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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发青年抿了抿唇,“我就要他。”
虚影被噎住了,奇奇怪怪地扫了这青年一眼,“怎么一个两个都非要这具骨头不可?”
步月龄一愣,“很多人要他?”
虚影道,“是啊,很多人,不过你看他至今都好好待在这儿就知道——”
“那些人都留下来当新的魂骨了。”
白猫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顺着步月龄的衣服往上爬了一会儿,步月龄一愣,伸出手将它抱了起来。
它化出了皮肉,便真的软绒绒的了,步月龄愣了愣,见它顺着手臂往他肩膀上爬。
它的『毛』蹭得他耳朵发痒,步月龄一愣,听到这猫轻声在他耳边软软叫道。
“你是小傻子吗?”
步月龄脑子一空。
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肉垫蹭到了他的耳朵尖儿。
“你想要我的骨头干什么,啊?”
第35章 雪青色下()
他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对他是不友善的。
步月龄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呼吸一点点地凝滞。
白『色』蓬松的尾巴尖儿扫过了他的鼻子; 『毛』软得发腻,像是初生的棉花,能直接融进骨头里,还带着一点古怪的香气。
它的爪子还趴在他的肩膀上; 几根胡须戳得他脖子发痒; 不安分地在他肩膀上踩着; 软趴趴的。
不过他的心情一点都不软趴趴,他觉得自己有一点喘不过气来了。
这猫崽子刚才说什么,他刚才……又做了什么。
如果这只猫是相易; 他当着相易的面,他……『摸』; 了; 相; 易?
乌发青年长身如玉; 手中撑着一柄剑『插』于地面; 脊背停止; 长衫翻飞; 低头紧紧地蹙眉; 不知在思索什么。
半晌后; 他忽然得出了一个结论。
不; 他一定是在做梦。
啊……原来如此。
他觉悟地点了点头,会说话的猫; 和幼时一模一样的宫殿; 七骨化形的相易; 这些显然都是超出常理范畴的。
一定都是假的。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青年英俊的面容忽然变得安详起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对,一定是假的。
白猫,“……”它竟然意外地看懂了他这段坎坷的心路历程。
它毫不留情地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脸,“醒醒,没做梦,你爹我来了。”
得,这欠到没边儿的语气全天下找不着第二个。
乌发青年“哗”得睁开眼睛,重重地深呼了一口气。
随即他面无表情地抓起了肩膀上这只猫,往脚边一扔,地上的剑被他拔了起来,踏上台阶,直直地走向虚影。
“前辈,我要闯殿。”
被第二次扔下去的白猫,“……”
喂你装什么镇定自若啊,你耳朵边都红得滴血了啊,完全不敢看我吗,装什么无事发生过刚才『摸』我的时候不是还一脸满足的痴汉样吗!
哇,现在年轻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怎么这么差吗。
男人就应该敢作敢当才是,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相某人生得这么貌美如花,沉『迷』一下也算不上丢人啊。
我自己都喜欢『摸』自己啊。
哎,白猫晃了晃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后面继续软绵绵地提醒道。
“您同手同脚了。”
步月龄身子一僵,将正要迈出去的腿的手都收了回来。
人生有没有重来的机会。
……好想重来。
顿了顿,他的目光放在了自己的剑上,要不,『自杀』吧。
好像,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白猫,“……”它竟然又看懂了。
虚影『迷』茫地看了一眼面前似乎陷入了人生困境的青年,有点奇怪。
通常只有闯殿闯到一半的人才会有这种样子,怎么今天遇到个还没闯就不是很想活了的?
忽的,虚影『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这青年生得不像死人。
他本就是一团虚无的影子,霎时便像一团浓雾飘到了乌发青年的身前。
好在步月龄这个时候人生受创的伤口有点大,竟然没被面前忽然冒出来的黑影吓到,只有些警惕地抬起了眸子后退了两步。
这虚影大抵有人的模样,虚影重叠起来似幻作的烟,约比常人大一些,来到他身前的时候更明显些,像一团膨胀的人影。
虚影迟疑地伸出一只手,碰上乌发青年的身体。
步月龄不懂他要做什么,那只手来得太快,他却也没有躲过。
只见那只虚影手掌没有一点意外地穿过了他的身体,穿透处不痛不痒,影子和肉自然不可能相接触。
步月龄后退了两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这虚影是什么来头?
但是这不痛不痒的一举动,竟然把那虚影吓到了,他倒抽了一口气,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是活人?”
想起这个,步月龄面无表情垂下眼眸,叹气道,“也许吧,不过当个死人也不错。”
白猫,“……”装着好像无事发生过的镇定,果然其实已经丧到这个地步了吗。
有这么不想活吗?
