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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卫启濯在旁与她说,这里面都是袁家子弟,如今是要被押往西北流放。
她预备收回视线时,发现后面又来了一辆囚车。她以为还是袁家的子弟,谁知扫了一眼发现对方居然有些眼熟,细细一想,惊觉那人竟是温德。
温德蓬头垢面,精神萎顿,头先似乎未曾留意到卫家的人马,往这边望来时悚然一惊,背转身低下头,缩在囚车内随着押送队伍一径去了。
待祭扫罢,萧槿与卫启濯留了下来,余下众人浩浩荡荡地回城。
卫启濯牵着萧槿的手,往前面山坡上缓步而行:“啾啾想问我什么?”
“我适才瞧见温德也在囚车里。我知道袁家垮了,那温德是怎么回事?”
“自然是在收拾袁家时顺手捎带上的,”卫启濯眼望面前林峦山色,声音四平八稳,“淮安侯听闻温德跟袁家那件事牵扯上了,为保温家无虞,即刻就将温德推了出去。我倒也没兴致为难淮安侯府其余人,我只想按死温德这一支而已。梁氏前阵子咽了气,只剩下温德一人了。”
萧槿微怔:“他前世跟你结了仇,还是曾经害过我?”
“他与我无仇,也不算害过你,但你觉着他是什么好人?你觉着温锦当初在卫启沨成婚之后仍旧跑去跟他私见,温德会丝毫不知?他这人急功近利,争奈年岁渐大,膝下又无男丁,算盘全打在温锦这个女儿身上。如若不然,当年也不会硬生生让温锦等到十七八的年纪还不说亲。”
“当初温锦变着法给你找不痛快,背后多少也有温德的手笔。可笑的是他们满以为是你粘着卫启沨不放,却不知实则是卫启沨自己转了心意。不过你放心,即便是前世,我也没放过这些人。今生不过换着花样再来一回而已,横竖他们一个两个性子依然如故,禀性难移。”
卫启濯说话间忽然转眸看过来:“往后有谁胆敢给你找不痛快,你便说与我知道,我不敢保证明天日头照常升起,但是我敢保证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萧槿抿唇,他身上这股王霸之气真是无论何时都收不住。
她听说上个月刘用章再度将袁家的事翻了出来,不过这回说的是袁泰当年在任时将手伸到了边地。据说袁泰倒台之后有些边将便开始有异动,袁泰早先还命子孙在老家置办了一套豪阔深宅,规制甚高。
当年因种种顾虑手下留情的永兴帝大为光火,处死了袁泰,子孙皆判流徙,树倒猢狲散,袁家就此彻底垮了。
萧槿觉着事情兴许并非这样简单,但她并不想去深究。袁泰当年几次三番想要除掉卫启濯时,就该做好被报复的准备。不过政敌是天生的仇家,也不存在谁放过谁之说。
卫启濯见萧槿缄默不语,握了握她的手,问她在想甚。
“我在想你去年去湖广时,当真没遇见永福郡主?我记得你前世似乎就是在去平叛时碰见了她。”
“啾啾不信我?”
萧槿见他神容一肃,晃晃他手臂:“与你说笑的,我若连你都不信,还能信谁。”
她顿了顿,忽然舒臂拥住他:“你往后也要信我,不要总怀疑我对你的心。”
卫启濯失笑:“我何时怀疑过?”
“还不承认,”萧槿微微噘嘴,“你若是信我,怎会担心我会因为知道你有了往生记忆而与你生疏?”
