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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孙大娘的意思,豆苗儿顷刻局促不安起来。
“闺女儿,大娘不会害你,你现在……”孙大娘叹了声气,“你得找个厚道人家才好过日子,以后等大爷大娘都不在了,若被夫家欺负,咱找谁撑腰去?你听大娘说,等我们从桃杏家回来后,就安排你和孙年安见上一面,过过眼了咱们再谈后头的事儿。”
“大娘,我……”脸颊绯红,豆苗儿埋头不语,她对大娘口中的孙年安没什么印象,道理她都懂,孙大娘是为了她好,如今哪儿还找得出第二个人为她这般『操』心?只是不知为何,她心底却有些不愿。而且道徵大师说她被人下了邪术,眼下虽已找到陆宴初,可这邪术飘忽无影,她都『迷』『迷』蒙蒙浑浑噩噩的,这般稀里糊涂的嫁人,好么?关键嫁人后,她定也没有机会再去找陆宴初,最终等待着她的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大娘,我……”抬头,豆苗儿粉唇抿成一条线,为难道,“我还没想这么快嫁人!”
“不快,你俩先要见面儿是吧?后头要准备的事情多着呢!再早咱也得明年才能将你给嫁出去不是?”
“大娘,我不是这意思。”
“那啥意思呀?”孙大娘笑得合不拢嘴,“害羞了?”
“没,是我没想那么早嫁人,大娘,我……”豆苗儿埋头揪着衣袖,不好提道徵大师留给她的话,可面对关心爱护她的孙大娘,她又不能用那些敷衍的理由故意应付她。
“好啦好啦,大娘懂你意思啦!”孙大娘嗔她一眼,好笑地摇摇头,“瞧你脸颊红的,大娘知道你眼界高,放心,大娘只安排孙年安与你见上一面,后头的事情大娘绝不强迫你,也强迫不了你!你呀,自己上上心,这嫁对了良人,他能疼你宠你,你也不必孤孤单单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是不是?”
屋外雨势稍微缓了些,孙大娘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蓑衣穿上:“豆苗儿,大娘先走了,要回去把鸡蛋洗干净,再捉两只活鸡,明儿带走给桃杏补身子。”
“诶,那您路上慢着点儿,当心地滑。”豆苗儿只得收回想说的话,如今桃杏姐姐生产是大事,至于孙年安,等他们回来,她再解释也不迟。
站在门口送孙大娘,雨幕模糊了人影,渐渐消失不见。豆苗儿倚在门侧,檐下滴滴哒哒,雨丝飞了进来,几点落在她脸上,凉凉的。
呆了半晌,豆苗儿回屋坐着,她直直盯着半空,又发了好一会儿怔。
大雨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晚上,被洗去灰尘的村庄焕然一新,树叶葱绿可爱,处处可闻新鲜的泥土香气。
豆苗儿连着这么多天早起惯了,哪怕昨晚失眠,今晨依旧准时在天蒙蒙亮之际睁开了双眼。
她磨磨蹭蹭起床,到厨房做早饭。
今日不大想费力气去找陆宴初了,豆苗儿双手抱膝,将下巴埋入臂弯内。况且昨夜雨下的那般大,土路泥泞,挑鱼去镇上不容易,估计陆宴初也不会到泖河钓鱼了吧?
她叹了声气,蹲到门后,数了数篮子里的鸡蛋,这阵子她每早煮几个吃,剩下的不多了。
等上两天,应该能凑齐二十七八个,豆苗儿再仔细数了一遍,准备凑够数后把它们提去给孙大娘,然后给桃杏姐姐带过去。
随便扒了两口煮好的红薯粥,豆苗儿把杂事做完,拴门,躺到床上补觉。
晕晕乎乎睡到下午,她浑身酸软,头也疼得厉害。
可能是睡多了吧……
窗外太阳明亮亮的,天气已经晴好!豆苗儿打水洗了把脸,决定出门走走。
绕来绕去,到了泖河畔。
豆苗儿上木栈桥,捡了几颗石子打水漂。
“咚咚咚”几声,石子激起一片水花,旋即沉入河底。撇了撇嘴角,豆苗儿往上走,途经那条前往竹林木屋的小径,她犹豫片刻,提脚进入。
悄声穿过竹林,她站在林子边缘,朝紧闭的小木屋望去。
腕上木念珠静静往体内传递着热量,陆宴初在家呢!