它思索了一下,算了,是挺丢人的,这小孩本来就要面子要得要死。
虚影绕着步月龄转了一圈儿,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还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
步月龄微微蹙眉,忍不住有点嫌弃,但是又不敢往回看。
虚影沉思了一会儿,“世上活人与死人分属两个端点,东极天渊在虚的这一端,寻常活人若掉下东极天渊,只会前往无尽深谷,理应是绝对进不来的。”
“我看守东极天殿数百年,前来的闯殿者皆为鬼修死魂,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活物——”
“此间主人曾与我说,若是在此地遇见活人,或为东极天渊即将覆灭坍塌,或为其子嗣传人。”
虚影又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已得出了结论。
“你是那位大人的子嗣。”
步月龄一愣,有些迟疑道,“我出身西猊皇族,从前从未听说此地。”
虚影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转过身飞回了东极天殿的门口道,“既是那位大人的子嗣……你先随我来罢。”
步月龄听得糊里糊涂,但见他没有恶意,也只得跟了上去。
不过,他抬头看了一眼这熟悉的长殿,朱漆的大门眼熟得惊人,若是没有做梦,那他于这东极天殿的确有几分瓜葛。
此间主人的子嗣?
他慢慢走过台阶,又走回那扇漆红的朱门口,心中万千猜测,一抬头冷不丁又看到一张殊丽冷淡的面容,那七骨化形的“相易”还提着灯笼站在一边看着他。
“喵。”
他背后的白猫打了个哈欠,顺便叫了一声,无情地提醒他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乌发青年的身体又猛地僵住了,冷淡的面容在这雪青『色』的长灯下被照得通红。
要不,他低下头认真思考道,还是先『自杀』重来吧。
虚影顿了顿,见他停下来也折了回来,好奇地忘了一眼青年,“说来也奇怪,这残骨平时凶恶得很,怎么见你倒是没动手。”
步月龄一愣,望着旁边一脸平淡的“相易”,“凶恶?”
……还是后面那只正主要凶恶一点吧。
说曹『操』,曹『操』到。
白猫终于被这人的无视气到了,就算是强装的也不行,它垫着小绒腿绕到步月龄身前,直接就躺在了步月龄脚下。
步月龄脚下一凝,被这天然的路障挡住了。
这一副大爷的样儿啊……乌发青年捂住额头。
早就应该察觉到才对。
白猫抬起钴蓝的眼珠子望着他,在雪青『色』下,它的『毛』看起来融上了一层蜜。
步月龄脸上在升温,“你……”
白猫软绵绵地仰着头冲他叫唤,声音都水汪汪的,竟然先示了软,“我走不动了。”
还不快来抱老子,熊心豹子胆吧,谁准你扔我的?
还扔两次?!
我今天不把你这小兔崽子整服了,我就不姓相。
第36章 三扇玄门()
步月龄深深地望它了一眼; 吸了一口气,鞋履往边上一挪,很有骨气地直接抬脚绕了过去。
白猫歪着的身躯猛然僵在原地。
什么?
在短短不到几天的猫生中,它遭遇到了第三次重大打击。
……这小孩不会真在记恨他吧?
白猫艰难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沉默地看了一眼青年越来越远的背影; 心情忽然沉重起来。
不对啊; 这小孩不是刚才还见了他的化形挺开心的吗……白猫原地『迷』茫地转了两圈,到底还是踏着爪子跟了上去。
它的脚踩在底下冰凉的石砖上,几乎没有声音。
黑『色』的虚影在前; 相易的七骨化形在一旁,雪青『色』的灯笼缓缓照过殿后的长廊; 进了这殿门步月龄才发现这殿与他幼年时的记忆到底有些不同。
面前是一个极宽阔的庭院; 树木葱茏; 碧绿庭院后三扇长门紧闭萧索。
虚影见他跟了上来; 淡淡道; “东极天渊; 是天地所造; 已经废去的鬼荒之地; 与人世间原本应当是两个端点。”
“生者; 立于世间; 死者,归往东极天渊。”
“故而死者枯骨来此; 也会幻化出原体。”
他手指一划; 淡黑『色』的烟雾慢慢席卷开来; 笼成一副副画面。
步月龄抬眼望去,画面上是一道极渊分隔,修士死骨依然有灵,每一副枯骨死后便由这样无数的虚影接引至东极天渊。
“但,这已经是千年前的事了,”虚影道,“我们这样的死骨渡人只剩下了我一个,浩『荡』三千的东极天渊已经毁了,只剩下一座东极天殿,徒留我守在这里。”
步月龄一愣,“毁了?”