卫启濯默然。他实质上也不是不信萧槿,只是历经两世,那种患得患失的隐微心绪早已经镌入他骨髓,难以湮灭。
而今越是圆满,他就越是担心失去,他至今都不敢去回想前世萧槿殁后他是如何度过的。
萧槿等了一等,没听到卫启濯应声,转眸看到他兀自敛眸,不知在想什么。
她在他怀里趴了少刻,又晃晃他:“我也很很爱你。从你还是我表哥时我就对你有朦胧的好感,我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你离开的那半年,我心里空落落的,明知道你不在,也会跑去西跨院那边看看。后来与你相处时,其实我也觉着很舒服很惬意。你提出定亲时我迟疑是因着我觉得再度嫁入国公府会面临许多问题,不过我后来发现,其实状况比我预想的要轻松得多。”
“你每次染恙遇险,我都悬心吊胆;你每次出门离家,我都牵肠挂肚。我们相识至今十几载,你是我最信任、最依赖、与我最亲密的人。也是认识你之后,我发现自己其实还有情思缠绵的一面。我素日兴许表达不足,令你觉着不安,但我对你的心意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我爱你眷你至深,往后不许再怀疑我对你的心意。”萧槿抬眸望他,秋水澄波,真诚坦落。
卫启濯垂眸对上萧槿的目光,只觉心头宛如淌过一抹温软泉流,由内而外恬荡安适,过往诸般苦痛挣扎皆化作流云远烟。
骋目远望,日光荧煌,天地浩渺。
他轻吁一口气,远远对着祖母的坟茔出神须臾,一低头瞧见萧槿手上戴着的他当初送她的那枚木戒,浅笑微微。
萧槿觉着他笑得有些古怪,拉住他问他在笑什么。
“我忽然想起当初我卧床养病,你为我念牡丹亭还魂记时,我曾说过我特别喜欢里面的一段话,你可还记得是什么?”
萧槿点头:“当然记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寥寥数语,道尽世间至情。”
萧槿诵得认真,疏林山水间,红梅花树下,她一双清澈眼瞳盈满他身影。
卫启濯拥她入怀,轻声呢喃了句什么,萧槿未能听清,抓住他衣袖:“你说什么?愿什么?”
“我说愿我们能永生永世相守,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贪心?”
“显然不会。”
卫启濯将她轻抵到树干上,低眸凝她:“那我再愿我们能多得几个孩子,这也是祖母的遗愿。”
萧槿双颊晕红,垂首轻应一声,又蓦地抬头:“你想得几个?你是不是惦记着你箱笼里那些衣裳?”
第169章番外 之无意穿堂风()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自然不是;我正巧来山东这边办事;知晓你在聊城;专程绕道来探望你的;”冯权见卫启沨神色不豫;面上的笑慢慢敛起;“我说错话了?”
卫启沨不答话;回身继续前行。
冯权见卫启沨似乎兴致不高;一面命小厮扶他跟上卫启沨;一面追问道:“那你想听什么事?你不会是想听你温”
他一句话未完;被卫启沨冷冷瞪了一眼,惊觉走口;赶忙捂嘴。
“你胆敢出去乱说一个字,我剥了你的皮!”卫启沨阴冷的目光直戳到冯权脸上。
冯权忙忙赔笑道:“不会不会,我又不是活腻味了这不是身边没外人么;我就一时没留神儿”
“我不管这些;将来但凡此事泄露出丁点儿;我头一个找你!”卫启沨冷声言罢;回身径自入了萧家大门。
冯权缩了缩脖子。
卫启沨平素脾性温和,但发起火来威势慑人。冯权要比卫启沨大上十来岁;但卫启沨每每怫然作色;冯权连大气都不敢出。
冯权想起卫启沨在温锦事情上的谨慎;不得不感慨卫启沨对温锦用情之深。
他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偶然间撞见卫启沨与温锦之间的不寻常的;当时卫启沨就警告他不要传扬出去。后来卫启沨又几次三番敲打他,近来更甚了,似乎只要他说出去半个字,他就会让他万劫不复。
冯权虽则不清楚卫启沨为何要这般审慎,但他觉得卫启沨必然是为了温锦好。卫启沨身边从不缺美人,然而没一个能让他瞧上眼的。温锦既然入了卫启沨的眼,想来他便是认了真的。
