯眼端详半晌,隐约觉得,那个突起依稀是个人形。
这是微雕?
萧槿又盯着看了一回,直看得眼睛发酸,最后终于放弃了。
那突起实在雕得太小了,别说卫启沨那几十斤的水晶灯,她觉得用放大镜都不一定能看清。
不过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卫庄当时不让她打开了,那会儿天色暗,估计连戒指上的突起都注意不到。
萧槿揣着一肚子疑问,等到翌日去西跨院找卫庄时,顺手带上了那个戒指,询问那戒指上雕的到底是什么。
卫庄先问过了她的脚伤,听说已好了大半,这才答道:“我让匠人依着你的样子雕了一个女娃娃。”
萧槿经卫庄提醒,又跑到外头借着天光仔细瞧了瞧,倒是看出些眉目来,但随即又奇道:“这女娃娃在干什么?”
卫庄垂眸呷了一口花茶:“她坐在石台上,怀里躺着一只睡着的猫。”
“一只猫?”萧槿认真辨认一番,微微蹙眉,“那这猫是不是大了点?”
“大猫。”
萧槿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所以然来,叹道:“好吧,太小了,实在看不清表哥这礼物挺新奇的,不过雕这个是不是很贵?”
卫庄摇手道:“几乎没花钱。我父亲是那铺子里的老主顾,我就磨着那东家让他无偿给我雕一个,只是这材质用的是黄杨木,我就意思意思,给了他五分银子。”
黄杨木坚韧细密,属名贵木料,最宜制作精雕细刻的小物件。制作微雕确实也不能用粗糙低劣的质料。
萧槿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精巧的木戒,不可思议道:“表哥真是拿五分银子买的?”
“黄杨木虽贵,但这么小一个戒指也使不了多少料,上面雕的人也小,五分银子足够了。这戒指主要是雕刻上头费些神。”
萧槿其实觉得即便真是拿五分银子买来的,对于卫庄来说也是大大的破费,因而又找到了些被卫庄请吃面时候的心情。
卫庄见她惴惴,叹息道:“我送你,你便收着。我还指望年底院试时你来接送我。”
萧槿恍然,原是看在有求于她的份上送的。她跟卫庄道了谢,试着戴上那戒指,发现大了一圈。
“我特意让他们做的大一些,”卫庄抬头看向她,“这样你能多戴几年。你若是现在就想戴,那就当心些,不要掉了。”
萧槿按按眉心,庄表哥果然考虑周到,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想让她拿这枚戒指传家。
她临走时,卫庄又叮嘱她这几日不要到处乱跑,脚伤痊愈之前不必过来西跨院这边。
萧槿倒是藉由他这话想起了昨日那个公主抱,面上红了红。
与她的窘迫相比,卫庄当时简直恍若没事人一样,神色落落坦然,大概真是将她当个小姑娘了。
卫庄送走萧槿之后,转回头去收拾东西。卫启沨快要离开了,他也该准备起来了。
他正思量着都要带些什么,天福忽而进来说,三姑娘找他,如今正在花厅等着。
卫庄问何事,天福摇头道:“小的不知,三姑娘只说是要紧事,请您觌面去谈。”
卫庄眸光微动,提步而出。
萧枎正坐着出神,听见动静,回头就见卫庄长身立于门口。
“表哥,”萧枎含笑上前,“表哥眼下可有空暇?”
“有话直说。”
萧枎面上笑容一僵,见左右无旁人,低声道:“表哥可知道我被扣了半年月钱的事?我如今每日只能”
“又想借钱?”
萧枎被他直截了当戳中心事,倍觉尴尬,低头绞帕子:“我我这回只借五两。”
卫庄想了想,点头道:“也成。”
萧枎嘴角的笑尚未化开,就听卫庄继续道:“一日八分利,借几日算几日,立借据为证。若三姑娘将来胆敢不还,我就再去四老爷四夫人跟前要账。”
萧枎一愣,一日八分利?!怎么不直接去抢!
她正要恼,但看在银子的面上,压下火气,抬手理理水鬓,扶扶珠钗,盈盈抬眼,水眸含波:“都是亲戚,表哥何必说这些外气话”
卫庄瞧见她这举动,才留意到她今日穿得考究,不是家常打扮,面上也施朱傅粉,妆容精致。
萧枎本就自恃貌美,见他抬眼打量她,觉得八成有戏,冁然笑道:“表哥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不要笑了,你脸上的粉掉下来了,”卫庄淡淡道,“下回省着点涂,说不得一盒粉能撑半年使。”言罢,扭头就走。
萧枎觉得自己跑来跟卫庄低头已是委屈了,如今被他这般羞辱,气得发抖,忍无可忍,冲着卫庄背影怒道:“不借便罢了,何至于这般寒碜人!我来找你是看得起你,你倒真狂起来了!”