默默站了半晌,豆苗儿指腹摩挲着念珠,忽听“吱呀”一声,木屋大门被推开了。暗道不好,豆苗儿下意识背过身去,一瞬间,余光瞥见了门口出现的那道瘦高的身形。
时间仿佛凝滞。
豆苗儿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倒水的声音。
她心底明白,陆宴初肯定发现她了。木屋正门那处的视野辽阔,恰恰她站的地方又没有任何遮挡物。
尴尬又窘迫,豆苗儿猛地转身,先声夺人,冲浇完花似要进屋的陆宴初大声道:“我可不是来找你的!”
第九章()
一开口豆苗儿就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怎么就没忍住呢?
现在可好;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覆水难收!狠狠一咬牙; 豆苗儿把脖颈挺得直直的; 佯装正经地望向陆宴初。
不管怎样; 气势要拿足,总不能叫他凭白瞧了笑话去。况且,她本就不是来寻他的!她找的是他天生的好福气呀!
两人距离说短不短; 说长也不算长。中间隔了一条小路,外加攀满牵牛花的栅栏墙。
陆宴初站定在几簇粉紫『色』的花树后,手里端着空掉的小木盆; 里头的淘米水方才已经往泥土浇灌了下去。
侧身回望着她; 陆宴初默了片刻,颔首“嗯”了声。
豆苗儿听到了; 可不知怎的; 这一声“嗯”; 仿佛另有深意似的; 让她心底有些着恼。
好像他明明确信她就是来找她的; 但她犟嘴不承认; 他也就顺着她说,给足了她面子!
谁要他故作好心了?
“我上次过来,瞧竹林里的竹子长得不错; 很适合用来做竹雕; 今日再来过过眼,看个仔细。”豆苗儿别开头,盯着身旁高高的青竹上下打量,架势颇为专业。
“原来如此。”陆宴初目光短短略过去,很快收回。她穿着身浅黄『色』衣裳,乌黑发丝不像往常梳成一尾麻花辫,而是简单在头顶挽了个髻,余下青丝随意披散,几绺随风晃动,与那些细细长长的竹叶在风中交相辉映,仿若成了一幅灵动的水墨画。
“对。”豆苗儿呶呶嘴,做戏做足,认真点了点头,评价道,“瞧着确实挺好的,这竹子我能随便伐几根回去么?”
陆宴初蹙眉:“我并非小木屋主人,这得过问乔猎户。”顿了顿,又补充道,“小竹林应是野生,你可以随意。”
“哦!”
“那……”她双手空空,俨然不会此刻便要砍伐竹子。陆宴初薄唇翕合,一时词穷。这段日子一晃而去,约莫有六七日了,为了避她,他日日沿着泖河走得很远,钓些河里的鲜鱼担去镇上集市卖,为上路赴考攒点盘缠。原以为他再不与她近距离接触,就能如往日般心如止水,然事与愿违。难道是太过刻意避讳,反倒让她成了他心里头的疙瘩?陆宴初浓眉深锁,疑『惑』不解,若不是如此,又如何解释他近来温书时的心神不宁?
“咳咳!”见他信了这番说辞,豆苗儿轻咳一声,“我下次再过来取竹子,先走了。”
她攥着袖边转身,却听一声“吱呀”,似是栅栏门被推开。
“天『色』渐暗,我送你一程。”陆宴初仰头睨了眼天『色』,跟上她步伐,温声道。
“不必。”立即回拒,豆苗儿瞥他一眼,面『色』微沉。暗地里他避她如蛇蝎,明面上却又温润如玉的关心她,她就问他什么意思?难道讨厌人都要讨厌的这般表里不一么?