冯权其实一直不明白,卫启沨一个赫赫权门出身的公子,不嫖不赌不溜猫逗狗不寻欢作乐,还当的什么世家子弟?冯权听说卫启沨身边连个房里人都没有的时候,直疑心卫启沨有龙阳之好,一度琢磨着给他找几个颜色好的娈童来。
结果后头就发现了他跟温锦的事。
只是卫启沨始终将此事捂着,在人前时也有意掩盖他对温锦的情意。冯权心中诧异,但并不敢询问卫启沨缘由。
冯权思量间一不留神又崴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小厮问他现下去哪儿,他往萧家大门口望了望,思及卫启沨目下似乎心绪不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触霉头的好,当下让小厮给他雇了一辆马车,自去寻客栈落脚。
萧槿辞别卫启沨之后,便一直跟着卫庄在左近市肆之间晃悠。卫庄似乎谈兴颇高,一路与她攀谈不绝,从周遭坊市排布说到她的喜好。杂七杂八,间或穿插,不一而足。
虽然中途休息了几次,但及至晌午,萧槿还是走得腹内空空、两腿发软,于是跟卫庄提出要回府。卫庄却是不应,表示要请她用饭。
卫庄虽然之前就这般说过,但萧槿只当他是跟她客气客气,哪敢真的让他请,赶忙摆手说不必。然而卫庄的态度很坚决,拍着她的脑袋说他既许诺了,便一定会做到。
萧槿被他带到一家酒楼的大堂内坐下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待到酒保端着卫庄给她点的一碗鸡丝面被搁到她面前时,她越发觉得这是做梦。
“表哥,”萧槿呆了须臾,指了指那碗鸡丝面,“你确定你要请我吃么?”
卫庄点头:“你方才不是说你爱吃这个么?”
萧槿沉默一阵,道:“表哥,你老实与我说,你到底为何请我吃面?”
“我不是说了么?这是犒劳你来接送我的,”卫庄见萧槿犹自惴惴,奇道,“你是怕你吃完之后,我管你要钱?”
萧槿摇头,嘴角微抿。她就是瞧见她庄表哥这个样子,有点害怕
在卫庄的一再坚持下,萧槿也不好再推辞,接过了他手里的筷子。她正预备低头挑面时,见他面前空空,问他为何不给自己点。
“你吃便好,我吃不惯外头的东西,还是陈妈妈的手艺合我胃口。”他口中的陈妈妈便是跟着他来萧家的婆子。
萧槿忽然就松了口气。说什么不合胃口,显然是为了省银子嘛。不过这才有点卫庄该有的样子。萧槿又想起卫庄不愿让萧岑跟着,一时恍然,卫庄不肯带萧岑来,必定是为了省一份饭钱。
大约卫庄近来真是有些迷信,这才请她吃饭的。
萧槿想通了这些之后,心神稍稳。
萧槿觉得她吃着他看着有些尴尬,但她劝说几回,卫庄都不肯给自己点餐,她也只好作罢。
她低头吃面时,卫庄突然问:“这一碗够吃么?要不要再来几碟小菜?”
萧槿险些一口面呛在喉咙眼,连灌了几口茶才缓过来,连连摇头摆手:“不必不必。”
一碗面已经很惊悚了。
卫庄见萧槿吓得不轻,便按下加菜的事,又道:“我考院试时你也会来接送我的吧?”
萧槿一个手抖,刚挑起来的一筷子面掉回了碗里:“表哥,你为何这般执着?我不是说了么,那时候可是寒冬腊月,表哥要赶大早,我起不来的”
“你方才这样说的时候就险些遭难,可见你是注定要来接送我的。”
萧槿嘴角一抽,这什么歪理。
卫庄见萧槿直是摇头,想了想,道:“你若答应,我再给你加一道银丝鲊汤。”
萧槿差点吓趴在饭桌上:“不必了,我吃不完,而且太破费了”
“那再加一碟豆腐干总成了吧?我记得你适才说你也爱吃豆腐干。”
萧槿哭笑不得:“表哥你不要这么迷信,你能过考跟我去接送没有什么干系。”
卫庄一再游说,萧槿正骑虎难下时,他直接扭头让酒保再加一碟子豆腐干。
等豆腐干端上来,卫庄挥手示意酒保搁到萧槿跟前:“趁热吃,不够再添。另,我打算往后都负责教导你功课,你有不懂的随时都可以来问我,不拘那每日的一个时辰。等我过了院试,再请你吃一顿。”
萧槿默默看着面前的鸡丝面和豆腐干,真的有点怀疑人生了。
这些于她庄表哥而言大约算是下了血本了,卫庄也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请她吃的这一顿。
她忽然想,她庄表哥得了府试的案首都迷信成这样,要是回头中了举,难不成要把她揣口袋里走哪儿带哪儿?