卫庄忽然止步回头,冷笑道:“我知你心高气傲,你是不是想嫁权门世家?”
萧枎不肯承认,瞪眼道:“你管不着!”
“你放心,真正有头有脸的世家是不会要你这样的媳妇的,配庶子都嫌膈应。再说你的长相,你这种姿容只算中等,容貌气度远胜你的多的是。你若是不知收敛,将来嫁个举人都难。”卫庄冷冷言罢,拂袖而去。
萧枎双目喷火,几乎要在卫庄身上烧出个窟窿来。
她还就不信了,她怎么就不能嫁高门了!
卫启沨启程那日,萧家众人都来相送。
萧榆要拉着萧槿过去凑个热闹,但被萧槿一口回绝。萧榆不死心,再三相劝。两人正僵持间,温锦领着一众仆妇往前头去。
温锦瞧见萧槿二人,回身上前,婷婷袅袅地行了礼,笑道:“这些时日多有叨扰,我略备了些薄礼,已往贵府各位姑娘住处送毕。表哥要带我一道返京,但我今日起得晚了,表哥那边催得急,不能与府上姑娘一一作辞了。”
萧槿瞥她一眼。温锦这话,不过是在炫耀,炫耀她跟卫启沨熟稔。否则若真是赶得急,哪还有闲工夫在这里跟她们扯。
萧榆大约是受了萧槿的影响,也不喜温锦,寒暄几句,便拉着萧槿离开。
温锦扫了萧槿的背影一眼,目露讽意。
萧槿不喜她,她也不喜萧槿。若是萧槿将来一直留在聊城也好,谁也不碍谁的眼。若是萧槿将来入了京,也是无妨,正好让她瞧瞧她的风光。
届时她应当已经和表哥完婚了。
温锦抿唇窃笑。
正此时,卫启沨的声音自身前传来:“表妹这边可妥当了?外头车马已齐,只等表妹一人。”
温锦低头一笑,微提裙幅迎上前,正待跟卫启沨一道走,谁知他步子没停,越过她之后径直朝着尚未走远的萧槿道:“八姑娘,那座水晶灯可曾用过?”
温锦面上笑容一滞,僵立在原地。
萧榆自打听见卫启沨的声音之后便放慢了步子,如今听见卫启沨唤萧槿,拉了她一下,低声道:“啾啾,卫公子与你说话呢。”
萧槿叹息一声,回身朝卫启沨施礼道了已用并称谢。卫启沨走到她跟前,微笑道:“我原本想带一些桑葚走的,但想到八姑娘,便又作罢了。”
萧槿知道他指的是之前她阻止摘债桑葚的事。
萧槿笑了笑,没有接话。
卫启沨倒也没介意,低头看向她,温声道:“这些时日多蒙贵府照拂,萧、卫两家素有渊源,他日姑娘与五公子入京,若能降临寒舍,不胜荣幸。”
萧槿心道,你家那个地方,简直有毒,还是不去为好。
不过这个时候的卫启沨果然好脾气,她上个月才刚溅他一身雄黄酒,他目下竟能这般客气地邀她去他家做客。
温锦回身盯着萧槿,脸色阴沉。
卫启沨又跟一旁的萧榆客套几句,末了浅笑道:“后会有期。”
萧槿暗笑,是啊,后会有期。不过等到后会的时候,说不得你就已经少了个功能了。
她望着卫启沨与温锦的背影,忍不住就要祝他们终成眷属。她倒要看看,将来温锦生不出孩子来,傅氏要如何。
萧槿想起她那个前世的恶婆婆,心中冷笑。
傅氏明明知道卫启沨那样的状况,不可能有孩子,还为了遮掩,跟人抱怨说迟迟没有孩子是因为媳妇不会生。外人还当卫启沨对她多么多么深情,十年没孩子都没有纳妾。
萧槿当时就想,要是她真怀了,傅氏能饶得了她么?
傅氏后来也因着儿子的事而变得有些心理扭曲,时常将怨愤发泄在她这个做儿媳的身上,变着法子折腾她,卫启沨也很少理会她的死活。
不过,这些待遇,将来就属于温锦了,只看卫启沨护不护得住她了。
萧槿正自神思,忽觉脑袋被人拍了一下。
“发什么呆?你不会是看那卫家二少看愣了吧?”卫庄垂眸看她。
萧槿一愣抬头,忙否认道:“不是不是。”
卫庄挑眉:“那我方才问的话你可听见了?”