虚影似是看了他一眼,步月龄并看不清楚虚影的面貌,没有前后正面之分。
“因为失控了。”
那画面上忽然一变,无数的雪白枯骨自东极天渊边缓缓爬上,皮肉慢慢褪去,重回人世间——
“鬼骨留恋人间,妄图重返世间——”
“生死颠倒,阴阳混『乱』,当年无数修士修填此处,终究无用,东极天渊之主作为天地造主之一,也是第一位殉渊的。”
步月龄眼皮一跳,“我父亲是西猊皇帝,我母亲是鲛女早已归海……你之前所说的,怕是弄错了。”
虚影看了他一眼,“当年东极天渊之主殉渊,留下三缕神魂依次补渊,最后一缕便化作了鲛女。”
步月龄一愣。
虚影又道,“身为东极天渊之主,她终生修补天渊,于百年前身形破碎,为暂保『性』命留下后人,她出了天渊。”
“尔后一切,我不得而知,”虚影道,“不过十数年前,她的命灯便已经熄灭了……纵然逃出东极天渊,想来她到底还是鬼气透身,无力回天。”
白猫耳朵微微一动,抬头望去,青年声音嘶哑了下来,似是忽然醍醐清醒。
“她是十年前走的……她告诉我,她回无妄海了。”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他没有灵心,一出世就是个注定被抛弃的角『色』。
她打小,就没有亲近过他。
“你身上便刻有命匙,”虚影无动于衷地望着他,“但你太弱了,掌管不了此处。”
白猫抬头瞄了一眼,见青年垂下眉目,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东极天渊已经损坏,偶有鬼修偶入此地,”虚影又道,“东极天殿一直立着规矩,踏入东极天殿的所有人除非闯出三扇玄门,否则就要永生永世困于此地。”
“我留那位大人一个情分,你现在转身走,我不拦你。”
步月龄沉默了许久才控制好情绪,他顿了顿,没有立刻应允这个生机。
他的目光又被旁边那个没有表情的身影吸引过去。
“你方才不是说,”步月龄回忆道,“这里有无数魂骨吗,为什么这整座殿里只有他一个。”
七骨化身似是听懂他在喊他,慢慢抬起脸来,还是那副没有神情的模样,却明艳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别的魂骨都在骨堂,”虚影沉默了一下,“唯独他……他虽然是残骨,但是特别凶戾,去哪儿都招一大顿闹腾,只得单独放出来。”
步月龄,“……”
他瞄了一眼后面那团白白的玩意儿,这人是真的在哪儿都安生不起来。
白猫毫无惭愧之『色』,怎么了,骨头随主人不是很正常吗?
要他说,他就算一统这里都不稀奇。
虚影又看向他,“我见你不过天灵境的修为,我直白地告诉你罢,这三道玄门,最简单那道也是天雷焚身之劫,也不是你一个天灵境能闯的。”
步月龄点了点头,“我想一想。”
虚影奇了,瞄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想的,难不成这小子还想永生永世困在这里?
步月龄过来的时候,白猫正追着自己的尾巴玩,一抬眼见他过来了,爪子一滑,差点没摔着。
猫大爷被吓着了,不太乐意地瞄了他一眼,“干什么?”
看什么看,你要有尾巴估计玩得比我还过分。
他沉默了一会儿,蹲了下来看着它。
哟,现在想起老子了?
白猫往后退了三步,很高冷,“话撂这儿了啊,你现在想抱我已经来不及了。”
步月龄,“……”
它怎么就对自己这么自信呢。
白猫在树下转了两圈,抬头看着他,忽然发现他现在耳朵尖儿倒是不红了,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眉目深邃,从前的青涩倒真的褪去了些。
已经有几分成熟的英俊了,是个能骗小姑娘的年纪了。
这小孩这么几年不见,变化还是有点的。
葱茏古树下,碧绿庭院里,一人一猫对看了半天,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青年始终还是有些别扭,他顿了顿,看着它的眼珠子才轻声喊了一句,“相易。”
白猫甩了一把尾巴,它的猫尾柔韧如水,歪着头看着他,“哟,不叫师父了?”
步月龄一愣,也不知道为什么愣是从这张『毛』茸茸的猫脸上看出了几分调侃笑意,心情又耷拉了下去。
这王八蛋做什么都随自己心意,无法无天的,从来……也不知道想想旁人。
青年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低下了声音,“骗子。”
白猫,“……”不是,怎么突然骂人了。
哪骗他了?顶多是逗他玩玩嘛。
它绕着步月龄转了两圈,琢磨着这小孩是不是傻了。
其实现在倒也不能说是小孩了,长得挺高的了。
步月龄伸出手,把它拎了起来。
白猫一愣,“喂、喂你干嘛?”
步月龄把它抱到自己眼前,望了一会儿,忽然正『色』道,“你真的是讨人厌。”
白猫茫然地“喵”了一声。
什么玩意儿,我讨人厌就讨人厌,用得着这么对望半天特地告诉我这个吗?
还有,我到底哪里讨人厌了,我这么招人疼招人爱,这小孩都睁着眼睛说瞎话多少回了?
步月龄放下它,回过神,望去虚影。
“我要闯。”
虚影一愣,“你要闯?”
它侧着耳朵,趁着虚影与步月龄对话,慢悠悠地绕到自己的化形身边。
化形显然一愣,他蹲下身来,细细地打量了一下面前这只从未见过的白软生物。
这还是它第一次观察另一个自己,虽然只是块骨头的化身,半点脑