萧槿思量前后,不好再行推脱,在卫庄的注视中无奈应下。
不过她还真不相信,她若是一直接送他,他就能一直拿头名。
到了相约郊游这日,萧槿梳洗停当,赶到西跨院时,卫庄已经拾掇好,正坐在书房里等她。
他瞧见她今日这身打扮,盯着看了须臾,目光又在她那一身松花色襦裙上停留片时。萧槿诧异道:“可是有何不妥?”
卫庄一顿,起身道:“无事,走吧。”
江瑶瞧见萧槿时,连声夸赞她衣裳美人更美。萧槿觉得她的嘴就挺甜的,但在江瑶面前,似乎还有所不及。
江辰跟卫庄寒暄之后,与他说起了白鹤书院今日举办文会的事,询问他要不要过去瞧瞧。
卫庄道:“君实若有兴致可自往观,我带着啾啾去城郊转转。”君实是江辰的表字。
江辰想到这回赶赴文会的都是左近举子,又是白鹤书院山长主持的,很是心动,但他转头看看一旁的萧槿,又有些犹豫。
一旁的吴氏见儿子竟然踟蹰不定,恨铁不成钢,咬牙暗道活该你娶不上媳妇!当下跑过来扯了他衣袖一把,转头对卫庄笑道:“既是说好了,辰哥儿自然也是要去的,哪有中途改道的道理。”说话间又暗瞪了儿子一眼。
吴氏十分乐意让萧槿当她儿媳妇,她儿子要是能把萧槿娶回来,那真是天大的造化。
江辰见母亲如此,讪讪一笑,不再言语。
目下将及仲夏,正是花木葳蕤、万物蓊勃的时节。
江瑶挽着萧槿的手,一头顺着山坡往前走,一头说笑。不一时,远远望见前面一株柳树旁站了两个姑娘,萧槿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但另一个却是面生得很。
那两个姑娘听见身后人声,转头一看,同时惊喜奔来——一个朝江辰跑来,一个朝卫庄跑来。
朝江辰跑去的姑娘是萧槿认得的那位,叫郑菱,住在萧家附近,平日里跟她不太对付。而那个冲着卫庄奔来的姑娘,萧槿毫无印象。
“庄哥哥!真是你啊,”那个面生的姑娘小跑上前,兴冲冲地奔到卫庄面前,“我的纸鸢挂到树上了,你帮我取下来好不好?”
小姑娘声音甜糯糯的,连萧槿听了都觉心软三分。而且看她这态度,显然跟卫庄是认得的。
萧槿忍不住偏头看向卫庄,心道庄表哥你的桃花来找你来了。
卫庄却是微微攒眉,在那姑娘快到他近前时,下意识往旁侧一避。
一旁的郑菱跟江辰兄妹和吴氏寒暄过后,仿似才看见萧槿,含笑喊她一声,又看了卫庄面前那个小姑娘一眼,介绍道:“这是若淑,我才结识的。”
卫庄此刻也认出来了,他面前那个姑娘叫赵若淑,就是宋氏之前跟他提过的那个赵家姑娘。
赵若淑今日跟随母亲出来游赏,方才纸鸢挂到了树上,她自己够不着,刚差了丫头去找几个随行小厮过来,就瞧见了卫庄等人。
赵若淑见卫庄不理会她,愣了愣:“庄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咱们从前是街坊的。”
卫庄面无表情道:“记不甚清了,那纸鸢我也够不着,姑娘还是另找他人的好。”
萧槿默默想,她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