萧槿怔怔道:“什么话?”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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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三月,物华明媚;风恬日朗。
楚明昭靠在背后的珊枕上,往旁侧转了转目光。透过马车上的湘帘;可以隐约看到外头暄和若水的日光。
她不由微微叹息,这样好的春光里,对着对面的人真是煞风景。
“楚明昭你还不肯承认么?”楚明岚越发不耐,咄咄相逼道。
“子虚乌有的事;要我如何承认呢;”楚明昭笑看着对面的堂姐,“五姐姐说了这半晌;口不干么?要不要来杯酸梅汤?”
“少跟我这儿弄刺子,”楚明岚冷笑道,“谁是你五姐姐!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喊我五姐姐!”
楚明昭笑道:“可三叔和三婶婶让我照着从前的喊啊。”
楚明岚轻蔑地扫她一眼:“父皇和母后那是宽仁大度,给你们脸;你还当真了!”
楚明昭笑了一笑;嘴上故意道:“那这样说来;咱们姐妹往日的情分也尽没了么?”
听她说起这个,楚明岚立马咬牙道:“你给我闭嘴!”
楚明岚最听不得有人在她跟前提起过去的事。她从前不过是西平侯府里一个不起眼的庶女,没人瞧得上她,现在虽然处境也不算太好,但好歹身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而往日被千捧万捧的这个隔房嫡妹,现在见了她也要行礼!楚明岚思及此,心里一阵快意,乜斜着眼睛讥笑道:“你不承认也没什么,只我劝你快些息了心思,循表哥和二姐姐才是一对,你休要妄想。”
楚明昭闻言一下子笑了出来,就那种恶心东西?倒贴一车酥油蚫螺她都不要。
“我说过多少回了,”楚明昭道,“上元节那天是他凑过来和我说话的。”
“笑话!循表哥一心念着二姐姐,会去找你?我看循表哥当时脸色都黑了,分明是不喜被你纠缠!”
“他脸色难看是因为我没理会他,转身走了,”楚明昭见她仍旧一脸不信,忍不住好笑道,“你一口咬定我对范循有意,我却不知我能瞧上他什么。”
楚明岚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讥诮一笑:“满京城谁不知道循表哥文武双全,又是信国公府嫡子,还生得一等一的好相貌,你敢说你不想嫁他?”
楚明昭觉得或许是因为她太厌恶范循,她实在没觉得范循长得多好看。不过她倒是想起一个人来,那人从容貌到气度都不知胜过范循多少倍,只是也不知道那人现在长残没有。
楚明昭笑了笑,道:“这句话应当我对五姐姐说吧,五姐姐不想嫁给范循么?”
楚明岚一噎,瞬间憋红了脸。
“横竖四姐姐现在也不在这里,五姐姐说这些四姐姐也听不见,”楚明昭掩口浅浅打了个哈欠,“在外头转了半日,五姐姐不乏么?”她说的四姐姐,就是楚明岚口中的二姐姐楚明玥。只因楚明岚不肯承认从前的序齿,所以管楚明玥叫二姐姐。
楚明岚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身边贴身宫女春杏低声提醒道:“三公主,娘娘那头还等着您去回话。”
楚明岚斟酌了一下,暂且将火气憋回去,冲楚明昭冷笑道:“我就不送你回侯府了。不过你可快些,莫让母后久等。”言罢,转身下了马车。
等外面马车行进声渐渐远了,楚明昭往背后一靠,对旁边的丫鬟巧云道:“帮我倒一杯酸梅汤来。”
巧云打量了一下自家小姐的脸色,见似乎没什么不妥,这才舒口气,一头取出一把金云鹤葫芦壶,一头轻声道:“姑娘莫往心里去,三公主不过是从前存了不忿,如今得了势,才这样针对姑娘。左右现下也不在一处住了”
楚明昭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说了:“我知道,我要是跟她合气,日子就不用过了。我就是觉得”楚明昭顿了顿,叹息一声。
她就是觉得他们都是没良心的,当初父亲和母亲半分没亏待过他们三房,现如今没落一句好不说,反倒还要被他们欺压,倒活像是他们从前在侯府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巧云将盛了酸梅汤的玉荷叶杯捧给楚明昭,笑道:“姑娘待会儿去宫里用了晚膳,今日就算是交差了,回到侯府就能松泛松泛了。”
楚明昭揉了揉眉心:“回去还有娘念叨我。”
巧云斟酌着道:“太太那也是为着姑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