陆宴初不回话,她走得慢,他便放慢脚步跟在她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约莫隔了一丈多。
余光时不时略过身后跟着的男人,豆苗儿十分别扭,又觉委屈。
她一贯直来直去,『性』子不拐弯。开心就是开心,难过就是难过。连着憋了多日了,对于陆宴初这幅若无其事的做派,她气得很。
“你回吧,我不要你送我。”豆苗儿猛地驻足,板着小脸冷声道。
“再送一程。”
豆苗儿抿唇,僵着一动不动。
“我送你走到泖河木栈桥那儿就回。”陆宴初随她顿步,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几分不悦,却不明白她这脾气从何而来。想着她不顺心,他主动上前,轻声道,“走吧!”
走到她身前,陆宴初慢慢的继续行在小径,以为她会跟上来。
孰知人却一动不动。
等他意识到地侧眸,豆苗儿立即白他一眼,语带讥讽:“陆宴初,你可真厉害。”
“嗯?”
撇嘴,豆苗儿不吱声,他既做得到当面一套背地一套,那她也要学着点儿。提起裙摆,豆苗儿把两边嘴角往上勾,小跑过去冲他嫣然一笑:“陆家哥哥你时间那么宝贵,还劳烦你送我一程,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谢谢你呀陆家哥哥!我太感动了,你人真好!”
她弯成半月的双眼冲他眨啊眨,陆宴初抽了抽嘴角,往后退了一步。
“走吧!陆家哥哥。”豆苗儿轻快地朝他蹭过去,站定在他面前,仰着脸笑眯眯地伸手往东边指,“不是说送我到木栈桥嘛,陆家哥哥你在前面带路呀!”
“唔,唔!”支吾应下,陆宴初飞快偷看她几眼,心底没牛∷啥蜕小好徊蛔磐纺缘厥安剑闹凶匀幻靼姿枪室獾模皇酋桴嗡伟诔稣獍慵傩市实淖魈账遣⑽醇妫驳览恚擅换嵴腥撬桑�
等他背过身,豆苗儿面容立变。
她沉着脸,当下愤懑不平地提脚朝他背后踹去。
陆宴初察觉不对地回头,却见她身子晃了几晃,右脚奇怪的在半空画了个圈,勉强站定后,她脸上立即堆起灿烂得过分的笑意,“哎呀陆家哥哥,昨夜雨太大,泥巴粘在我脚底啦!”
“我走着像是还好。”陆宴初低眉看了眼地面,嘱托她,“你跟着我走,小径正中铺了碎石。”
“哎呀真的呢,我居然才发现。”
陆宴初扯唇,对她这幅夸张的模样也见怪不怪了。只是短短一段路,她甩了好几次脚,有几块泥巴飞来他身畔,其中一团还擦过他衣袍,落下了一坨泥痕。
她怔了一瞬,似是愧疚,却生硬地扭脖子望向另处,不吭声。
再愚钝,陆宴初也确信,自己是真的得罪她了!
“到木栈桥了,你回吧。”豆苗儿埋头上桥,闷声道。
“等等。”
豆苗儿皱着小脸,不耐烦地扭头,“干嘛?”
陆宴初看她一眼,视线在四周逡巡,旋即捡起一根结实的木枝,朝她走来:“你就这样走回去?”
“不然呢?”盯着他手里的木枝,豆苗儿防备地眯了眯眼,这陆宴初……他想干嘛?
“我瞧你方才走得吃力,一双脚上的鞋底粘了厚厚的泥巴,你自己看,能不沉?”
豆苗儿依言埋头,她刚刚专挑不好走的路走,不就是为了粘满满的淤泥好捉弄他么?只是后头真击中他了,她竟不觉得解气,陆宴初又没干啥缺德事儿,他就是讨厌她,不想看到她,她就因为这个报复他,反倒衬出自己小心眼儿得厉害。他不理她,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就公平了?
“抬右脚。”
陆宴初抬眸,定定攫住她变幻莫测的双眸,重复:“右脚。”
被他拉回神游的思绪,豆苗儿愣愣听他指示抬起后脚,转瞬反应过来,她干嘛要乖乖听他的?正欲收回,却见他微微屈腰,攥着木枝刮她脚上的泥巴。
泥巴湿黏黏的,她一路踩,把它们都压得紧实了,不太好刮下来。
陆宴初躬身一点点给她把鞋底上的泥清理干净,神情十分认真,没『露』出一丝不耐烦或者嫌弃的样子。
豆苗儿金鸡独立,怔怔盯着黄昏暮霭下他的脸,突然觉得心口砰砰的,像怀揣了一颗会跳的枣儿。
“左脚。”
她晃悠了下,略觉丢脸地放下右脚,抬起左边的。
陆宴初想笑又未笑,既然她心里头有气,他此时再笑两声,岂不是火上浇油?
清理完左脚脚底上的泥巴,陆宴初放下木枝,撑直了腰身:“好了,回吧!”
“噢!”豆苗儿傻傻应声,转身就走。中途,挺想扭头瞧瞧他,又忍住了。
回家的路不远,她却走得稀里糊涂魂不守舍。
她真的猜不透陆宴初这个人了!明明躲着她,可刚才……
难道有什么隐情?
夜里,豆苗儿躺在榻上辗转难眠,夕阳下她转身离开那瞬,他唇角微弯的笑脸一直在她眼前挥散不去。
烦躁地用薄被盖住头,又用力拽开,豆苗儿翻身,趴在床上抱着枕头朝窗外看去,月半圆,明日肯定是晴好天气。
她轻轻叹了一声,盯着皎洁的月光,心思渐渐平和……
蝉鸣一声接着一声,混合着许多昆虫的叫嚷,谱成了乡间特殊而动人的乐曲。
泖河村与李家村交界处,一家院子里灯火通亮,几个大汉坐在窗下交杯换盏,大口吃腊肉,大口喝烈酒,很是尽兴。
“嗝,不早了,我得回了,得回了!”身形魁梧的壮汉满脸通红,一脸酒气地起身,晃晃悠悠的要走。
“刘老弟,等等,再喝几盅。”身旁另一个汉子用力压住他肩,把人扣给了回去,当即拎起酒瓶又往他面前大碗里倒酒。
眼巴巴瞅着酒水,刘大成深嗅一口,努力把持住地摇头:“真不成,我得赶紧回去给我表哥守他那屋。”
“哎呀,不就一破屋,能值几个钱?咱兄弟几个好不容易聚一次,就你扫兴!难道还有人去偷那破屋不成,不是我说,两个半入土的老人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别急,喝几碗再走不迟是不是?”
禁不住劝,刘大成纠结了一瞬,把表哥夫『妇』叮嘱他照看豆苗儿的话瞬间抛到九霄云外,酣畅地开始喝酒,酒劲大了,登时牛皮吹得漫天『乱』飞……
夜『色』变深,半圆的一弯月亮逐渐攀高,静静地挂在树梢。
篱笆院儿里,忽然响起一阵鬼鬼祟祟的窸窣声。
“喵……”睡在堂屋的黑妹瞬间拱起身体,它直直盯着门外,鼻尖耸动,一双眸亮晶晶的,顷刻从后门缝隙溜了出去。
睡在一旁的大黄跟着起身,走了几步,它蓦地扭头,摇着尾巴朝身后扑过去。
豆苗儿被扑的往后略踉跄了下,稳住重心,她『摸』了『摸』大黄脑袋。
没点油灯,四周黑暗,什么都看不太清。
外边窸窸窣窣,不知是风吹草动,亦或是别的什么。豆苗儿蹙眉,她夜里睡得浅,黑妹一出声,就醒了。
“大黄……”用力按住想走的大黄,豆苗儿蹲下身子。此时黑妹在外头“呜呜”叫着,这是它平常吃到鱼或肉时发出的声音。豆苗儿心底着急,再瞧怀里大黄迫不及待想跟着出去的模样,她不得不怀疑,外面许是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